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间后, 书颜手一直在发冷。
杜霖那种偏激的人本来是想去拦下她的，他下手到底有多重。
她突然想到李绝楷腰腹侧的那处纹身，面积很大, 遮住的得是多深刻多刺目的伤疤。
指骨握着手机不自知在抖，微信上又一直有消息发过来。
新的好友列表那出现了段小雅的申请。
书颜点了通过。
【断头鸭】：我是找程知要的联系方式，对不起啊, 好久没联系过你！因为我跟邵扬在一起了，你和李绝楷又那样……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书颜看见她信息时觉得来得正好，她需要一个深高的老同学问清那时候的事情。
【断头鸭】：杜霖？我们不太清楚诶, 就听说他故意捅伤人被告了，学校把他开除了学籍，也不让我们对来采访的记者多说。
【Yan】：那时的李绝楷呢？【断头鸭】：李绝楷在你走那天之后就一直没来过学校，大家都觉得是你做的太过分……把人甩了, 他可能也确实挺难过的。
应该是在家请了私教吧, 一直到快高考前, 他才重新返校和我们一起参加考试。
看来她们也不清楚杜霖伤的人就是李绝楷。
书颜不自觉地摩挲自己指尖。
【断头鸭】：你是回来了吗？因为我前几天听邵扬说你好像和李绝楷重新在一起了……而且, 我看见李绝楷IG更新了私人动态！门铃被按响, 是客房服务。
书颜去开门, 正想说自己没喊。
但前台阿姨给她送上来一份温热的姜汤红茶和暖宫贴, 说是和她一起入住的那位年轻人交代好在这个点送上来的。
书颜接过来, 问她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穿着软昵帽灯芯绒外套的苏格兰女人大概猜到这对情侣是发生了争吵, 看着她笑着用一口英伦腔回答：He called a car while going out, the address appeared to be 6-7Lister Square.她一下反应过来，李绝楷也许是去给她买那家南洋料理的咖喱叻沙面了。
但是这个点已经是深夜, 他一直没回来。
书颜裹了件紫白色的冲锋衣外套出门。
爱丁堡的治安其实比起国外很多城市来说算很好了, 她在这里待了两年多, 深知要谨记远离醉汉和偏僻的小路。
褪去喧嚣之后, 这座城市的夜晚才慢慢呈现安静的古老气息。
今天天气太冷，正急速降温，路上连三两去泡吧的年轻人都很罕见。
叫车到广场的那间店时，料理店已经关门。
绵密细雨未停，灰黑色的建筑街边有个红色电话亭。
李绝楷手上提着份打包好的晚餐，就站在那条路边抽烟。
他穿得不多，大衣里就一件立领衬衫，额前碎发被风吹得有几分邪气。
整个人五官锋利英挺，眼尾懒懒地耷拉着，指间那缕烟雾腾腾上升，显得痞贵而冷淡。
边上有位高大的英裔男人一直侧着脸在跟他说话，突然推推他，用着British的俚语：That girl is so peng！（那妞好靓）李绝楷眼皮都懒得抬，直到男人说了句看来你们亚洲的女孩都长得很漂亮啊，她一直在看我们，他这才掀眼朝街对面眄过去。
书颜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就这么盯着他，雨丝飘到她头发上。
李绝楷和身边人说了两句话，那男人拍拍他的肩膀离开。
绿灯亮起，她朝他走过去。
她也没带伞，仰着脸，一双眼静静地看着他问：你是在离家出走吗？雨势下大，李绝楷拉着她往旁边的电话亭里走。
偏偏这亭子是个坏的，没有门，冷风斜斜地刮，雨照样往里飘。
他人高腿长把她挡在里面，挺直宽阔的身板杵在门口倒是没让人淋着半点。
指间那根烟的烟灰掉落，李绝楷偏开眼：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也不想。
书颜把他往里拉进来点，抓起他手腕看了眼那只机械表上的时间，现在是凌晨1点，马上就进入英国的冬令时了。
也就是说等到了1点59分后，时间会重新变回0点59分，这一个小时将会在世界上消失。
她声音很淡：这一个小时会消失，所以我想和你谈谈。
李绝楷手没抽回来，反握住她：我和司南茜之间没事儿。
嗯，我知道。
书颜眼睫垂下，慢慢地剖白，你说的没错，我是有点有恃无恐。
一直没告诉你当时喜欢你是真的，有利用过你是真的，抛下你是真的，现在想回你身边也是真的。
或许是学的专业相关，她逻辑性一向很强，本来该是告白的一番话变得有点像声明。
明明是学着心理学，却是个很冷情的人。
我性格一直很慢热。
之前经历过很多事，有个很好的朋友骗过我……当然我知道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睡你是太莽撞了……但是你也愿意的对吧？我们是成年人，你可能不知道跟你待在一起是需要克制力的。
以前需要，现在更需要。
她顿了下，重新界定道，肯定也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本来就很多女孩喜欢你。
她颠三倒四地顺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他听没听。
但是底牌是真全丢出去一大半了，有些试探地抬起头看过去。
李绝楷低着眸，在笑。
长了张那样一张祸水脸，笑起来真是有点要人命。
他真的很容易被她三言两语就取悦。
他夹着烟的手臂自然垂在身侧，烟雾随着风飘散，烟蒂和那盒已经不能吃的晚餐都被他摁在外边垃圾箱里。
走回来时肩头和黑发被雨打湿了点，李绝楷慢悠悠地看她：跟我在一起需要什么克制力？乌云里打出一道响雷。
书颜缩了缩肩颈，没回答，也不好意思回答。
我说过上我床这方法不对。
我没推开是因为一，是你。
二，我是男人，不是圣人。
他坦诚地说，我这段时间确实是在散养你。
挺难的，一直在违背本能去让你觉得我很难哄。
但是我不这么做，又怕你觉得丢掉我再捡起我很简单。
懂吗？书颜低着眼，大概懂吧。
但她是在感情上习惯性有所保留的那一方，当然没法感同身受。
你很聪明，你能看得出我有多放不下你，我也演不了多薄情。
但我还是希望你再努力点，让我对你多点信心。
书颜轻声说：我现在努力不了。
李绝楷看着她。
下一秒她像是站不稳似的往他身上倒过来，磕磕巴巴：腿，腿好像抽筋了。
……就是今天走的路太多了，她又不爱运动。
其实两分钟前的小腿神经就拗着了，怕破坏气氛，书颜一直忍着没出声，这会儿只能靠着他慢慢缓过来。
路灯下的古堡像是被一层昏黄光晕笼着，路边时不时经过几辆开着远光灯的车，细雨四面八方地飘，往这小小的亭子里吹进来。
李绝楷在雨打下来那瞬间握着她纤瘦的后颈抬高，偏着脑袋去吻她。
他越来越会亲她，比起十七岁情窦初开的青涩更温柔，更情浓，手心的热度也熨着她肌肤。
雾气在电话亭的玻璃上弥漫开，水珠淅淅沥沥地往下砸。
外面是满座城市的喧嚣，雨夜里是两个人的亲密。
书颜本来今天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加上生理期情绪脆弱多变，有点晕乎的神思在这样猝不及防的紧密接吻里变得更目眩缭乱。
双唇紧贴着，湿热的黏糊感，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一次次缠过来，拽着她沉沦，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渐渐消弭。
腰被搂着，心跳怦怦，听见他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像是在说情话：不离家出走了，想和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