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退后。
戚无不与他们废话, 刀不出鞘,和几个黑衣人打斗起来。
长安街道,火树银花,本是喜气洋洋的新元, 也随着几人亮了兵器, 而变得喧闹。
街上不断有人传出救命声, 幸好这条街上的人不多,黛争本想趁着几个人分神时, 混入嘈杂的人群。
宫中那事事态紧急,傅兰萧保不齐有几日分/身乏术。
而正值新元, 胡商与长安往来更多,她或许可以趁着这时混进胡商的队伍,离开长安。
可戚无毕竟是傅兰萧的影卫, 武功完全在那几个黑衣人之上,她第一个步骤都还没达成,就被戚无拉住胳膊, 拽进暗巷。
黛娘子, 有没有受惊?戚无和傅兰萧虽然从小一起长大, 但他确实是个粗人, 一介武夫哪懂怜香惜玉,看到黛争被他拉扯地东倒西歪,只能扶着墙,站稳后,低低地喘着气。
他记得这个小奴婢, 哦不, 黛争黛娘子, 原来不是这样的。
她除了看着羸弱, 体力也不算太差,不会像现在这样娇弱,像文人墨客手中的薄纸,好似风一吹就要倒下。
对不住,刚刚事态紧急,才没有顾忌到娘子。
他还是很看不起黛争,觉得她是用了阴谋诡计接近傅兰萧。
或许自己主子再多见见更多娘子,就不会对她念念不忘了。
明明不用这么宠着她的。
更令他不满的一点,宫中圣上病危,燕朝正处于时代更迭之时,这种时刻他应该留在主子身边保护他才是,虽说这时确实给了他人可乘之机想带走黛争,可让他护送她,也大材小用了点。
还是快些完成任务,去主子身边待命吧。
黛娘子,现在情况耽误不得,我抱你走,说罢,他弯下腰,胳膊伸进黛争的腿弯,却感到黛争往后退了一步,可现在主子的事对于戚无来说更要紧,他将黛争抱了起来,说道:得罪了。
黛争倒不是反感他跟她接触,只是她真的想离开,可人已经进了他的怀里,见他运用轻功,飞檐走壁,倒是让黛争看到了不同的长安街景。
不过,马上的,她斜眼看到身后又跟上一批黑衣人,比之前更多。
没了人群的束缚,他们之间的追赶更加激烈。
不过,那些人并没有用远程武器来攻击他们,黛争不禁猜测,他们并不是想要了她的命,而是因为,燕朝本来就局势不稳,傅兰萧应该在朝政下也被其他党派监视,只是因为要一起过新元,傅兰萧和她暴露在人群中,而又因为宫中事急,傅兰萧没时间把她送回去,就给了这批人机会。
黛争也觉得自己被傅兰萧逼的没办法了,就算前方危险难测,她也需要赌一下。
她觉得这场大事过后,更不可能与他分开了。
戚无,我难受。
黛争捂着自己的小腹,表现出痛苦的模样,能不能将我放下来。
可娘子——这种时刻怎么能?!若是在这样乱跑,我怕保不住孩子……黛争庆幸,戚无要比傅兰萧好骗许多,以她的表演能让他信服。
戚无迅速找个屋檐落下,将黛争安置在一处废弃的小屋前,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黛争叹了一口气,接着撒谎:可能是上头风太大,我感觉好多了,只是有一点点不适,休息一会就好了。
戚无如释重负,说道:那娘子你在这里躲着,等我解决了那些人就来接你。
他将一个烟火筒塞到黛争手里,若有什么事,只要将它的尾部加以摩擦,对天上发射,我就会速速赶来。
黛争点了点头,看到戚无远去跟越来越多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将烟火筒收起,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只想尽快赶往西市。
她没走出几个街坊,又被人拦下。
娘子,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殿下不会伤害你的。
黛争撇了他们一眼,终于知道今日要将她带走的人是谁了。
但是,她没有第一时间看到那人,应也是同傅兰萧处理同一件事去了。
她被安排在她原来去过的寺庙中,有一名叫做惠静的和尚来给她送饭,问了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念着阿弥陀佛出去了。
本来黛争想着还要等几日才能见到傅兰佑,她与他再谈一些条件,看看能不能将她送出长安,可没想到半夜她就被惠静师父接上了一辆马车出城了。
马车一直疾驰,黎明时刻才在一处不起眼的驿站内停下。
黛争被人接下马车,从这里已经能听见傅兰佑的叫骂声。
他把傅兰萧骂的狗都不如,黛争听着想笑。
你笑什么?看到黛争被带到,傅兰佑背着手,脸上带着收不住的狰狞,你以为自己得了傅兰萧的宠爱,之后可以居于他的后宫中?!他就是个反贼!后宫?反贼?黛争听到这些词,眉头狠狠地一皱。
她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身为太子的傅兰佑会在这座驿站处歇脚?太子殿下,找我来有什么事么?她不敢妄断,想试着和傅兰佑沟通来获得更多情报。
听到太子这个称呼后,傅兰佑的表情明显好了许多,但依旧不会给她好脸色,我如今也不是太子了,不过傅兰萧假传圣旨,不久之后便会人头落地,现在他只是一时风头。
黛争更觉得莫名其妙,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理解,但为何联系到一起,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成了浆糊?我并不知今夜发生了什么,您说的我还不明白。
黛争整个人显得比较困乏,她被拉起来,快马加鞭的也不能让她在车里补眠,现在的声音弱弱的,和傅兰佑曾经感受过的黛争判若两人。
他这才好好地上下打量他,她有几分姿色,现在更有一种慵懒的美感。
但傅兰佑不喜欢这一卦的,确切的说,只要是傅兰萧喜欢的,他一概都不喜欢。
人也看完了,他撩起袍子坐在一旁,说:我原本以为傅兰萧是个爱走旱道的,只是我一直抓不出他的证据,没想到还是你们合力骗了我们。
就连金茹也被你骗过,不过幸好金茹跟我提过你不做伴读被傅兰萧限制了自由。
让探子打听了几个月,终于能从府外把你给捉住了,一开始他们说捉到了一个小娘子,我还差点以为捉错了人。
傅兰佑在自己胜过傅兰萧的地方,说话也腰杆挺直,十分自豪,你猜猜,傅兰萧若是知道你在我手中,他会怎么想?黛争管他怎么想,也觉得这三兄妹真是一窝里出来的狼崽子,尤其是傅金茹,更是一个和稀泥的,幼稚出奇,什么都掺和一脚,让事态变得更难看。
黛争在思考要不要跟他兜底,他现在的情况,她只能摸个大概,大约是被傅兰萧限制的狠了,堂堂燕朝储君,宫变后躲在一处小驿站中,靠着威胁一个娘子来获得口舌上的快乐。
强弩之末,那么他不一定不会伤害她,必须与他谈到合适的条件,才能保住自己。
摆在她目前的,无非是被傅兰佑当作筹码,来威胁傅兰萧,但他们都有可能过河拆桥,把她再当作弃子。
她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她要让他们互相残杀。
殿下若是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或许会帮你想出一条路来。
就你?我能让傅兰萧一个人来。
她说的是假话,她没那么大面子,傅兰萧不可能单刀赴会,而她要的就是这个。
她也希望他可以尽可能地少带一些人来,和傅兰佑两败俱伤。
我凭什么信你?你是傅兰萧的人!傅兰佑自然也是不信的。
殿下,您现在还有其他的方法吗?黛争拢了拢身上的披袄,殿下觉得就你一人不甘?觉得我这种人,只有雌伏在他身下一条路,才有的快活?坐在桌上的男子咬牙,最终似乎是被说动了,看来他也确实无计可施,若傅兰萧真的能对这人情根深重,说不定。
但这可能吗?女人和皇位,他会选女人?可他又不得不信。
傅兰佑的桃花眼中满是恨意,父皇重病,他假传圣旨,说父皇临走前说我多年无功无过,无能担当储君,要将我的太子位置让给傅兰萧,将我封为禹王即日起前往封地。
黛争也觉得不可思议,在最后关头皇帝会改变自己的看法吗?还是真的傅兰萧要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上位,虽然他确实做的出来。
那这圣旨的真伪……你是觉得大家都不会验证吗?傅兰佑朝她翻了一个白眼,圣旨是真的,上面也有玉玺真印……可那绝对是假的,父皇从未想将太子位置给他,从前是,现在也是,从前他杀了十弟,现在他只是学会了伪装,在这个时候想把我拉下马,我不服那便是抗旨,是谋反!傅兰佑将桌上的杯子打落在地,手握成拳,大力砸着桌子,他肯定是计划了许久,不想背负一个弑父弑兄的罪名罢了,小人!殿下莫急,黛争无心听皇家争斗,了解了大概之后,她将勾玉耳环取了下来,殿下可以派一名死士将这个耳坠带给傅兰萧,再让我写一封书信以作要挟。
傅兰佑照做,问她:那之后呢?殿下要等个一晚上,再用点个狼烟通知他。
黛争将随身携带的烟火筒递给他,同时,殿下也准备准备吧。
在傅兰佑怀疑的目光中,计划如她所想般进行。
跟着傅兰佑的最后的兵都是精兵,他在驿站中布置了许多陷阱,傅兰萧当然没有用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借口出动大部分官兵,而是用了他选了一批影卫跟随,以傅兰佑谋反之名要将他捉拿。
黛争也料到他会这么做,看着外面越来越多的兵刃相接的声音,她趁着混乱躲进一辆马车,她在里面,听着无数的弓箭钉在车壁上,期待着一切快点结束。
终于天光大亮,好像一切都静了下来,但没有任何人走路的声音,没有挪动尸体的声音,她悄悄掀开车帘,却一眼看到傅兰萧站在尸体堆上,浑身血污煞气。
驿站中那么安静,仿佛活着的也只有他们二人,她掀动帘子的声音,便这样轻而易举地惊动了他。
她也终于听见了向她走来的脚步声。
黛争。
傅兰萧的声音疲惫又带着即将爆发的怒气,我知道是你。
他肯定是知道了,他肯定会知道,是她想让他来送死的。
他会怎么做呢?若他已经解决掉了傅兰佑,那么这天下就已经可以让他为所欲为,再也没有可以管得住他的行动的人了。
她看到一只带着黑红色血点的手撘在车壁上,在掀开车帘的瞬间,黛争紧张又惶恐,觉得那只手会将她拉入地狱。
不,她要离开!她不能被带回去!不然她就完了!黛争抓住一旁的弩/箭,在光线透进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弓箭射了出去。
傅兰萧低头看着正中自己胸膛的短箭,他露出嘲讽又轻蔑的冷笑,……真是把所有的聪明都用在了我身上。
他看到黛争甩下弩/箭,颤颤巍巍地想走出马车。
傅兰萧伸出手,却在马上要触碰到她时,黛争猛地一缩,就这样与她的手交错而过。
黛争……随即,他如山一般的身形,轰然倒塌。
她像是刚从恍惚中回过神,定睛看着这个躺在地上的男人,看着他胸口的血冒出来,看到他腿上也有伤,一切都回到了初遇的时候。
黛争……傅兰萧额头上的血滚落在眼里,他的视线红一阵黑一阵,看得清尸山血海,就是看不清黛争什么表情。
周围人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在搬弄马车的缰绳。
黛争、救我……你救我……黛争像没听见一般,继续鼓弄她取不掉的缰绳。
黛争,黛争……她眨了眨眼睛,低头拿过已经落在他身边的傅兰萧的佩剑。
等她起身时,她的袖口被攒住——傅兰萧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抓住她。
黛争,你疯了吗……你救我、我带你回……我可以既往不咎……但那力气对于黛争来说,已经不是不可挣脱之力了,她面色淡淡地甩开他站起来,用佩剑将马车与马匹最后的联系斩断。
她在王府中,学了不少骑马的技能,现在终于有了用处。
她又想到了什么,俯下身在傅兰萧身上摸索,傅兰萧再一次想捉住她,可惜在他覆上她的手背时,她已经拿到了通行的令牌离开。
黛争,黛争!……回来,你回来!!你不许走,我让你……在傅兰萧虚弱的喊声下,她这才低头,认认真真地想将傅兰萧现在的模样记住。
男人苍白的面上,无数鲜血淌在身下,像一朵盛开的花。
他现在看起来真狼狈,可悲,野狗一样。
和他们最初的相遇一般。
从那会起就有一根无法看见的绳索将他们捆绑在一起,而现在是时候斩断了。
她甚至想上去补傅兰萧一刀。
但看着傅兰萧再一次死死地撺着她的裙摆,她犹豫了。
她在问自己。
是什么让她变得如此恶毒,整日只想着报复,以牙还牙。
她必须离开,再处在这段关系里,会把她内心最阴暗,最歹毒的一面激发,释放出来的。
她不认同这样的自己,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这时她也彻底顿悟,其实到头来,她果断决绝地离开,是放过她自己。
永别,傅兰萧。
她翻身上马,因为有身孕的原因,并不利落。
尸体和血的味道随风飘散,一名娘子骑马顺着沿着小路,向西行去。
作者有话说:其实在和傅兰萧现阶段的相处中,黛争是变了,她被傅兰萧潜移默化,十分想以牙还牙,可是她最后还是决定放过自己,让一切都回到原点。
不能让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吧~(还没完结不是结束大家收下我的预收吧嘻嘻《窥燕》文案:双重生,敢爱敢恨直球天才假道姑X闷骚禁欲狂魔真天子燕芝站在城墙前,人生就像走马灯一样重新走了一遍。
她还记得,她被认回崔家的时候,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粗野丫头,当时连丫鬟都取笑她没见识又粗鄙,她气不过,一根筋地脱鞋砸人,结果直接落到了崔决身上。
她记得很深,他当时周围也围绕着一群公子王孙,只是他和其他人都不同,他光风霁月,宛若谪仙。
一个簪缨世族的大房嫡子,居然能笑着原谅她的莽撞粗俗,你瞧瞧,多好的人啊,怎么就成了乱臣贼子,坐上了万人之上的宝座。
也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冷血狠厉的帝王。
有忠臣,有皇后,周围人都得了赏,唯独她无名无分。
崔决从御书房中向她跑过来,面色苍白,神色慌张,太高太远,她大概是看错了吧。
徐燕芝,你今日又在闹什么,赶紧下来!啧,看吧。
崔决,恁你娘个鳖孙儿!她骂的畅快,裙裳飘动,像断线风筝。
挺自由的。
她想,若有来生,她绝对见了他要绕道走,在院里读书学艺,求一门好亲事。
她本来就和他不是一路人。
↑这是前世,是重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