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看得出书颜喝多了, 也没想过她喝醉了的脑回路能这么稀奇。
李绝楷怕她再待下去,指不定还要多语出惊人。
带着她出卡座时,她站不稳被推着酒饮车的服务员撞了下。
李绝楷忙伸手过去揽着她手臂, 手背那蓦地被红酒开瓶器的螺旋划破一道口子,鲜血蓦地涌出来。
那会儿廊道光线暗,服务员没注意到道个歉就走了。
倒是书颜反应大, 酒都像醒了一半,抓着他手一脸担忧的表情:怎么办啊,要不要去医院?她这会儿实在迷糊得犯规, 李绝楷慢悠悠地牵着她往停车场走:这点伤,到医院就愈合了。
书颜抿直唇线不再说话,一路上心情不太好地靠着车窗。
起初李绝楷以为她喝酒喝得太多,胃里有点难受, 就给她透了点窗。
后来车停在私人车库那, 他凑近给她解安全带, 才听清她在那自顾自地嘟囔什么。
可是都流血了……肯定很痛啊。
隐约有哭腔, 你怎么能总是因为我受伤……女孩脑袋歪着, 巴掌脸瞥向另一边。
车灯还开着, 她漆长的睫毛眨了几下, 拓下淡淡阴翳, 锁骨那的白皙脖颈转着红。
脑子里在回想, 那会儿在台球桌那偷偷问邵扬关于杜霖那时候的事情。
李绝楷眯眸看她几秒。
把人拎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觑着她又忍不住笑:怎么一喝醉就和平时都不一样了,跟老公说说在咕哝什么。
书颜低垂着眼, 伸手去轻轻摸他刚才划破皮的伤口边缘, 喃喃:还在流血吗?不在。
李绝楷低头蹭了下她柔软的脸颊, 闻到她唇边酒香, 忍不住亲了又亲。
唇舌间染上酒液,声音也沙哑慵懒:怎么了?她手移到他腰腹那处的纹身。
醉得不轻了,心里憋着的话也藏不住:他们都说你流了很多血……对不起啊,对不起。
李绝楷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应该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在之前每次亲密时都一直对他这处纹身耿耿于怀。
书颜在小声哭,话语在抽噎中有些含含糊糊: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坏,你还要对我这么好。
那时候李绝楷表现得太决绝,没人觉得他还会原谅她,甚至他分手时也说了不相往来的狠话。
但就是这样之后,他居然在隔天提前去拦了杜霖,还以身试险。
男生粗砺的指腹摩挲着她脸上眼泪,在她耳边轻声问:我当时是不是很凶?书颜诚实地嗯了声:很凶。
亲她的时候没留情,都咬破皮了。
后来她在英国都不敢经常想他,又愧疚,一想就是他冷漠的背影和最后冷冰冰留下的几句话。
他说:是太生气了。
第一次谈恋爱就被这样甩,白疼你了。
书颜肩颈瑟缩了下,没敢还嘴。
李绝楷低颈,唇覆在她耳后根:但是我也知道你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吃过很多苦。
不能因为她那时勇敢安静,就忽略了她受过的委屈和报复。
或许是听邵扬重新细致地说过一遍当年的事情,书颜今晚情绪有点崩,哭得止不住。
被他背着回公寓时,还埋在他肩头反反复复地问:李绝楷,你疼不疼啊?当然疼的,杜霖是个疯子,当时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出门要去找她的。
李绝楷那年养了三个月才出院,中途从鬼门关过了好几次。
其实去找杜霖时也想了很多,但他没后悔过最后是以那种方式把他送进去的。
对那时的他们而言,那是最好也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他和书颜如今是命运共同体,杜霖不会再只怨恨她一个。
卧室只开了孔灯,李绝楷把人抱着放到被子上,听她碎碎念了一路,终于觉得好笑地戳她脸颊:说没说过你喝醉了很可爱?书颜老实道:没有……他闷声笑,胸腔震着,揉了把脸有点认输地说:要命了。
深南的冬天虽然很短,但晚上温度低到冻手。
室内空调刚开没多久,还没转回到合适的温度。
她看向飘窗那,小声念叨:这个时候的爱丁堡会下很大很大的雪……但是深南从来不下雪,我那时候就会特别想你。
在一起时是喜欢他的,分手后也还喜欢他,所以才更难过。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头的原因,书颜感官反应也比平时迟钝了很多。
她想多和他说说那两年多是怎么过的,但是说着说着,人就被摁倒了。
因为你才这样,你躲什么?李绝楷抱着她腰,温热的呼吸相碰着。
手臂穿过女孩后颈,把人稍稍抬起来接吻。
她外套被脱开时才有些神智不清地后知后觉地问他要干嘛,又委委屈屈地被他吮着唇瓣,囫囵提醒他说我头发。
他把她头发捞顺,确认没再扯到之后才继续。
指腹触她汗湿的发根和睫毛,握着她受凉的膝盖骨,低喘着气:叫我。
李绝楷。
不是这个。
锁骨那都出了汗,书颜抱住他脖颈,微微失神地张着唇,还是喊:李绝楷。
他笑了下,没再纠正。
明明知道她喝醉了明天可能都不记得这些话,但还是要在她耳边说她好乖好漂亮,哄着她问分开的那700多天到底有多想自己。
后来书颜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瘫软,掀起沉重的眼皮去看他。
李绝楷在这种时候的神态更欲更蛊,眼尾泛红,在冷白皮下更明显。
骨感修长的手指和她十指交扣紧,手臂上青筋凸戾,脉络分明,薄而结实的肌理紧绷着。
但是不能总被他迷昏头脑,也要考虑自己体力,她终于忍不住推他:几、几点了?感觉好晚了……李绝楷咬她嫩白的指腹,声音低哑,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她脑袋都是酥的:说……什么?说你爱我。
书颜顿了下,吸吸鼻子黏糊地说:我爱你。
刚说完,就被抱得特别紧。
后半夜一直翻来覆去到凌晨,把人从浴室里捞出来。
她完全一副要累得快睡死过去的样子,背部又要挨着他胸口体温才能睡安慰。
李绝楷揽着人,把那条桃木红绳给她戴了回去。
低头亲她侧脸,鼻尖,又爱不释手地揉揉她纤细的腕骨。
她睡得混混沌沌,像是呓语了句:想和你私奔。
……睡前没开启手机免打扰模式,寒假的第一天上午就有一大堆信息在列表响起,又听见厨房中岛台那有碗盘碰撞的声音。
被子里探出一条白嫩的手臂去摸床头柜的手机,好几下,才摸到角。
书颜揉着眼睛时才发现手腕上多出来的红绳,看了两秒后若无其事地点开了手机屏幕,看见了寝室群里讨论了一个早上的东西。
乌恩如发了在校园网火起来的一个视频。
深南大学的一家校园超市里,一个女生偷偷摸摸地在饼干架子那一块拿了包零食塞进外套袖子里,从手势的熟练程度就能看出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了。
那则视频是高清画质,脸也完全没打码,很快被人认出来里面是谁。
【这是那个新闻系才女,余甜吧。
】【她在干嘛啊,我的天,十几块钱的东西有必要吗?】【因为这人有偷窃癖!终于有人抓到证据了,之前一起同寝的时候就没少丢过东西,大家都怀疑是她,但是没实锤。
】……书颜对余甜有偷窃癖这件事并不吃惊,但她讶异的是舒枝她们在说的话。
舒枝:【偏偏这个视频是在她应聘省电视台实习的时候爆出来的。
我听她们系一个同学说,导师前脚给余甜写推荐信,后脚那边台里就收到了那份视频。
】乌恩如:【得罪人了吧?不然不至于这么搞她。
】姬歌:【哦吼,活该。
自作孽不可活。
】书颜埋在被子里,乌碌碌的眼珠子转了圈。
感觉到床边另一侧沉下去,是李绝楷上来了,手伸进被子里去搂她腰,倦着声问:醒了?她转过身靠过去,把手机关上屏,迟疑地问他:你知道我们昨天见到的那个余甜吗?李绝楷直截了当:我弄的。
书颜懵了懵,抬睫不解地看他。
你心太软,干不了坏事儿。
他理所当然道,所以得我来。
很早以前李绝楷就发现她是这样,搞过计檬一次都心虚得不行。
因为骗过他觉得对不起他,好几年都内疚。
她这种性格哪能狠得下心在背后捅同学刀子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但人善被人欺。
不管是让杜霖进监狱,还是曝光余甜的偷窃癖。
这些脏烂要报复回去的事儿,他来处理就行。
她还在想这件事的后果时,李绝楷已经拎过一件他的套头卫衣,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穿上,像是在照顾一个小孩子。
她长发被捞起,脸色因为冬日犯困显得恹恹,也可能是昨晚实在没睡好,腿根、颈部上都是吻痕。
但是这么大了,书颜也不好意思说还想赖床。
李绝楷喉结滚了圈,揽着她亲了亲,像是知道她还困:待会儿在车上睡,我跟外婆也打过电话了。
要去哪?书颜在他怀里慢吞吞地抬头,盯着他眼睛,你跟外婆怎么说的?他没解释,只笑:外婆说让你玩得开心。
-很突然的出行活动。
连出去吃早餐时,家政阿姨都多问了她一句要去几天。
书颜摇摇头说不知道,让她去问李绝楷。
吃过早饭就走了,行李都简单地收纳了一下,李绝楷什么也没告诉她。
但是书颜跟着他走时却并不害怕未知的地方,反正他在就是安全感。
车载音乐在放《thinking out loud》,到机场后,她才看见航班目的地,是北方的一个雪景小城。
眼罩盖下时,她朦胧中想起昨晚跟他说想私奔,想看雪。
所以,他带她从这座冬天不会下雪的城市出逃了。
从小城市的机场到他们订的滑雪酒店那还有一段距离,只能坐大巴观光车过去。
书颜一路上都在补觉,快到了之后反倒精神百倍。
她不是第一次看雪,但是是第一次和李绝楷一起看雪,路上还碰上了一对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大学生情侣。
因为聊得投缘,女生硬是让自己男朋友和书颜换了个位置。
女生也是南方人,个子比书颜还要矮一个头。
在车上时就叽叽喳喳说要去雪山尖那挂同心锁,显然是做足了攻略来的。
李绝楷这个直男应该是不清楚什么同心锁这种传言吧,他只是想带她来看雪。
书颜这样想着,只好拿着手机先搜搜这座雪山的游玩贴士。
小姐姐,你男朋友长得跟男模似的。
女生小声凑她耳边,又想补一句,就是有点……高冷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李绝楷从加油站那出来。
他上车后拎了个暖手宝放到书颜腿上,又低下颈,撑着她椅背俯身站在过道边问她渴不渴。
不渴。
书颜怕被身边人调侃,推开他,你回去坐,不要老黏着我。
李绝楷顿了下,把她嘴里那颗棒棒糖抢了,面无表情地回了后座。
书颜嫌他幼稚鬼,这才转身问女生:你刚才说他有点什么?女生这会儿看完两人交流的全程哪还有高冷的滤镜,忙摇头:没什么,真好!感觉你男朋友很喜欢你。
她礼尚往来回一句:你男朋友也很好啊。
低头,正好看见微信里李绝楷发来的消息,在威胁她让她坐回去。
书颜看得失笑,没搭理。
这就导致到了滑雪场后,她一直在被他欺负。
书颜不会滑雪,之前在英国去过几次滑雪场,都以学习失败告终。
而李绝楷虽然前期是有在认真教她,但也一直放任她摔跤,还美其名曰一直年轻,一直膝盖淤青。
好不容易能滑几个坡道后,李绝楷才带着她一起滑巨蜂。
玩了几个小时后,他们换回衣服,在附近的餐厅里吃过晚饭,又像游客那样去逛了几个景点。
银装素裹的山林在黄昏下像是裹了一层蜂蜜糖,雪地靴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作响。
书颜从便利店买了一根烤红薯出来,看见李绝楷正在拿石子砸鸟,寂静林间,一片乌压压的鸟群飞起。
他穿着件黑色冲锋衣,立领挡着冷峭的下颚线条。
少年有种随意的迷人和性感,原生气质上就是那种野性难驯的自由感。
好像穷途末路了,也有他陪她对抗全世界。
书颜走过去,把滚烫的烤红薯塞进他外套口袋里。
这是雪山最高的一处,李绝楷拉着她围巾把人扯过来:听见什么了?风声。
她大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很大的风。
他低眸瞧着她:站得高走得远就只能听见风声,听不见闲言碎语。
你有璀璨人生,大好年华。
懂吗?是在说学校里爆出杜霖的事情,她确实不能总困在父亲的阴影下。
李绝楷捏捏她脸:尽管往前走。
我做你共犯,也做你后盾。
手臂环着他腰身,书颜踮脚,隔着围巾轻轻覆在他唇上。
下一刻围巾被拉下了点,温热的肌肤贴近。
他手掌攫住她脸颊,斜下脑袋把这个轻吻变成深吻,气息缠掠的占有欲都昭示得清晰彻底。
大雪纷飞,刹那间扑在彼此的黑发上,像是一下白了头。
下山时要坐缆车,玩了这么久已经玩得脱力。
书颜靠在他肩上睡觉,心血来潮地问他上次生日到底许的什么愿:我也想帮你实现愿望。
李绝楷笑了下:祝这个世界永远热闹。
祝世界永远热闹,祝你一直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