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奉陛下之命尽心为太子诊治颇有成效, 这日,还未下朝,朝晖殿便来人传太子醒了。
皇帝闻言, 豁然起身。
等寿康提醒群臣还在候着, 才压住怒气,不耐道:此事不必再议, 退朝!万贵妃之父万跃乃御史中丞, 已在朝上跪了半个时辰, 闻言高呼:陛下,即便要查,也该交由大理寺寻根溯迹,如此圈禁,不止于三皇子名声有碍,更于社稷有碍啊!请陛下收回成命!朝中其他大臣也道:请陛下收回成命!皇帝被激怒, 回身冷笑:太子在位时,御史台每日四十多封的折子弹劾太子, 你们不觉对社稷有碍, 如今朕要治他残害手足之罪, 你们倒觉得于社稷有碍了!暴怒的人厉声喝道:朕倒要问问你们,谁才是当今天子, 谁才是朕钦点的储君!这话委实不是朝臣能承受的, 就连何相也有些胆战心惊, 大殿之上很快便如前几日一般, 惶恐惊惧跪了一地。
皇帝只觉得心冷,索性将奏章全部砸下去, 接连诘问:是朕决意维护太子, 你们不来怨朕, 倒是仍有人一天三趟地上书太子狭隘善妒!朕问你,太子这几日都昏迷着,能如何狭隘!如何善妒!连日看了嫡子被这些人描绘得祸国殃民,死罪难逃,他早已气得胸膛起伏,见群臣哑口无言,却是冷笑:你们要弹劾太子,力保三皇子,便与朕耗着,朕倒要看看,你们能与朕耗到几时!拂袖便走,任由群臣在殿下跪着,还对寿康道:让他们跪,不跪个够,便不必下朝了!群臣自然是震惧不已,等永福到了,守在那殿中,却是大气都不敢喘,直到跪了两个时辰,才被客客气气地请他们下朝。
群臣只能扶着膝盖,颤颤巍巍离宫,归家时半字不敢言。
皇帝的车辇早已到了朝晖殿外,未等人通传,皇帝便已急步入殿。
到了太子床榻边,果然见嫡子已预备好行礼,忙起身去扶:朕不是说了,不必再行礼了。
见他病容苍白,又转头怒斥:你们是怎么照顾的?太医呢?怎么还不来请脉?汤药膳食也该备好.......嫡子哑声:陛下。
皇帝喉中的话就这样被掐断,他只能咽下其余怒斥,转身去看嫡子。
却又在下一瞬间僵硬:嫡子已轻轻把手抽出,微微垂首做出恭谨的拜伏姿势来,复喊他,陛下。
皇帝心脏酸涩地,张嘴想说他不是想借此机会在太子侍从面前立威。
但又不忍心叫嫡子刚醒,就为父子之间龃龉劳心,只能按下痛意,勉力柔声道:你刚醒,朕怕宫人不费心,才叫他们多注意这些琐碎小事.......你若不高兴,朕不说就是了。
朕也已差人张贴皇榜。
为嫡子病痛缠身心痛不已的皇帝说到这,却见嫡子在宫人搀扶下微微咳血,为免失礼还退后稍稍避开他,竟心酸得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只能徒劳咬牙。
他从未好好爱护过嫡子,如今还要看着嫡子受苦,简直是如入油锅,煎熬无比,恨不能以身代之,见嫡子似乎有话想说,忙道:你说便是,也可叫楼术他们代为转达,太医说你如今体弱,受不得风,过几日再出宫可好?萧无恙不接这话,只是垂眸:子安还未曾见过五弟。
他声音很轻:我不知睡了多久,可是让他久等了?皇帝见嫡子头一回如此低声细语,不疏远他这个父皇,竟是因为那孽障,又是心酸又是嫉妒,暗恨不已。
他恨那小人明明并非皇室血脉,却轻易占据嫡子心神,也恨他什么都没做,昏迷了这么久的嫡子醒来却仍念着他。
心中酸意翻腾半晌,才像是怕吓着嫡子般,勉强放缓语气:他,他不知世故,朕才令他在偏殿候着。
你若是想见,朕这就派人去拿......令他来,莫要伤怀。
他暂不开罪那孽畜就是。
萧无恙摇头:五弟身子弱。
自己更孱弱的人咳嗽几声,垂下眼睫:莫要过了病气给他就好。
陛下今日......也不该来的。
皇帝心中隐痛,想说你病了多日,朕来看看你也不行吗?又想起嫡子如此对他疏远,是因觉得今时今日,已按照他的要求,下了毒,也被天下诟病,若是真的毒发而亡,倒真遂了自己这个天子的心意。
他这几日昼夜难安,四处寻医,是为了叫嫡子好受些,在嫡子眼中反而更像是做戏伪装,顿时更加站不住。
他不忍对嫡子苛责,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嫡子已病弱至此,他不说是罪魁祸首,却也在其中不知贡献了多少,怎能不对嫡子有愧?又有何脸面说,朕从未想过要害你!——让他避开病气来日再来这等寻常语句,也能诘问得他心中隐痛不止,不正是因为皇帝自己知道,自己对太子病弱,负极大责任么?因而竟一个字也辩解不出来。
只能扶着寿康,起身,声音沙哑疲惫下来:你不想见朕,朕日后.....不来就是。
萧无恙安静片刻,垂眸轻声:儿臣并无此意。
他又怎会不希望亲近父皇呢?只是,他微微敛眸,眼睫颤动着掩唇。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身体如何罢了。
皇帝实在不忍看见嫡子在自己面前还要忍着病痛,只能安安静静地靠在床榻边,垂眸不语,坐了片刻才强压心疼,艰难唤摆驾。
倚在床榻边的人伏首:各地水患还未平息。
他像是轻轻垂下眼睫,声音更轻更哑: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张嘴欲说,喉中却哽涩难言,直到离开朝晖殿才扶住宫墙。
此时日光正亮,朝晖殿那牌匾之上朝晖二字熠熠生辉,皇帝突然忆起,再过不久,便是太子的生辰了。
嫡子刚过弱冠之年,本该也是锐气风发的时候,但如今身体却是到了垂暮边缘,整个朝晖殿被药气笼罩,他却还念着让自己保重龙体。
神医也说,太子中毒已深,毒拖得越久,越于寿命有损。
若是世上真有灵丹妙药,能叫他把寿命分给嫡子一半,叫他不必不良于行又缠绵病榻,他又有什么不愿意呢。
可惜世上并无此药,还多的是想借嫡子病弱铲除他的人,那些人何其恶毒,又何其狠心。
他好不容易将嫡子扣在身边,他们竟又要夺了嫡子的性命。
扶着宫墙的皇帝想起那些人,眸中浮现出狰狞:将三皇子从府中带来。
前几日宣武令被发落后,朝中大臣极为躁动。
他原本想再剪除一些党羽,帮嫡子扫清皇子党余孽,才好对三皇子动手。
但御史中丞和贵妃敢如今还拉群臣伸冤,不就是仗着查清楚的各类罪责,都是三皇子的门客幕僚顶了,而三皇子仍是清清白白。
连冒犯太子这样的罪名,都因他往日谨慎,而无有证据!万贵妃和御史中丞不是竭尽全力也要保下三皇子,让三皇子成为夺嫡的最大赢家吗?他倒要看看,这个胆敢残害兄长,散播谣言,无德无功的三皇子,到底比他的子安好在哪里。
他又能谨慎有度,进退有礼到何种地步,竟到此刻,还在说自己冤枉!皇帝自然知道,三皇子以外的其他人,甚至包括皇帝自己自然也少不得在其中推波助澜。
皇帝手上青筋暴起。
但既然这些账迟早要清算,那便从他从前最爱重的幼子开始吧。
三皇子被陛下亲自提审,闲杂人等都被请出殿外,就连寿康也只能在外等候。
等他客客气气拦下了来求情的诸多人等,再回头时,听见殿内一片静谧,未有斥责声,心下就是一咯噔。
见三皇子被下人扶着出来,仍有余力,苍白着脸色朝自己示意,躬身行礼,心下惴惴。
太子从前每次有过,皇帝动辄便要发怒砸砚台,为何今日,三皇子在殿中待了这些时辰,竟毫发无伤?陛下难道,又心软了不成?寿康捏紧手指,垂首恭敬入殿,却未闻皇帝出声,恭敬抬首,就见皇帝坐在那案边,眸光晦暗不明地望着那尘埃飞舞的大殿,似乎心绪极为繁杂。
寿康跪伏在地,出声提醒:陛下。
皇帝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声音很冷:传令下去,三皇子幽禁日久,虽有愆错,仍需反思,但,幽禁日久。
皇帝似乎极为疲惫,也似乎根本不想这么说,但还是按着眉心,几乎是咬牙道:随意赏些什么,送到三皇子府中。
又想起什么,牙关更紧:他既如此关心长兄贵体,便赐他些御寒补虚的药材吧。
寿康张张嘴,想要劝谏,却无从下嘴。
那些药材其实也无甚可赏的,不过是个态度罢了,可是,就连这样的态度,对殿下都已是不公平之至了。
寿康实在按捺不住,等皇帝摆摆手要起驾时,才低声:朝晖殿那里,又要了些炭去。
殿下畏寒,醒来后仍多次咳血,偶尔还会昏睡不止,太医说要令殿中温暖,是以如今并非寒令时节,宫中用炭却大大增加。
皇帝闻言,倏地顿住,而后就沉着脸色,叫了内务府的总领太监来,勃然发怒道:内务府是做什么吃的?为何炭不增量供给,还要太子身边的人问过去?!寿康垂首。
皇帝发了火,责令内务府整改,才让他滚回去给朝晖殿备好用炭。
又在太极殿中站了很久,才哑声,不知道是在和谁解释:三皇子说他府中有一人,症状与太子相同,为他那.......皇帝放在扶手上的手收紧,有些难以启齿:外室所救。
皇帝虽也嫔妃众多,但独独爱重皇后,更不许朝臣宠妾灭妻。
却今日才知,幼子竟有如此习气,堂堂皇子,竟将一来路不明的女子养在外面,还将她所作药方当做是自己写上的送上来。
今日更以此为由,要挟自己这个父皇,想要保全自身。
简直是,恬不知耻!但为着太子,皇帝还是应允了,哑声说下去:朕已令他今日便着那女子入宫,为太子诊治。
寿康这才明白那赏赐只是安抚三皇子,立刻跪下:奴私自揣度圣意,曲意进谏,还望陛下责罚!皇帝怎不知寿康提起朝晖殿是为提醒他太子仍病着,还受着诸多苦楚,担心他被三皇子说动,要宽恕他。
如今却只能看着跪在地上的寿康:你往日时常提醒我,太子乃储君,要苛责也不能在群臣之前。
皇帝有些无力地转头,自嘲苦笑:只是朕总自以为,子安并非暴戾凶残之人,只是自暴自弃,才深陷暴戾泥潭,朕想令他知错悔改,才颇为严厉。
皇帝声音哑了,竟忘了自称,像是一个寻常的忏悔的父亲:我怎知,怎知他忍下了那么多委屈......只是为叫自己满意。
皇帝闭目平复心绪良久,才睁眼,令寿康起身:三皇子献策有功,治水之策也颇有见地,既然杀不得,朕欲令他往西南去。
语气逐渐平缓的人眸中泛出冷意,直到看到那夕阳下的朝晖殿殿顶,眸中才浮现出一抹哀伤,提到三皇子又转为冰冷:若他有功,自可功过相抵,留在那蛮荒之地就是。
寿康心知此举,表面上是轻轻放过三皇子,却断绝了三皇子继承大统之可能。
果然。
至于旁的,他冷笑,一字一顿,他若是敢再肖想,就莫怪朕心狠了。
皇帝第一次在寿康面前表露出森然的杀意:虎毒食子这样的事,朕也不是不能为。
子安还年幼时,很喜欢这个小弟弟,他们一起在太学念书,自己便指着子安对三皇子道:日后好好辅佐你兄长可好?三皇子当年应得极为干脆。
但是太子病弱多年,终究还是诱得他们觊觎国本,竟然几次三番对嫡子下手。
皇帝此次以三皇子为阀,就是想让其他皇子看到。
御史台要弹劾便弹劾。
御史文官杀不得但打得。
但太子再怎么不良于行,不受群臣爱戴,萧朝终究是萧家的王朝,储君也只会是他定的储君!只要他还能压得住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只要他能为子安扫平那些障碍,哪怕是先子安一步去了,这天下,他也不可能拱手让给子安外的旁人!寿康哪知道皇帝此言,是想起已经崩逝的皇后,听皇帝竟已做好百年之后的打算,大为惶恐,说了好些话,求皇帝一定要保全自身,如此才可庇佑太子。
皇帝才将寿康扶起来。
被他侍奉多年九五之尊拍拍寿康的手。
朕知你心怜太子,皇帝耳目众多,怎会不知太子曾赠年老寿康软垫,也曾供给过不少吃食,虽价值远逊色与三皇子的金叶,其中心意却令他这个父皇也有些含妒,有你在,也好叫朕时时刻刻想起,太子今日之苦。
为免来日重蹈覆辙。
寿康跪下磕头:喏。
皇帝微微叹气:好了,起来吧。
他本想说去看看太子,想起子安颇为恭谨,不肯亲近,又是心酸一阵,正欲道今日便不去了,寿康就抬头:陛下刚刚责罚了三皇子,于情于理,都该叫太子晓得。
但其实赏了药材,又哪里算是责罚三皇子?看在旁人眼里,怕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又要传到太子耳中,叫太子觉得,自己这个父皇当真是对三皇子偏心到了极点。
皇帝明白了寿康的意思,也不忍不去看嫡子,闻言便立时道:那便去。
想起什么,又转头:宫人也该教他们谨言慎行才是。
寿康擦去眼泪拱手:陛下这话已经说过很多回了。
皇帝抬脚:子安那里,便是围成铜墙铁壁也是使得的。
暗处窃听的人悄然隐去。
皇帝催促宫人疾步,很快便到了朝晖殿,没叫人通传,进去却见太子拿着绢帕,分外仔细地为床榻身边的人擦着手指。
那人野兽一般的黑瞳,正随着自己的手指落在太子的发丝上,看得皇帝心中冒火。
这孽种在做什么!萧无恙没注意到皇帝来了,见他手指攥紧,无奈:松开些。
为免太子烦忧,五皇子并非皇帝血脉的事并未有人说出来,皇帝也封锁了消息,想着等太子好了再处理也不迟。
见太子如此爱护这孽种,又不免咬牙,半晌才走过去,开口时语气里隐藏不悦:你病未好,何须为他打理?他看了眼根本不看他的萧逆,又是冷睨厉声:宫中仆从众多,就没人为五皇子选几个送去么?五皇子被他咬了重音,目的自然是希望萧逆自觉身份名不正言不顺,更不该在此刻缠在太子身侧。
但萧无恙刚要起身行礼被皇帝拦住,萧逆就转头看了皇帝一眼,那目光并无波澜,看得皇帝大怒:你!翟温立时躬身道:陛下恕罪,五皇子生性痴傻,怕是不知陛下好意。
楼术也垂首拱手,分明是为这人说情。
皇帝气急,不知这孽种到底是怎么将太子宫中的人都收买了去,但见太子气色好些,实在不忍在此刻动怒,只能强自压下。
萧逆已经松开手指,一字一顿艰难道:松了。
皇帝心中气不过,又不能表露,只能瞪着他又道:口吃之症到底影响交流,若是难好,请太医为他开了方吃些。
萧逆盯着太子,并不答话,皇帝看嫡子也极为温和,简直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扯着疼。
凭什么!这孽种生性暴戾,还是亡国储君,日后逃走了恐怕要与嫡子作对,嫡子要登基,必不能留下这隐患。
眼见嫡子面上血色回来些,才忍耐着,想着日后再处理,现在可叫嫡子开心些。
坐了片刻才斟酌字句:朕今日赏了三皇子一些药材.......太子敛眸,看得皇帝心中一痛,本还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开口说竟然顺畅许多:皆是因他说府中有人能治你的毒,朕预备日后再敲打,至少等你的毒解了.......萧无恙微顿,嗓音平缓:多谢陛下。
皇帝早知太子会是此反应,心中仍不免酸涩:子安,朕,朕从未想过下毒,要让你变成如今这.......萧逆忽而扯了一下萧无恙衣袖,适才垂眸听皇帝说的人抬眸,就见萧逆盯着太子。
似乎是听懂毒是什么意思,只能说简单字句的人每个字都说得很认真:不。
疼。
萧无恙一愣,微微垂眸,声音很轻:嗯。
他似是直到现在,才真心实意地放松片刻,眉眼微垂,声音清哑:我不疼。
皇帝说不下去了,他觉得喉咙甚是酸涩,待萧无恙略略阖眸,似乎是累了,需要休息时,才破天荒地默许萧逆守在嫡子身边,不必叫他心慌难安。
出去时,却难免咬牙,似乎是忍着怒气,但是又不能在这个时候问罪三皇子,只能坐在偏殿之上,半晌才砸了一盏烛台。
皇帝受三皇子及其党羽要挟,不能对三皇子动手,心中又岂会不恨!楼术只是默然直立,过了片刻,皇帝情绪平复些,才拱手:臣闻,三皇子身边,有精通医理之人。
皇帝面色一冷,抬头看去。
他自然知道楼术不会眼睁睁看着三皇子被放过。
但是如今三皇子一党人数甚众,他们不止把持朝政,现在更掐着皇帝的命脉,掐着太子的命脉,他即便想发落,也不得其法。
只能直视楼术,想知道他有何办法。
楼术道:臣不才,已将殿下所中明日花之毒背下。
皇帝脸色一变:你要做什么?陛下以为臣要做什么?楼术自然不是真的想给三皇子下明日花之毒,但是三皇子既说府中有下人有相似症状,就证明,三皇子知道明日花之毒会导致患者五脏六腑俱痛,也知道殿下此刻正承受着怎样苦楚。
他不过是想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五皇子之血特殊,可稀释药性,陛下若实在心底难安,臣也可请神医制一略轻之药。
楼术面色不变,语气也平缓,落在皇帝耳中却极为刺耳:臣绝不会轻易毁去药方,叫三皇子疼痛难忍,无药可医。
翟温也无声拱手,分明是也在这计划中。
二人都以为皇帝爱重三皇子,必然不会答应,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想提醒陛下,殿下深受其苦,害殿下的人安可安然度日?今日陛下赐药虽是安抚三皇子,但来日未必就不会因三皇子有功,开释三皇子毒害兄长之罪!陛下既然不记得,他们自会帮殿下好好记得。
皇帝眸中却闪过狠辣,竟狠声:此事,朕来做主。
若非他们提醒,皇帝其实也想从别的地方瓦解三皇子一党的势力,只是三皇子势力实在盘根错节,还有那外室......三皇子一党至今不肯退步,就是因三皇子那无错处可寻。
但如今,他既然知道,三皇子身边有擅长医药之人,怎能不叫他也尝一尝太子不良于行,缠绵病榻的苦楚?或许还能令三皇子及其背后之人恐惧忌惮,将那解药吐出来。
只是到底那会医药的女子还未入宫,现在下毒,恐出纰漏。
皇帝细细思量,还是决定先下些轻毒,看看那人的本事。
谁知傍晚便来人来报说三皇子突发急病,那外室要照料三皇子,不肯入宫,惹得皇帝冷眼看着那人离开,便抬手将砚台砸了,发了好大的火。
他当时用那药材安抚三皇子,就是因这三皇子说,他那外室性格刚烈,且无父无母,除了三皇子,竟无什么可拿捏住的把柄。
皇帝担心她受三皇子撺掇,在解毒过程中,在太子寝宫中动手脚,才压着怒气,耐心安抚了一二。
给三皇子下的毒也不过是疼些。
谁知道到现在了他们还敢拿乔!想起太子今日又咳血了,自然是恨极。
恨三皇子及其外室嚣张,早知有今日,当初嫡子未出事前,他就该好好治一治万家及三皇子,也不至于如今竟被他们拿住把柄,毫无办法。
直到午后,听那隔半个时辰便去问一次三皇子可好些了的黄门返回,才召他进来。
黄门畏惧圣威,跪下道:三,三皇子好些了,但那外室不肯入宫,三皇子正在劝。
皇帝冷笑连连。
他选的寒毒本就轻微,只能叫他腹痛不止,难以下榻,怎会疼至这个时候?说是现在才大好,分明是在此拖延时间,好叫自己不敢轻举妄动罢了!三皇子此举实在是过分傲慢愚蠢。
若非为了嫡子,皇帝早就大怒,叫侍卫包围三皇子府了。
此刻却只能强压愤怒,已想着等太子解毒后,即便是在蛮荒之地,也非得好好惩戒三皇子一番不可。
皇帝对三皇子已厌恶到极点,面上仍赏了些药材好些安抚,来去踱步,就怕等不到那外室来。
直到夜间,才听闻那外室终于入了宫,直直挥手:直接去朝晖殿!他已命了太医在旁观察,暗卫在外护着,吃食汤药,一律不准那女子接触。
今日只是让她诊一诊脉,若是这样她与三皇子还敢下毒手。
皇帝眸中闪过一丝森然,他也不介意叫万家知道什么叫做天子之怒。
深吸一口气到了朝晖殿中,却见宫人全都跪着,无人迎皇帝,太子也跪在殿中,便是厉声: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嫡子微微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却是面色苍白地抿唇垂首。
这些日子不再像从前那般抗拒他接近的嫡子再度俯首,避开了皇帝的手,惹得皇帝对那一旁跪着的女子便是咬牙切齿,怒目圆睁:朕还未来,你倒是好大的架子!竟敢令太子在她身旁跪着!那女子一张绝色面容,黛眉杏目,冰肌玉容,眸光清冽,看着不卑不亢,似乎极为冷静:太子暴戾不堪,私窃国运,毒害幼弟,又百般玩弄身边侍从,盛萋作为殿下身边人,万民之一,自然是要为三皇子讨一个公道,为百姓流民讨一个公道。
她垂眸,并不看太子:是太子知道自己私窃国运,自知是罪人,才跪候着陛下罢了。
皇帝一直瞒着此流言,如今见太子颤着眼睫垂首,更是怒极攻心。
好一个讨公道!好一个不卑不亢,大义凛然!若非她话里话外都针对的是太子,皇帝几乎都要气笑了,见嫡子苍白着脸色跪着,更是心胸焦灼,恨不能现在就杀了这人!等逼着太子起身,才拂袖厉声:一个外室,竟也敢自称是皇子的身边人,朕看,不止三皇子不知体统,你这所谓精通医理之人,更是不知体统,不知羞耻!寿康侍奉皇帝多年,怎不知陛下这是动了真火,忙带领其他宫人叩首。
那女子似乎也脸色一冷,并无畏惧,只是昂首淡漠道:陛下若是不相信小女的医术,现在便可杀了小女。
往日,楼术或许要赞一句这盛家大小姐不卑不亢,刚直难折,然而如今却只觉得冷意蔓延。
她拿捏着殿下的病,自然无所畏惧,可是当年在江南之时,殿下多次出手助她,临行前,还赠她财物医书。
现在她却反过来帮着三皇子毒害太子,还以此为把柄,在这里要挟圣上,她岂止是不知体统,更是恬不知耻!盛萋本来已了解了太子所中之毒,知道太子此番谋划定是有高人相助,也想好了如何戳穿他,叫太子为攀咬三皇子付出代价。
谁知说出这番话之后,合宫上下都对她怒目而视。
唯有那床榻之上还中着毒的萧无恙,只是微微垂着眸,看不清神色,反而是这殿中最宽和的人。
盛萋微微蹙眉,心中略觉不妙。
这废太子竟如此擅长收买人心,正欲开口,皇帝就已冷笑一声。
好,好得很!皇帝接下来那话的每个字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般,极为冰冷震怒:你既胸有成算,便说说,太子是如何暴戾不堪,私窃国运,又毒害三皇子,玩弄侍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