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争动作拘束, 瞄了一眼傅兰萧,只见他微微俯身,睫毛浓密的不似男子,神情温柔, 面色如玉, 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之气。
他并未催促, 似乎是在耐心等待她的下一步行动。
黛争不争气地脸一红,当说不说, 当初在汝城时,她就是喜欢他这个样子, 待人耐心,温和有度,才会上杆子对他好, 被他诓骗。
一想到傅兰萧后面对她的种种,遭受那般对待,又甩去心中杂念, 深知一切都是演戏, 自己若继续信了, 才是天底下最该被人耻笑的傻子。
她深吸一口, 举起葡萄酒壶,将酒水倒入琉璃盏中,她略有紧张,手背的轻颤一览无遗。
她酒倒得太多,甚至还满出来一点, 滴落在桌面上。
黛争眨巴眨巴眼睛, 等傅兰萧举酒杯的这段时间仿佛过了无数个春秋, 也没见到他有什么动静。
她却清晰地感觉到波斯人的眼神灼灼, 气氛不由得变得有些微妙。
她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兰大人,我们外邦人比较开放,容我多说一嘴,波斯商人呵了一声,调侃道:你家这位没伺候过人吧?黛争抬眼寻求傅兰萧的帮助,眸光潋滟,杏眼中几乎蕴出水雾。
于是黛争等到了他的第二下。
难道是让她脱了衣裳做那种事吗?她舌头都捋不直,悄悄侧过身,用他的身形挡住旁人,微微启唇:‘我是男子!’傅兰萧自然不答,他欣赏着黛争面染殷红,手足无措的模样——尽管她会错了意,他并不是想让她以胸哺酒,没必要在他人眼前这么做。
可惜,他心底的声音传达不到黛争耳中,她最受不了别人用软刀子磨她,更何况另一边的波斯人还正用一种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正当她的手将裙摆抓出皱褶时,余光看到另一边的花娘举起酒杯给那人喂酒。
她赶忙也举起琉璃盏,贴向傅兰萧的唇瓣。
盏中有摇晃的酒水洒出,液体顺着少女纤长的手臂流淌直下。
傅兰萧目光落在她的肘弯,深红色的葡萄酒和皭白的肌肤辉映相比,寤寐难忘。
他捉住黛争的手,将酒浆一饮而尽。
他低低地闷笑:想哪去了?还是你真想?她是第一次跟我出来,难免紧张,不知该怎么做。
愿总商多担待,莫将注意力投向这个没规矩的奴婢了。
说话间,他还握着黛争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在她手中的薄茧上。
波斯总商哼笑了一声,那大人带的是没规矩的侍妾,可是也觉得与我会面上不得台面?不知怎的,短短几句,话头就从黛争变成了瞧不起他,黛争怀疑是不是得了信,亦或是二人早已产生了龃龉嫌隙,才惹得他话中带刺。
她手不知往哪里放,另一只手拿起置在一旁的帕子,将二人手中的粘腻认真擦拭掉。
那是总商多虑了,傅兰萧这才放开了她的手,自己斟上一杯,惹得总商不悦,我当自罚一杯。
说罢,端杯一饮而尽。
倒也不必,那波斯商人向后半躺在兽皮毯上,充满恶意的蓝眼睛紧紧盯着黛争,还是望大人海涵,鄙人只是喝了点酒,说话不过脑袋罢了。
黛争心里舒了一口气,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大厅中的音色终于重新灌入自己的耳朵。
她自己也闲的无事,便揪着一个葡萄在手中慢慢拨开,葡萄在口中汁水四溢,甜中带酸。
过了一会,也没人对她的行为提出异议,已经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她便又拿了一颗。
黛争侧目偷偷观察着那个波斯人,听他和傅兰萧说起西域陆运和远洋海运,对傅兰萧又有了新的一层认知。
不仅如此,她自己也从他们的对话中学到新的东西,那些先进的技术被用来做这些生意,最后通过最高速的运输流入各国市井中,仅有权高者和商人获得更高的利益,而那些普通人只能……她想到方才那位死去的瘦骨嶙峋的女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现在也不是很冷啊。
怎么瞧着你家那位脸色不好?波斯总商忽地又找上黛争的茬,不知寓意何为。
没有不好,定是总商看错了吧。
她有些疑惑,怎么又将矛头转向她了,她什么都没做呀。
可我们谈到商运,谈到人力,你的脸色就变了又变,好像对此有很大的意见。
他抿了一口酒,故意跟黛争过不去。
怎么了吗?黛争没忍住问:我又不是耳聋,当然能听得懂。
他笑了一声,嘲讽与不可思议混杂在其中,你一个小娘子,在我们说话时,摆个脸色就算了,现在还要回我一句,你在哪里都这样么?不是他要问的吗?我、若是在汝城,她可能就要跳起来骂他了,可在此时,她又要考虑现在的情况,只能再一次扯动傅兰萧的衣摆,用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问:怎么办?黛争服软模样,就像是在山崖旁摇摇欲坠,只能抓住傅兰萧才能脱险。
那波斯人像是喝高了,脸发涨的厉害,哎呀,兰大人,她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呀,不如你将她送给我罢,我教教她,就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那可不行。
傅兰萧顺势揽住黛争的腰肢,顺着破裙的线条感受到她的柔软和热度。
只是一个侍妾,这就舍不得了,大人不像是那种人。
傅兰萧神色未变,不在意地说:家中就她一个罢了,以后定会好好调/教,总商就别吓她了。
他故意咬中调/教二字,不知是单给那人说的,还是让黛争也听进去。
总之,是令她发憷的。
兰大人还挺把她当个宝贝的,那我便不夺人所爱了,花娘又喂了他一口酒,只是这样的女子,着实上不得台面。
黛争几乎靠在了傅兰萧身上,她只能使出浑身的力气抵着他的胸膛,不愿自己被他带入怀中。
她听见他无所谓的轻笑,看着傅兰萧的手,正以一种奇怪的频率敲击着矮几。
总归不是让她喂吧。
酒过三巡,好似二人的话题也到了重中之重,获得了新货的正确地点之后,刑部的人也在此时破门而入,电光火石之间,侍奉在他身边的花娘跑走了,从房梁上蹦出来几个外族暗卫,与刑部的人厮打起来。
暗卫是会功夫的,一行人打的不可开交。
眼见着那个波斯总商就要逃走,黛争指着他喊道:他在那,别让他逃走!比她更快反应过来的是傅兰萧,他用脚尖踢起在一旁的尸体周身的长剑,握在手中。
只见寒光一现,手中的长剑似长矛一样被他投了出去,正好刺入那人的大腿上。
痛苦的尖叫声贯彻大厅,傅兰萧冷着脸不紧不慢地抬起黛争的手,将她指尖还衔着的,因被针对而忘记吃掉的葡萄珠吞入口中。
这才走到还在爬行的人身旁,完全不在意他身/下的血泊,毫不犹豫地将长剑从他的腿间拔了出来,眼见着他的腿上已经有一个血洞,皑皑白骨已经明显可见,只是淡淡说道:可惜了,若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我会先砍断你的喉咙。
他嫌弃地甩开长剑上的血,利落地杀掉了前来护卫他的暗卫,很快的,刑部的人占了上风,将几个人缉拿归案。
争兄,你没事吗?宋仙舟第一时间来到黛争面前,他武功不高,在这种场合只会添乱。
他将她落在一旁的鞋子摆在她脚边,你是不是吓到了?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过来的,我没想到你会参与到最后——说白了还是我考虑不周。
他觉得愧疚,想也没想就帮她把鞋穿好,情况所迫,他也没觉得半分不妥,他扶起刚刚躲在角落里的黛争,我先送你出去,剩下的由我们处理便好。
正当这时,血珠顺着剑身滚落在地面,又是一声金属落地之声,傅兰萧将长剑甩在地上,冷淡冰寒地眼瞥了一眼宋仙舟,她接受能力没你想的这么差。
可是——宋仙舟一向恪守理解,对皇族勋贵很是敬重,他心中觉得不妥,本来让争兄穿女装,也不是……他没说话了,多年来的教礼还是让他闭上了嘴,那么殿下,我还是先将她送回去吧。
不用。
傅兰萧说,戚无,把她送到我马车上,一会跟我一起回去。
黛争觉得他要跟她算账了。
此行的马车不大,像是随意挑了一辆——毕竟她坐过他的马车,个个都宽敞的可以在里面舒服小憩。
虽然这辆马车坐两个人绰绰有余,可也仅仅能坐两个人。
她不想离他那么近,方才她觉得那已经是一场十分难耐的折磨,跟他呆久了会让她倍感压力。
她身上的衣服甚至还没换回来,这也是让她非常不舒服的地方。
非常可悲,当自己许久没有成为一名‘女子’的时候,连本来的面目都让她觉得疲惫。
马车上安静的诡异。
黛争低着头,刻意离他远了一些。
坐那么远作甚?傅兰萧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洞悉了她的小动作。
我没有。
黛争嘴硬道:我只是想靠着车壁,我被吓到了,有些累了。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出来的——她就往他身边挪了不到一指,这也算远吗?傅兰萧的嘴角微微翘起,俊脸上露出兴味。
他随意拿出一张巾帕,目光落在他手心的血点上,应是在那张战斗中不经意沾上的,不知是谁的血。
擦了。
手帕扔在了她脸上。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我好想给大家日6,我刚刚写完,我现在就去写下一章,努力明天让大家看多点!(但不要报太大希望我怕被你们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