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着退学?去给亲妈扫墓都没哭, 凭什么会因为她们哭。
搭理别人的叫骂表示你在意,侮辱要在自己也觉得被侮辱的前提下才成立。
而她长时间的视若无睹像是在看一群自娱自乐的蝼蚁,这种沉默和事不关己的态度终于激怒了某些无聊群体的第二次冒犯。
周一集会, 从操场稀稀拉拉的人群陆续回教学楼。
程知正在多媒体讲桌那给大家投影上次月考卷子的英语答案,班里还没来几个人。
书颜进门时,看见有个女生鬼鬼祟祟猫着身子在她位置那。
被人提醒了声, 女生余光瞥了下站在过道那的人,慌张要走。
一眼看过去,自己的凳子上洒了一小滩鲜红色的红墨水。
女生最懂女生, 她选择这种恶作剧给青春期的同性制造生理尴尬,简直可笑。
或许是长大了一岁,也或许是已经决定要再次离开。
书颜此刻并不像之前第一次那样慌乱无措地任凭欺凌,不懂反击。
她就那样挡在过道上, 不让女生从这走过去。
女生做完坏事被抓包, 有些心虚地讪讪说了句:好狗, 好狗不挡道。
下一秒, 胳膊那传来一阵酸痛, 她直接被书颜拽到了那张凳子上自食其果。
女生屁股一凉, 惊慌地看向自己的短裙和遭殃的长白袜子:你有病啊!她挣扎着要起来。
书颜再次摁下她肩膀, 仗着身高比她高半个脑袋奋力压着。
书颜平时看着冷情, 但这会儿一双美眸微眯, 压低了嗓音, 更像恶女:就这么出去走一圈,你好受吗?你凭什么敢不服?女生本来就是娇小玲珑的身材, 被她摁住竟动弹不得, 只能忿忿道, 我们都知道你为什么转学!她不敢把事儿说清楚, 看来是身后的人还没决定散播开。
书颜哂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别人说几句就跟着冲锋陷阵,你真可怜。
邓姣!门口那,不知道为什么司南茜会出现在这。
但显然她的打断,是过来把人带走。
女生一看靠山来了,立刻垮下脸哭惨:南茜……司南茜走近,瞥了眼邓姣屁股底下那张凳子上的红墨水,心下了然,神色自若道:不至于吧,书同学。
你不是应该对血红色很熟悉吗?她这话别有深意,书颜几乎是一下就从她眼里看见了那份胸有成竹的高高在上姿态。
看来是杜霖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历史,成功拉拢了这位女孩们里面的领头羊。
书颜轻轻蹙眉,淡声:那你呢,乐色?……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利落回嘴,司南茜怔了一下。
集会完去上厕所的、去小卖部的、出去偷偷买早餐的同学在早读下课预备铃后都相继回来了,教室里变得哄哄闹闹。
不时有人察觉到气氛的剑拔弩张,往她们这处看过来。
司南茜在人前向来体面,一瞬就把针锋相对的怒气和不屑收回去。
临走时,还有意无意地撞了下她肩膀,撂下一句不轻不重的威胁:等着。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书颜在私下收获到许多不知名的恶意。
她们对听说的事情深信不疑,以为自己站在替天行道的那一方,所以在打下那些侮辱词汇时毫无忌惮。
杜霖确实很有游说本领,和他在同一个班里像是在身边埋了一个隐形炸.弹。
甚至不用等着引.爆,四周就已经危机四伏。
在这期间,他是引起这道风波却又能干净地置身事外的人。
最后一节是化学实验课。
上课前,书颜看了眼手机。
书父给她安排的办签证中介发来了消息:【书同学,我这嘴皮都快磨破了,今天想带你外婆去入境处办护照,她硬是坐在病床上不动啊。
这种情况,先把你一个人的资料递交大使馆可以吗?】书颜若有所思地盯着好一会儿。
就算不是因为不得不做的手术,看到杜霖转学过来,她可能也会考虑离开。
就像之前那样。
但她不能丢下生病的外婆不管。
实验课要提前过去实验楼那,书颜在铃响后故意落单,走在人群最后面。
果不其然,很快听见脚步声从身后过来,手腕一下被攥紧。
杜霖身上穿着整洁校服,镜片下的眼睛直勾勾怒视她:你和李绝楷走得是不是太近了?我和谁走得近也轮不到你操心。
书颜背后靠着楼梯扶手,字字句句像把尖刀插.进他心里,你不会以为你能靠你爸赖我一辈子吧?左手手肘被施加的力度越来越重,似乎要被捏断。
她忍着痛,牙尖嘴利地继续道:杜霖你记住,出这事之前,我看不上你。
出这事儿之后,我只觉得你恶心。
那层隐秘的目的被揭穿,杜霖抛弃在人前那副文弱模样,面目越加憎恶阴鸷:管你看不看得上我,这是你欠老子的!书颜眸光一晃:刘主任?他跟着转头,下一刻手里的人就趁机跑下楼去。
这种和杜霖独处的机会在她学会提防之后,实在太难得有。
确认回到了同学们身边,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后,书颜才偷偷掀起手臂上的袖子看了眼。
瓷白水嫩的小臂肌肤那早就被刚才的暴力变得一片红紫,缺血的涨肿感使得手臂外表变得更狰狞可怖。
杜霖喜欢她,但更恨她,因此矛盾的仇恨让他对她下手从来没轻过。
放学回去正好要接外婆出院,书颜临时先去了趟护士那。
她过来时,就在床边给宁涓收拾东西。
老太太鼻子灵,闻到一阵很浓的酒精味,疑惑道:我脑袋上磕的那个洞还没好吗?说磕出洞就有点夸张了,其实是擦破皮。
但书颜闻言,还是哄老太太似的凑过去:我看看,这不是都没疤痕嘛?很漂亮。
全是皱纹和老年斑,还漂亮呢。
宁涓忍不住捏她鼻尖,又恍然大雾大悟,这酒精和药水味道是你身上的啊?书颜眼神闪烁了下,佯装要躲。
她立马把外孙女的手拉住,循着那股药水味道撸起袖子,一下就心疼得不行:这是怎么弄的啊?书颜收回手:没事。
宁涓急了:是不是有同学欺负你?不行,这我得去找你老师去!您别急,先听我说。
书颜给她顺顺气,简单说起了杜霖转学过来的事,但没多具体,更像是随口两句带过他的报复行为。
宁涓气得连连咳嗽:那孩子!不去找你爸,居然怨你。
我爸爸也不在这嘛。
书颜把温开水递过去,让她别气。
静静地看她喝了几口,才轻声问,外婆,真的不去他那做手术吗?住院的这几天,宁涓周围围满了劝她做手术的人。
主治医生说成功率高让她放心,中介也是三天两头来请她去办护照,就连女婿打来的电话也频繁。
一个老人住在医院就没闲下来过,把隔壁病床子孙不孝的老头都看羡慕了。
护工推她出去晒太阳时,都说:老太太,女婿这么孝顺又不缺钱,外孙女也天天往这跑,您这手术怎么还一直拖着不做呢。
其实不过是不愿意花这女婿的钱,也不想受他照顾。
毕竟宁涓心里对他一直有怨。
书颜起身把水壶端到桌子上时,扯疼了手臂,冷嘶了一口气。
没听见答复,她自顾自道:没关系,在这做也一样。
我去找屈医生问问什么时候能安排,您在这乖乖等我一下。
又是这种哄小孩的语气。
明明小时候她是个爱撒娇的,现在也没长多大。
宁涓看着小孩瘦瘦小小的身影,还是不忍心,喊住她:颜颜。
去了英国,你读书怎么办?那里高考难不难啊?书颜在门口那停住脚步。
像是完成了一件心头大事般,她看着自己的手臂轻舒出了一口气。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书颜手就没停下来过。
她一个人要处理太多事情,虽然有中介帮忙指导,但是各种资料还是需要她自己准备。
看着小孩拿着手机又是打电话,又是发信息,忙碌半天,宁涓倒是彻底没反悔的心思了。
要是真在这做手术,她一个要考大学的人哪有这么多精力。
到家开了大门,书颜提着东西边走边说道:外婆,明天邰阿姨上午会过来带您去办加急的护照,我待会儿帮您把衣服挑好。
宁涓点头,又看着满院子的盆栽:可惜了我这些花。
书颜放下行李,走过来:我们还会回来的,您在英国也能养。
你外公生前就最喜欢茉莉。
宁涓往屋里走,叹口气,走之前看不到花开了。
院子里的茉莉花最多,但现在都11月多了,叶子黄的黄,凋的凋,干枯枯的没点生气。
书颜抿了抿唇,拿手机给这些盆栽拍了张照片。
漆黑的夜里,手机屏幕亮起一瞬。
上面显示着时间日期:11月7日立冬,凌晨刚过两分钟。
书颜是被冻醒的,迷糊中看了眼几点才发现窗户没关。
似乎是刚下过一场细细绵绵的冬雨,风斜斜往屋里吹,地板都被淋湿了。
她下楼先去衣柜里抱了层毛毯去外婆房间,轻手轻脚关上门时打开手机手电筒,才发现有未查看的信息。
十七分钟前,李绝楷问她睡没,说没睡来给他开个门。
书颜第一反应是觉得他出去喝酒了,很无语地正要回他一句喝醉了就早点回家,字还没打完,那边信ЅℰℕᏇᎯℕ息又发了过来。
Jue:【中途醒了,还是没睡?】Yan:【刚醒,你呢?】Jue:【在等你开门。
】他平时不着调的话太多,书颜都分不清这话是不是又在开玩笑。
下一句,李绝楷拍了张黑黢黢的照片,是院子铁门那。
……发什么疯啊,大半夜的。
怕吵醒外婆,书颜几乎是踮着脚出去的。
轻轻打开大门,一眼瞥见一道直肩窄腰的黑影正对着这。
应该是也没料到会下雨,李绝楷没带伞。
好在他身上那件冲锋衣防水,不至于淋湿。
整个人就这么把外套帽子戴上,两条长腿随性支着倚在墙檐下。
他头脸都小,帽子全然压下来只露出一截清晰英气的下颔,简直像韩剧里的雨夜变态杀人犯。
这少爷可能不知道,这种居民楼院子外的大门都很容易开锁。
也不知道刚才雨势大不大,这人居然就一直站这淋。
书颜这会儿见着他完全懵了。
迷糊浑沌的睡意一出来被夜风一吹,透心凉的清醒。
巷子里有狗吠了几声,她回神般搓了下手臂,就这么吃惊又不解地看着他:你干什么?真喝多了吗?李绝楷啧了声,食指戳了下帽子,对她这猜测非常不满意。
书颜走近两步并没闻到酒味,继而又问:难道你梦游?……李绝楷终于听不下去,往边上挪开点位置,他斜倚着墙的身后是个避雨区,窝着一只野猫。
但显然那只猫是中途加入的,它旁边那盆盆栽才是今晚的重点。
他冻了不知道多久的声音有些哑,懒洋洋地笑了声:给你看开花的茉莉。
深南冬季不长,但下过雨的凌晨冷风寒气逼人,细针密缕地往毛衣领口里钻。
书颜僵着腿站在原地没动,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盆绿植上的白色花骨朵。
四个小时前,她拍下那张照片发了今年的第一条动态,惋惜地说:【茉莉冬天怎么不开花。
】这句话在满屏列表们发的立冬文案里,显得太突兀怪诞。
问茉莉冬天不开花,就像在问夏天为什么不下雪似的无厘头。
没有人会把别人随口的一句话当回事儿的。
可现在,李绝楷带着冬天里开花的茉莉站在她面前。
眼睫毛被骤然打湿,昏黄黯淡的路灯那能看见冬雨再次落下的模样。
潮湿的空气里,猫被冻得轻轻呜喵了声。
李绝楷在一边专注地看着她的反应,不由得皱了下眉:怎么没有惊喜的表情?惊是有的,书颜快要目瞪口呆。
至于喜,比起高兴,她心里涌上来的更多情绪是不知所措和胆怯。
这像是出现在她平淡生活里的一份很珍贵的礼物。
不仅是这盆花,还包括李绝楷这个人。
她张了张唇,讷讷:只是为了送惊喜吗?不然呢。
李绝楷嗓音漫不经心的,兴致都没了。
孩子气地低喃了一句,你都没笑。
书颜弯了下唇,是被他罕见的语气逗笑的。
她故意道:就为了这一盆站这么久。
我要是不醒,你是不是要等到天亮?他抬眼,只问:你要多少盆?头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心跳因他这副样子砰砰直响。
书颜不再说话了,蹲身抱过那盆盆栽放进院子里。
她出来时,给他带了把伞:回家吧,真的好晚了。
男生棱骨清晰分明的食指勾过伞柄绳子晃了下,没急着走,耷眼:外婆不是出院了吗?怎么还不开心?她这几天的心情都太明显,闷到几乎不怎么理人。
男生不清楚年级里一些风平浪静下的暗涌,书颜也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至于李绝楷能感受到的,只有她心事重重的冷淡。
他视线太直白,书颜脑子里乱糟糟的,被风吹的指尖太冰,冷得她瑟缩了一下。
她突然往前一步,仰脸问:还要我吗?这句话里,带着点和理智抗争太久却还是失败的精疲力尽。
李绝楷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近半分钟,漆黑瞳孔里倒映出路灯的一点昏黄和晚风的模样,像是在考虑。
沉默阒寂的时间长到那只猫都离开,去找了新的庇护地。
他终于开口:好了,你没反悔的机会了。
原来等这么久,是给她时间确认要不要反悔。
书颜一时失笑,又强调一遍:我很清醒,不反悔。
嗯,你别说话了。
他声线里透着股躁意。
书颜眨了下眼,不懂:为什么不让我说话?想抱你,但我衣服上都是雨———怀里蓦地撞进来一个柔软的少女,差点顶到他下巴。
李绝楷话音戛然而至,不太真实的感觉在这一刻都真实了。
他伸手,捏了下书颜的脸,回拥过去的手臂从小心翼翼到一点点收紧。
书颜埋在少年胸口,隔着外套其实感觉不到太多温度。
但是下一秒,他说话间的热气抵着她耳尖,指尖吊儿郎当地戳了戳她:身上都被弄湿了,书颜同学,你恋爱脑啊?……-早上起床时,书颜换了件厚外套。
她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不过没有新消息。
一下楼,就听见院子里很热闹。
好像是花婶在拍短视频,音乐声音很大。
外婆正好在喊她吃早饭,好像还说了几句话:颜颜,快来看。
外婆,您今天怎么一大早就这么精神啊……书颜猜到她应该是看见那盆开花的茉莉了。
她打着哈欠从客厅出来,想解释一下,还没张口,就先揉了揉眼看着院子里的奇异现象。
昨天那一盆茉莉像是分化了,周围居然多出了十几盆同类,都开着白色小花。
仲冬寒月,茉莉开得正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