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2025-03-22 07:40:57

他猛然坐起来,身上盖着的青衫随之滑落下去。

唔……好像突然变冷了,凝白模模糊糊呜了一声,一点点扯着仅有的温暖。

赵潜眼睁睁看着她将覆在他身上的青衣拽走,随后裹啊裹,把整个人都裹进了衣服里,仿佛汲取到温暖,眉眼终于满意地安然下来,继续沉睡。

昨夜他们两个人,就只盖着两件衣裳,睡在了一起??领口灌进晨风,赵潜低头,脸色更加难看。

他的衣襟乱糟糟大开,连里衣都是!他手指飞快寻到衣带,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如初,粉饰太平。

只是忽然,他又停住。

赵潜挑开里衣,胸口上的伤模样狰狞,却没有血肉模糊。

殿下,我要给你上药了,千万别乱动……温温软软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带着几分没办法的无奈恳求。

赵潜神色莫辨,不紧不慢整理着衣襟,直到抚顺最后一丝衣褶,凝白悠悠转醒。

将衣服穿好。

冷冷淡淡的声音竟已变得耳熟起来。

凝白偷偷撇嘴,三两下打理整齐,又换上乖巧无害。

殿下,咱们怎么出去呀?会有人来救咱们嘛?她跑到他身边,左顾右盼。

太子没有理她,只沿着山苔向外走去。

凝白愣了愣,这是让她跟上的意思吗?比起昨日还要将她埋在槐树下,现在的他简直和善极了!凝白霎时眉开眼笑,屁颠屁颠跟上,开始肆无忌惮胡说八道。

殿下你知道吗,昨天我们摔下来后,抬头就是一条尺粗的大蟒蛇!它大张着獠牙盯着我们,我想我自己小命不值钱,您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太子,不能有任何闪失,我就拼命搬起块大石头,把它砸跑了!它跑了后,我又发现您高热不退,吓得我真是六神无主,漫山遍野地去找草药,摔得浑身是伤,但是只要想到能救您的命,我拼了!现在看到您真的安然无恙,我真是高兴!前面修拔身影忽然停住。

凝白心中美滋滋,后悔吧?感动吧?要谢谢她吧?你是不是觉得,孤连草药与金疮药都分不出来?赵潜缓缓转身,目睹她瓷白脸上被拆穿的尴尬瞬间,面无表情盯着她,安分些,再忍不住鬼话连篇,孤割了你的舌头。

凝白下意识捂住嘴,连连摇头。

她双目盈盈,看起来一副保证绝对会安分的乖巧模样,实则根本秉性难移。

赵潜冷着脸收回视线,转回身继续找路。

凝白立刻对着他吐舌头做鬼脸。

略略略,认得金疮药和草药的药效区别了不起哦?还吓唬她?她迟早要骗得他晕头转向喊乖乖!山石崎岖,其实根本没有路,难走得很。

凝白轻功卓越,自来越山涉水飞檐走壁,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脚踏实地一步步走路。

殿下,你找不找得到啊?她没忍住质疑。

前面的身影又是一顿。

凝白连忙捂住嘴巴,瓮声瓮气抢先辩道:我没鬼话连篇!赵潜缓缓回身,她鸦睫忽闪忽闪,灵楚双眸无辜望着他,里面还有一丝堵他无话可说的得意。

他竟破天荒笑了出来,宛若霜雪消融,凛冰生春。

凝白整个人看呆了。

你再多说一个字,孤一样拔你的舌头。

近乎温柔的慢条斯理,字字冷酷无情。

凝白瞬息清醒。

这残暴太子,话也不让人说!!找吧找吧,找到天黑也出不去!哼!!可惜事与愿违,就在她暗戳戳倒冷水时,太子又一次停了下来。

凝白差点撞上他后背,就在没好气想论一论她这次什么都没说时,抬眼便望到了极狭窄的一道缝。

还真的被他找到了?他怎么找到的?凝白心里惊讶,嘴上却哼哼唧唧:这样窄,殿下您过不去吧?太子没有理会她,抬头看了会儿,随后卷了卷衣袖,三两下攀了上去,利落从上面渐宽的部分跳下去,平稳落地。

他在另一边,负手凉凉道:这样窄,你挤一挤,应当过得去。

凝白:……那样窄,得骨瘦如柴才能挤过去吧!凝白能受这委屈?当即捏起嗓子嘤嘤叫:殿下,人家过不去嘛,你帮帮人家~他似乎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噎了噎,咬牙切齿斥道:闭嘴!凝白成功恶心到人,乐滋滋飞上去,果然看到太子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直跳。

殿下,您让让。

她居高临下笑嘻嘻说。

赵潜愕然,她何时上去的?凝白也没指望太子纡尊降贵让让,她瞄准旁边空处,轻盈跳下,谁知道太子竟不偏不倚往她瞄准的地方挪了一步!她瞪大了眼,太子也愣住,下意识接了个满怀。

两人面面相觑。

诡异的静默后,凝白缓缓启唇:……殿下,知道你心疼人家,倒也不必巴巴儿地来接,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话语做作,偏偏腔调板平,不掺任何感情,却是十成十笑话他。

赵潜立刻将人丢了出去。

他沉着脸,看着凝白轻松站定。

凝白猜到他在想什么,腼腆抿唇一笑:人家好歹要走江湖,会些飞檐走壁的皮毛功夫,人之常情嘛。

这回换得娇娇嗲嗲,眼底眉梢更是毫无顾忌变本加厉的笑话。

眼看着太子面色愈沉,却显出克制之态,凝白连忙见好就收:舌头,仔细我的舌头!她粉饰太平上前两步,左顾右盼:咦?咱们这是到哪儿了?太子殿下您见多识广,快来看看!身后没有动静,凝白摸不准是不是真将这尊贵人惹恼了。

要不再伏低做小说点好听的哄哄?或许又只是在观察眼下身在何处,懒得搭理她?孤不管金疮药从何而来、昨夜是何情形,只救了孤,前罪既往不咎。

他冷冽声音从后传来,透着淡淡的无情,既已脱困,还不走?凝白结结实实愣住。

虽是让她走,可他却没有半分停留,抬脚离去,玄色身影很快消失无踪。

艳阳高照,一抹青影卧在树杈间。

玉纤长指缠着狗尾巴草绕啊绕,山风吹得发丝飘舞。

凝白散漫望着云卷云舒,良久,自言自语:真不愧是太子。

换作一般人,并肩而战,历经生死,又有救命之恩,不知要被她占据多少心神。

她一口一个咱们说得顺口,听者更会潜移默化将她归为同行伙伴。

偏偏太子尤为理智清醒,即使被她搅扰得面沉如水,冷怒勃发,却从未被她的言行带着走。

不说苦主,就算纵观她有生以来认识的所有人,都没有这样难搞的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三喜吊着手坐在床上,满面凝重。

蔺齐也不复之前昂首阔步的精气神,胡子拉碴倒霉相。

我也不知道。

他垂头丧气道。

郡守哪晓得一朝储君离城几个时辰就出事了,他面如死灰:我赶紧派人下悬崖找,你们快去信京城吧!已经过去一夜,太子生死不明,他们的罪责横竖跑不了,若再敢欺上瞒下,恐怕九族也留不住!蔺齐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现在太子不在,他什么都不敢做。

大人,有人要见您。

外面突然颤巍巍禀道。

郡守朝外吼:去去去,让长史去见!他已经来了,正在堂前让人研墨。

在整个泰山郡,没人敢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如此放肆。

三人对视一眼,连滚带爬从衙门后堂扑出来,坠下悬崖的太子殿下正执笔而书,容色淡淡,眉头都没动一下。

赵潜搁笔,将信收好,递下去。

这封八百里加急,转豫州,交由六皇子。

他吩咐道。

郡守左看右看,咽了咽口水,大胆上前接住,还未应声,又来一封。

这封送去兰陵,给云麾将军。

郡守退下后,蔺齐立刻问道:殿下!我们是不是要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为何要快马加鞭回京?蔺齐下意识答道:清查这次刺杀。

赵潜漫不经心道:不是已经交由衡儿了吗?六皇子?年初田亩新政太子就举荐六皇子,现在刺杀也让他来查?难道就不怕……一道目光掠过三喜,他一僵,什么念头都烟消云散。

赵潜看到三喜甩开一旁的拐杖,转而吩咐蔺齐:去备车马。

蔺齐迷茫问道:殿下,不回京,那去哪儿?齐郡趵突泉闻名遐迩,孤还未见过。

赵潜慢条斯理,一槌定音,便走齐郡。

.秋高气爽好时节,齐郡百姓踏秋游玩,尽兴而归,熙攘集市渐渐空旷下来。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客栈前,驾车的年轻人飒然跳下来,探身挂起帷幔。

小二正要上前迎客,便见雪白云靴踏了出来。

上好的轻薄青绡覆着竹青衣衫,暗纹流光,高贵雅致。

连人也没见着,小二便胆怯了。

这一定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他们往日自诩城里最好的客栈,恐怕也招待不起这等贵人啊。

再一看,那贵公子身形修拔,冷面淡然,通身气度简直如鹤似竹,足令人羞惭。

三喜吊着手拄着拐,看蔺齐还是一副等发话的样子,不得不开口:小二,把马车引到一边去,再上壶好茶水。

说完,他还想在前面探路,只是单脚比不得太子步履从容。

三喜只好将桌子擦了又擦,唤人来报菜名。

待上了菜,又没忍住掏出银针,旋即意识到这太引人注目,太子淡淡睨了他一眼,也是不准的意思。

这会儿日薄西山,霞光四掩,太子食不言寝不语,竟叫人如置身东宫。

姑娘该不会是想赖账偷溜吧?彬彬有礼的声音隐隐咬牙。

没证据别乱讲话啊!我只是出门走走,过会儿就回来了!这不是那个女贼的声音吗?蔺齐与三喜齐齐看去,果然看到眼熟的青衣。

那之前小二送茶水看到您正欲翻窗是怎么一回事!账房忍无可忍,啪啪打起算盘,昨夜姑娘投宿,要了热水洗澡,还有宵夜与早饭,再加新衣裳,共计一两三钱银子!女贼似乎真的没钱,僵持许久后,厚脸皮道:你们这样堵着我,我也拿不出银子,不如我在你们客栈门前卖艺,得的钱都给你们抵债,怎么样?不怎么样!我看姑娘跟我去一趟衙门就拿的出银子了!女贼拔腿就跑,可一转身,竟瞥到了他们,两眼瞬间放光。

殿——赵潜放下筷子,面无表情抬眸:过来。

凝白哒哒哒飞快跑过来,殿……三喜,替她结账。

凝白眉欢眼笑:多谢殿——闭嘴。

凝白立刻双手捂住嘴,笑眼弯弯,话语含糊:明白,舌头!账房数了数银子,立马殷勤道:店公子您慢用!凝白愣住片刻,噗哈哈哈哈哈店公子——作者有话说:女鹅(洋洋得意):这就叫守株待兔!对不起了小赵,我们女鹅跑得快就是可以为所欲为(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