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0 章

2025-03-22 07:40:57

直觉告诉凝白这点很重要。

她面不改色, 甚至继续咬牙:殿下说错了,人家马上就要饿死了呢,这就去大食三百碗!怕露馅, 扭头跑了。

杜鹃呆滞, 回过神的瞬间,噗通跪下, 凝白她并非有意顶撞殿下!还请殿下饶她一回!却似听见若有似无的一声笑??大食三百碗,亏她想得出来。

赵潜低眸看着面前的碗, 脑中就列出三百只来。

他又没忍住扶额低低笑出了声。

杜鹃一到东宫就被梅忆选中, 是实打实的伺候了太子多年,不是没见过太子露出笑意,但现在太子展颜低笑的模样, 真是从未见过。

她甚至拿不准太子是不是被凝白气得神志不清, 怒极反笑。

战战兢兢, 等到太子令她布膳, 太子没用几口, 又放下筷子笑。

杜鹃几乎有些麻木, 她想, 看来凝白是不会受什么责罚了。

结果刚想完,太子就说:步凝白……杜鹃手心浸汗,心乱如麻,甚至不知道该怎么为凝白求情。

凝白那样漂亮,软软娇娇的对她笑, 还会甜甜叫姐姐。

东宫罚处她一清二楚, 若太子开口, 凝白哪还能……她身如浮萍, 无亲无故, 常日诸多不懂,你去教她。

杜鹃怀疑自己听错了:??心下飞速思量,她垂头咬牙大胆道:奴婢教规矩不如玉令。

玉令是梅忆手下的另一名大宫女,完美继承了梅忆的衣钵,严酷性子都似了十成十。

余光中太子起身离去,声音闲漫:教她琐事,衣食住行,凡她不知。

杜鹃恍恍惚惚令人撤膳,脚下熟门熟路到凝白的住处。

凝白早听见人来,人却停在门口不动弹。

她打开门,居然是杜鹃。

杜鹃双眸迷惘,看着她,突然问:你有什么不会不知道的?太子让她来问的?问这个做什么?这和什么都八竿子打不着吧??凝白委实摸不着头脑,杜鹃与她对面迷茫许久,才想到原话复述。

凝白听完,全然呆滞了。

她确实是孤家寡人一个,但从太子口中说出来她身如浮萍,怎么想她都浑身一激灵呀!那种无法言说的既知且怜,一定不是她感觉有误吧!所以你究竟需要我教什么?杜鹃极费解。

还让杜鹃来教凡她不知,更加佐证了啊!话是午后吩咐的,人是晚上回来的。

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极其自然将梅枝插进了天水碧花樽中。

而后就立在一边,指尖绕着袖子,好像她本来就在那儿。

关于步凝白五谷似分似不分这回事,赵潜之前便想过让她去寻人学,只是今日发笑间隙,突然又想了起来。

便索性直接让杜鹃去教。

没想到会阴差阳错,叫这脾气甚大的天魔星消了气,巴巴儿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好哄。

赵潜心中摇头失笑,脸上冷淡,似突然发现她一样,冷声道:三百碗用完了?但凡他不说这句,凝白都还要迟疑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心情不太妙。

杜鹃都告诉她了,她说完这句后,太子硬生生笑了半个时辰!凝白垂下脑袋,瓮声瓮气理直气壮:用完了啊。

心虚夹杂着嘴硬,赵潜想到她巴掌大的脸面前摆上三百只碗,吃完一碗接一碗,就又忍不住想笑。

似是怕他揪着不放,她抢先道:时候不早,殿下还要练字吗?多伤眼睛呀!不如我伺候殿下更衣洗漱吧!听听她说的什么鬼话,满殿灯火通明,她权当看不到?若是拆穿她,只怕少不得恼羞成怒又要作起妖来。

赵潜就决定大发慈悲,放她一马。

睇她一眼,还愣着做什么?他自己恐怕都没发觉,他的声音比最初时温和了多少。

过来趁热打铁果然是个明智决定。

凝白暗暗为自己竖大拇指!凝白吃一堑长一智,这回说什么也不把衣裳扔地上,赵潜就看着她如临大敌,解一件就噔噔跑去挂屏风上,绝不容许出丁点儿岔子的谨慎模样。

心下微舒,语气也染上三分,后日同孤去上书房。

凝白专注手下,头也没抬:嗯嗯嗯!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绝对没搁心上,说不得扭头就忘了。

待到后日,赵潜上朝回来,果然没见着步凝白。

蔺齐总算从一天一百张大字的地狱中解脱出来,看到太子似笑非笑,好像心情还很好,忍不住问:殿下怎么了?问清楚了,他下次也有的学!赵潜叩叩指节,语调上扬:让人去唤步凝白,孤要罚她。

蔺齐:?这、这怎么学??他满头雾水正要去,就见凝白迎面过来,口中嚷嚷:殿下,我来了,我们走吧!赵潜眉头不受控制地挑起来,她这回竟记住了?凝白心里虚,嘴上气势愈足。

这事她给忘了,还是刚刚撞见杜鹃,杜鹃很惊讶问她:殿下今日要去上书房,竟没有让你随行?好在她跑得快,太子还没出发!不过太子看着她,神色莫辨,打量她。

她又有点虚:殿下,怎么了?赵潜淡淡道:孤还以为你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可是把殿下放在心尖尖上日也想夜也想,忘记谁也不会忘记殿下呀!凝白脱口而出。

太子的脸色有一瞬的凝滞,旋即瞪她,凝白被瞪得一个激灵,刹那间忆起闭嘴警告!可她哪敢承认自己是在胡说八道?那不就等于自己确实把太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殿下这样看我做什么,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呀!只能嘴硬到底了!她满目澄澈,丝毫不怵,大有他敢斥她就敢驳的架势。

赵潜猛然别过眼,冷冷道:还不走?凝白心中瞬间欢呼,蒙混过去了耶!!先帝是开国皇帝,奉行骨肉一家亲,小孩子们自然放在一处学习,是以上书房被单独辟了出来重新改建,规模甚大,只是他料不到短短几十年,子孙就迅速凋敝。

上书房除了看着恢宏,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离皇帝的承乾殿远,不必担心皇帝突然领着大臣来巡视。

不过它离东宫也不近,是以太子到时,里面已经有好几位金枝玉叶正在说笑,见到太子,纷纷敛容屏息请安。

太子只略一颔首,他们又纷纷为太子让开路,大气不敢出。

凝白十分能体会他们的心情,毕竟那可是太子啊。

赵潜余光瞥到她一脸心有戚戚,竟诡异地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似察觉到他的目光,她一下变了脸,眼尾微翘,眸波柔亮。

乖乖巧巧装傻:殿下?怎么啦?分明大胆得很,怎么好意思心有戚戚?太子移目,薄唇吐出两个字:研墨。

研墨就研墨,可他眼角眉梢隐约的笑是怎么回事嘛!凝白提袖加水,捏着墨条缓缓顺着一个方向研磨起来。

太子不知何时又移过眼看她,看了会儿,问:你怎么会研墨?凝白很奇怪:看着也能猜出来呀,这不就同磨豆子、和面一样吗?水多了就磨,水少了就添呗。

你还会和面?似发现了什么新奇趣事,饶有兴味。

这是重点吗?太子关注的点怎么这样奇怪啊?凝白诚实点头:会做面,师父教过我做阳春面。

他老人家那时一边教一边说,缘聚缘散,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也没有不散的师徒,将来终有一天,她要自己一个人行走江湖,所以总要教她出了门别饿死。

不教扫地,却教做面,赵潜觉得她师父也是有些异于常人。

上书房内的其他人先前在宫宴上,就见太子频频与身侧美人搭话。

那时离得远,这时离近了,才看到太子是怎样的徐徐若春风,与对他们简直是天壤之别。

凝白磨了没一会儿就手酸,她正要换只手,忽听一道甜甜声音骂道:本宫的珍珠玉鞋也是你能踩的!十分跋扈,十分娇纵。

凝白差点跌了墨条。

她心有余悸看看太子不染一尘的衣袖,这要是跌下去溅起三两点墨汁在上面,简直不敢想。

赵连城觉得自己今日就不该出门!本来就天寒地冻,再好的狐裘也挡不住凛凛寒风,同母妃撒娇,母妃却忙着处理宫务尽敷衍她!憋着气出门,结果刚走两步就有个不长眼的太监失了手,差点把她从辇上摔下来!现在,她的珍珠玉鞋还被不长眼的堂姐踩了一脚!她张口就想教这破落户明瑟郡主知道什么叫好歹,却见其他人拼命向她使眼色。

真是反了天了,他们加起来也不足她赵连城一个高贵,怎么敢同她——半只脚步入门槛的赵连城瞳孔紧缩,浑身僵住。

那端坐首位,处处透着冷漠无情的背影,不是她的太子皇兄又是谁??德福不是说皇兄说回上书房复课是为气父皇的吗??怎么真的来了??她狠狠瞪了明瑟郡主一眼,转过头,甜甜叫:太子哥哥今日竟在,连城都不知道!凝白看向太子,难道这个妹妹与他关系很好吗?看孤做什么。

太子慢条斯理瞧她。

凝白明白了。

关系很一般。

总不能说等着看他怎么答复,她满脸认真:咳,殿下,墨该够了吧,我手酸!太子就嫌弃她:一刻钟也没有,平日活蹦乱跳能翻天搅地,一要用你,就这么点能耐?凝白振振有词:墨在够用不在多嘛!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视,赵连城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想起德福说起过太子身边新带了个心腹,看来就是此刻皇兄身边的这个人!整整一个时辰,凝白感到后背快被人用目光扎穿了,果不其然,太傅一走,立刻有人到她旁边。

她转过头,看到是一个长得十分甜的姑娘,还有两靥酒窝。

赵连城满心里都是气,谁料那心腹转过脸,朦朦盈盈,恍若天人,她一下傻了。

凝白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公主找不找事啊,愣什么呀?殿下?她又有什么事?赵潜纡尊降贵掀起眼皮,却发现步凝白是在喊赵小七。

他脸色顿时有点不太好,顿了顿,恍若无事垂目看回手上书卷。

赵连城惊回神,发觉自己居然看人看傻了,更加恼羞成怒。

你看起来很眼生,是什么时候伺候太子哥哥的?你叫什么?倨傲又高高在上,仿佛同她说话是恩赐一样。

同样高高在上,凝白觉得她还是更喜欢太子那一挂的,起码没有目无下尘的傲慢。

她笑笑:步凝白。

赵连城怀疑自己听错了:步凝白?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叫不明白?这个名字也太怪了吧,她念着念着,觉得自己找到了羞辱这人的方法,就笑嘻嘻说:不明白,不明白,你的名字真好笑!萧贵妃入宫十几年,只此一女,宠爱甚过,难怪养成这副没教养的样子。

赵潜双眸如冰,冷然将书合上。

殿下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取意‘不明白’?凝白很惊讶,这是师父给我取的名字,他告诉我,人生于世,许多事不必太明白,总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凤眸微顿,修长手指不紧不慢翻回原页。

以她的性子,没张牙舞爪对着干,想来说的是实话。

赵连城哪想得到人家的名字不是单纯的撞音,而是有寓意的,这下显得她的嘲笑病得不轻了!她涨红了脸,扭头跑了,一堆人公主长公主短在后面追。

凝白欲言又止,最后低头问自家太子:殿下,接下来没有夫子来上课了吗?就这样跑了,真没问题吗?太子翻过一页,眼皮也没动一下,不必管她。

赵连城被萧贵妃纵坏了性子,想要什么就要得到,得到了就弃如敝履。

前年突然闹着要同兄长们一起上课,闹得萧贵妃绞尽脑汁,千辛万苦如了她的愿,结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甚至曾上到一半非要回去吃冰镇得正好的水杏。

太子既然这样说,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凝白放下了心,见太子专注看书,心中不由感慨,太子不愧是太子,果真专心致志呀……不必称她殿下。

太子突然说。

凝白目露微惑:啊?不都是公主殿下、皇子殿下吗?太子又翻过一页,眼皮依旧没动一下,有独立宫宇,方称‘殿下’。

她与萧贵妃同住,且未有封号。

凝白恍然大悟,点点头:我记住了!不过片刻,她又想到什么,那六皇子呢?翻页的修长手指霍然顿住。

作者有话说:此时此刻,让我们把镜头给到还一无所知正温温柔柔笑着不带一个脏字和一群老头对骂的赵小六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