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的案子要翻案重查并不容易, 但显然能调出这些档案文件说明结果离他们此刻的猜想已经是八九不离十。
现在只等警方那边给出一个最终的答复。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我家都被她毁了。
书颜曲着膝，放在那的手掌不断捏紧了，哽着音。
一直无从抱怨, 也习以为常的隐忍在看见这些时都成了笑话。
原来不是天灾注定，是谋划已久的嫁祸于人。
偏偏这个罪犯还是杜霖的生母，太讽刺。
书颜控制不住地在掉眼泪, 心口起伏着，漫天卷地的委屈和无法置信将她包裹住。
被杜霖追着变相报复的那两年没怎么哭，反倒是在得知这一切有多荒谬时终于绷不住。
凭什么是她一家承受这些苦难。
凭什么是她？李绝楷手掌包裹住她发凉的手, 一点点攥开。
把人揽进怀里，是一个严严实实的拥抱，下颔抵着她额间。
能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可是真看见了又还是舍不得她这么难过。
在勉强情绪镇定下来后, 书颜给书千钧打了一通视频通话。
前面是有点语无伦次地在讲这件事。
讲杜霖, 讲那场车祸, 讲到杜母。
后来跟他道歉, 说对不起那时候没有选择坚定地相信他, 一个晚上哭得断断续续。
书千钧倒是没说太多话, 只让她安心地等调查结果。
那晚李绝楷把人哄睡着, 又去和自己姑父那边沟通跟进这件事。
-几天后, 书颜参加的辩论综艺节目组要求目前得票的最高参赛选手开半小时直播网上拉票。
决赛圈里有五位选手票数相当, 这五个人的直播时间也都定在晚上八点。
书颜之前极少看微博这些功能, 她不追星，换手机壁纸都是在李绝楷拍的风景图里挑, 关注的博主大V也都是一些科普类。
但想到要直播, 她也只好摸着手机捣鼓了会儿, 逛了逛那些粉丝给她建的超话。
一点进超话, 就看见一句引句介绍：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那是书颜本人带给粉丝们的印象。
粉丝名字叫【书中人】，就好像一切都是虚拟的网络人物一样。
里面也都很活跃，有发综艺截图的，也有搬运李绝楷社交平台上拍摄的她的私下日常，吹彩虹屁的更比比皆是。
李绝楷回来时，就看见小姑娘穿着身薄灰色的长毛衣坐在沙发一侧，前面立着个手机支架。
微微打着卷儿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脑后，戴着一个平时卸妆时的法式发箍。
女孩乌发红唇，眉眼清泠又柔和。
书颜手放在膝盖上，抿了口热牛奶。
微微偏着头看评论，顺便一句句地回答：我吃过饭了。
我还好，甜辣都行。
我男朋友他不吃辣，也不嗜甜。
家里谁做饭？好奇怪的问题……阿姨放假的时候，我俩都会轮流下厨简单弄点。
哪里有开门声？她看到这，往后看了眼，正好瞥见玄关那李绝楷正抵着墙好整以暇地看她。
他刚收工回来，单插着兜，拓跋肩身在灯下罩出一道修长利落的影子。
料峭的眼峰往上抬，目光悠哉悠哉地往她这扫过来。
书颜镜头这里是看不见他的。
但弹幕和评论猜到是李绝楷回来了，都在让她移移手机。
她装没看见，若无其事转过头来转移话题：别聊我了。
你们可以把这次直播当成线上的心理咨询，或者在超话发帖，我会一个个翻着去看的。
本来评论区还在很皮想看看李绝楷。
但书颜一脸不为所动的冷情冷静的样子，弹幕才开始聊正经的。
她拿起ipad点开超话的最新发帖。
【狂吃三碗乌冬面】：今天是我生日，我爸妈离婚之后就没人记得要给我做长寿面了。
书颜在下面评论了一个蛋糕和面条的表情，跟帖的不少网友都一起发着生日快乐。
【长不胖的小词】：在学校过得很不开心，每天都感觉那群人叽叽喳喳在背后说我坏话。
这句评论被书颜读出来之后，也有不少共情的跟着吐槽人际关系。
【像风一样自由】：我那个傻逼同事能不能不要再这么绿茶了，全公司谁看不出来她天天茶言茶语的？就这么喜欢惦记别人的男朋友嘛！！【只对你摇尾巴的小狗】：为什么我被欺负，她们觉得是我活该？我做错什么了？我这种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生来就是受苦受难的。
【每日椰子茶】：我长得不好看，现实是个很自卑奇怪的人，没有朋友，只能在网上交朋友。
在学校受欺负了，爸妈说我木讷，老师又说我不合群。
……不管是学校还是进入社会，人际矛盾总是存在。
不要从自己身上过度找原因。
总有人会不喜欢你，更不要为这种人去迎合他们的口味。
你不是世界的中心，奇怪一点也没问题啊，只要过得开心就好了。
书颜支着额看向弹幕，轻声说道。
达克效应里说‘认知水平越低的人，越喜欢自以为是。
’有些人并不是多讨厌你，他们以正义名义去伤害你，高高在上地站在审判点，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阴暗情绪。
这点，她自己最深有体会。
因为人都只愿意看到他们所期盼的表象，比起相信和花时间去了解，随意地评判别人更容易些。
总之……她说，牛马才喜欢成群结对。
希望大家都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也都能无愧于心，最重要的是好好爱自己。
离下播时间还有十分钟。
书颜继续翻着超话的帖子，时不时打字或者说话回应着。
外面那栋沃尔玛商城的灯牌代言人换了一位，金碧辉煌的灯光背景也随之变成柔和的牙白色。
许久没了动静的卧室门在此时打开。
洗过澡，穿了身灰色休闲运动服的李绝楷颈脖上还挂着条白毛巾，额前碎发半湿着，踱着步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岛台那弄了杯冻柠七。
他貌似还有点感冒，咳了两声。
书颜忍不住抬眼朝他那看，指了下桌上另一个玻璃杯：你别喝冷的，我给你煮了乌龙茶。
李绝楷睨过来一眼，把冻柠七放回冰箱里，乖乖端了盘水果拼盘来她这坐着。
也没要打扰她工作的意思，不紧不慢地喝茶，剥着手上的橙子。
镜头里乱入了他半个宽直的肩膀。
评论区又开始歪题了，都在说想看帅哥姐夫。
书颜立马转了下手机角度，瞥了眼时间，清清嗓子：今天是最后一次和大家见面了，还有什么要聊的吗？李绝楷突然伸手塞过来一瓣橙子。
她侧头诧异看他，边嚼边说：你吃你自己的啊，别动我。
行。
他秒回后，又不疾不徐地往自己嘴里塞。
【草！声音也好好听。
让姐夫和我们聊聊怎么了嘛？超级想看帅哥在家的样子！】【这塞的是橙子还是狗粮？cp还得是真的才好磕啊！！】【啊啊啊啊姐姐和男朋友好甜哦呜呜呜，让他喝热茶的时候好温柔！软妹拽哥真的好配！！！】……书颜眼看着话题是彻底拉不回来了，挫败地继续低头刷ipad，回应着超话里的贴子。
李绝楷喝了口乌龙茶，手肘搭在膝盖上，侧身看她，另一只手去拉她薄毛衣的衣角。
这不容忽视的视线太直白。
书颜本来想无视，可是那只拽她衣角的手越来越过分，只好无奈抬头看他，无声地问：又怎么了？李绝楷不出声，似乎实在思考倒计时还是怎么样。
挨近她坐过来的那一刻，手臂揽紧她腰，是算计了很久的一个举动。
入镜的那一刻，手也伸向屏幕的关闭键，留下一句：下播，各位早点睡。
啪一下，直播关了。
那条链接下的评论一个个都很懵逼。
【下播了？他怎么突然一下过来就关掉了啊？！】【哈哈哈哈哈小情侣晚上有活动很正常嘛！而且也到直播之前约好的时间了。
】【看过李绝楷打球没？他那身材看起来就很久的样子……而且这哥哥刚才一闪而过的镜头显然看得出是洗香香了，等不及要让老婆宠幸呢！】【楼上在说什么？这种秒懂的人生我真不想过了呜呜呜】【看上去坏坏的，老婆面前乖乖的，到床上猛猛的，嘿嘿。
】【操啊啊啊啊啊！看不见他俩do是我一生之憾！】……如果知道关闭直播后的网友们会脑洞打开，联想成这样，书颜怎么也不会让他碰自己手机。
但李绝楷还真是没耽误一分钟，把人拐卧室里给他吹头发去了。
欺身而上时，摸到她背后的扣子，三下五除二解开。
刚洗过澡又在她身上为所欲为、不加节制地流汗。
要不是他流汗的后肩颈和腹肌太性感，书颜觉得自己一定会把他这贪得无厌的混球样子踹下床。
而就在这个夜晚结束不久后，热搜上又爆出一条当红女明星校园霸凌过素人的新闻。
当事人正是如今事业势头正好的司南茜。
现在网络网速太快，什么都能吵起来。
一面之词当然不可能让人轻易下定论，更何况司南茜的粉圈如今如日中天，很有组织地控着评论区。
但随着一个小号爱吃柠檬爆出了一条视频后，广场上的路人态度很快发生两级反转。
视频中的女生洗手间里，门里显然有个人在躲着。
而司南茜站在一群人前面，脚踹了两下隔间的门，在喊她出来。
没有辱骂词，没有动手殴打。
但这个形象和她平时塑造的知性千金大小姐形象完全不符。
【都是上过学的人，知道为什么要在厕所堵人吗？】【这还能洗？你们粉丝总不能说大小姐是在请里面的同学出来吃饭吧！】【家里是农村的，被这位大小姐当众呵斥乡巴佬。
有钱就是好啊，资.本控制市场。
】【被这位强制剪过头发，她读书时候真的很得意。
】【被她好心邀请一起去逛街，故意让我花了一个月生活费买昂贵的护肤品。
】……粉丝焦急地等工作室给声明，等到凌晨时却等来了一封道歉信和退圈通知。
书颜看见这条新闻时依旧不太敢相信，真是顶流的一起一落就在瞬间。
按道理说，司南茜那样的背景实在不至于会在这上面翻车。
李绝楷下巴压在她肩胛一侧，懒洋洋地解释了声：不给她留后路的，还是她司家人。
司南茜这几年算得是顺风顺水，资源拿到手软，但太猖狂也难免惹到人。
司家家大业大，分支错乱，堂兄妹之间可没这么多亲情可言。
有点唏嘘，但又觉得是善恶有报。
事情还没完，结果都一茬一茬地接踵而至。
次日上午，监狱那边打来电话。
杜霖母亲因为几年前的蓄意杀夫骗保案确定被刑拘，而她儿子杜霖提出探监请求，说想见她。
彼时书颜正下完课，接完电话后给李绝楷回了一句要晚点回去吃饭的消息，独自去了市郊的监狱中心。
去见杜霖时，她脑子里有过很多想象。
他会对自己说什么？会抱歉吗？会觉得可笑吗？杀他父亲，乱给他父亲服药的竟然是他母亲。
但真正见到这个蹭给她带来两年多噩梦的人时，书颜内心又平静下来了，她对杜霖这个人从来没有抱过什么希望。
杜霖本就是清瘦的体型，如今更是骨瘦如柴。
侧脸上那道曾被她反抗划破的伤疤还在，脸上又青青肿肿地多了很多伤口，唇边干裂处还结着痂。
狱警大概以为她是他的朋友，带人进来时解释了一句：劝劝他吧，总和人打架。
打架也并不奇怪，杜霖总说她清高，其实他才是那个看不惯很多事情的恨世者。
见到别人受欢迎要找理由说一句是因为家世，不接受他的好意就是不给他面子，就是装矜持。
他最爱装出温润清秀的模样，以此来体现自己多弱小无辜。
可是在这里，不会再有人惯着他。
门关上，书颜隔着一道厚玻璃拿起通话的电话，脱口而出一句：看见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杜霖似乎感觉不到脸上伤口的存在，也对她这话不意外，弯起唇角看她：你很得意吧？看见我这副样子，还有我那个刚进来的妈。
他如今狼狈不堪，只能通过语言上的薄利来伪装。
书颜淡声问：你希望我原谅你吗？原谅？他轻声重复了这两个字，眼里看着她时，微不可闻地多了几分松动。
我凭什么原谅你？书颜话锋一转，冷眼看他，刀不插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痛！他何止欠她一个人，他还欠李绝楷。
杜霖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嗤笑了声，话语里带着恨意：你果然还是和他在一块了……是他那个时候激我！他活该。
因为这起事件，杜霖后知后觉地被判进了牢里才察觉到不对劲，自己什么时候能撂赢过李绝楷的？李绝楷原来只是要他出不去。
拿命赌你的安稳，我挺佩服他的。
他忍了又忍，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杜霖看着女孩那张厌恶自己的表情，突然站起来靠近玻璃窗面大笑：凭什么你们过得这么好？我当初真该把那几刀插深点，让他永远醒不来！他就应该死在我手里！狱警听见动静，立马进来把人摁住。
书颜手在抖，后怕的情绪又再次涌上来，恶狠狠地对着他说出两个字：畜生。
杜霖还是在笑，被拉走带回去时也毫不悔改地大放厥词。
……走出监狱后，坐在返家的车上，书颜看见了节目组那边公布的辩论决赛第一名，是她。
制片说过几天，奖金会打到她卡里。
院长给她发信息祝贺，说她给心理系争光了。
同学室友说让她回去一定得请客庆贺一番。
还有段小雅他们那群老朋友们，纷纷说着恭喜的话，不枉他们在朋友圈这几天一直拉票。
李绝楷问她：还有多久到家？刚和阿姨学着煮了个你爱吃的麻辣鸭和茄子煲，喝点酒吗？啤的还是红的？她打字：都行。
回家后，书颜点开微博，很多人都在发私信恭喜她获得辩论赛第一。
也就是李绝楷去给她倒果汁解辣那会儿，她拍了张落地窗下的薄荷盆栽，发了条到白天一看绝对会觉得自己很矫情但又不会删除的动态：【我以为感情会流动，可你告诉我爱是静止且永久。
】李绝楷的喜欢从来是坦坦荡荡，众人皆知。
不管是以前在学校还是现在，他的偏心昭然若揭，社交媒体账号上一定有她存在的痕迹。
而这，是她第一次公开示爱。
发现书颜的不对劲是在几天后，还剩一个月，她就结束了国内的交换课程。
也在最后这段时间里忙了起来。
李绝楷一开始倒是还能忍忍她学习压力大，不让自己碰。
但一周半后，在邵扬那伙人的书颜对他腻了言论里逐渐丧失自信。
那会儿刚五月上旬，立夏不久。
晚上的风都是躁热的，像是回到他们在深高见面的那一年。
书颜和他牵着手遛完狗回来，才发觉到他的别扭。
去了趟厕所撩起衣服看了眼，确定都成型能碰水了才走出来。
一出来就踮脚亲他，李绝楷受宠若惊地把她抱紧了，掐了把她纤瘦的腰：几个意思？书颜笑着亲他薄冷的唇：奖励你这几天很乖的意思。
李绝楷捏她白皙脸颊，等把人从裙子里剥出来，才看见了女孩平实小腹上某个位置的一行字母纹身：into LJK.（着迷于李绝楷。
）那个位置是他留下伤疤的另一边。
怪不得前几天不让他碰，原来藏着这个。
你说对了，我是有点受不了这疼，所以只纹这一次。
我想把你留在身上。
书颜手肘撑起，纹身的那块肌肤严丝合缝地紧贴上他腹肌上的鲨鱼图案。
我是你的，李绝楷。
她实在太懂怎么让他失控发疯。
他和她十指相扣紧，亲她手腕。
势不可挡的动作太快，摁紧她在颤的清薄肩身，偏偏又有着爱在这种时候问她问题的坏癖好：明天要早起吗？书颜眼眸被水光充盈着，在灯下荡出模糊的影。
还得艰难地分神，喘着气回他话：好像，不用。
李绝楷哑声笑，手指不断摩挲着她那一处纹身，轻咬她唇瓣：那今晚别睡了。
……作者有话说：还有俩张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