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捺着内心的异样继续看下去, 两人这才是发现，原来这个《城寨五虎》并非是他们原先以为的电视剧, 而是电视电影——简单点来说, 就是用电影手法和创作思维去拍摄的、成本相对低一些的电影，而且其载体也不是电影院的大银幕，而是主打电视机小荧屏。
因为这份文件里面的内容并不多, 除了整部电影的大概资料，就是小部分的内容概括, 所以苏韵是和他们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虽然《城寨五虎》在表面上来看, 说是电视电影, 但那是对于好莱坞这边的商业大制作而言。
换算成香江那边的投资金额, 《城寨五虎》每一集的制作成本其实也不小了, 而且因为时长的关系，加起来的总投资数额，也是不怎么会低于普通平均水平的的大制作电影。
听到这里, 莱昂和托比心里那原本最后一点的心理落差，也是消失无踪。
说白了, 他们两人之所以会对《城寨五虎》有所不满, 原因就是一开始想着的预期目标太高, 导致在得到这个电影时觉得心理有落差, 然后才会出现之前那个样子。
而事实上，这个电影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 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机会。
更何况，他们心心念念的蜘蛛侠，最初的第一部 真人版, 就是由尼古拉斯·哈蒙德出演、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在1977年首播的电视剧《神奇蜘蛛侠》, 并且因为人气不错的关系, 所以后来也是加拍了电视电影，以《蜘蛛侠》的名义发行……这么一来，托比甚至可以说是比初代真人版蜘蛛侠的起点还要高点儿，直接就是从电视电影起步了。
而且这一部《城寨五虎》，是作为功夫之王吕少龙时隔多年再出山的作品，不说苏韵和吕少龙的师徒关系，光是题材和主演这两点就都肯定会受到一定的关注和资源，在这种电视电影里面混个有名字有戏份的配角，绝对是要比在小打小闹的低成本电影里面跑龙套更有前途。
尤其是托比目前戏份最多的角色，就是一个在小成本公路片里主角去游戏厅时、充当人肉背景板的路人角色……再说了，总是说香江电影投资小，那也就是一般常态而言，真要下本钱的话人家也是能下，并且远远甩那些这边圈子里各种粗制滥造的小成本电影一大截——毕竟香江那边也是拥有着一套地区独有的制作工业体系和人才储备，虽然比不上好莱坞这边的老牌公司那样财大气粗，好歹也是能完完整整地弄出一部水平线上的电影。
至于苏韵想让托比出演的角色，就是一个因为喜欢华夏功夫所以就拜入吕少龙的角色门下，跟着学习吕少龙的角色功夫的美利坚高中生。
很明显，这就是一个为了收割这边的收视率，从而量身给美利坚青少年设置出来的一个容易代入自身的角色。
既符合了吕少龙有教无类的教学方针，也是靠着这个角色，能带起一部分北美的收视——当初《盗墓迷情》出来之后，就有不少对遥远东方着迷的魔怔年轻人，学着电影主角那样摸进各处唐人街的古董店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碰出一场奇遇……等确认托比已经在合同上签下了名字之后，苏韵这便是通过内线电话，喊了一个助理过来把两人带离办公室，同时也是重新拨通一长串号码，打给吕少龙家里，告诉他已经找到了适合的美利坚高中生徒弟的演员。
吕少龙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高兴，这又是把自己这段时间特意回往神州大陆、寻找华夏少年徒弟演员的事情说了出来，并且还对他所挑选的小演员很是满意：那个孩子叫做吴兴，去年就已经获得全国武术比赛拳、枪、刀、对练冠军，是一个很有潜力和前途的孩子……苏韵听得连连点头：好家伙，挖了这么两个未来的票房炸弹，《城寨五虎》以后的录像带销量，估计那叫一个长做长有、绵延不绝。
特别是以后托比主演的《蜘蛛侠》经典三部，以及吴兴未来那破纪录的爱国片、科幻片上映之后，再加上曾经也是作为票房炸弹和划时代现象级人物的吕少龙，简直是囊括未来老中青三代人数十年的电影记忆……隔着电话总是不能说得清晰和尽兴，苏韵简单查阅了一下手头上的工作，便只能是和吕少龙道别然后挂了电话，重新埋首在办公桌上，务求尽快把那些事关重大的决定和方向弄好。
尽管经纪公司的事情可以推不少给奥维茨这个老伙计，但是苹果和微软那边，哪怕她的股份已经稀释不少了，也依然是核心研发人员之一，研究团队都还等着她拿主意，参与决定未来几年的发展计划。
因为他们在这些年的明争暗斗里发现，只有苏韵永远都能在众多方案中准确选出最合适最便捷的那一条路之后，所以这两家公司的研究团队也是越来越认同苏韵的选择，甚至乎是有些摆烂地等着她挑好路、然后再把积攒下来的力量和资源全数投入进去的意思……也不能说是他们不想用用自己的脑子，纯粹就是真的试错成本和试错时间……都双双耗不起啊！特别是按照某些细思恐极的计算得出，如果苏韵不能每一次都在众多方案之中，准确地选出最合适最便捷的那个选择；那么他们就只能是分散尝试，将力量和资源都打散开来，耗费更多的人力物力去辨明对错，让整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发展和现在的水平起码差上足足十年的距离！要不是苏韵实在撬不动，而且又总是得天眷顾一般幸运，再加上那顽强的生命力简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按照美利坚人那过河拆桥的大众性格，乃是早就把她给踢开了。
然而与之相反的是，苏韵在缺了他们之后，可能还能带着她的团队回归祖国重新起步；而他们要是缺了苏韵的话，那可就是要花费上更多的人力物力去试错研发，拖慢团队进度。
不得已之下，稀释掉股份的苏韵，就又是以技术入股的方式，薅走了各式新产品的部分利润分成……要不是从这里头薅的羊毛，她那部《九州往事1：古国旧梦》能达到票房口碑双丰收的结局？还不就都是用巨额成本砸钱下去，从演员到道具到摄影等等环节都做到尽善尽美，成为一部既有商业气息又有文艺气息的片子，到最后就强行突破了语言文化的壁垒，向全球进发，收割世界各地的票房数字？尤其是宣发的手段，更是一流：苏韵这家伙从不强求所有观众都能看明白《九州往事1：古国旧梦》里面的那些隐喻，光看着表面各国拟人角色的爱恨情仇，就已经是足够——将浩如烟云的历史记录化身成包裹着喜怒哀乐的爱恨情仇之后，光是看着那些恩怨和情感，就已经是能到达观众的心里头。
不少从前觉得苏韵总是浪费天赋，将明明很有内涵的点子化成简单到小学生都能看懂的精英人士，这又是开始察觉和再一次愤恨起苏韵这种手法的厉害——因为它最是能影响未成年人的认知。
而当未成年人在把其中的主角钟瑶放在可怜可爱还努力对抗磨难、振兴本土荣光的位置上时，除去那些后来会改变看法的聪明孩子，后来这些未成年人长大之后，就很容易会顺应着从电影里留下的看法，将钟瑶和华夏对应起来，从而先天性地对华夏的一切有着不小的好感。
就像是他们的文娱作品一样，永远将自己放在正义的那一方，然后通过影视传播的思想影响，缔造出了一个在外国人眼里的桃源净土，永远充满着阳光海滩和欢声笑语。
靠着作为当前世界最强两个大国之一的基础，他们的文娱攻陷思想的计划做得又好又独一无二，让别人抄都没法抄。
直到苏韵大刀阔斧地将所有不利因素抹去，然后用拟人的方式，将大化为小然后以小去观大，配合着华夏那有记载的漫长古国历史，打造出钟瑶这么一个教人又怜又爱的角（guo）色（jia）来。
上一部《九州往事1：古国旧梦》是在90年的年底上映，开映之后的这段时间都话题不断，哪怕苏韵还满世界跑去忙着别的工作；而下一次《九州往事2：砥砺前行》，是不是又会是一次夹带私货的圣诞档票房炸弹？特别关键是，《九州往事》的第二部 肯定会写到钟瑶和北地少年伊万的相互扶持岁月，即使旧情不再，但那些岁月都还是在当前主力一代人的脑海深处之中……加上这个点，苏国和神州大陆那边的票房说不定会得出一个无比惊人的数字！说不定……还能趁着这个回忆昔日甜蜜友好的机会，再次让这两个国家重归于好——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们这边也是必须做点动作了！好不容易才趁着华夏和苏国感情不和而把华夏给从那边拉过来，是绝对不能让他们重归于好的！后世对于这一段记录，便是称其为为了争夺东方美人而大打出手的两个大佬，戏里戏外，如出一辙。
因此，故事来源于生活——这句话真的是一点都没错。
第489章 《九州往事2：砥砺前行》（1）经过大半年的拍摄和后期制作, 1991年的12月，《九州往事2：砥砺前行》终于是定档在本月7号正式上映。
在苏韵和大陆那边的相关部门的努力下，这次的同步上映地区, 就增加了苏国的部分城市——说起来, 其实《九州往事》第一部 筹备上映之前，因为也有着前往苏国取景以及有苏国国籍演员加入的关系, 本来也是有机会可以加上这个苏国这个的, 可惜事情总是不能如人所愿, 某些环节被卡了那么一两下之后，上映的日期就无奈地往后推迟了一点。
而这一次，则是饰演成年伊万的瓦西里·兰诺沃伊的戏份实在吃重, 再加上苏国最近这一段时间内部一直都挺暗流汹涌的缘故, 所以在经过了多番交涉之后, 便终于是说服了对方的相关部门, 及时引进了这一部《九州往事2：砥砺前行》。
在苏国的相关部门看来, 虽然《九州往事2：砥砺前行》的故事内容有点过于悲观, 但如果是能给当前的混乱提个醒的话, 说不定就能在思想的转变之下, 扭转眼前这个人心惶惶的局面。
有时候, 一味的顺从或批判是无法扭转那些汹涌的暗流的了，那么就干脆直观地让那些喜欢混乱的人看到混乱最终造成的结局，以此作为警钟，敲响所有人的心脏。
相比起还能在冬天穿薄长衫的香江，12月初的苏国已经是落雪纷飞遍地皑皑，某个临近大城市的小村镇里, 弗拉基米尔趁着今日休息, 便带着妻子瓦列里娅和小女儿阿埃莉塔一起, 前往镇上的电影院观看电影，作为一家人在假日时的消遣。
今日的风雪看起来不是很大，偶尔甚至还能看到依稀的阳光，看起来应该是一个挺不错的日子。
厚重的棉衣抵挡了寒冷的侵蚀，一家三口开着车，不多时就已经到达了电影院附近。
看看这一周有没有什么新的电影……瓦列里娅对于最近大城市那边的混乱很是烦恼，尤其是9月的时候，波罗的海三国宣布独立的消息引起了后续绵延数个月的波澜，就连他们这边的小村镇都似乎受到了这些波澜的影响，弄得人心惶惶。
像他们这种小村镇都受到影响了，这便更是让她记挂担忧起前往远方的大学读书求学的大儿子。
不用担心他，安德烈是个聪明又强壮的孩子，如果真的有事的话，他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弗拉基米尔牵着好奇地仰头看电影海报的小女儿，柔声劝了妻子几句。
你说得对，我只是……有点被最近的事情影响到了，所以就总是忍不住往这边想……瓦切里娅按了按额角，露出一个微笑来表示自己好点了。
所以我才特意带你们过来看电影，最近引进了许多新的电影……弗拉基米尔招呼道，来，你们想看哪个？虽然最近越来越多的娱乐项目看似平静，但才劝说完妻子的弗拉基米尔却是心里别有一些想法：风雨来临之前总是不同寻常的平静，这么多的娱乐项目开通，看来是上面的人想要安抚他们，免得本来就已经不稳的局势更进一步加重。
以至于，只要是符合引进标准的电影，都通过了审批，从千万里外远道而来。
不过因为数量的增加，后期重新配音的工作倒是跟不上了，眼前这一排本周最新电影推荐里面，至少有一半都是原声配字幕。
也罢，他们那个发声字幕一般的配音，听起来就挺影响观影感受的……不过因为原声这个问题的话，那么就要挑点容易看的电影了——他的小女儿阿埃莉塔今年才九岁，总得是要照顾一下她的水平才行。
爸爸，我想看这个，是保尔演的，我要看！正当弗拉基米尔还在仔细查看这些电影海报内容之时，阿埃莉塔立刻指着一张海报喊了起来。
弗拉基米尔顺着小女儿的指引一看，只见这张海报果然是有着瓦西里·兰诺沃伊的大幅头像——瓦西里·兰诺沃伊曾经出演过电影《保尔·柯察金》，乃是他们苏国家喻户晓的国宝级演员，有他参与其中的电影，一般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再看看海报的全貌：嗯，这是他去年看过的电影的第二部 ，讲述华夏历史的，按照顺序的话，的确应该是会说到华夏和苏国那些年的故事了。
正好，虽然目前双方有点别扭，但是当年他们苏国人和华夏人是真的感情好，那一段携手共进合力创造辉煌的日子，正是他们这代人青春时期最难忘的回忆。
那就这一部？弗拉基米尔看向妻子，发出询问。
就它吧，我当年也是和那边有过交流的，会一点点华夏语，能更方便和阿埃莉塔解说。
瓦切里娅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选择。
确认了今日要看的电影，弗拉基米尔便去买了电影票和零食，带着妻女一起进了相应的放映厅。
一路上，瓦切里娅也是趁着电影还未正式开始之前，简单地给小女儿阿埃莉塔解说了一下《九州往事》第一部 的剧情内容。
阿埃莉塔点点头：原来这就是对面那些叔叔阿姨的同伴的电影吗？难怪海报上的女主角长得有点像对面的那些叔叔阿姨，不过看起来真的好漂亮，而且衣服也比他们要鲜艳一些。
因为女主角穿的衣服是比较遥远时代的衣服款式，就像是你的祖母的祖母再往前的年代，他们的衣服就是十分鲜艳多彩，不过现在他们因为生活不太好，所以就要简朴一些。
瓦切里娅柔声和小女儿解释道。
他们家住在边界附近，偶尔能隔着长长的河流，看到对面的华夏人。
所以在他们这边，即使时局已经有所变化，但是因为这样隔河相望的交情，双方的友好态度倒是没有怎么随着时局变化而改变。
原来是这样，那他们以后还会重新穿上那样鲜艳好看的衣服吗？阿埃莉塔有些期待地问。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不过他们如果能过上好的生活的话，应该是会重新穿起从前那些传统而又好看的民族服装吧。
瓦切里娅想了想，也是有点期待这样的一天到来。
毕竟好的东西虽然暂时遗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但如果有人尚还记得它，那么它始终是不会悄无声息地消灭的。
就像是他们这代人也始终记得昔日的友谊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电影也即将开始放映。
《九州往事2：砥砺前行》的大标题过去，便是一阵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大银幕的黑幕逐渐从中拉出一道长长的横线，而这条横线向上下两个方向展开之时，恰似一只眼睛被兵荒马乱的声音惊醒，让制造出声音的画面随着这双眼睛的睁开，进入放映厅内所有人的眼帘。
一场早有图谋的混乱，打破了中部大陆长久以来的平静岁月，才登位不久的钟国新任主掌者一改上一部结尾时的意气风发华丽高贵，那沉默地站在高处看着底下混乱的背影，竟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瘦弱和憔悴。
昔日那一套华美威严的衣服，如今亦像是过于宽大沉重的重压，压在瘦弱不堪的身体上，宛如这个地区、这个国度一般，表面看起来都还是如同往昔的繁荣安康——实际上，这纯粹只是靠着这样一副看似并无异样的躯壳，勉强支撑着早已经破败的内部身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止是曾经看过第一部 的人，就连没有看过第一部的人，第一时间也是下意识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但很快，稍微知道一些历史记录的人，便是在震惊的心情之中，心情复杂地想起了会发展到这一步的原因。
而与此同时，电影里面的画面，似乎也是在钟瑶的复杂目光之中，诉说着一些即使自己已经尽力、却依然都无法改变的无可奈何。
更何况，在这重重的压力之下，她也是做错了一些明知道不应该、但却又忍不住诱惑的事——你看看，这就是你一手造成的结局！最小的弟弟钟濠挣脱了束缚，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以及前方那个沉浸在悲痛和后悔之中的人，不止是我，父亲也早就说过，那些人都不是好人……而我们这个大陆，已经在某个过于安逸到不思进取的时间点开始，逐渐落后了世界的进度。
结局是早就已经明白的——再这样坚持‘自我’下去，只能是迎来毁灭！这就是你不愿相信我们、不愿相信教训的报应！看到那个瘦弱不堪的背影的细微动静，钟濠便是忍着眼泪，看了一眼已经被带离他们这边很远一段距离的另外两个兄姐。
现在，我们不得不离开了……虽然勉强挣脱了一下束缚回来发泄心里的情绪，但他始终都是要离开故乡不知归期，现在骂也骂了，怨也怨了，眼前这个不知还会不会重新站起的人并没有回应，所以他亦是不知未来究竟会如何……如果你还想要我们回来的话，那就不要再这样自暴自弃下去，重新站起来——只有这样，才能是改变这个被毁灭的结局，延续祖辈为我们造就的一切……快点醒来吧！否则，这一场道别，便将会是永别。
第490章 《九州往事2：砥砺前行》（2）静默无言地看着钟濠被无情地带走, 钟瑶缓慢地闭了一下眼睛，便能感觉到背后有人给她披上了一件外袍。
曾经在电影院里看过第一部 的弗拉基米尔立刻就认出了来人：上一部电影里里文秀温婉的少女阿菊。
但此时的阿菊，却是和之前那个穿着素净和服低眉垂眼的大和抚子完全不一样了, 甚至乎，她还穿上了东部大陆的常见男性装束, 那含蓄秀丽的眉目收敛再重新绽放之时, 便是野心勃勃的飞扬凛冽。
作为这场入侵混乱的的参与者之一，阿菊倒是并没有什么愧疚的样子, 相反, 她还用一种带着几分觊觎的目光, 缓缓地落在那件被战火烧焦了一角的外袍之上。
这确实是上好的丝绸和刺绣，活灵活现, 栩栩如生。
但这样上好的丝绸和刺绣, 似乎也始终都不如眼前人那被遮掩住的臂膊。
思绪仿佛就在这一刻陷入了早年的回忆之中, 夏夜月色下的水池旁边，那个她仰慕着、敬爱着并且爱慕着的姐姐, 掬了一把水在手，便飘飘荡荡地倒映出了银色的月光。
但那样美丽的银色月光, 却依然是不比那双如玉雕就的臂膊来得令人动魄惊心。
就像中部大陆一般，即使出产了多少丰富的产物, 人们终究也是念记着这一片大陆的得天之泽。
所以，为了破坏掉这份美好, 他们就可以联合起来, 用最恶毒的手法去折断她的脊梁，令她在妖娆糜艳的烟雾迷蒙之中丧失掉一切力量, 慢慢蜕变成他们餐盘中最为肥美丰润的一块肉。
那么现在, 就是收割和切分的时候了……然而, 令阿菊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只早已经不复昔日美丽的、瘦可见骨的手，却是一把抓住了她从后方刺过去的武士刀。
鲜红的血染透了刀刃，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阿菊惊讶地抬眼，便是对上了一双交织着失望和悔恨的眼睛。
只这一眼，阿菊便能深刻地明白到，她们是再也回不到那个掬水月在手、笑语戏欢声的夏夜了。
钟瑶的最终清醒，带动了仍然在废墟之上的顽强奋战的国民，一时间，硝烟战火再起四方，血肉之躯对抗强枪利炮，成就出了一场用人命堆就出来的最终胜利。
由钟国之乱而引发蔓延起来的这场战争，持续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到最后所有大陆、所有国家与地区都差不多牵涉其中之后，有些大陆逐渐立场转变，有些人因为意外而一改初衷；而昔日宁折不弯的钟国更是一改从前犯者必诛的强硬骨气，不论新的合作者有没有前嫌，只要达成合作就成为暂时的盟友，一齐投身进这场遍及所有大陆的战争之中。
这场最终胜利的代价相当之大，钟国一方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惨胜，不过直到点缀着金色星星的红旗在湛蓝天空中飘扬之时，凝望着它的人，心里便是有着值得的难言感觉。
哪怕枝枝叶叶已经被斩除，但最重要的主干和脊梁，最终却是保留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成年的伊万长得很快，似乎转眼就已经从北部的瘦弱少年长成了能抵抗北部大陆寒风雨雪的魁梧大汉，这场战争中后期和钟瑶在陆路合作之时，亦是成为了站在最前方的捍卫者，与遥隔茫茫大海的东北部大陆主掌者、空路和海路抵抗军首领汤姆呈两极鼎立局势。
看着伊万那早已经变改的模样，再看看自己手心里的伤痕，钟瑶只是轻轻地一笑：我只是在想，自此之后……人间再无帝王。
不止是如她的国度一般改变了规则的其它国家或地区，更是整个世界——古时中部大陆盘踞世界中心颇有中心为王的架势，乃是周边所有大陆心中的无冕之王。
而如今，即使新的两个无冕之王已经隐隐诞生，但最终却还是没有成为真正的王者，只余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塑料合作交情，各自一边守着自己的地盘，自号为之世界一极。
伊万似是听不出钟瑶言语里那些未曾说出来的隐言，只是对她的情况相当担忧，不断追问她和中部大陆在遭受了这样的天灾人祸之后，又该如何生活。
尤其是，中部大陆长年得天独厚，少有如其它大陆的各种天灾和人祸混乱，这一场遭受这么重的伤害，以后要怎么样才能够撑下去？看到他眼里那想要照顾和保护自己的暗示几乎要满溢出来，钟瑶只是再次摇了摇头，开口为这个年轻人讲述了中部大陆为何会在其他大陆眼中得天独厚的真相——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得天独厚，而是经过了漫长岁月的与天地相争，才会是达到了长享太平盛世的一段时光。
所有的古国的‘长寿’之因，都是如此的与天地相争，但‘长寿’和‘得天独厚’终会有尽时，一时的辉煌代表不了什么，再强大的事物，都终有面临盛极必衰的那一日。
钟瑶静静地聆听着礼炮的声音，仿佛就是依稀梦回丝绸之路的那段久远岁月。
那时候，罗慕路斯也像是少年伊万一般的年纪，跋山涉水远道而来，唤她这个朋友一起合作，为两个大陆组建商路，互通有无。
于是，一道由商品和商队构建起来的、漫长而又短暂的丝绸之路，就在两人的手下促成。
驼铃与马蹄的声音倒映着黄沙烈日，亘古的风带来温热的气息，一如已经离去多时的挚友的手，轻抚在留下的人的脸颊之上。
在许多人的认知里面，眼泪代表着软弱和告别，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始终都要保持微笑的弧度。
虽然明白活人始终争不过死人，但如今钟瑶身边也是只有他了——战败的阿菊投奔了遥远海岸的汤姆那边，靠着一张妆点过的约摸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容，成功在遥远海岸那边得到了一线生机，亦逐渐施使手段激发来自遥远海岸的觊觎之心。
不可能没有人会不爱这一份美丽的，无论是这一片大陆，还是这一片大陆的主掌者。
所幸的是，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人，是已经成长起来的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守护，也有足够的力量去掠夺。
最开始，大概他还是想要追求你情我愿的，百般讨好支援只为求心中之人一笑，看着中部大陆的人为这份感情而绘制了许许多多画报，那万古长青的字样，便总是能教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欢喜。
但可惜的是，一块石头捂了许多年都捂不热之后，成长得越来越威猛强大的自己，就很难再有这一份耐心了。
特别是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最近也是受到了外来思想的冲击，越来越不安分了。
你又何尝没有变化？面对伊万的质问，钟瑶只是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浅淡笑容。
大抵是每个临近巅峰的人，都会开始出现这样的自我迷失。
而一旦心防失守之后，昔日的屠龙勇士，就会重新化身成为祸一方的恶龙。
而不论是盛极终衰还是迷失自我，这都是极有可能是一个国度、一个人接近结局的预兆。
为了不让自己努力争取来的一切就此一点点地失去，伊万便是一改从前的温柔相对，转而将北地大陆的寒风冰雪化作对付他人的手段，开始和昔日的友人对峙起来。
他始终都跨越不过友人这一步之前，那些年里他所付出的东西，就应该要和钟瑶好好地算上一笔账了。
以为这样，还未恢复过来的钟瑶可能会再次折腰——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没有面临生死存亡的钟瑶和中部大陆，却是咬牙扛下了这一笔账，并且以此为由，重新拉远了双方的距离。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看着钟瑶头也不回地远去的削瘦身影，他无法再说出什么强硬或是温柔的话语，伸出去的手在虚空中作出了一个抓握的姿态，想要抓住什么，但终归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委屈、伤心、愤怒、懊恼种种负面情绪，燃成了能烧伤他人也能烧伤自己的怒火，越来越喜怒不定的北地大陆主掌者令身边人感到越来越不安，直到出现忍受不住决然离去的第一个身影——就像是当年的钟瑶一样，此番离去，就再也没有回头。
但伊万还是能通过各种渠道，知道钟瑶的消息的——她和她的子民努力捱过了最黑暗最艰难的那一段时期，变得更比从前沉稳冷静，并且还接受了遥远海岸那些可能别有用心的帮助……而就是这宁愿接受敌人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做法，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又是一批弟弟妹妹或悄然无声或大张旗鼓地离去，病得越来越重的伊万，已经是再也没有了回天之力。
直到他永远闭上双眼的那一日，那些他最后一刻都还无法忘记的人，才是匆匆从四面八方赶来，送这个曾经将要接近巅峰的故人最后一程。
将已临花期末尾的向日葵与花期正好的牡丹花组成的花束，置放在冰凉的石碑之上，昔日的友人和昔日的敌人并排而立，同时为这个已经离去的故人鞠了一躬。
一个曾经伟大的魂灵就此永眠，而留下的人，依旧还要继续向前。
我们走吧。
汤姆牵起了钟瑶的手，垂眸之际，便能看到悄然滴落于手背上的一滴清泪。
不过，与之相应的，就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特写镜头里面，那掩藏在散落的鬓发之下的、犹带着泪痕的唇角边缘的一丝微微勾起的弧度，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