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 贼子行刺圣驾,太子重伤势危,皇帝暴怒, 还未开始查, 就已经接连拿人下狱。
这次谁也不敢劝息怒,毕竟听说那箭头就从皇帝耳边擦过去, 这是要弑君啊!而且听闻太子宠婢受伤醒来赶去昭明殿,而后泪洒昭明殿、掩面奔出、伤心至极, 想来情况是真的不容乐观。
于是他们只能尽力控制自己不要面带喜色, 投入全部心力开始彻查这次刺杀。
毕竟太子都要死了,查出来是谁干的,就顺便陪个葬吧, 反正与他们无关~而且, 快点查完, 快点办太子的丧事, 才好快点择立一个好拿捏好共处的新太子呀!一想到那给寒门士子出头的崇文馆被废止、六皇子的田亩新政也要无疾而终, 这朝堂还是他们世族的一言堂, 他们浑身就充满了干劲!凝白也回过了神。
太子这回是和皇帝通过气了, 父子俩联手,一个做戏一个暴怒,先诓住人查行刺,查完了再做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凝白就觉得自己真不该冲动, 本来他们父子两个演戏的事, 结果硬是掺进一个她, 现在人人都知道太子宠婢泪洒东宫, 她若不接着演, 岂不是很奇怪?可若要接着演,她就得伤心欲绝、以泪洗面、食不下咽、凄凄惨惨。
凝白越想越头大,只是想着想着,她忽然又想到,太子明明前脚还能送她回房,后脚就宣布自己昏迷不醒,丝毫不怕消息被泄露出去。
她双眸一亮,对呀!东宫太子说了算呀!太子他自己都不必真卧床不醒,她为什么要日日以泪洗面!但转念又一想,太子是太子,东宫中人自然听他吩咐,可太子没顺便吩咐别人也顾上她呀。
凝白想了想,打算去找杜鹃,让杜鹃帮忙直接造一些自己几欲殉情的传言,这样就妥了嘛!为真实,她还特意抹着泪儿出门到杜鹃那里,路上好些小宫女都看到了。
她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心中为自己竖大拇指:很好,没白哭!只是她想的很好,万万没算到,杜鹃房中除了杜鹃,还有玉令。
那双清冷严厉的眸子瞥过来,她的哭顿时噎住。
听起来十分像哭嗝、十分柔弱可怜。
杜鹃以为凝白去过昭明殿了,心里应该知道太子没事,可没想到她居然还是这样伤心,可能就是太心疼太子的伤、恨不能以身代之吧!杜鹃忍不住敬佩凝白,论对太子的心,果然凝白说一,谁也不敢说二。
倘若有这样一个美人全心全意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别说太子,她也要心动的!怎么竟为殿下哭成这样?口吻似劝似哄,很怜惜。
玉令在,凝白哪还能说什么造传言。
心里快速想着说辞,晶莹泪珠挂在她卷翘长睫上,湿漉漉的,泪眸脆弱懵懂,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杜鹃更加怜惜,哄她:太医都说了,殿下的伤没什么大碍,好好休养、好好用药,不出一个月就能好,我知道你是心疼殿下,只是再哭下去,殿下也要心疼你的。
这话听得凝白鸡皮疙瘩掉一地,知道自己是太子宠婢是一回事,亲耳听别人说自己如何受宠果然是另一回事了!端着泪容不再流泪的美人细细一颤,更显弱质无依,玉令突然道:哭有什么用。
凝白杜鹃齐齐看去,她道:既然牵肠挂肚,就去昭明殿侍疾。
杜鹃眼睛一亮:对啊!这样你也不必自己默默担心难过了!凝白猝不及防:???泪眸瞠大,试图辟谣:不、我不是、我没有——玉令皱眉:你怎么也有口是心非的毛病。
杜鹃始料未及:???涨红了脸,张口欲驳:我、我哪有——不必多说,此刻就去吧。
哭哭啼啼,聒噪。
一锤定音。
杜鹃成了鹌鹑,凝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出了门,凝白试图和杜鹃解释,只是杜鹃这回嘴比她快:玉令姐姐说得对,你亲自去侍疾,总应该能放下心,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她哪里是有事啊!明明是被玉令戳破口是心非觉得羞耻所以遁逃吧!!.昭明殿。
宫人垂头含胸,端着描金漆盘悄步入内,寂静殿中只有雕琢研磨的细微碎声。
即使如此,她也没敢发出一点声响,屏息敛声将茶盏奉至紫檀木长案上。
太子身着月白长衫,凤眸低垂,修长分明的手指执着羊脂白玉,不时有玉屑落沾其上,却并不显染浊,反而锦上添花,更衬风雅。
如果忽略从太子周身蔓延整个昭明殿的沉凝冷淡的话。
宫人悄声退下,从头到尾,太子只在专注手上的白玉。
白玉隐约可见轮廓,赵潜停下,第六次侧眸看向更漏。
已经快要午时,步凝白仍旧没有来昭明殿。
她不需要做女红,她的写字小摊子在昭明殿。
如果她心中真的有他,难道不该一早就过来,眼巴巴问他有没有感觉好点吗?就算有事,也比不过他的伤才对。
可事实就是,她没有事要忙,她也没有出现。
赵潜收回视线,复垂眸,只是手上一时却没有继续。
如果她真的对他只是纯粹的好,没有半点欢喜……殿下、殿下您怎么样了哇~浮夸至极的伤心欲绝远远传来。
凝白也不想过来的,但她想了想,来侍疾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在昭明殿从早窝到晚,她也不用故作凄惨给别人看嘛!而且待在太子身边,她大可以练一天的字,然后抽一点点空来应对不再遮掩心意的太子!所以她就大张旗鼓过来了。
踏进昭明殿,在她的预想里,对上的应该是太子没好气眼底却隐隐浮着笑意的神情,只是没想到,太子正在做什么事,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动静??凝白走近,发现太子在拿着块玉雕东西,严密认真,专注至极。
凝白大受震撼,太子还会玉雕??她忍不住凑上去,只见那玉小小一枚,依约能窥出圆润丝滑的轮廓,可见太子手艺高超!凝白几乎想脱口而出:殿下您真是厉害!但她觉得有可能会惊到太子,而且情绪太过饱满,一点也不柔软,发挥不出钦佩仰慕。
她就在他对面跪坐下来,撑着长案托腮,打算认真地看,直到太子停下来,她再用充满殿下最厉害的与有荣焉来夸赞太子。
但她没想到,下一刻,太子就停了下来,掀起眼皮看她,来做什么?就是这样恰巧,凝白都要怀疑刚刚太子是不是装的了!但凝白想了想,觉得一个大活人突然凑到眼跟前,就算再专注,想看不见也还挺难的。
她没发现太子的反应与昨日比起来有些古怪的反常,眉眼弯弯,来侍疾呀!来侍疾。
古怪与反常烟消云散,赵潜控制不住地展颜,哼笑:难为你还记得孤。
凝白一默。
太子这话怎么听都有些阴阳怪气的嫌怨,像怪她来得迟、将他抛到脑后似的。
可是太子他脸上明明挂着融霜消雪的笑,宛若春风一样温柔和煦啊!!那是当然了,殿下可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殿下呀!先不管了,顺着哄一哄总没错!赵潜眉眼更加舒展,他正想说那你为何现在才来,相似的话语忽然闪过脑海。
上一回,她说将他放在心尖尖上,说日也想夜也想,说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他。
全是胡说八道。
凝白哄完,已经琢磨出来,太子只是想见她而已。
所以他怪她来得迟、却又一见她就满怀欣然。
都说少男少女心事总是春,太子将要二十又二的年纪,情窦初开起来原来也是一模一样啊。
她佯装不知,好奇地问:殿下竟连玉雕也会?太子看了眼,略通一二罢了。
说完,把雕一半的玉放到了一边。
这更佐证了凝白的猜测,太子哪是闲来无事雕玉打发时间,分明是等不着她,才找点事做分散心神。
她看着具有雏形的玉雕,心想太子还真是挺厉害的,一边想着她何时来一边下手,还能雕的这样好。
怎么想起侍疾?耳边太子忽然问。
凝白下意识道:做戏做全套嘛。
赵潜容色微凝,她是为了做戏才来的?想起她来时那浮夸的动静,果然除了做戏不做他想。
赵潜心下愈发沉,若不是为了做戏,她还不一定能想起到昭明殿,来看看他。
难道她心中,对他真的一点私情都没有?凝白说完的一瞬间,就意识到,她的答案好像不太对。
毕竟太子满怀欣然,她却来一句做戏做全套,怎么看都敷衍无情啊!换作是她,也会觉得受打击的!不动声色抬眸,太子的脸色果然不太好!她的目光从玉雕上移开,笑嘻嘻地看着他:殿下,从今天起,我就在昭明殿陪着您,从早侍疾到晚!赵潜愣住,她还在说:不然的话,我岂不是要等殿下您‘病愈’才能见到您?!而且殿下见不到我,也会很枯燥的吧!很厚脸皮的话。
但她双眸楚楚,做作地望着他,大有他若说不她就作妖嘤嘤嘤给他看的架势。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此时,作者伸出黑手递给小赵一枝花小赵:(揪一瓣)她喜欢我(又揪一瓣)她不喜欢我(又双揪一瓣)她喜欢我(又双叒揪一瓣)她不喜欢我……循环往复,最后……小赵的东宫光秃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