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书颜买的是经济舱, 但李绝楷的黑卡把她舱位一起升到了头等舱,候机室也在VIP贵宾室。
他没带护照和各种卡、证件,都是让家里司机去拿过来的。
中途在航站楼似乎是碰上了熟人, 还请他去了一趟机场的要客部叙旧。
回来时,拎着一只Harrods独有的小士兵熊公仔,这家店开在伦敦的一条街上。
书颜接过来, 有点好奇:谁送的?李绝楷坐到她旁边,顺手把她吃不完的那份意面移过来继续吃,随口答了句:我以前放在那的。
她唔了声, 捏捏熊仔的帽子:以前去过伦敦玩啊。
伦敦离爱丁堡还挺远的。
他拿着叉子的手顿了下,囫囵嗯了声。
深南市飞英国长达10个小时,书颜百无聊赖地睡了会儿。
到上飞机时才跟在李绝楷身后,他人高腿长, 又生得惹眼, 一眼看过去, 那群问候乘客的空少们都比他逊色太多。
这个点机舱里其实没多少乘客, 经济舱坐满不到一半人, 头等舱倒是有七八位。
书颜揉着惺忪睡眼, 尽量清醒着坐到靠着机窗的位置里。
她刚才是躺在长椅上睡的, 身上还穿着李绝楷那件男款卫衣, 拿了件棒球服外套挡住脸。
刚睡醒也迷糊, 一直没说话, 情绪有点下沉。
李绝楷伸手把她额前碎发扫开,看着她被闷红的脸, 手探上她额头摸了下温度, 没发现高热:还困?还好。
她皱皱鼻子, 往他面前的平板那看过去。
他在看球赛重播, 是昨晚凌晨错过的那场:巴西对塞尔维亚。
头等舱双排座中间的智能控台太大,多少还是阻隔了点距离。
书颜索性换上了一次性拖鞋,脚踩在位置上蜷着,外套盖在小腿肚上,上身不动声色地往他那倾过去一点。
长袜半遮的膝盖上边有点凉,蓦地被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覆下,温热温度渐渐传上来。
李绝楷没侧头,面前银屏的光忽明忽暗,衬得他脸半陷入阴影里,黑长的睫毛垂着。
似乎是在专心看着球赛解说,却突然问了句:有不舒服吗?这话指向意味太明显,又是在公共场合。
虽然机舱里没多少人,但空姐就在他们前一个位置听要求准备果酒。
书颜看了眼他,他侧脸冷峻平静。
她窘迫地摇摇头,指了下屏幕:内马尔是哪个?她高中时候对这些就从来不感兴趣,一般都是自习课放电影时,李绝楷坐她旁边看球赛,她还要嫌弃里面球迷欢呼声太吵。
现下也就是在找话,李绝楷当然听得出来,但没拆穿。
她问一句,他答一句。
c罗和梅西是一个人吗?不是。
不是进球了吗?怎么没人鼓掌。
犯规了。
为什么他们都踢内马尔啊?他欠的。
……可是他长得很帅。
头发被他扯了一下,不冷不热的语气:你喜欢这种?书颜一顿,正经地分析:他很年轻,在球队这群人里算是长得比较出众的吧。
李绝楷在磨牙,放在她后颈上的手威胁地收紧。
感受到他气压下沉,书颜立马小声补了一句:更喜欢你这种。
他侧头,好整以暇地问:还有呢?还有什么?下一秒脸颊被抬高,唇被轻轻咬了一口。
清冽的气息渡进来,不到两秒就撤开。
书颜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前面那位端来温开水的空姐诧异地看向他们,然后给了一个标准式服务的微笑。
李绝楷这人渣亲完就若无其事继续看球赛了,完全不管她脸有多热,手掌从她被捂热的膝盖上移到腰腹。
挨在他身边看了一刻钟,书颜起身去上厕所。
过道旁边的那位单身女士从上机就盯着他们了,两人颜值都太招眼。
刚才又听着李绝楷给书颜解说,在一旁乐得不行。
见人走了,女人身子探过去,轻声细语地喊他:帅哥弟弟,我还挺懂足球的,要不下完飞机我陪你一起看?和一个不懂球的女朋友一起看球赛很辛苦吧。
这要是他独处时来这么一句也就算了,但她自己也说了知道书颜是女朋友。
就这,还敢没有半点道德底线地往上凑。
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水准太有信心,还是觉得遇到的男人都是精.虫上脑的残废。
李绝楷敛了耐心的神情,侧额:你看不出我乐在其中?……女人表情一僵,笑笑:随口说说,这么认真干嘛。
她还想说话,书颜已经从那边端着杯温水慢悠悠地踱回来了。
但李绝楷大概还是给足了面子,没把话说太狠。
女人见缝插针,在那一句话里就摸清他是个修养好的小少爷,那条穿着黑丝的腿肆无忌惮地往过道上伸,脚趾头蹭着男生的脚踝骨。
这回他还没动作,书颜看见了,猛地一下站起来,冷着脸:换个位置。
李绝楷一句话没多说,照做。
边上那位女士至少比他们大个10岁往上,书颜觉得他此刻的沉默不语更像是被欺负了。
她安抚地多说了一句,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等会儿降落的时候你可以看看爱丁堡的夜景。
李绝楷压着想笑的唇角,装模作样地低低嗯了声。
看上去乖的要死。
书颜防得太严实,女人翻了个白眼没再折腾了。
飞行时间太长,后半夜书颜没躺下去睡,但看球赛又看不懂,没留神就靠在李绝楷手臂那睡着了。
中途后座有个小孩一直在哭,李绝楷关了屏幕,手捂住她耳朵往自己身上靠。
11月的爱丁堡温度最高不到7度,一下飞机就感觉寒风凛冽。
这是个深南相似又相反的城市,总是下雨,但夏季只有几天。
李绝楷拿手机叫车,挡在风口处:要回你爸那吗?书颜摇头:他们已经搬去伦敦了。
我没请这么多天假,过去一趟太麻烦。
东西放在了酒店,先去的是那家驿站。
到时已经是上午10点多,书颜在成千上万张杂乱的寄存照片中找自己那几十张家庭合照。
她本来还寄存了几个包,但事故发生后都被洗劫一空。
期间也有不少留学生来收拾残局,驿站员工在和他们商量赔款,话语间多少有点欺软怕硬,想破罐子破摔。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正规快递驿站,老板随时都能卷款跑路。
李绝楷指间夹着根对面男人递过来的烟,单插兜,勾着颈在看寄放行李时签订的保险合同。
店里几个负责人看他有点难搞,在柜台那谈了一会儿,意思还是想少赔。
他看向手机上发过来的邮件,下巴微抬:你们老板是蔡骅明?老员工互相对了个眼神,表情变得有点耐人寻味。
他们这几天敷衍的顾客也不少,但没想到一个普通学生直接把这种华人圈产业的幕后控股人都给揪了出来,真是碰到硬茬了。
就这么站着说了没几句,负责人接了个电话回来,态度立马转变为谄媚,主动要了书颜的卡号给她按少一罚三理赔。
李绝楷交涉完,回到她身边一块帮忙。
桌边上已经放了一堆她找出来的照片,最上面一张是在游乐场,一家人在旋转木马那的合照。
他看着那张照片笑了下。
书颜侧头瞥了眼,自己那时大概10岁。
书母是全职家庭主妇,很会养女儿。
她穿了条小碎花裙配小皮鞋,还绑了复杂冲天的双马尾啾啾,手上拿着个五颜六色的大风车,龇个豁口牙笑得无知无畏。
李绝楷拿着那张照片放她脸侧对比,挑了下眉:你以前还挺会笑的。
……刚来英国的时候,我觉得这里特别不好。
书颜低下脑袋专心地翻照片,冷不丁开口说起两年前。
都说这边多绅士,但种族歧视还是不变。
英语说得再好也不是母语,明明语言成绩这么高,刚开口说话时还是要被路人骂一句Shut up you fucking twat来嘲笑亚洲人的发音。
水土不服,从食物到阿拉伯数字都得慢慢适应。
外国人总爱把6写成4的笔势,她在这上面吃了好几次亏。
……还有一次,我赶quiz赶到天昏地暗。
交完没去睡觉,突然很想出去看看日出,我从教堂一直走到了卡尔顿山那。
她说到这,深呼吸了一口气:那天风景真好,可惜你不在。
李绝楷低着眸默不作声地听,手臂上淡青色血管明显,蓦地从照片里挑出一张她的单人照:这张送我。
书颜皱眉,看着那时候正经历尴尬换牙期的自己,把照片抢回来:不行,影响我形象。
不知道想到什么,李绝楷笑,慢条斯理地回了几个字:哦,形象。
感觉他在嘲笑她,书颜板着脸:你小时候很好看吗?哪有你好看。
……很好,他就是在嘲笑她。
-在快递驿站这边耽误了很久,下一站是合租公寓。
这地方离学校大概要半小时的车,学生公寓的价位不算高,她也没钱租太贵的地方。
爱丁堡是旅游城市,物价高工资低,消费仅次于伦敦。
书父本来移居就是将国内房车全卖了,刚来时状态低靡,后来又要给丈母娘安排治病,前几年一直没怎么赚钱。
那时书颜找室友也找了很久,当时没想过家境不错的赖左渺会愿意和自己合租在这个通勤要1个小时的公寓。
那个侧门的门帘坏了,还有点矮,你别撞到头了。
她拉着李绝楷往里走,到第三楼时左转。
拿出钥匙开门,边推开门边和身后人说:我室友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子,待会儿她要是……啊———话没说完,里面传出一声尖叫。
门打开,沙发上一对交缠在一起的肉.体十分显眼。
书颜还没看个明白,就被李绝楷往后一拉摁进怀里,眼睛被他手掌捂着,耳边听见赖左渺在尴尬地咆哮:啊啊啊啊书颜,你怎么今天回来了?里面另一位是个外国人,边穿裤子嘴里边狂骂fu.ck。
书颜反应过来,颇为羞耻地抓紧李绝楷外套一角,懊恼地回她:我不是说过今天回来吗?半小时前还给你发了消息。
赖左渺低骂了句:我搞错了!我以为12号是明天。
……大乌龙事件,非常无语。
等那位金发碧眼的男生收拾好走后,书颜才转过头惊讶万分:那不是上任Prof的儿子吗?赖左渺拿出杯冰水,已经能做到镇定自若地点头,岔开话题:你东西都在房间,没人动过,去收拾吧。
书颜进了屋,或许是刚才看见的冲击力画面太强,完全忘记了该和她介绍一下李绝楷。
客厅的李绝楷还站着,也没地方能坐。
笔直修长的头颈微低着看手机,懒洋洋地靠着玄关那,听见对方刻意移凳子的噪音后掀起眼皮看她。
赖左渺现在就是头皮都快炸了还要装若无其事,亲完了洋嘴还出了洋相。
指了指另一间屋里的书颜,小声问:她是你女朋友?我说她胆子怎么这么大了。
李绝楷指腹抵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原来是从你这学的。
……你别乱扯,我以前没带过人回这。
赖左渺心觉这华人圈子还真是太小了,指着他警告道,别把我泡过你这事儿跟她讲哈!我跟她是朋友。
泡过,但没泡到。
赖左渺认识他已经是大一下学期的事了,那时在国内参加了个朋友的单身party。
泳池边,李绝楷穿了身黑T在训那条边牧犬跳水。
少年头颈修长利落,下颚线冷硬凛冽,工装裤上的铁质锁扣随着动作微微颤。
他捏着打火机的手指骨节突出,有一搭没一搭地撩动着增压的涡轮,猩热的红焰时不时从他指间窜出。
场子里不少女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从他那件潮牌上的字母到他指甲上细白的月牙,每个细节都看得分明。
赖左渺就这幅德行,看上一个好看的就会上手追,也是当场唯一一个从他手机里要到微信的人。
早安晚安发了一个月也没回应,后来回了英国也就慢慢淡下来了。
但偶尔发照片在朋友圈时,又能看见他点赞。
感觉就是个会吊人胃口的渣男。
本来是觉得这事儿挺寻常的,但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不对劲。
赖左渺想了下室友书颜,好像和他是一个地方的。
等等,你那时候为什么会同意加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她……李绝楷啧了声,打断她。
是书颜出来了,拖着一个大行李箱。
她低着眼给国际快递那发消息让人来接:左渺,我房里还有一张椅子和书桌,你放二手群里还是扔掉都行。
交代完,她才想起要打个招呼,在二人之间指了指:你们刚刚都认识了?赖左渺给李绝楷贴了一个少奸巨猾的标签,面上未表露,笑着和自己室友说:认识了也知道了。
我回房间补个觉,待会儿走时记得带门啊。
好。
李绝楷走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拖出门口:都弄完了?她点头,庆幸道:我以为要两天时间,没想到这么快。
我们机票要不要改签提前?不用。
他打开谷歌地图看了眼路程,又睨了眼时间,日出是赶不上了,可以去卡尔顿山陪你看日落。
-书颜跟他说起卡尔顿山时只是随口在提,他那时站在旁边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以为没放在心上。
但一转眼,李绝楷把行程全安排好。
他们酒店住在王子街,从晚上到第二天下午一直在逛景点。
书颜已经把这些地方都看遍,但身边是他时,心境似乎也不一样。
像是把缺憾分别的那两年多都通过这种方式慢慢补了回来。
书颜来时让李绝楷穿件厚的外套,结果自己图轻盈给冻着了。
在海边穿了一个小时的风,脑子有点晕乎乎。
屋漏偏逢连夜雨,回酒店时还发现他们订的房间暖气是坏的。
李绝楷负责下楼去和前台沟通,客房服务人员来帮他们拎行李换到楼上去。
也就是她下楼拿毛毯那会儿,瞥见了走廊处的司南茜和李绝楷。
她回国后听过司南茜的名声,顺理成章考上艺术名校。
她家世资源好,自己又漂亮。
大一就走红网络,大二就跻身新一线小花里,大三已经不缺戏拍。
这会儿大概也是拍戏来爱丁堡取景,真是巧了,这样也能遇到。
走廊后边还有工作人员给她递上暖手宝。
两个人站在天光乍泄的廊道里跟拍画报似的。
司南茜手里紧着件披肩,突然塞了一张房卡到面前男生的口袋里。
书颜站在原地没动,看到李绝楷没把卡还给她。
……回房间后,书颜坐在床边上很久。
刚才那场景在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她突然想起了很早之前的一些事情,动摇的种子在心里无声发芽。
错过的电影最好看,错过的人最难忘。
她是不是真的过于强求了,或许有些事就该停在分别的时候。
手上的那杯热水已经转凉。
刚放到桌上,李绝楷就回来了。
他表现得像是没事人一样,也没提在楼下碰到别人:晚上想吃法餐还是中餐?我看见司南茜了。
他没什么反应,反倒回:她也看见你了。
我外婆手术做完没多久,我给你打过一次电话。
书颜低眼,没察觉到自己声线有多冷冰冰,当时国内是凌晨,怎么会是她接的?听着她这种质疑的语气,李绝楷觉得好笑:你觉得你刚走我就有这么迫不及待?她顿了半秒,言语里带着刺:谁知道,我不回来也看不见你每天都浸在灯红酒绿里。
我这么一个烂人,你回国后还上赶着来睡我,你不就仗着我爱你?李绝楷听着她的反问也躁了,不着痕迹地自嘲,你真在乎过我就不会走得这么干脆。
他连你喜欢我这几个字都没信心说出来。
毕竟当年他三番四次的低头,最后得到的也只是一句分手。
书颜小腹突然疼得厉害,感觉一阵暖流过去,算算日子可能是到了经期。
他压根没想解释为什么凌晨时分身边陪着的会是司南茜,她火气无端大了:全是我的错行了吗?吼完这句也心烦意乱,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情绪化的情况下话总是会越说越失控,越失控也越口不择言。
就是不想再和他待一个房间了,气氛越来越僵,吵架也会心力交瘁。
她当下拎起包要出去,手抓起了桌上的背包链条。
李绝楷拽住她手臂不让人出去,她下意识使蛮劲去对抗。
真是气傻了,一番折腾还是被他连人带包被摁住丢回到床上。
压迫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把人牢牢压实,她温和脾气和再好的耐性在这会儿都没了。
书颜眼睛红的,鼻头也是红的,那种翻天覆地的崩溃从四面八方冲上来把她心态覆灭。
偏头咬在他凸起的腕骨上,还是不服输:你有本事就别碰我!牙印渐渐深刻,刺破皮肉,他那块骨骼外的肌肤被咬得泛青泛紫。
两把犟骨头互相撕扯,谁也不肯在这时候说一句服软的话。
李绝楷压根感受不到痛,脊骨一股躁意烧到心口那阵火越来越盛。
他压紧她肩胛,掰正那张倔强的脸:又要走是吗?你他妈也只会对我用这招。
她一直是这样对他的,一直有所保留。
当年那点喜欢不至于让她开口说在一起,但是牵扯到利益的时候,她反倒愿意答应他了。
他李绝楷在别人那里是个宝,在她心里就什么都也不算。
永远能被丢弃,只会在诸多选项里排在最后。
他们这段感情太不对等,他付出200%,只要稍稍松懈一点都会让书颜觉得不够,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该朝他走前一步。
过满则亏,他亏的就是把两个人路全走完了,才让她停在原地自认为迈出一脚都很了不起。
他说得确实没错,她自己也无法开脱。
几年前的交往和分手都太糊涂了,从来不纯粹。
夹着这么多事,她本来也是不太会表达感情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说。
所以两人之间都在顾忌,都觉得太脆弱。
好像这段感情的防护罩不再是彼此间的信任和爱意,只是一层一扎就破的薄膜。
书颜蓄在眼眶里眼泪骤然掉下来,弄湿他的手。
女孩的啜泣声很轻,本来就不是会嚎啕大哭的性格。
但此刻也实在是憋屈难过地不行了。
她一哭,李绝楷完全没辙。
身体一下就卸了劲,心脏被无形的手抓紧。
这些日子的半冷半热,他放养式地和她相处,她又一直在向他做着不擅长的事情。
司南茜给他塞房卡时,他淡着脸没半点抗拒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一起涌了过来,强凹的理智成了废墟。
来来回回这些纠缠的破事儿像是一团脏毛线,把她缠得透不过气。
书颜把脸侧过去哭,眼泪渗进被子里。
李绝楷一筹莫展地看着她,拧紧眉,前一秒的锐利后一秒就收敛起来,还是本能地低头去哄。
揉了把脸,说她别哭,说是自己的错。
唇挨着她亲眼角,鼻尖,脸颊上的眼泪,到嘴巴。
她越躲开,手越被他箍紧,人被以这种体力悬殊的姿势压制着。
本来只是哄人般轻轻地亲,后来都在互相较劲。
两人手指交叠着,他吻得狠了,把她手上的包接过来丢开。
书颜听不进去他的话,还是委屈,感觉唇都吻麻了。
迷蒙中被他口袋里掉出来的那张房卡硌到腰。
她发觉自己刚才还在生气,差点又着了他摄人心魄的道。
手脚并用地推开他,鼻子还塞着,瓮声瓮气地撂狠话:滚出去!你不准靠近这张床!-冬天的爱丁堡到下午四点就天黑,外面在下着昏黄迷蒙的冬雨,冷峭的雾气飘在窗口。
书颜让他滚出去后,他真没再进过这间房。
她哭完叫过客房服务要生理用品,洗过澡就睡到傍晚。
醒来才发现包里到护照和证件都被李绝楷拿走,显然怕她偷跑。
而这时她捡起床上硌着的房卡,才发现是她这间房的另一张房卡。
下午那场争吵还历历在目,房卡只是一个引子。
这会儿就算发现是误会,书颜也没其他反应。
有人在敲门,她没应。
直到门外传来一道女声:楼下咖啡厅,我等你过来。
是司南茜,她倒是来得挺快。
书颜记得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高三。
因她在论坛发布的那些关于她和杜霖之间的事情,她很快变成了学校里的众矢之的。
彼此有仇的两个人,见面有什么好聊的?但书颜还是下去了,因为来姨妈,人也没什么精神。
她气质淡雅,但并非淡颜长相。
骨肉匀亭,下颔尖细小巧,一双扇形上扬的眼里清泠潋滟。
因为哭过,眼睛还有点红肿。
在入口处,司南茜就看着她一直走过来,指腹揉着手上的丹蔻,虚情假意地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书颜看着她叫好的美式咖啡,坐在她对面,语气冷淡:我们没有熟悉到能彼此问候,你直接说你的来意吧。
还是和以前一样,你知不知道大家借着一件事踩你,就是因为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最容易刺痛别人眼睛?司南茜自认为傲气,但她的傲和家世骄矜有关。
而书颜更像是不在乎别人,活得太自我清高才招人烦。
明明是三两句话就没办法掩盖对她的敌意,又何必找她出来聊天。
书颜叹口气:如果你想说这些———你知道杜霖在牢里吗?她突然出声。
书颜愣了下,不解地看向她:知道。
司南茜讽笑:还真是为你回国铺好了后顾之忧的路啊。
她皱眉:什么?你知道他怎么进去的吗?书颜蹙紧眉,不明白她问这些有什么意义,但还是耐着心回答:杀人未遂。
你知道那三刀捅在谁身上吗?司南茜反应忽然变大,眼神也阴冷,我想问你,为什么李绝楷偏偏要在你登机前去找他,激怒他?杜霖带在身上的那把刀本来会是插在谁身上的!一句突然而至的重击。
书颜手上百无聊赖搅拌的勺子应声跌入咖啡杯里,溅出水渍到杯托上。
看清她眼里的迷惘和不可置信,司南茜倍感讽刺:真幸运啊,李绝楷这个人……他甚至没跟你提过一句。
信息量太大,又是几年前没参与也不知晓的往事。
书颜手指蜷紧,脑子嗡嗡地乱麻一团,重复着她的话:我登机那天,是李绝楷去找了他?司南茜冷笑:为什么李绝楷一个练过7年格斗、打架从没输过的人会心甘情愿没反抗?被伤到能把杜霖告到结结实实要坐9年牢的程度!书颜呼吸屏住,一些荒诞的猜想在这时被一句句论证。
他为了你居然去求他那个爸爸帮忙!后来用了一个最蠢又最有效的办法,只有他出事,他们才会重视。
他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三天,下过两次病危通知。
你在一周后才打了一次电话回来,听见我的声音后就飞快挂断!你知不知道他是稀有血型?他那次差点……她越说下去嗓子越哑,不甘心的愤懑都在紧握成拳的手心里,双眼通红:你告诉我,你从来都是一无所知,躲在所有事情的后面坐享其成的单纯样子。
为什么他身边最后还是你!……隔着一面玻璃窗,外面的雨在无声地下着。
红色电话亭里有情人躲进去接吻躲雨,路灯柱下是斜风吹着雨丝。
书颜对爱情的启蒙在她父母身上开始的。
书父和书母的爱情太让人惊羡,他们从高中到大学都是同窗,经历了很好幸福的恋爱和婚姻,后来养育出她这个结晶。
她曾经以为没有那场车祸意外,他们也一定会一生一世。
章菁和他们是大学的同班同学,她暗恋书父很多年,从没有嫁过人。
知道书千钧之后搬去了英国,也义无反顾以多年朋友的身份跟在身边,规规矩矩,从不越矩。
后来书颜去了英国的第二年,她察觉到父亲动心了,但一直顾忌太多,所以才克制着。
直到她忍不住说,喜欢就在一起吧,我妈都走了几年了。
他只是缺一个台阶,而不是缺心动。
没有人能斥责他,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要往前走,不能活在以前的痛苦里。
所以书千钧和章菁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也在大家默许下重新结婚,连宁涓都没什么意见。
书颜不信爱情能恒久,不信什么一生一世一对人。
明明死亡、遗忘、时间和陪伴都是爱情的敌人,都在向她证明着没有什么是无坚不摧。
可是,她好像也确实低估了李绝楷对她的喜欢。
从杜霖到苏林微……偏偏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分手之后。
她都选择不要他了,他却还愿意那样做。
他那时十八岁未满,用最笨拙最直接的办法去保护喜欢的女孩。
他怕她不回来了。
在论坛揭露你的事情后,我知道我在他眼里一定没半点希望了。
司南茜咬着唇,情绪化激烈,其实在很早之前,我就出局了吧。
李绝楷那样的人。
多的是女孩愿意为他燃尽青春,可他却一直独善其身。
她见过他怎么去爱一个人。
他不是不懂爱,只是不会把感情分在其他人身上。
所以这几年就算是无言无语的陪伴也不行,她跟在身边这么久,抵不过书颜回来没几天。
我有时在想,你要是个恶贯满盈的罪犯,他会不会甘之如饴地成为你最得力的帮凶。
司南茜一直敢说出自己对她的感受,直白地怨恨:书颜,我是厌恶你!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回国后,李绝楷也从来不和她说这些事情,也不把这些事情当复合的筹码。
他给苏林微还债只是想让她觉得不再亏欠别人,让杜霖进去也只是杜绝后患。
到最后,书颜欠下的人只有他。
他在对她生气,但又没法对她做到绝情。
恍惚中又想起下午哭的时候,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像是控诉。
我记得你说喜欢我,可你也承认是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