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争坐在马车上, 仅有那个名叫良思的小郎君说话。
你是男是女?我怎地看不出来?虽是童言无忌,可黛争心里也有一股气,不舒服,不想理他。
你莫要再问人家这些问题。
可阿娘, 不是我们把她叫上来的吗?我们不应该是他的恩人吗, 问几个人问题也不行?良思坐在慧娘的怀抱中, 歪头看着她。
慧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好好, 你问你问,她虽这么说着, 还是先行问了黛争:怎么穿着男子的衣服,可发生了什么事?黛争面色僵硬,根本不能分辨, 自己心中是算什么滋味。
酸楚,苦闷,无奈全部混杂在一起, 将她烫灼得体无完肤。
说来话长。
黛争瓮里瓮气的, 本打算说出来, 看看阿娘什么反应, 在你走后,姑父姑母为了凑齐表哥的书院学费……正当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慧娘向前探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车夫的声音隔着车壁传来:回娘子,遇上了几个流民, 正跟我们讨吃的, 赶也赶不走。
大燕百年来国泰民安, 保泰持盈, 只是去年南方突发水患,至此多了些迁徙的流民。
扔给他们些吃的,趁机甩开他们。
打发了流民,慧娘才继续问道:走后怎么了,你再说一遍呢?没什么。
黛争又泄了气,十几年后,再次面对生母居然变成了别人的母亲,面对不关心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只想做些别的转移悲伤。
车轮转动没一会,车夫大喊一声,猛地拉动缰绳,前方的马儿高抬前蹄,嘶叫不已,本坐在前座的慧娘和良思前后栽倒,良思磕到了头,正哇哇大哭着。
又怎么了,你怎么驾车的?!我儿的头都磕肿了!慧娘发起火来,跟乡村野妇无异。
她低声哄着怀中的小郎君,一边骂道:好好开你的车,不然后面叫大爷将你赶出去!可那车夫并未回答,她以为是车夫要试什么坏心思,正要继续骂,就看到车夫撩起了车帘,颤颤巍巍地对他们说:外面的爷说、说请里面的黛郎君出来……说、说是主子有请……他的脖子上,还架着一把亮的发光的长刃。
是、是土匪吗?!慧娘抱住自己还在啼哭的孩子,此时双眼满是黛争,她向她暗示,向她求救,你是得罪了什么人逃出来的?她是我们半路遇上的,瞧着可怜就上了车,各位郎君,各位爷,行行好,不要伤害我们母子……黛争沉默了片刻,她不知道为何戚无来的这般快,她太小看皇族的实力,天下都是他们的,她就算拿了别人的文牒,拿了太子的令牌,还是轻而易举地被捉住。
我不是阿娘的孩子吗?为何阿娘只护住他,没想过我?你不是我的孩子,别胡说!她害怕极了,身子在往车里缩,手却想将黛争推出去,那时候我们都不快乐,我那会怎么样你?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受到了多少非议?只有离开了汝城,我才能活的好!也是在此时,她的心完全破碎了,想要抓住的属于亲情的线在指缝中流逝,她多想学着傅兰萧那样,仅仅付之冷笑就可以就此揭过。
阿娘,我本有许多话予你说,可事到如今,有些事已死在我心里了。
黛争静然卓立,在走下马车时灿然回眸,我再不会是无名的小儿,现在已经有了新名字,希望你知道,不苛求你记住,我叫黛争,‘凡有血气,皆有争心’的争。
再也不见了,慧娘。
-黛争跟戚无回长安的路上是安静的。
不过,他们二人似乎对彼此的印象除开冷血,呆滞之外,都有安静一词。
黛争觉得戚无就是傅兰萧养的一条狗,随叫随到。
而戚无觉得黛争也是傅兰萧养的一条狗,只不过是他用来解闷的,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叫黛争的奴婢总是话少,要等傅兰萧问一句,她才会跟个闷葫芦一样答一句。
真不知道主子是在哪方面被愉悦到了。
主子让我带话,你擅自逃跑,他会罚你,让你记一辈子。
黛争还沉浸方才和阿娘分别的决绝中,她也没往深处想,只含糊地回了一句喔。
这是第一次戚无跟黛争主动开口说旁的事,若是你想知道你娘当时是抛弃你的,可以等主子消了火,让他帮帮忙。
那很重要吗?黛争不理解,为什么要求傅兰萧帮忙。
况且,阿娘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年幼的记忆则是自己和阿娘被山贼捉住,最后官兵救了她,却没有救下阿娘。
至于其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她从那时起就已经被抛弃了。
此时此刻,她才放空了自己的内心,取而代之的,是傅兰萧给予她的深深的恐惧。
戚无跟他主子一般冷哼一声,不识好歹。
但傅兰萧要求的事还是要完成,戚无拿出一封密信,说道:这是主子给你的,命你到毓庆宫时再打开。
黛争不明所以,不知道傅兰萧再跟她玩什么神秘。
她接过来就打算拆,结果被戚无打了手,还将她整个人捆了起来,到了毓庆宫才给她松了绑。
毓庆宫前不远就是御花园,此时天色已晚,黛争孤零零地站在园中,看着零星几个內侍走走出出,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他们把黛争当个透明人,不叫她离开,也不理会她的询问。
黛争连衣服都没换,还穿着那身脏兮兮的长衫。
她有些尴尬地搓搓手,这才想起她还有封傅兰萧给的密信没看。
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她想着,总归是太子让她走的,况且也是太子想要至她于死地。
她自己逃出来了,还不是她急中生智才没被那人女干污,不逃怎么办?她为什么要回去找傅兰萧?这人实在太霸道了,只要不符合他的意,他就会变本加厉地给你安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你朝他低头认错。
她拆开那封信,在看到信上的文字时脸色变得惨白,她的嘴唇都在颤动,难堪得说不出话来。
黛争。
殊不知,傅兰萧已经走到了她身后,直接掐着她的后颈,不容置疑地将她往前方的假山处压。
黛争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本身就累,连反抗都是那般无力,前胸被嶙峋的假山硌的痛呼出声。
给你脸了。
跟傅兰萧根本谈不上什么怜香惜玉,他狠毒阴鸷的模样就像一只正在捕猎的恶狼,似玉一般的眼眸中蕴含着淬毒。
给你的校书郎你不做,你偏要去信傅兰佑,他承诺你了什么?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