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因为赶航班要去机场, 大家都起得很仓促。
大部分人顶着个鸡窝头，有的男生还素着一张没洗漱过的脸。
昨晚楼下玩得太疯，凌晨两点多这群人被老师喝令斥责了一番才不情不愿地回房间睡觉。
竞赛生里的女生们围成一团在路口等车。
有人笑着问：何拥川, 为什么你胡子一个晚上长这么长？何拥川打着哈欠，还犯着酒劲后的困乏。
脸上挂着两个快拉到鼻子那的熊猫眼，欠了吧唧地说：你们懂什么？男人都这样。
不是啊, 就你、路泽君和高楠这几个人胡子最邋遢。
女生往另一边的柱子那指了下，你看谌绎、王亮那边。
尤其是李绝楷，他帅得仿佛和你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就是！别说我们故意打击你啊, 不信你问问你们班班长和书颜。
平时在学校，这些人在其他同学眼里是死板无趣、戴着眼镜的女学霸，几乎从来不聊这些。
几个人难得笑着闹起来，程知中立地被迫说了句：都差不多。
哪里差不多？差远了, 书颜你说是吧？八卦的皮球踢到自己这, 书颜这才停下喝早餐奶的动作, 往那睨了眼。
早上雾气大, 隔几米就看不到人脸表情, 隐约只能瞧见一道囫囵的身型。
李绝楷懒懒地靠在景观柱旁, 穿着件美式飞行员夹克, 利落冷冽的机能裤脚被作战靴的鞋帮束住, 整个人孤绝凌厉。
旁边其他人像是来作陪衬的, 他突出优越得实在太鹤立鸡群。
像是有所预料般, 前一秒还低着头看手机的李绝楷漫不经意地朝她们这看了过来。
书颜立刻转过头偏开视线，察觉到司南茜打量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没回答, 径直岔开了话题：你们最后一题都做出来了吗？……一群人面面相觑, 苦着脸：不是说回去再对答案嘛, 哎呀你真扫兴！画风很快转变, 言语间是彼此对这次考试结果的试探。
书颜笑笑，咬着吸管没再说话。
一上车，微信那霎时发来了两条新消息：【刚在聊我？】【你刚刚是在看我吧。
】书颜没理他，翻到消息列表点开小红点。
看见段小雅昨晚的信息：【宝贝考试顺利吗？！看见李绝楷更新动态了，申城的雪天也太漂亮啦！】书颜回了一句顺利，马上回学校啦。
看到她后面那句，手指不知不觉地点开了社交软件，一刷新就是Franken的最新照片。
是那天晚上在露台拍摄的申城夜景，本来雾蒙蒙的城市上空经他拍摄调色后，那些闪烁的霓虹灯伫立在雪天里，竟有几分赛博朋克的科技冷感。
前面几张都是风景照，唯独最后一张是没有调色的原片，甚至有些刻意放大后的模糊。
下面有评论问最后那张乱乱的构图照到底拍的是什么，他的回复只有两个字：【初雪。
】但那张照片分明没怎么在拍雪，更像是随意的一张抓拍。
书颜盯了片刻，好像想起来了这是什么。
是他抓拍她的那张图片。
但他只是截取了她那张照片里看不见人的一部分景象，放大发了出来。
信息那，李绝楷很有耐心地继续问她：【在你包里放了晕车贴，怎么不回我？】书颜现在只打算睡觉，随手打上几个字回复：【不想理你。
】这条信息发过去后，果然没有再收到回应了。
大巴车恰好在加油站那停下加油，带队的两个老师下了车去上厕所抽烟，司机进便利店买水。
何拥川那边围着几个女孩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包括司南茜。
过了会儿，他像是烦不胜烦地转头，代她们大声问了句：李绝楷！这有人想问问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车里其他男生揶揄地呜呼了好几声，旁观者最爱当捧场的群众演员。
司南茜佯装嫌弃何拥川多管闲事，气得踹了一脚他，但眼里依旧带着点藏不住的期盼，朝车门座位上的男生看过去。
本来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但李绝楷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下。
骨节清晰的拇指指腹摁了摁疲倦的后颈，沉哑的声音在车厢里格外清晰好听：喜欢不想理我的。
一语双关。
看热闹的都讪讪一笑，以为他在内涵她们打扰到了他。
而在最后一排还没睡着的书颜眼皮重重一跳，把耳机给戴上了，习以为常地装死。
实际上，被李绝楷这样的男生追求其实是件很舒适的事。
她曾多次警告他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马脚，以免影响到她。
但这想法也是多余，少年看上去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儿，但做任何事似乎都稳妥有加。
多出来的早餐零食，下雨天一把放在她桌边的伞。
还有书颜留下上晚自习或在教室做题晚回去时，他会特意在楼下等着把人送到公交车上才离开。
她没解释过那个虚假的生理期，他竟也没发现过破绽，雷打不动地在那几天给她送暖宫贴和红糖姜茶。
只是当一位被多双眼睛盯着的风云人物再如何低调时，秘密也总会有现形的那一天。
何况李绝楷这样耀眼的人，本来就像一只花枝招展的蝴蝶。
他坦荡张扬，爱意也是直给，一点也不适合搞地下这种把戏。
书颜从没有被这种类型的男生追求过，说不出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并不讨厌排斥。
她承认他会的东西很多，见的世界也广阔。
和他正经聊天时是愉悦合拍的，只要他别总是突然语出惊人地表白。
如果不谈他对自己的感情，书颜觉得他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但谁能甘愿只和喜欢的人做朋友。
这次竞赛的成绩在元旦假期后公布。
深高的书颜、李绝楷以及隔壁班的一个男生都拿到了一等奖，二等奖有何拥川、司南茜和一班的三位同学，程知拿到的是三等奖。
一等奖可以继续在下一年竞赛时参加国家级比赛，二、三等奖则有在高考加5-10分的奖励。
深高论坛里的CP楼就是在获奖者的合照出现不久后顶上校园话题榜热门的。
按照段小雅的话来说：若论以前，每次有什么活动能和李绝楷站在一起还被誉为郎才女貌的只有司南茜。
但这次，一等奖的那张照片挂上深高官网宣传栏后，点击就破了十万。
照片中的三个人里，书颜站在最中间，李绝楷在她左手边。
两人都规规矩矩穿着蓝白色校服外套，李绝楷的拉链没拉，看向镜头的眼神恣意痞气。
一旁的书颜则扎着高马尾，肌肤白，干净的眉眼在阳光下呈现栗色，模样纤柔又冷清。
身后背景是深高的大门一侧，艳红高大的凤凰木下还有来来往往的学生。
不知道是谁这么损地把一班的那位男生给截掉了，只留下他俩，还在论坛发了个贴：【兄弟们这叫什么？绝世美颜cp哈哈哈哈！】【别说，还真配诶！这个女的是之前新来的转学生吧，挺漂亮的。
】【本来我还以为是艺术生呢，没想到居然是学霸！好想认识认识她啊！！】【算了吧，上次看她在义工联聚会的时候没说半句话。
好冷好拽，让我觉得去打扰她都是罪过。
】【哦吼，司大小姐要出局咯，这俩看上去明显更般配耶！】【楼上在说什么，小心你的号子哈哈哈！】……宝贝儿，你这张照片真的好美！段小雅拿着手机偷偷说，这个太阳光还刚好逆着，而且你和李绝楷站在一起居然这么搭。
书颜不知道这个搭字是怎么看出来的，她看着这张照片只想起当时李绝楷站在她身侧，风吹过来，隐约闻到他指间的薄荷凉烟草味。
但她还发觉这几天从走廊那经过的人更多了，好像视线也似有若无地朝着她座位方向看过来。
期末考试在即，班里的气氛并没有随着冬天气温的降低而消沉。
闲暇之余，有些人在聊寒假去哪度假旅游，有些人在聊报了什么兴趣班。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为了缓解大家复习好几周的压力，体育老师让所有人自由活动。
书颜是今天的值日生，负责在放学前数清球拍和各种器材的归还。
和她一块值日的是班上一个内向的男生，但这会儿他人不在，估摸是早早趁着没打铃就回去了的走读生。
她在篮球架那清点时，铁门那突然传来哐当一声，门从外面被拉上，看这个力道不像是风吹的。
果不其然，门外很快有几道悉悉唆唆的笑声响起，听起来十分陌生刺耳。
书颜试着过去拉了拉门闩，沉着脸问：是故意的吗？是啊，你今晚就在这过夜咯！器材室总没有男人给你勾搭了吧？才转学来没多久就以为能拿下李绝楷了？真当自己是根什么葱啊。
笑死，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骚.货！我跟你们说，越像她这种端着的，都特会装纯。
表面上不爱理人，背地肯定花了不少歪心思。
污言秽语从一群见都没见过面的女生们嘴里冒出来。
书颜神经紧绷着，咬了咬牙，握过边上的网球拍往铁门上砸。
嗙嗙几声，把门外那几个人吓得不轻。
领头那个女声气急败坏地回踹了一脚铁门，骂道：有病，跟我横！现在知道急了？人在做天在看，你爱砸就砸吧，我们快走。
已经下课放学近五分钟了，器材室在操场这边，离教学楼太远，就算砸下去也不会有人能听见。
偏偏这个时候，躁动响亮的广播音乐还放了起来。
书颜手腕骨那被球拍铬出了红印，听着脚步声渐远。
她没有带手机，只能凭借夕阳落下时估摸大概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金乌西沉，冬天的天黑得太快，哪怕是深南这个城市到了快放寒假的时间，气温也在往下降。
屋漏偏逢连夜雨，器材室的灯是坏的，毕竟晚上从来没人上过体育课，也就没人记得要去修。
而明天是周末，操场那边的路灯亦然无光。
不知道蹲坐在门后多久，整个校园静下来时，好像只剩下她自己。
———书颜？窗口那投进来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亮了门后那一块。
李绝楷举着手机开门进来时，她正扶着墙壁起身。
太久没挪动，脚麻地差点崴下去，被他大步走过来及时扶住。
她手心全是冰凉的，出过一场冷汗。
从始至终，书颜没说一句话。
没有问他是怎么找过来的，也没说要追究着这些人的责任。
两个人此时的气压都低得可怕。
李绝楷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人回温，紧握住她手掌摩挲了几下：我背你回去。
她终于回了点神，甩开他的手：没看出来吗？因为低温，书颜呼出的气都是白雾，语气冷硬：因为你，我才会被这些可笑的嫉妒心盯上。
在黑暗里近乎自闭的这几个小时，她又被迫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小黑屋，淋冷水，背后各种嘲讽和恶意的咒骂，逆来顺受几乎成了本能。
生活对她一直如此不公平。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过，承担这些事情恶果的却总是她。
李绝楷能找到她，自然也知道谁把她弄进来的。
他眼底寒意也很重，但仍旧克制地拉过她手腕，声音哑得发紧：抱歉，我会处理这件事。
受冻许久的身体渐渐回温，书颜脸色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转学以来，她第一次情绪这么波动。
黑白分明的一双眼里湿漉漉地看向他，带着怒气：凭什么因为你们，受牵连的却是我！你离我远点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