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在文渊阁, 凝白慢慢地满宫找,才知晓了太子的所在,她也没犹豫, 推开殿门, 里面的朝臣纷纷看过来。
赵潜心里有了不详预感,她的神色不太好, 恹恹的,如无意外, 她不会不管不顾寻来。
朝臣知道太子有个宠婢, 但没想到宠到这个地步,便想隐晦提醒太子正事要紧,却迎头就被太子请出去了, 下次再议。
凝白也不管别人目光, 只等别人走了, 太子快步到她身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凝白摇头, 乖乖道:被下毒了, 但可能是毒类相克, 所以吐了会儿血,就没事了。
似乎想起忘了说,她补道:毒是砒.霜,这会儿杜鹃姐姐应该已经在查了。
砒.霜剧毒,竟也能克?那究竟是怎样可怖的毒?太子抹去她衣领溅的血, 手有些抖, 而后忽然将她拥入怀中, 压抑涩然:砒.霜之毒, 入口灼痛, 即使相克……即使相克……压抑不住的极致痛苦令凝白心头一痛,下意识道:不疼的,真的不疼。
砒.霜还未发作,就被她的身体驱逐了,真的不疼。
可是这话说出来半点效用也没有,她感到太子的手一点温度也没有。
她紧紧扣住他的手,想要递去哪怕一点温度,口中说:殿下,我觉得这不像是冲我来的,是不是有人知道你要娶我做太子妃,所以想除掉我?太子闻言,轻轻放开她,容色变得很克制,对她道:交给孤。
凝白觉得太子这样又凌厉骇人又温柔克制,矛盾得很危险而很蛊人。
回到昭明殿,玉令却在,还有……青蕊?难道她又来举发吗?青蕊声称去内廷司领夏衣的路上听到有人说‘砒.霜竟毒不死她,难道还要加上鸩毒’,以及‘她如今是准太子妃,一次不成,必定会严加保护,恐不好下手’,一时赶到昭明殿,想要提醒。
这么巧?前脚出了事,她后脚就来提醒?果不其然,太子的脸色没有一丝波动,理也未理,梅忆很快过来,详禀结果。
酥酪由小厨房做了,小宫女送来,经手的人总共没有十个,已经有一个意外坠湖,尸体刚刚打捞上来。
而在那宫女房里,发现了个做工精致的金钗,查明是钟粹宫一个三品宫人之物,那宫人被发现于房中上吊自尽。
钟粹宫?萧贵妃?算一算,萧贵妃被禁足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恩宠,见不到七公主,又深知太子是皇帝的逆鳞动不得,于是转而对她下手,看上去逻辑似乎十分严谨。
太子温声对她道:好好休养,等孤回来。
而后大步凌厉,带着梅忆出了昭明殿。
凝白猜他可能是要去与萧贵妃对质,又或者直接处置。
她转过头,青蕊在玉令身后,依旧是直挺挺站着,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震惊又恍然。
她想了想,上次见到青蕊,是太子为她做主,那个时候太子对她有例外也有特殊,但充其量只是有些纵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再见她就成了太子的准太子妃,难怪青蕊震惊。
见她看来,青蕊立刻移开了视线,对玉令一礼,说:奴婢告退。
酥酪的经手是杜鹃查的,那个坠湖的小宫女和青蕊一点关系都没有,但送酥酪的那个宫人却是青蕊的小跟班,甚至青蕊成了浣衣宫女后,也不离不弃,时常去接济,甚至有人还听到那宫人暗地里诅咒凝白色衰爱弛云云。
牵扯萧贵妃,事情就大了起来,是太子与梅忆要查的事。
但送酥酪的那个宫人,杜鹃就觉得她绝对不无辜。
乃至青蕊,她都不相信,你站住。
毒害太子妃失手这样重大的事,怎么会叫你随便在路上就听到?在哪条长街听到的?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是男是女?年龄大还是年龄小?你素来心眼多,既然听到,可有偷偷窥到容貌?如果没有证据,就凭两句话,你怎么就敢来提醒?一字不停,咄咄逼人。
即使是凝白,也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杜鹃真的隐隐有梅忆的影子,能看出不愧是梅忆一手带出来的人。
杜鹃神色冷冷,看着青蕊,待殿下与姑姑回来,也是要问的,你不如趁早与我说清楚,先让我掂量你可不可信。
青蕊整个人好像绷到极致的弦,直直看着杜鹃,寸步不退,在启秀宫外西长街第二道门五步之外,两个女子,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岁。
她道:毒害太子妃这样重大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是捕风捉影,我也要来将自己听到的说出来,而为什么不隐藏窥探,我只是个小小的浣衣宫女,若被发现,被碾死只不过是抬抬手的事,而我贪生怕死,就是这样。
说完,再也不理会谁,挺直着腰背转身就走。
凝白拉住杜鹃,杜鹃还是气不过,她贪生怕死,过来提醒难道就没想过会被人知道报复?分明是自相矛盾!玉令皱眉:好了。
没有证据的事,有什么可揪着不放的。
等姑姑回来,再细查不迟。
凝白哄着杜鹃回了房,回到昭明殿,太子仍未回来。
她执灯去点连枝烛台,点着点着,忽然想到一点。
既然下手的只是个小宫女,线索又直接引到钟粹宫,就是说昭明殿没有消息泄出去。
那么关于准太子妃,如果不是有了确切的消息,只凭东宫中人言之凿凿的几句话,萧贵妃怎么就敢直接下砒.霜?难道就只是为了泄愤?凝白想到的,正是赵潜所想的。
萧贵妃自进宫后,一路扶摇直上,她也是个贯会察言观色左右逢源的人,就算禁足数月,她也清楚宫里不会有人借着她失势的机会踩着她上位,所以,她应该十分沉得住气才是。
最好的证明,就是赵连城迄今为止依旧无忧无虑,没有被影响分毫。
钟粹宫正殿殿门闭着,赵连城不在,几个宫人看到太子一行人,骇得深伏叩首:参见太子殿下——梅忆推开殿门,萧贵妃正从内殿出来,看得出很突然,但举止依旧很从容,是贵妃架子。
她站着,微微颔首,太子殿下又有何指教?心里却疑惑,欢宝儿最近很乖巧,没惹过祸,太子这回怎么亲自来了?赵潜并不废话,冷声道:一个时辰前,东宫有人投毒,查到物证,出自钟粹宫玉秦。
玉秦?萧贵妃心下快速思索,很快记起来,是个管粗使宫人的三品宫女。
心下不由一惊,只听太子声音如冰,没有一点温度,二月十六,你见了谁的人,就是谁要嫁祸于你。
与虎谋皮终为孽,孤给你一盏茶,想不明白,那就共罪。
萧贵妃毕竟是宫妃,禁足后宫,亲生女儿都不能见,无亲无故的皇子更不得犯禁,再者,二月十六之事,是萍萍隐秘探得,大张旗鼓的查,反而会打草惊蛇。
只是如今一想到砒.霜滑过凝白的喉咙,剧毒相克,她吐血不止,赵潜指尖细微发抖,只想扼断那个人的咽喉。
太子容色克制而冷静,看起来十分理智,萧贵妃就不由得占了下风。
自己的私密见面竟早就被太子知道,是太子查到的?还是……她被人出卖了?为什么要嫁祸她?她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吗?就算二月十七出了意外……那也……娘娘也许还不知道,二月十七,七公主几次三番敬酒,事后查得,是无意中听人说太子忌酒,遂心生令太子出丑的主意。
梅忆说。
欢宝儿?!怎么是欢宝儿?!不是说由九皇子敬酒吗?!萧贵妃瞬间变了脸色,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始至终,她根本就没跟人家一条船!人家拿她们母女当靶子,借刀杀人,过后全身而退,滴血不沾!她陡然一跪,要张口,却又堵在了嗓子眼。
她是被皇帝手把手扶起来的,什么都是皇帝给的,多年来在皇帝面前谨小慎微,不敢踏错一步,有心腹有亲信,却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而那个人,悄无声息就能做到嫁祸一品宫妃,连太子也找不出马脚,只能来给她下最后通牒。
皇帝登基十九年,那个人在宫里却已经四十余载,即使母族诛尽,宫中也到处是她的耳目,太子就算有皇帝偏爱,可将来若是对峙,也未必谁输谁赢,更何况,她还有无穷无尽的狠辣毒计,不知何时就能把太子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换个听话的皇子,一举翻身,无上尊荣。
今日孤过来,明日东宫就会被清洗,你觉得会是谁背弃了盟约,妄图反戈一击。
平平无奇的语调,透着令人骨缝发寒的可怖。
萧贵妃一个激灵,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叩首一字一顿:是太后娘娘!梅忆震惊愕然,怎么会是太后?!她看向太子,太子容色却丝毫没有改变,极度克制而冷漠。
她不由也冷静下来,太后……是太后的话,一切就说的通了。
无论是借赏花宴下药妄图往东宫塞人。
还是轻而易举不留马脚地破坏祭台、指使妖僧,妄图将太子架在火上烤,想要太子与皇帝两败俱伤,太子声名被毁、亦或是父子反目。
再或是祸水东引,用萧贵妃做靶子,再次给太子下药妄图太子失态人前。
甚至于投毒砒.霜,妄图毒死太子的准太子妃。
萧贵妃说出来,就知道自己再无选择。
皇帝与太后血海深仇,若是知道她与太后合作,立刻就能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甚至想起皇帝扶持起她来斗苏贵妃,苏贵妃最终的死状,自己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还要牵连萧氏满门十族,欢宝儿都能赐根白绫勒死。
而太后,若是知道她挑的靶子敢出卖她,也许就像在东宫投毒一样,直接让她无声无息死在禁足的钟粹宫中。
她遍体发寒,额头叩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和盘托出。
禁足没多久,太后就悄无声息派人接触她,游说她,声称只要换个太子,就没人能这样蔑视她的贵妃颜面,甚至只要能换个太子,皇帝对先皇后的敬念追思也会渐渐消去,届时她作为后宫之首,想要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凤印无异于囊中之物。
至于新太子的母妃?不必担心,因为太后看好三皇子,而三皇子的母妃贤妃自来惹皇帝厌恶,绝无可能登上后位。
太后二月十六派人来,告诉她已经假意拉拢越妃,只要她安排手下的人将药下进太子案上的酒水中,九皇子届时会敬酒,太后会为她收尾,祸水东引直指越妃,又为她除去一大威胁。
二月十七,太后遣人告诉她,出了意外,暂不能轻举妄动,最好不要动用自己的亲信查探,以免平白引人注意,其余的,会替她收尾,打扫干净。
她本来将信将疑,但见日子一天天过去,自己确实没有事,才信了。
哪知……哪知……那日竟是自己的欢宝儿被人当了刀,但凡太子不是太子,换作是皇帝,欢宝儿哪还能活蹦乱跳,早被处置了。
萧贵妃的供述或许有遮掩自己错处的地方,但都无关紧要。
赵潜神色漠然,眸底冰冷。
太后声称看好赵钺,假意拉拢越妃,实际上是看好赵杭母子才是。
赵钺并不算平庸,心里有主意,不好拿捏,就算他没有母族撑腰,暂时听太后的话,只要时间一长,也能壮大自己的势力,时机一到,就会反扑,除去太后这个极大的威胁。
但赵杭就不一样了。
赵杭内敛心柔,个性并不突出,还有个兵马大元帅的外祖父,如果真的把他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扶持赵杭是最容易。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甚至都不用想。
父皇与她反目成仇,她的母族被株连殆尽,身为天子亲母,本该是万人之上的尊荣,却被逼得只能闭门礼佛,这十数年来,恐怕无一日不在想着翻身。
而翻身的最好办法,就是干脆绕过皇帝,同储君合谋,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只是他这个太子,与她素来不亲近,什么都不缺,与她合谋的可能微乎其微。
所以最开始,是想塞人进东宫,得他的宠幸,最好有个一子半女,徐徐图之。
失败之后,凝白已在他身边,十分亲近。
毫无疑问太后觉得此计不通,不能再启用。
既然不能徐徐图之,那就干脆把他拉下储君之位,所以破坏了祭台。
只是没想到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为满宫彻查,太后不得不收敛羽翼,不知误打误撞折了多少暗桩,也许是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再次下药,与此同时,暗中拉拢越妃,也许对萧贵妃一样游说越妃,只是越妃不为所动。
所以,太后才不得不再次考虑起他,既然考虑,就不能让太子妃之位落于凝白之手。
于是投毒。
萧贵妃明显感到殿内一窒,几乎喘不过气来。
太子走后,良久,她颤抖着扶着案几站起来,却终于能够将嗓子眼的心暂放回肚子里。
没要半个时辰,重惩萧贵妃的谕旨飞传满宫。
褫夺贵妃位分,降为末等更衣,打入冷宫。
七公主疯了一样闯进东宫,被无情丢了出去。
太子将一切都细细告诉了凝白,不必他说,凝白也猜出来这是将计就计。
太后想让萧贵妃背锅,那就让萧贵妃背锅,现在太后在明他们在暗,便是占据上风。
凝白只有点犹豫:这些殿下不打算告诉陛下吗?也不必太子说,从太子怒气冲冲去承乾殿,那真的不能再真的争执,就能看出来皇帝并不知情。
毒害太子妃是十分严重,但皇室丑事,旨意又未发,萧贵妃可能是无心,皇帝一开始定的惩处可能没那么重。
太子摇头,条理清晰,十分冷静:太后母族被诛,是按谋逆,已经常年闭门礼佛,现在她就算做什么,父皇都不能对她动手。
不能苛待,不能明着做任何事,暗中来,太后也不是吃素的,捅出来皇室颜面扫地,后世史书记载,是赵氏永世抹不掉的耻辱。
凝白明白了。
所以,只能太子来。
既然只能太子来,那就没必要让皇帝知道,以免出什么难以想象的差错。
她瞧瞧外面,寂然无声,应该是没有人。
但还是依在他身前,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殿下,既然萧贵妃无辜,那我们昭明殿岂不是有内鬼?她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的事,她知道,七公主知道,但对于她这个雇来的骗子的事,七公主一向十分谨慎,时刻都闭紧嘴巴,就算方才闯东宫又被丢出去,都没有喊她一声。
除此之外……赵潜眸色幽沉,透着冷酷,声音却很平静:父皇那边也未必密不透风。
说的也是……只是凝白想,如果真的是昭明殿出了岔子,那那个人是谁?松月?玉令?杜鹃?梅忆?善兰?她想到杜鹃没来由的认定,又加上,或许,青蕊?太后的再一次下手不知是什么时候,总之一切恢复如常,只是东宫开始清查,昭明殿的一切用具、吃食,更是严加检查。
与此同时,册太子妃的旨意传入东宫,而后传至京城,人尽皆知。
崇文馆按时开始选才,太子比以前更加忙碌,凝白就打算去找七公主。
毕竟七公主的见面轰炸委实太猛烈,而且她觉得,七公主真的有点可怜。
虽然知道她是个可以一脸无邪说出来虽然三哥对我好但不杀了他他做太子怎么办的小恶魔,但这与七公主现在很可怜不冲突。
结果她刚出东宫,就遇上了冷袖雪。
看冷袖雪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凝白竟想,三皇子是不是不行,才能让冷袖雪在别的事情上还有这么大兴趣。
结果谁知冷袖雪开口第一句话,我的金子呢?只有五锭金的凝白:……凝白:咳,是这样,我先给你五锭金,剩下的等我做完生意给你行不行?她理不直气却壮:你看我都是太子妃了,很快就能做完生意。
冷袖雪皱眉,想了想,可能是没拿准要不要同意,于是只好转问:你做生意,怎么还把自己搭进去了?太子妃?你当初也没同我师兄谈到嫁娶啊。
还不是因为她那时候初出茅庐,灵气最盛天赋最强,说捅刀就捅刀,别的什么都不多想,转身就跑,压根没来得及谈嫁娶?凝白想过很多遍,怎么想都觉得是识字蒙住了她的眼睛,兴致上头,疏忽大意,酿成今日大错。
可若问凝白后不后悔识字,那当然是不后悔,只听说后悔嫁人的,没听说后悔识字的!于是就只能自食其果,自己的错,自己担。
但这么丢脸的失误,是不能给人知道的。
她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瞥冷袖雪,什么叫搭进去?我想跑,宫墙拦得住吗?她道:这叫欲抑先扬,懂不懂?在他最爱我,以为人生最圆满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术业有专攻,杀人冷袖雪在行,但做.爱情骗子,冷袖雪就一无所知了。
看凝白一副你见识短浅不懂我的计谋的模样,只好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我还以为你假戏真做,爱上太子了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凝白立刻驳道!冷袖雪有点懵,不可能就不可能,她不是优势在我吗?听到这样的话不该鄙视她不懂她的专业吗?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凝白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爱上太子,冷袖雪就看着她丢下句五锭金随后奉上,眨眼不见了。
很快就到钟粹宫,只是钟粹宫里人极少,听起来是七公主大发脾气,把所有觉得是嘲笑她们母女的人都赶走了,七公主现在也不在,去冷宫了。
听说冷宫是皇宫里最荒凉的地界,凝白马不停蹄去找,也很快找到了。
七公主抱着萧贵妃哭得稀里哗啦,萧贵妃不似从前珠翠满头、云髻峨峨,轻轻挽就简单发髻,一根素簪,穿的也极差,看着不像宫妃,像外面落魄的大家女郎,温柔地一声声哄。
凝白踩在冷宫的瓦上,总感觉这瓦快破了,于是只好越到冷宫外面去,在外面等七公主。
等待中,七公主伤心欲绝的哭声传来,哭得凝白心慌意乱,心跳仍一下一下的,震耳欲聋,快跳出来了。
她也不管,只发愁,等会儿七公主出来,她怎么跟七公主解释啊……编到第十八个瞎话时,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低头一看,果然是七公主。
哭得很惨,还在抹泪儿。
赵连城哭得头脑发昏,正抽抽噎噎,眼前忽然站定一个人,睁开婆娑泪眼一看,顿时就想骂她,却被捂住了嘴!她想也没想张嘴就咬,凝白眼疾手快抽出了手,点她哑穴。
公主,你听我说,你母妃被打入冷宫,是因为被发现给我投毒,砒.霜。
七公主睁大了眼睛,似绝不相信想反驳,却张口无声,顿时吓得愣住,而后泪珠扑簌簌滚下来,惊惶极了。
你没哑,我点了你的哑穴而已,过会儿就能好。
她快速小声地说,你不信,也是真的,我差点死了,所以太子才这样生气!七公主再次愣住,听凝白说:你知道,差点一尸两命,没有赐白绫,已经是太子仁慈。
我知道公主伤心,只是贵妃娘娘还好好活着不是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样伤心,贵妃娘娘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难过的,还要强忍着难过来哄公主,公主不心疼娘娘吗?七公主就又哭了。
公主安生些时日,娘娘在冷宫里也不至于还要担心公主。
七公主哭着点头,凝白就继续说:毕竟不是给太子下药,陛下未必十分绝情,待风头过去了,娘娘也不会坐以待毙,说不定复宠指日可待呢?七公主睁大泪眼,猛地点头,简直奉如圭臬,或者说,是无比相信自己母妃能够东山再起。
凝白就放下了心,脚尖轻点走了,却不知不能说话的赵连城流着泪,回头看看破败的冷宫宫门,想起自己与母妃这些时日的处境,悲从中来,她一定要做皇太女!!!安抚了七公主,凝白却不想回东宫,耳边总是冒出冷袖雪的声音,心烦意乱,便在御花园花荫下,思索欠冷袖雪的金子该怎么赚。
首先,她不会赌,其次,她做不了买卖。
愁啊……一筹莫展,凝白愁了许久,才从花丛中冒出来,慢慢溜达回去。
回去后,太子还没回来。
她就自己先吃饭,而后沐浴。
热雾蒙蒙,雪白肌肤熏得泛粉,水色潋滟,美不胜收。
凝白低头看看,涨得厉害,其实已经很难受。
太子回来,还不知几时呢。
凝白也不是在埋怨太子回来的晚,而是他近日是真的早出晚归,人影都不见,凝白才知道,当初蔺齐说太子在忙着定陆国公的罪,可能是真的单纯在忙。
总之每天睡着时不见人,但醒来时,就不涨了。
凝白想到这里,本就被熏得晕红的脸更红了。
主要是,想到茫茫夜色中……凝白觉得谁想到都会脸红的。
努力摒除,凝白又低头看看,试探着自己解决,手法生涩,但涨得真是狠了,乳汁流利滑进热雾下,不见踪影。
(女主单纯的怀孕涨奶,求放过)推排了一会儿,凝白就觉得手臂酸,瘪瘪嘴,换另一边,另一只手来。
赵潜踏入净室,绕过搭着缈蓝裳裙、水色芙蓉小衣的屏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轻轻咬着唇,鸦青睫羽许是被水雾沾湿,微微阖眸,白皙泛粉的手肘搭在壁沿。
看得出来,她已经自己疏排了好一会儿,没什么力气,没什么手法,现在凌乱斑驳。
实在是脸皮极薄的一个姑娘,涨奶涨成这样,也不愿等。
无声一叹,他缓缓走近,她微微垂着头,湿漉漉黑发沾在雪白脸侧,眼眸阖着,乍看似睡着了,一点也没注意到他。
凝白总觉得还有,但她真是没有力气了,再次瘪瘪嘴,正要放弃,忽然就感到净室里有人!!她霎时红透了脸,一下躲进了水里!太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一点也没发现??!!他明明、明明还要一个时辰才会回来啊!!而且,他怎么一声不响就过来了?!!这不是君子行径啊!!!赵潜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水里面……哗啦一声,她玉颜羞红,出去呀!(没有任何擦边,求求了放过吧!!!)把人赶走了,凝白也顾不得余下的乳汁,赶紧洗洗出来。
确认自己没有哪里能让太子笑的,她才悄悄探出脑袋,太子不在。
放下心,却又疑惑,那他去哪儿了呢?到了内殿,才看到太子在长案前,上面突然摞着许多、许多……文书?她凑过去,问:这是什么呀?太子却把她揽进怀里,像小猫溜达到他身边,突然被抱起来一样,她懵懵瞠大双眸,烛火下她的眼瞳流光溢彩,如同最美丽的宝石,令人甘愿沉沦。
凝白就被太子亲了个正着。
明明是很正经来看看太子在做什么,怎么、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被亲得双眸潋滟,都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太子才离开,又亲亲她红润的唇瓣,答道:士子的文章。
哦、哦,文章啊……凝白晕乎乎回神,想问太子拿回来做什么,难道都给他一个人看吗?却不知不觉,被轻轻解开刚系好的带子。
凝白满面通红,羞耻地推太子,你干嘛呀!!就算昭明殿内殿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也、那也不能这样……!尤其,她余光就是那好高好高一摞文章……!一边是极正经,一边是极羞耻,割裂得凝白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推又推不开,就只能抱住太子的后脑,紧紧闭着的明眸羞耻得水雾弥漫。
察觉到怀中人身子微颤,太子一顿。
凝白觉得她这辈子所有的脸面都在太子面前丢尽了。
赵潜抬起头,拿帕子擦去尖尖痕迹,又将系带一一系好,小太子妃,就又是妥妥帖帖的小太子妃了。
如果她没有咬唇掉眼泪的话。
真是可怜又可欺,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赵潜把帕子叠好放到一边,也不顾堆满长案的文章,亲亲她湿漉漉眼睫,哄:每个人情况各异,还有人天生冷淡,卿卿与我亲热,更是再正常不过。
凝白哪想得到他竟一本正经宽解这个,张口就想驳难道他每次同她亲热都会……吗!但她也说不出口,就只能含着春泪瞪他。
只是瞪,他也意会了,一时无奈,在她耳畔低低说了句,她就不瞪了,羞得神志不清。
赵潜才若有似无叹:卿卿真是水做的……不许说!不许说,她与他都心知肚明,他说的是实话。
水做的一个姑娘,明明还没怎么,就受不住了。
凝白真是不想再和他说这些床笫间才耳鬓厮磨的话题了,偏过头问:这些殿下都要看吗?太子就揽着她,打开一份,凝白一看,字都看得懂,合在一起,什么意思嘛?太子道:这是五百三十二份,已经是初筛过的,孤只需要再筛一遍,对他们略略有数,而后便可召人共看,分出水平,布下题目,再分名次。
如此麻烦,这、这需要费时多少天呀!一月之期。
太子说,从初筛,到核验身份,送到孤手中,再筛,布题,答卷,判卷。
凝白就又看看这五百三十二份,怎么都要殿下看啊?东宫属臣都是养老的嘛?!这是暗暗为他打抱不平?赵潜失笑,孤的那些臣子,都是世族出身,凭忠心顺着孤的决策,只是人都有好恶,他们习的是辞藻华丽对仗工整,难免偏向这方面,华而不实用处不大。
所以,除了水平太次被初筛掉,只有太子亲自掌眼看过,才能放心分下去,再听他们的意见,勉强才能言之有物。
什么嘛,又不是菜市挑菜,还要挑喜欢的,这点公平都做不到。
她忿忿。
赵潜哭笑不得,武无第二文无第一,自来文人相轻,都是人之常情。
凝白不懂,就只能哦一声,又问:那需要多久能看完啊?赵潜想想,三天。
太子看三天,那些没了太子就乱成一锅粥的臣子恐怕要商讨六天,不,九天,又布题,又干嘛,难怪要一个月。
赵潜看看更漏,时间不早,便哄她:卿卿先睡吧,孤略看会儿就过来。
哪里是略看会儿,赶着三天看完,分明是需要通宵达旦宵衣旰食吧?!她蹙着眉咬着唇,想什么很好猜,便故意道:孤知晓卿卿是想陪孤挑灯……倏然红了脸,一下从他怀里下去,可是又停住,看看他,看看堆满的案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那殿下慢慢看吧,我去睡觉了。
去到寝殿,也没关门,帷帐也没从银帐钩上放下,凝白躺在床上,外面的幽光泄进来一点点。
她就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
太子果真看了三日,而后又去文渊阁。
凝白闲来无事溜达到哪里,也听过一耳朵,说什么过于朴实无华,难登大雅之堂,万万不能给过,太子就语气淡淡,一条一条列出来可取之处,擅长车轱辘的老头儿固执得很,太子讲理讲几遍才能说服。
凝白一边替太子累,一边又觉得太子对这些东宫属臣委实怪好,平日说一不二,一脸冷漠没耐心听人废话,这会儿也循循善诱,非得讲理讲透。
凝白这样想了,也就这样说给太子了,太子闻言,也没办法,这些都是寒门士子,选入崇文馆,再举荐入朝,需要他们的照拂,不然很难在世族的为难下坚持己心。
原来是这样……太子还真是能做多少做多少……夜色深沉,赵潜也有些感慨,都知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不过纸上空话,心性坚韧难得。
听这意思,看来是有受不了世族施压让太子失望的。
凝白觉得可能是因为都是相当于太子亲手选出来的人,就算每年都选,每年也就百十个,或者几十个,太少了,太子难免就都记在心里,一一扶持,付出了又被辜负,自然记得更深了。
她就问:那有没有很厉害的啊?当然有。
赵潜随口就能说出来,兖州州牧是四年前孤选出来的,那年孤下江南剿匪,未有多照料,索性他确实是栋梁之材,心性又很难得,自己与兖州世族斗智斗勇。
凝白就翻身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那殿下真厉害!赵潜微愣,明明是在说兖州州牧厉害,怎么变成他厉害了?殿下慧眼识珠嘛!她一本正经地说,就像慧眼识我一样!赵潜哭笑不得,心中却十分慰籍。
小太子妃夸他呢。
便笑:那可不一样。
选臣子与选太子妃,怎么能一样?在夜色中读出来这一点的她,一下又躺回去,闭上眼睛,立刻打起小呼噜。
真是可爱死了。
待她呼吸真的平稳下来,眉目恬然,忍不住低头亲亲她额头。
崇文馆忙到尾声,东宫清查也查了许多出来,凝白觉得那砒.霜下的时机还挺巧,刚好卡在要宣布册立太子妃前面,有人投毒,太子忙着清肃东宫,所有反对意见统统都被太子冷酷打回,别人再想提,都得掂量掂量:东宫清肃没清肃完啊?太子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话啊?至于攻讦,倒也攻讦了,但就是处在投毒清肃的这个点上,那不是正撞上去惹毛太子吗?太子平时光明磊落,是个君子,会按正常君臣的模式来交涉,但君子也会动怒的啊!尤其太子从前很少动怒,在朝堂上、众目睽睽之下,就更少了,现在太子天天端着一张心情不好又被惹怒了的表情,竟然让他们感觉像皇帝——一旦被惹怒会毫不讲理大肆迁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惹不得啊惹不得。
太子稍见清闲,凝白还以为他能像去年那样一看书就看一半天,结果他又要去看御林军武试。
孤要去看看,比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究竟能不能做好职责。
听她问,太子如此笑吟吟看着她说。
凝白一下脸热了,又很心虚,就支支吾吾:哦、那、那殿下去吧。
太子却牵住她的手,仍旧笑吟吟,卿卿不一起去,选了,也没什么权威。
凝白:……不就是成功从御林军眼皮子底下溜走嘛!怎么就妨碍权威啦!!!但还是被太子带了去,御林军武试场面可比崇文馆选拔人才大多了,乌泱乌泱的人,分了二十八个组,一组就几十人,三个等级,比得简直热火朝天。
只是每一级胜出完毕,太子就要似模似样地转头问:卿卿觉得这些人里,有能发现你的吗?凝白到底心虚,就算觉得他讨厌,也没法说出来,就只能含混:咦殿下,你看他脱衣服了!太子顺着看去,那贲张浮夸的肌肉看起来健美极了,一瞬间绷起心神,卿卿喜欢?只是想转移话题的凝白:……太子显然产生了奇怪的危机感,但比起由西域公主产生危机感,竟好像也没那么奇怪了。
看太子紧紧皱眉,就等着她的答案,她耳根红了红,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还是殿下的更合我心意。
是实话。
没那么夸张,也不会清瘦,是那种正正好的精壮,摸起来舒服极了。
太子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笑着看她,让凝白又觉得,早知道还是不说实话了。
武试一级一级比完,最后剩了二十人,二十个人抽签,最后才决出名次来。
太子看完武试,只送她回了昭明殿,因为崇文馆还需要收一点尾。
凝白一边想崇文馆,一边想武试,托着腮揪花樽里的芍药。
太子忙到几近亥时,在宫门落钥前回来。
凝白已经睡着,他回来,却突然醒了,坐起来懵懵看着他。
他心头一软,亲亲她,道:孤去沐浴,很快便来陪卿卿。
凝白睡得不甚清醒,就呆坐着,直到太子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才算彻底醒神。
太子又亲亲她,要给她疏排乳汁,她却忽然按住他,眼睛渐渐亮起来。
殿下!我想到了!既然有御林军武试这样的比试,为什么不依样画葫芦,令全天下的士子都来一试呢!赵潜愕然,良久,他容色认真,你可知天下有多大?我知道。
她亦同样认真。
她一字一顿,我知道天下有多大,东海至西域长风三万里,南诏至漠北朔雪九万重。
你既知天下之大,亦当知路途多艰。
风云难测,祸福难料,迢迢千里,来京城的路上,有多少人要埋骨异乡,作黄土一抷?那又怎么样呢?她双眸明亮,在昏黄烛火下闪闪发光,就如孔孟之言,生我所欲,所欲有甚生者,都是可以舍弃的!天下士子万万人,苦世族门阀数百年,您若告诉他们天下大选,那无异于黑夜中一束光,就算死在半路上,于他们而言也是心之所向,不是吗?作者有话说:对的!科!举!制!本文非架空魏晋南北朝,只是做了没有科举制世族当道的背景!我们女鹅是非常非常聪明的!大家请不要吝啬夸女鹅!!!以及,也请不要吝啬夸作者!!裴怀瑾日万了!!传下去!裴怀瑾日万了!!想听大家的夸奖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