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晚风的篮球场边, 静得只能听见虫鸣和彼此运动过后汹涌的心跳声音。
远处教学楼的纷扰都和他们无关，那颗篮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从书颜手里落下，砸在地上一跳一跳地滚远。
男生低着眸靠近, 轻浅的呼吸落在少女侧颈。
一阵清苦刺柏香和淡淡的酒精消毒水味席卷裹来，胸口衣料摩擦过她肩头。
书颜胸口起伏幅度渐小，但后颈那块肌肤却像被火灼烫般热起来, 温度蔓延到脸上。
她觉得自己此刻有点傻，居然直愣愣地站着让他绑头发。
他这双刚把人揍个半死的手，能绑出个什么来。
李绝楷喉咙有些发痒, 绑好后并未很快收回手。
书颜身上只有一件短袖制服，清晰肩胛蝴蝶骨的后背在薄衣衫后隆起浅印。
他别开视线，但又没让人退开。
反倒长指抬起她下巴，细细地打量了几秒自己的成果。
那张芙蓉生姿的脸颊微微乏红, 好看的细眉拧起。
书颜被他捏着脸, 正皱眉要说话, 就听见他笑得有点懒又恶劣：好像没绑好, 但还是很漂亮。
……松松垮垮的, 高马尾都变成低马尾了, 能漂亮到哪儿去。
书颜没好气儿, 但也没重新绑过。
她往后挪开距离, 视线落在他刚才被自己故意摁压的那只缠着纱布的手上, 心虚咬咬唇：疼吗？李绝楷盯着她嫣红水润的唇瓣, 喉结滚了滚，把那只手伸过去混混痞痞地赖着她：疼啊, 绷带都被你戳散了。
……书颜再回到教室时, 电影已经快到尾声。
因为是老片子, 很多人早就看过, 对结局并不好奇，专心看片的还是少数。
边上的段小雅就是典型的一个全然不关心电影的人之一。
她原本躲在书后边偷偷玩手机，见同桌回来了，突然殷勤地把桌上剥了许久的开心果推过来。
书颜愣怔了一下：你干什么呢？段小雅：为我唯一的嫂服务，是我的荣幸。
……段小雅欠兮兮地把手机在看的页面递过去，显然是她献殷勤的原因。
她压低声音：我就希望你俩和和美美的！让他那个平时只发摄影图的账号多点人烟气。
书颜低眼，看见那是一条李绝楷的新动态，就在她走后不久发出来的。
他拍了一张绑着白纱布的那只手，指节修长清晰，懒懒地搭在一颗篮球上。
而诡异又醒目的是：那条绷带打的结，是个蝴蝶结。
配文上只有三个字。
【她绑的。
】-讲到哪了？我也不知道啊，好困。
五月中旬，深南市全面迎来酷夏。
是晚上空调自动关掉后，早上醒来就需要去浴室冲凉才能散热的温度。
高三生们在冲刺阶段，整座校园也在这种低靡的气氛下越来越闷热。
台上任柯刚拿着上周周考卷子进来，下面立刻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
书颜看着自己乱糟糟的课桌直接放弃，凑过去：卷子找不到了，给我共一下。
段小雅一本正经，把盖住卷子的那一部分露出来，小心翼翼地说：宝贝，我用的是上次月考的卷子。
……看来滥竽充数的不止她一个。
任柯看着满教室的哈欠乱飞，啧啧两句：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的啊，还八九点钟的朝阳呢？这比我一个三十多岁的还没精神！是不是吹空调吹傻了？来把空调关了，开电风扇，门也打开透透风。
这么一弄，走廊外天光乍泄进来，还在瞌睡的人都清醒了一半。
任柯摇摇头，拍了拍讲台：说点你们会来劲的。
下周学校打算弄高三饯别晚会，也就是文艺节。
大家热热闹闹地办一场，给高三学长学姐们鼓舞士气……这个晚会果然让低迷不振很久的校园在初夏重新闹腾起来。
一到午休晚休，大家都会抓住时间去排练节目。
紧赶慢赶，时间划到晚会当天。
吃过晚饭，大家就搬着凳子去了大礼堂那。
这种小型晚会永远是最好玩的，不少人都带着从便利店买的各种零食落座。
深高供娱乐的经费从来不吝啬，场上设施堪比专业舞台，两位老师站在那负责现场的灯光和打碟。
四班划分的区域靠近舞台，视野也好。
周边慢慢被人坐满位置，有人指着后台那说：快看那边！打碟老师旁边站着一个肩宽腰窄的男生，戴着个小丑面具。
一身黑色在影影绰绰的侧后台那，氛围感显得像是在拍王家卫的电影。
宽松上衣在风吹下隐约勾勒出他利落精瘦的腰腹线条，凸显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感。
是李绝楷吧！一看这侧影也没谁了。
妈耶，他戴那个小丑面具有点像吴彦祖拍的一部电影，就那个好有魅力的变态坏角色！四班的人倒是都知道，打碟老师把李绝楷请去帮忙了。
事实上每次一搞这种活动，总会有他出力的一部分。
深高不缺富二代，但高智又很会玩的寥寥无几。
对四班这个纯理班来说，女生少，愿意表演才艺的女生就更少了。
所以这次她们准备的节目是几个女生一起上去做诗朗诵。
书颜帮程知拿着手上的朗诵词本，目光定定地朝后台那看过去。
李绝楷单手插兜里，两条长腿闲闲地立着，跟腱深凹。
他稍勾下一截冷白的后颈在调试碟盘，浑身透着股懒怠又放纵的劲儿。
有些人即使看不见脸，却光站在那也夺目又引人遐想。
像是有所灵犀相通般，他在此时突然摘下那张蛊人心魄的小丑面具还给旁边的灯光老师，朝四班那个位置看过来。
第一眼扫到坐在前排的书颜时，或许是诧异她也在同时看着自己，李绝楷偏了偏头，漆黑眼眸里被几点灯光盈亮。
薄唇扯了下，忍不住笑起来。
一笑就跟收不住似的，和刚才那副冷隽懒慢的模样半点不相关。
他痞痞的视线望过来，表情分明是在戏谑地问：还看？书颜觉得他这反应很烦人。
好奇地看看怎么了，就不能是无聊嘛。
她对着他小小地比了个竖中指的手势，错开眼，嘴角弧度却也莫名扬了下。
注视着后台那的部分人群瞬间骚动不止。
随着灯光暗下来，大家喧闹的声音才渐渐停止。
几位艺术老师充当主持人，还带着艺术部的播音生一块。
上台报完幕后，李绝楷压着话筒，站在碟盘那说了一句：ladies and gentlemen，it\\\'s show time.他发音是很有特色的标准美式，大概是为了让场下众人听清，特意说慢了些。
嗓音低沉又动听，透着那股独属于他的慵懒和冷淡。
像是一罐加州气泡水在上下猛烈摇晃后被打开。
全场的气氛在一声重调音乐前奏响起时就此点燃，发出一阵尖叫：啊啊啊啊！李绝楷这是什么六边形战士啊！镭射孔灯们在顶棚上空各就各位地照耀，不断变幻颜色。
以司南茜为首的艺术部女生们穿着短裙亮片吊带上场，黑裙马丁靴，化着妖冶的舞台妆容，个个轻盈靓丽。
她们挑的是首泡菜国女团打歌舞台的老曲子：少女时代的《gee》。
歌虽很老，但足够脍炙人口。
果不其然，台上的十几个女生们才刚跳起来，下面一群男生晃着从女生那边抢来的萤火灯光棒，跟着起哄般兴奋地大喊：Gee Gee Gee Gee，baby baby baby！司女神我爱你！又酷又甜，兄弟们我满足了！芜湖！扭起来，gee gee gee baby ～no no no～场上场下互动充分，女生们摆动的腰臀和露出的长腿都引起热潮，纤细紧致得看不见赘肉，每一根发丝都在灯光下闪着光。
艺术部的功底不是盖的，个个盘靓条顺，力度完美卡点，既柔软又极为有力度。
书颜欣赏地看过去，在铺天盖地的尖叫声和呐喊中为台上鼓掌。
少女的清纯和大方展示的性感犹如盛夏淋在雨里的水蜜桃，冒着甜诱的香气，引得学校里这群毛头小子们几乎没有人不往舞台上看。
段小雅和牛诺在那边拍照边吐槽：这群男的！运动会都虚得跟细狗似的，这会儿一个比一个喊得夸张！……休息室准备区，书颜在门口拿着准备递给程知的词本要送进来，却听见文体部负责的柏老师对着四班那几个穿着礼服的女生说：你们班这个节目不是被作废了吗？程知无措地揪着裙角：什么时候说作废了？负责老师语气不悦：因为和高三（10）班的朗诵表演冲突了，南茜说过通知你们去改了啊。
别告诉我，你们班没准备新的节目？说曹操曹操到，刚接过学妹送上来的花的司南茜和她身后那群舞蹈生们一块从门口这进来。
见到书颜杵在那，司南茜牙缝里蹦出一个字：让。
她只一个字却饱含着满满不耐。
书颜很敏感地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往后退开一步，一阵鸢尾根的香水味从她身侧飘过。
正好她来了，柏老师就问起这件事。
司南茜坐在化妆台前卸妆，闻言一脸无辜地从镜子里看向呆站着的程知：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难道是你们文化生作业太多，你给忘了？……艺术生里，司南茜本来就受老师青睐。
这么一说，柏老师怒气全放在程知身上：我这头一年负责整个晚会，市电视台还喊了摄影师在外面拍！本来时间紧就没怎么排练过，你还给我整得这么乱。
原本少一个朗诵节目也没什么，但在这之前，校长通知有电视台来拍摄，就砍了一个十几分钟不太适合上电视的小品。
艺术老师骂人不带脏字，可气势威吓，程知那几个女生中都有被吓红眼的。
———在这当门神？耳边一阵灼热的震麻感，书颜肩头倏地落下一只沉沉的胳膊。
是刚下台手里还拿着一瓶三得利无糖乌龙茶的李绝楷，少年屈肘肆无忌惮地倚着她，吊儿郎当又松弛。
他是从楼梯那下来休息的，正好出现在门口时，休息室里的女生们注意力全放了过来。
司南茜那双妖艳的眼睛盯着他和书颜之间近乎无距离的姿势，眼里闪过一阵不甘的落寞。
柏老师一见是他，神色收敛了些，但也没好多少，翘起兰花指指过去：你们班啊，这个班长！做这点事都做不好，现在可愁死我了。
李绝楷笑了下，没接腔，就站在那明目张胆地低声问书颜是怎么回事。
等了解经过后，他指骨屈起敲敲她肩膀：钢琴还会弹吗？在这么多人看着的情况下，书颜简直怕了他这么不加掩饰的亲昵。
她往边上退开点，以至于没注意到他问的是还会弹吗，而不是会弹吗，好像早就知道她很久以前学过似的。
书颜迟疑地点头：简单的曲子可以。
行。
他把柏老师喊到过道那聊了几分钟，又去了打碟和负责音乐的老师那边交接事宜。
程知和那几个女生就这么干等着，但都不慌了，像是知道李绝楷能打点好所有事一样。
他在，就是安全感。
柏老师回来时，带着一张刚打印出的琴谱递给书颜，挑了套空置的礼服给她：抓紧换，我再给你化个妆，还有三个节目就是你们。
……书颜被柏老师捏着脸涂抹着，她还得一边看琴谱一边拿笔勾画出关键的低重音。
休息室里除了其他待准备上台的人，就剩下程知还在旁边陪她。
李绝楷回来时，身上多了件黑色的空军外套。
他靠在门框处盯着好一会儿，低笑了声：柏老师，您对我的人温柔点儿。
书颜惊惶地从镜子里看过去，和他就这么对视着。
柏老师给女孩绑辫子的手劲这才小了点，倒没在意他这不着调的措辞，嘴里仍旧不饶人：这节目要是没弄好，你就等着我跟你算总账吧！听见没？这句话是对着书颜说的，他眉骨轻抬，勾着唇笑得漫不经心：待会儿好好弹啊，命可在你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