楚碧水走后没几天, 有人到了东宫,来给凝白诊脉。
诊完了,道:姑娘体质特殊, 不过体内已没有蛊虫的影响, 这点可以放心。
至于离不得夫婿,猜测可能是姑娘之前失忆之故, 失忆又怀胎,或许可能有体质影响, 最后导致离不得夫婿。
凝白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给她请的大夫, 她听了大夫的话,犹豫着问:可我现在仍旧有这个症状。
大夫问:那比之之前呢?凝白微愣,思索了会儿, 好像是好了许多, 就比如说去仪安公主府那日, 她离开太子那么久, 并没有感到迫切需要太子的存在。
大夫定论道:会好起来的, 其余的, 也没有什么大碍。
大夫拿了诊金就走了, 凝白想了想,跟太子说:是不是像需要一点点逼出毒素修复我的伤口一样,影响也是慢慢减弱修复的?她的体质特殊,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赵潜看向她小腹,她也在看。
如果是这样的话, 这个孩子就不会对她有什么伤害。
赵潜眉目柔和下来, 轻轻吻了吻她鬓发。
总之她没事就好。
杜鹃并不知道凝白这个症状, 只是见大夫来诊脉, 诊完了凝白容色放松许多, 心下猜想凝白可能没什么大问题,不由得也放心许多,只是想起她听到的一些流言,就又忧心忡忡。
听说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大肆流传,言之凿凿说太子妃容颜倾城,又独得太子恩宠。
其实按杜鹃来看,这倒也没什么错,凝白就是十分美,也确实独得太子恩宠。
只是在别人听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又美貌,又令英明神武的太子独宠不断,这怎么想,都与历朝历代的祸水一模一样啊?待到将来,甚至不须将来,就这两年,太子妃有两个子嗣傍身,又有太子的盛宠,平日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千倍万倍,被人妄加揣测,被人扣上祸水妖姬的名头,空口污蔑,百般攻讦。
杜鹃入宫的时候皇帝虽已经不选秀,可是在宫里待久了,就总是会听年长的姑姑嬷嬷们说起先帝的妃子们,说起前朝的妃子们,但凡有一两个出众特殊的,流传下来都是魅惑君心的坏名头,身为宫妃,就应该恪守宫规,贤良淑德,苦心劝谏,而不应纵着帝王耽于享乐云云。
杜鹃当然知道凝白不会是什么祸国妖姬,不会纵着太子耽于享乐,但凝白也着实与恪守宫规没什么关系,就如同许多年前她对她说的那样,她们不是泥,是花是草是燕子,那时杜鹃就知道,她根本骨子里就不会受拘束,从来都是十分自由的一个人。
而且凝白可以与太子夫妻恩爱,但要如历朝贤后那样操持后宫,杜鹃看还是做梦比较快。
杜鹃打知道了外面的流言,成日就忧心这些东西,凝白很难不看出来她忧心忡忡。
杜鹃姐姐,该你落子啦!凝白瞅着她,出声提醒。
杜鹃被惊到,回神,看看眼前局面,说:你都要赢了,我还落什么子啊?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落下了棋子。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被凝白吃掉了,细溜溜手指一边捡杜鹃的棋子,一边体贴地问:杜鹃姐姐看起来意兴阑珊,心不在焉,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其实这件事,如果是从前,杜鹃思量过后一定会选择如实告诉凝白,再催凝白告诉太子,好快快解决。
但现在,凝白她怀孕了。
已至深秋,凝白微微倚着软枕,支着手臂撑着额头,一边捡着棋子看着她,小腹的弧度已经十分明显,虽然比不得杜鹃小时候见过的一般妇人身怀六甲的模样,但也能看出月份不浅了。
宫里虽然长久没有皇嗣诞下,但是架不住杜鹃爱同人聊天,嬷嬷也好小宫女也好,聊得多就知道得多,比如身怀有孕的妇人惊吓不得,都不说先帝,就是皇帝的后宫中,二十多年前也有心神大乱而后小产的宫妃。
杜鹃就不敢贸然跟现在的凝白说。
凝白瞧着杜鹃仿佛有难言之隐的样子,若有所思地把收的棋子放进碧玺棋盒里,好一会儿,突然发问:与我有关?杜鹃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点头承认。
凝白哄她:杜鹃姐姐别害怕,我的胎象很稳固,听了不会出事的。
杜鹃很早之前就知道凝白聪明,自己方才犹豫了这样久,她一定是看出了端倪,再不回答,她可能就不会问了。
与其等她私下去问别人,或者是问太子殿下,那还不如自己开口。
杜鹃就下定了决心,吞吞吐吐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外面有些人在宣扬你的美貌,与殿下对你的宠爱。
凝白听到的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这有什么好宣扬的??只是对上杜鹃担忧的神色,那种忧心忡忡,令凝白陷入沉思。
片刻后,她终于从有限的听闻与切身的经验中意识到一个可能,迟疑着说:红颜祸水?杜鹃连连点头。
凝白落棋,抱着实事求是的表情如实说:可是我祸哪里了?殿下不是依旧英明神武吗?太子又不昏庸,她再怎么貌美,也不至于就祸水了吧?凝白说得是这个道理,毕竟从前那些昏庸的主,要么劳民伤财,要么大兴土木,要么沉溺酒色享乐,太子分明英明神武依旧。
而凝白,既没有要百尺摘星楼,也没有要谁的项上人头,甚至前几年一直病弱,鲜少露面,低调又本分。
杜鹃更加忧心了,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现在……她说到这里,停下,看着凝白欲言又止,凝白接着哄她:放心吧,没什么不能听的。
她就吞吞吐吐接着说:听说现在……许多人都在说殿下应当纳良娣……说都还是摆在明面上的,那些传言流传得那样快,未必没有推波助澜,人人心里都藏着心思,暗流汹涌呢……原来是这个事啊……凝白早就知道了,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杜鹃的言下之意。
她想了想太子的法子,又想了想杜鹃所说的传言,哄杜鹃:没事,我与殿下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可是那要怎么办呢?若再不遏制,只怕会越传越离谱,最后,万一保护不了凝白呢?杜鹃姐姐放心吧,真的有数,他们猖狂便猖狂,说不准哪天就灭亡了呢?凝白催着杜鹃落子,杜鹃更加心不在焉,随便落下棋子,又被凝白吃了,凝白看起来完全不放在心上,伸出手掌,兴致勃勃:杜鹃姐姐又输啦!快点快点,给我一文钱!凝白在东宫快乐地下连珠,只是别人却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相信太子妃居然这样稳得住。
按他们的推测,太子妃这会儿该惶惶不安,怕她的独宠终结。
心乱了,阵脚也就乱了,行差踏错昏招频出什么的,也都是可以预见的事。
所以一时间更加盯紧东宫,朝上也不忘催促良娣的事,甚至还派人去河间、去清源,与此同时,太子妃容貌倾绝无二又独得恩宠的流言也终于传入坊间,短短几日,就传得沸沸扬扬。
现在,几乎人人都知道河间有女,光华殊色,独栖梧桐。
其实按理来说,太子与太子妃是夫妻,就算有宠有爱,那也是夫妻恩爱,可是流言叫人听着,却意识不到这一点,甚至直拿前朝一些赫赫有名的宠妃来一起说,可谓混淆视听。
流言在坊间转了个遍,才又往回传,直到传入宫中。
这下宫中也就流传开了,俱是瞧着东宫,只是太子妃身子病弱,又怀有身孕,月份还不小,整日就闷在东宫,连御花园都不逛,有许多人,甚至都没见过太子妃的模样,不知是何等的美貌。
按理说东宫的事,纳不纳良娣的,都与她们这些宫妃没关系,可谁让这深宫寂寞,从前萧贵妃张罗小宴什么的,好歹还能见着陛下一眼,自从萧贵妃不在后,宫中一下就清冷许多,眼下好不容易有了热闹,谁不看?还有则是,她们母族其实也有意往东宫送人。
毕竟皇帝年岁大了,不一定哪天的事,太子的后院就会变成新帝的后宫,自然是越早占得先机越好。
一时间,暗流涌动,都在东宫门外了。
而贤妃听着流言,一时想起先皇后,一时又想起当年得到了她一辈子甚至都不敢奢想的宠爱的苏贵妃。
而结果不必提,先皇后薨,苏贵妃自戕,皇陵都没有入,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全尸。
所谓盛极必衰,贤妃觉得太子妃这么年轻,肯定是不懂这个道理的。
年轻人么,总是信情信爱信自己的一腔真心。
贤妃也不打算提醒什么,将来就算太子与太子妃一地狼藉两厢成怨,那又有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她还是成了宫中第一个邀请太子妃出来逛逛的人。
不为别的,实在是她儿子对冷袖雪念念不忘,再不定个皇子妃,她就要疯了。
皇帝不见她,太子更不必提,谢清鸢,她看着就来气。
只能找太子妃。
这次邀请,贤妃甚至都没有遮掩,把意图说得明明白白,也不在乎会不会在东宫丢脸了。
而凝白,她不清楚冷袖雪是不是被花叶楼召回去了,但她觉得三皇子如果想另娶他人,哪用贤妃张罗。
遂让人又一次回绝了贤妃。
结果没想到贤妃亲自到了东宫门外,居然跪下了,声称请太子妃出面。
凝白问杜鹃贤妃从前是这样的吗,杜鹃不知道,于是去请教梅忆,梅忆一听到贤妃这两个字都不高兴,面无表情说,贤妃从前最擅长哭闹纠缠。
对端王哭闹,对王妃纠缠,总之歇斯底里时把王妃逼得痛苦至极。
凝白听得深吸口气,想都没想又让人回绝了,依梅忆的话,就在门内请她回去。
贤妃不走,很快太子回来,才看到影子,她立刻就起来了,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转身上了辇,好似高贵不容轻视。
现在无数双眼睛盯着东宫,凝白清楚贤妃这一闹,东宫这一挡,会造成什么局面,但她没有太在意,太子回来,她略微有点忧愁地说:我应该早早称病的。
她约摸清楚了贤妃的偏执,现在贤妃还是为儿子的婚事,自然更不会轻易放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一定会常常造访。
这就有点麻烦了,太子若不许她来,一定是她吹枕头风了,若皇帝罚她居宫自省,也一定是她给太子吹枕头风,太子去找皇帝了。
简直坐实祸水名头。
而若是早早称病,贤妃就不占理,再胡搅蛮缠,她病重了,别人也没话可说。
千金难买早知道,凝白问道:殿下,这没关系吧?赵潜声音发沉:她若再来,就令人拖走。
凝白懂了,没关系。
又想到梅忆的话,抿抿唇,朝他怀里凑。
赵潜搂住她,低声问:怎么了?凝白摇摇头,蹭蹭他,又抬头亲亲他。
赵潜大约觉出他的太子妃是在心疼他,心下柔软一片,任她亲。
事情也果然如凝白所料,贤妃身为宫妃,竟然跪着求见太子妃,而太子妃竟然还拒之门外,都不必故意造势,就飞快引起轩然大波。
贤妃再如何,也是庶母,太子妃就算尊贵,也是小辈,如此是一顶教养孝道帽子,而跪求却拒之门外,显然是有傲慢跋扈之嫌,如此是德行有失。
一时间,都讨伐起太子妃了。
过几日,贤妃再去东宫,却被直接赶走了,那太子妃就是丝毫认识不到错误,毫无悔改之心。
到了这一步,先鄙夷太子妃果然是出身小族,少条失教的,而后才放肆污蔑起来,如此品行之人,东宫子息单薄,一定是她善妒之故。
若揪着良娣,难免看起来目的不纯,但若只提皇嗣,简直是正义凛然,纯臣良臣直臣似的。
而且有了贤妃这个意外,他们的目光就又瞄准了太子妃的位置。
什么太子妃,本就是婢女出身的平民丫头,太子心爱,找了个小族给她倚靠罢了,如何能做将来的一国之母?宫里听不到宫外的声音,华绫却能听见,即使是传到她耳朵里,也委实不太干净,她皱皱眉,又怀疑起来,他们都说太子宠爱太子妃,可是如果真的宠爱,怎么会容忍太子妃被人如此羞辱?她就往宫里递了牌子,去了东宫。
凝白见到长平县主,算得上很惊讶,但又想起她初初醒来长平县主便来过,也就不惊讶了。
显然,长平县主其实还蛮喜欢她的,颇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
华绫原是要开门见山,但是她看到凝白圆润隆起的小腹,就迟疑了。
于是话到嘴边,硬是改了口:表嫂这一胎可还安稳?凝白诧异,既然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那她过来,又怎么会是话家常呢?观她神色,凝白悟了,她过来确凿不是为了这个,但真实缘由,她觉得不好直接说出口。
且她虽然不好说出口,眸底却又没有难堪窘迫,显然也并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问题就是在凝白这里了。
心念回转间,凝白又悟了,是为最近沸沸扬扬的那些事来。
顾忌她身怀有孕,同杜鹃一样不敢直说。
凝白就笑眯眯同她话家常,摸了摸肚子,说:我身体好,怀胎一向安稳。
华绫若有所思点点头,先道了句:那真是很好,表嫂从前病弱,如今也已大好,又是怀胎安稳的身子,以后膝下子孙绕膝,是有福呢。
老实说,凝白被冲击了一下。
毕竟她从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连夫婿都没想找,遑论子嗣?长平县主上来就是一句子孙绕膝,凝白竟然无法想象那个场面。
她一默,而后四平八稳微微一笑:那就承表妹吉言。
其实华绫的话一般而言是很正常的,这话的祝愿十分简单粗暴,就是凝白与太子感情好,太子的子嗣都是凝白所出,所谓多子多福,将来凝白做了皇后,那也是稳稳的皇后,按理来说,凝白是要高兴的。
但她的四平八稳过于冷静,叫华绫微微疑惑,难道她不在乎吗?华绫自己是不在乎子嗣的,她有母亲做靠山,她还有封号,是有封地食邑的县主,但凝白出身小族,母族无力给她做依靠,将来太子登基,后宫总不会空悬,如果想要长久尊荣,不靠子嗣要靠什么呢?还是说,凝白一如多年前一样,觉得世人多见异思迁,唯太子认定不改?华绫面色复杂,太子可以认定她便不改,可是,将来也不耽误封妃呀?表嫂。
华绫喊凝白,不知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一些事……她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话说一半,看着凝白。
凝白等到她问,就够了,直接颔首,温声说:我知道。
华绫没想到她竟然知道,即刻就不犹豫了,眉头紧皱:表嫂当真知道?流言沸沸扬扬,太子一点也不庇护她,她知道吗?可是凝白依旧颔首,眉目温柔:我知道。
她说:劳县主心中挂念我。
华绫也没觉得自己是挂念,只是凝白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你不担心吗?她虽然在母亲羽翼下长大,可是世家大族的手段也是听闻过的,凝白就不怕她这个太子妃哪一天德行尽失?或者死于非命?凝白眨眨眼睛,我在东宫里,为何要畏惧他们呢?华绫依旧皱眉:你不怕口诛笔伐?就在东宫里被人逼死?凝白失笑,一本正经道:我并不骄奢淫逸,也不残害人命,更不心狠手辣,他们有何理由逼我?华绫瞧着她从容不迫的模样,突然想,她是不是其实还信太子一定会护住她,就像经年前,连祭台塌陷这种天谴都算在她头上时仍寸步不让地护着她一样。
可是现在太子并没有保护她。
华绫不知道能说什么,走时只道:希望表嫂心如目澄,不要遇人不淑。
凝白抽了抽嘴角:……华公子是听不懂话里话外,县主倒好,是什么都敢说,也不怕她转头就告诉太子。
凝白心想,这大概就是君子之交的自信,不看交情,看品行。
长平县主入宫的消息,有心人该知道的也就知道了,一时间俱是明里暗里跟她打探太子妃的状态,好从中再做点文章。
赵潜回来,也听人说长平来拜见过,并没有问凝白什么,与凝白在流光溢彩的明瓦窗下玩连珠。
主要最近杜鹃没心情陪凝白玩,口中说着是输不起一文钱,实际上眉头都要打起结,忧心极了。
凝白就找了太子来玩,只是玩了没有几把,她就后悔了,太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玩连珠居然也不在话下。
净输了,凝白从碧玺棋盒底下摸出一文钱来,不情不愿给太子。
再来!与此同时,她偏不信邪。
赵潜这边几个铜板,看着凝白屡败屡战的斗志昂扬劲儿,不声不响地放着水。
结果很轻易就被发现了,她气鼓鼓瞪他:你干嘛呀!有你这样下棋的嘛!连珠五子一消,委实不算什么正经棋类,赵潜也没反驳,噙着笑哄她:输给卿卿,我心甘情愿。
他懂不懂对弈呀?凝白不想理他的甜言蜜语,拿眼瞧他,掐着嗓子娇滴滴说:殿下千万别这样说,妾身可受不起,别人都已经说妾身是祸水了~赵潜失笑,是长平提醒你?凝白这下又拈着帕子抹眼角,拭那不存在的泪,柔柔楚楚:何必县主提醒呢?人家早知晓了。
她还想来点被迫诀别的悲情戏码,但话到嘴边,她微愣,想起他们已经被迫分离了许多年。
凝白放下帕子,认认真真看着赵潜,说:就算他们说我是祸水,我也不会离开殿下的,我要永远和殿下在一起。
悲情悱恻的氛围骤然坚定不移,不是她做戏的调调,赵潜容色微微敛起,眼底眉梢却分外温柔。
好。
.十月郡试,京城也稍稍忙碌了些,暂没有功夫管茶余饭后的谈资,待到下旬,各地结果也都呈了上来,郡试其实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京试,毕竟京试出来的人,直接留用,仪安公主府的那位赘婿,几年内已经连升几级,与他不相上下的还有几个,假以时日,都是麻烦。
心里想着,却突然听太子说起郡试之不足,从郡试说到京试,从考试内容说到考试种类,还说京试之后,可加廷试,总之,就是要革新的意思。
心中所想顿时抛到一边,俱是瞳孔震动,他们没理解错太子的意思吧???皇帝似乎也是猝不及防,但顾着太子,没有贸然说什么,而是让太子细细说一遍。
太子就又说了一遍,更加详细清楚,他们没理解错,太子就是要革新。
其实革新也没什么,已经过去了这些年,又不是朝令夕改,太子说得也有道理,不是无故瞎折腾。
可问题就是,今年郡试已经结束了,只待来年州试与京试,太子突然要革新,那今年郡试的士子怎么办?短短几个月,哪来的时间来适应、来准备?甚至有些人肯定都已经在出发往州试的路上了,若是得知革新的消息,肯定要闹的。
不知道太子怎么会突然间昏了头,平白干出损坏自己声望的事来,一时间都有些拿不定什么态度,朝上一时间竟然呈现出一种和谐来,直到皇帝说既然没人反对,那就开始一条条商议落实,才有人忙道不如再考虑考虑。
下了朝,这消息就飞快传出去了,果然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从祸水太子妃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
至于为什么是高高在上,太子他干出这事,难道顾虑过这一批郡试的士子吗?太子只想着他的政绩,他考虑过眼下别人的命运吗?这些声音都被听着,只是别人却没有大肆推波助澜,实在是太子的储君之位太过稳固,主要是皇帝铁了心绝不会动摇太子的地位,这么多年来又弄不死太子,太子也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从没有过忍不了要逼宫篡位的苗头,这从哪方面,都搞不掉太子啊。
如今堪堪露出一点失误,若是蹦得太高,等太子清醒过来,他们不就成了出头鸟,等着被皇帝一个个收拾吗?所以,只是暗暗地搅浑水,搅得十分小心,一边搅,一边又想到这些时日被他们忘了的太子妃,干脆也带上了。
于是太子妃就真正坐实了祸水名头,毕竟太子从前英明神武,爱民如子,如今昏了头脑,一定是被祸水蛊惑了!有了这个发泄口,太子妃一瞬间就罪大恶极,太子英明神武的名声也堪称一落千丈,别人痛心疾首,只愿太子快点清醒过来。
毕竟关系到寒门士子的切身利益,只煽一点点风点一点点火,民怨就货真价实沸腾了。
朝上众人就变成了大忠臣,顺理成章恳请废黜太子妃,言真意切,而理直气壮。
毕竟太子其人,他们其实都清楚,当年太子就非要护还是小宫女的太子妃,现在也一定会护住心头挚爱,绝不会让太子妃受到一点伤害。
而这,又恰恰与民意相反,情况只会越来越糟,于太子愈来愈不利。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一直都是太子的愚蠢。
荔娘出了个门,就听到有人骂太子妃是狐妖转世祸乱朝纲,她想到当初将自己从几百里外带到绮郎面前的那位姑娘,眼前不住闪过太子妃如出一辙的容貌与声音,心里极不是滋味。
华绮不在,荔娘也不执着什么月神,同华绫说:他们骂太子妃是妖孽,我还要说太子妃是神仙呢……她一想到如今外面的言论就很难受,太子妃明明是个大善人,若不是她,我与绮郎如何能有今日结果?华绫觉得,她的兄嫂真是如出一辙的认死理,她的哥哥认定是月神显灵,嫂嫂自从见过太子妃后,就认定当年那个人是太子妃。
短短几个时辰,飞越几百里,这哪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但就是这样灵异的事,偏偏发生了,总要有个说法。
华绫想起多年前的上元节夜,哥哥信誓旦旦说见到了奔月神女,容貌也与太子妃别无二致。
认死理是一回事,这两桩事,也是真的足够离奇。
她叹了一声:太子妃要真是神仙,那还好了呢。
哪会陷入滔天声浪,如今恐怕正在东宫惴惴不安,再无安宁?被人觉得或是惴惴不安、或是依旧在给太子吹枕头风的凝白,正在看团子堆雪人。
才十一月初,就落了初雪,凝白眼馋得很,却被上上下下一致留在了殿门口,只能眼巴巴看着。
见到太子回来,立刻告状:他们不让我玩!其实太子也不会让她玩,但她真的太眼馋了,不说出来,她心里要憋死了!赵潜低眸,她雪白脸蛋裹在白绒绒披风里,明眸愤慨,亮亮的,委屈地看着他。
捏捏她脸蛋,温热柔软,她瞪大眼睛,想不到他居然干出这种事来。
赵潜闷笑:卿卿可爱,为夫一时没有忍住。
说着话,指腹还在摩挲她脸颊。
凝白气鼓鼓的,张口咬他,谁知道他竟然没有抽回手,反而叫她咬了个正着,一下又连忙松口。
可是他却没感觉到似的,指尖推挤她温软唇肉,这活脱脱从前他调情时的举动,凝白脸颊微微发红,瞪他,他却笑着放下了手,而后认真地说:卿卿太软了,为夫一时没有忍住。
凝白想说谁信他的鬼话,可是看他当真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脸却更红了。
嘴巴不软还有哪里软?他有什么好忍不住的?还是说他其实根本就是想捏捏她碰碰她,忍不住的是这个?凝白朝他身后看,团子正在吭哧吭哧地团雪球,压根没注意到。
才红着脸说:在外面,你干什么啊。
又说:不许动手动脚的。
赵潜才刚想摸摸她的手凉不凉,这下低低声:手也不许碰?他就牵住了她的手,暖暖的,软软的,修长手指插进她指缝,严丝合缝扣住。
他微微笑着,卿卿也不许么?这下连雪白耳根都染红了,憋了半天,却没憋出一句不许来。
她心里……其实当然是喜欢的……等到团子终于大功告成,拿了黑珠子踮脚嵌到雪人脸上,就兴冲冲要来跟爹爹娘亲炫耀,可是,却看到爹爹娘亲挨得极近,几乎没有缝隙。
爹爹娘亲在牵手!团子慧眼如炬,一下就发现了端倪!可是爹爹面不改色,淡然说:爹爹不牵着娘亲,万一娘亲摔倒了怎么办?团子思索了一下,深深点了头,爹爹说得有道理!遂跑到娘亲另一边,也牵住娘亲的手,还没忘炫耀:娘亲看团子堆的雪人!红墙碧瓦覆着洁白雪色,一家四口在殿前,清脆童声兴高采烈介绍着自己的雪人叫什么名字,岁月温柔静好。
只过两日,外面的声讨几乎震天响,甚至连多年前祭台塌陷都翻出来了,明明定了的案子,结果好像都被忽视了,言之凿凿说太子妃果然是祸水,已经引过天谴,若再不处置,只怕下一次天谴已经在路上了!说来那太子妃究竟是何等美色,才能迷得太子神魂颠倒?茶坊间,有人好奇问道。
若说太子妃,那百姓自然是没见过,可是现在大家都知道,太子妃在做太子妃前,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宫女。
我见过我见过!那年上元节,我就在街上卖灯笼,就听见一阵打打杀杀,然后就看到太子拽着一个美人,后面几十个人拿刀追,我吓得连忙躲起来了!谁要听他躲起来啊!那美人有多美?!有人迫不及待连连拍案。
呃……其、其实没看清……顿时一阵嘘声。
又道:反正特别白,好像那蚌肚子里的珍珠一样,会发光!更嘘他了:哪有人会发光,还珍珠,你怎么不说太子妃是珍珠成精呢?我就是慌忙中看了一眼,当时脑子一懵,就看到一个画一样的美人,事后回想,就剩白、白得发光。
他嘴硬,要是你见到,你也看呆了,哪还能记得什么模样?!现下太子妃的名声可不好听,那人顿时撇开:如此祸水,见到处死还来不及,谁会看呆!又变成讨伐这祸国殃民的妖女了。
连带着骂太子,讨伐得正痛快,却有人反驳:你们不要胡说,太子妃根本不是什么妖女祸水,更不是什么亡国的狐狸精狐媚子!场面顿时一静,而后立刻就要铺天盖地骂他猪油蒙了心,可是却没有他嘴快,一刻不停地说:太子妃明明是神仙!我三姑她儿子在仪安公主府当值,听公主府的主子说得清清楚楚,当年太子妃上元节夜凌空飞走,被府上公子瞧了个正着,当夜写下月神赋,你随便去找个读书人问,应当都拜阅过的!而且府上夫人还说,当年她远在几百里外的青塘,太子妃从天而降,携她追风赶日去见公子,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京郊,而后,一眨眼就不见了,这不是神仙又是什么!作者有话说:没完没完,还有还有,等我等我!以及,没错,小赵的办法就是让女鹅变成凡人不可折辱的神仙!毕竟古代总是祭祀这个祭祀那个,让神仙受委屈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所以小赵要把女鹅捧在手心虔诚供奉(bushi)又所以,当然可以名正言顺废掉后宫啦!(是不是很离奇而离谱!小裴埋一次这个线就被自己离谱到一次233333再以及,这波啊,叫触底反弹,就像全网黑突然变成真·下凡仙女一样(bushi)所以说我们小赵就算在夺嫡副本里也是妥妥的冠军,拿出来一点点玩政治的手段就够用了再再再以及,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科举制小赵曾经说明过是女鹅的主意嘿嘿(埋线埋到现在终于可以全扒开的感觉好爽_(:D)∠)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