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茶几那的蛋糕被吃了一半, 另一半都浪费在桌角和地毯上。
书颜昨晚任由他在她身上折腾了很久,平时喊累的话都没说出口,后来实在受不了才求饶似的对他撒娇。
大概因为昨天他过生日。
但想到这, 李绝楷又否定这个想法。
是从英国回来,她就一直在无条件地纵容他,或许是真听进了他那句让她努力点的话。
其实那就是句逗她的话。
书颜努力不努力, 都不会对他有影响。
他要真舍得对她冷下心,也不会在她回国后几天就熬不过认栽。
但不得不承认,李绝楷很享受她在乎他的样子。
比如雕了半小时的胡萝卜字母, 准备了很久的手工蛋糕,和某些时候的主动亲吻。
书颜今天上完课就去了心理咨询室那闲坐着。
比起在人多的地方接受那些询问,不管是好心还是好奇,都不如她安静待在一个角落里发呆来得治愈。
但没多久, 冬苏苏发来一条消息:【书颜, 你去咨询室了吗?】Yan:【现在就在。
】冬苏苏:【导员说收到很多举报, 你最近可以不用来了……要不, 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等新的舆论出来转移视线后, 大家不在意这些了, 你再来?】也对, 自己的父亲作为心理学专业大拿治死了一位退役军人, 之后闹得沸沸扬扬还出国避祸了。
多大的事情啊。
就算过了好几年被翻出来都值得说叨说叨。
就算现在没有杜霖煽风点火, 她在那些围观群众里也绝对不可能是个清清白白的人。
书颜回了一个好的, 眼睫垂下,正要收拾东西出去。
就在这时, 许久没响起的电话被拨响。
拿着包的手顿了下, 书颜看着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咨询室。
犹豫半晌, 她还是接通了那通电话:您好, 欢迎拨打深大公益心理健康咨询热线。
电话那边风声很大,似乎是在高处,那边是个带着哭腔的女生:你好,打扰你了……我实在找不到人可以说了。
书颜轻轻皱眉,嗓音带着安抚性,细细柔柔地说:不打扰的,我很荣幸听你分享。
她没有刻意去问女生的年龄地址,但是从女生断断续续的单方面诉说中,得知了一些关键信息。
这是深南市某师范大学的一名大二学生,在暑期时因为去了一趟高山景点,叫了一次轿夫抬她。
不料被人拍到网上,还被同学刷到,转发到了她们这一届的校群里,因而经历了一场没来由的网暴。
后来回学校没多久,寝室里有人手机丢了。
她因为最后一个出现在宿舍楼而被辅导员盖棺定论是偷手机的贼。
我点那个轿夫是看见大热天的,他们又都是那种四五十岁农民工的样子,在那到处询求游客也很不容易。
我就心想不就是几百块钱嘛,花在这也挺值的。
但是那些人都骂我,说我不尊重人,说我很高贵……女生越说越委屈,哭诉着:还有手机,我怎么可能偷我室友的手机!但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她们都不信我。
因为你比我小一级,我就直接喊你妹妹了。
书颜听见那边风声汹涌,不由得多问了句,妹妹,你现在是在阳台吗?我在天台。
女生打着哭嗝,情绪很崩溃,我没有朋友可以一起说话。
书颜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天气温度,柔声细语:今天很冷,风很大,我有点怕你听不清我说话。
我们先找个楼梯间好不好?也怕你感冒。
那边安静了须臾,传出脚步和关门声。
似乎是已经从岌岌可危的天台边上,转移到了较为密闭的空间。
首先点轿夫这件事,我觉得你是没错的。
工人需要报酬,你给予工作,这是一笔合理的交易。
书颜先是肯定了她的做法,而后又替她开导道:很多恶意评论并不是为了帮助他人,而是为了彰显自己的道德优越感。
这种人才是伪善。
女生呼吸放轻了点,赞同道:嗯,我也觉得我没错。
既然没错,那就不需要一直纠结已经做了的事情。
当然,你的心情会受影响也是正常的,我们都容易活在别人的看法里,更何况是每天都要见面的身边同学。
她再次提到室友手机被偷的事情:你刚刚说你不知道怎么解释你没偷手机,其实是陷入了自证倾向。
女生迟疑了几秒,重复那几个字:自证倾向?是的。
如果你遭到污蔑,为什么第一想到的会是自己解释呢?书颜循循善诱道,你应该让怀疑你的人拿出证据。
同学不能给手机失窃下定论,但是导员可以,既然他指定偷东西的人是你,那你就该让他拿出你偷窃的证据。
可是他拿不出来,只认定是我拿的,还让我和那个室友和解。
女生哭腔渐重,有点气愤,我没偷,我凭什么要道歉!书颜从她这激烈反应里倏地想起几年前的书父。
他就是拗着一口气,怎么也不肯公开为诊断失误和疗程出现问题而道歉,才引起了舆论的更大不满和反噬。
嗯,我理解你的心情。
书颜抿了抿唇,淡声道,我能给的建议是和辅导员聊聊,能聊得进去当然比较好。
如果他执意要冤枉你,你也可以学工处投诉他,还自己清白。
但是绝对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最后这句话是在点醒她。
谁会在心情差时无缘无故地去天台,但每个人确实都会有想不开的某个时刻。
谁都清楚死亡是场不用花钱,却最吸引人的盛宴。
女生听懂了,有点羞愧地抽噎:我知道,刚才是我太冲动了。
我妈妈要是知道该哭死了。
书颜听出她情绪上稍稍缓和了,笑着说:对呀,妈妈会心疼的。
她们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会儿。
或许是书颜一直很温柔地在共情她,女生慢慢镇定下来。
末了,挂断电话时,她忍不住说道:我是抱着侥幸电话来拨打的,之前一直觉得你们心理咨询师太冷漠,总是站在上帝视角高高在上地旁观别人的人生。
但是你好像不一样,谢谢。
书颜微笑:不客气。
短暂的开心是有的。
然而在今天过后,她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间心理咨询室了。
-深南市的冬天不够冷,但气温骤降也让不少人都感冒,穿上了更厚的棉服挡御冬风之时,也迎来了这一学期的期末考试。
书颜这几天都泡在图书馆里复习,无暇再管其他人的看法。
期末考试后很快放寒假,李绝楷比她早两天考完。
等她考完最后一科,就掐着点来给她发来消息:【我现在来接你。
】书颜低头回了个好字,没留心,径直撞上了前面突然站着不动的人:不好意……站在面前的女生抱着双臂,微微扬着下巴,面色不善地看她。
是余甜,是她曾经的好闺蜜。
原本书颜也猜测过到底是哪位好事者会怎么看不惯她,毁了一个高中还不够,到大学也继续试图给她施加社交阴影。
久违了,听说你最近过得不太好。
余甜脸上是幸灾乐祸的表情,一如几年前的刻薄,前段时间听同学说心理学专业的交换生很漂亮,开学没多久就拿下了深大校草。
没想到是你,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有本事啊。
书颜淡着一双眼看她:这就是全部了?她比起高中那年更沉静平稳,也更捉摸不透。
余甜心下不知不觉间带了几分忐忑:你想说什么?没办法像那年一样煽动所有人敌对我了吧。
书颜手揣进派克外套的口袋,懒散地看着她,你还在介意崔加楠和你分手吗?你也配提,闭嘴!她偏不,慢悠悠又特会戳人心窝地问:这几年,改掉手脚不干净的毛病了吗?余甜脸色一下变了,往前逼近几步似乎想动手:你怎么、怎么知道的?———颜。
身后传来李绝楷喊她的声音。
他白天从不叫她名字的单字,这会儿应该是故意的。
好些天没见到,他站在那徐徐地转动着尾指上那枚男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手背那又多了处新的黑线纹身。
貌似是书颜说他上次把烟花纹得太隐蔽,所以他这次明目张胆在左手虎口处多纹了几个字母:Yan。
清晰而醒目,刺痛击退了很多闻风而动的追求者,也无形中打脸了那些玩玩而已的谣言。
男生身姿挺拔,穿着一身黑。
冷峭而锋利的眸光轻飘飘往余甜那一扫,本就是戾气嚣锐的长相,直接叫人气焰全消。
余甜忌惮地往后退开两步。
显然是有些怵他,又移不开放在他身上的视线。
书颜没再管她,转身走向他身边。
李绝楷牵住她手塞进自己大衣口袋,往停车场那走时才提一嘴:刚那是你同学?以前高中的同学。
她本来不想多说,但李绝楷莫名很感兴趣地多问了几句。
书颜和这位旧日闺蜜的破裂渊源在余甜看来,是因为她的初恋男朋友,崔加楠,一个体育生。
李绝楷伸手,揩了下她沾着雾气的睫毛:他喜欢你?书颜鼓腮:我真没注意过。
很欠打的话,但也确实是事实。
那时候杜霖追她追得凶,她对这种没有边界感的异性同学都有些避之不及,也没考虑过这种事。
后来爆出了书父事业上的问题,书颜在很多同学的心里就相当于逃脱法律制裁的杀人犯的女儿。
书颜本来就不是闹腾的性格,那时候就变得更孤僻。
分不清哪些人骂过她,哪些人又是旁观者。
唯一的好朋友余甜在失恋后把矛头对向了自己,说是因为她勾引她男朋友,他俩才分手。
崔加楠那时候又被选进省队,不在学校,完全没了另一方的对证。
雪上加霜无非就是杜霖在刁难她的同时,还多了余甜那群人的添油加醋,把她扯向了更黑的深渊里。
……不过这些都过去很久了,我很擅长疏导自己的。
书颜表现得很乐观,拽起他手上那处虎口的字母纹身看了看,我也去纹一个吧,看起来挺有意思。
李绝楷不让,打消她念头:你受不了这疼。
她不满:谁说的?他无比顺畅地回:谁一到早上喊腰疼说的就是谁。
书颜听得一臊,抬手打他。
李绝楷笑得像个混世魔王,随她不痛不痒地打。
等她打开心了,才搂住人开始占便宜地亲,还是那副顽劣的少年样。
他今天换了辆大G开,坐到车上后,又说:我再给你坦白个事儿。
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他给她系上安全带,身上刺柏香缠过来:刚那妞儿以前追过我。
啊?书颜一下气就上来了。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没变,总因为男人来找她麻烦。
李绝楷按住她手:想干嘛?我刚刚说她都说轻了,不该留情面的。
她难得气鼓鼓,复盘道,就应该把旧帐新账都算一遍。
他笑她太可爱,捏她脸颊:我帮你算。
你不懂。
书颜嘟囔了句,没再多说。
发觉这不是回他公寓的路,注意力被移开,我们去哪?邵扬他们那群高中朋友回来了,约我们去吃饭。
他提了嘴,你那个同学也在,段小雅。
谁也没想到,以前视李绝楷为男神偶像的段小雅,最后居然和他朋友在一起了。
因为要见以前的同学,书颜还有点不太自在。
但到了邵扬家的俱乐部那,书颜发现自己那些担心会生分的想法完全是多余。
段小雅还是和之前那样,极为自然熟地凑到她身边和她聊天。
从高考后聊到她在英国上学,又说起班里哪位同学居然怀孕了,考上了什么学校被退学了……拉拢感情的总是往事和饭后余谈。
秦邱那群人也在里面,男生们对她印象也挺深刻。
毕竟那时候,李绝楷只带过她这一个女孩出来玩。
后来李绝楷去吧台替人调酒。
邵扬嗑开一瓶啤酒递过来,大概也是喝大了,嘴有点无遮无拦:颜妹,说句老实话,我们都不太喜欢你。
绝爷当时这么恣意一人,在你手里被玩得像什么似的。
你是真挺厉害。
段小雅皱眉去拉他,想让他少说点。
书颜向她摇摇头,表示不要紧。
对邵扬说:不是我厉害,是李绝楷厉害。
他这人魅力太大。
不管是喜欢上谁,都能把这份单恋变成双向。
是,我绝爷当然好!邵扬笑了笑,我们站在绝爷兄弟的立场上,爱屋及乌嘛,对你也没其他要说的。
就一句,他替你做了很多……你别再辜负他了。
段小雅在一边听得是一脸懵。
但书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
那一瞬间,突然有点心酸。
邵扬连段小雅都没告诉,显然是李绝楷不让他们几个知情的好友说出去。
如果不是司南茜,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杜霖是怎么进去的,也可能在那天登机时都不会这么顺利地离开。
他做了就是做了,从来不把这当成希望她回来的筹码。
书颜垂下眼,拿过那瓶酒:知道了,我跟你喝一个吧。
秦邱那伙人打完牌,起哄地拉着邵扬去唱歌,拿花生米当鲜花往台上砸。
坐在一旁掌着麦的是李绝楷,两个大男生一人一段地唱着,像是回到了那年的无数个玩乐夜晚。
谁睬旁人,谁管日后,现在只对一颗心忠诚。
让我们耗尽这冗长无用的人生,尽情交换最振聋发聩的赤与诚,昨日已逝 明日太远 我只要你这分钟。
……书颜边喝酒,边看着高脚凳上的李绝楷。
他当年弹吉他的样子很帅,现在看向她唱情歌的样子也很帅。
明明没有长张深情的脸,活了二十年却只死磕过她一个。
她见过他抽烟打架的坏习惯,又肤浅地为他这闲散放肆的姿态而着迷。
我们在天昏地暗的废墟中相拥,吻到骨髓都锐痛灵魂都在颤动。
最后那句歌词你不完美也是我的在李绝楷低淡嗓音的改编下,变成了你最完美,我是你的。
寂静几秒,书颜看着他还未有反应。
段小雅捧场地尖叫,还是开心地做着那个为他俩感情鼓掌的观众:呜呜呜绝美爱情!!李绝楷从台上下来,看出书颜有些醉了的眼睑,俯身低垂着眼看向她:喝了多少?室内乱扫的灯光洒在他身上,衬得少年轮廓明明暗暗,高挺鼻梁被扫出一侧阴影。
他声线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混着干燥的沉哑。
书颜搂住他精瘦腰身,比了个三:两瓶。
他捏她鼻尖,勾唇:小醉鬼。
为什么你刚刚搂邵扬?小醉鬼在这时打着酒嗝,仰着脑袋质问他,你还夸他唱歌好听。
……周围一圈人听见她这么认真地问话,都快笑吐了,猛拍邵扬的肩膀,阴阳怪气地夸他有前途。
书颜浑然不觉这话问的多荒唐,掐他手臂:说啊,为什么?李绝楷被气笑了,斜了下额: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作者有话说:醋,吃了。
又好像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