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2025-03-22 07:41:35

楼术回了一趟楼府, 与萧无恙确认拟定诸多事宜之后,才在这日早朝结束后,拜见皇帝提起殿下欲与盛家二小姐结亲一事。

皇帝听是太子请托, 下意识望向殿门外, 见真只有楼术一人,才按住扶手:既然是太子......子安所求, 朕自然是无不能允的。

只是姻亲之事, 竟然是楼术代为提出, 皇帝哀伤之余,只能像一个寻常父亲那般,强打着精神:既如此,自然是要亲自去往江南......他下意识不想用圣旨来定下这门姻亲,而是自己南下。

仿佛这样嫡子就从未与自己离心过,自己也可以真正作为父亲做点什么。

但还未说完, 楼术就已拱手:臣已与殿下商议,殿下如今还未大好, 不宜远行, 但婚姻大事, 亦不可轻忽。

所以,子慎斗胆向陛下请命, 代殿下随盛姑娘返回江南, 与盛家族老宗亲等, 定下聘礼, 约为婚姻。

上首的人倏地顿住。

皇帝想开口,却说不出应允的话。

他的子安第一次娶妻, 就要如此避着他么?可嫡子的毒已清了, 日后若是精心照料, 双腿恢复亦无不可,子安还要这般怨恨着自己这个父皇,不肯见他吗?可是看了许久,也只是颓然:那便你去吧。

谢陛下。

子安他,如何了?龙椅上的人握紧手指,压着声音里的哑意:他可好些了?楼术垂眸:殿下无烦心事打搅,现在仍安心歇着。

皇帝似乎点头想应,又抬手想让寿康嘱咐内务府的人,朝晖殿的饮食住宿一应要注意,不能怠慢。

想起如今朝晖殿已是楼术和翟温在打理,又顿住。

等寿康提醒,才强撑着摆手,令楼术退下。

自己被寿康扶着,到慈宁宫附近,听到有宫女追着要玩蹴鞠的皇子:殿下,殿下小心莫要摔着了!皇帝听了一会儿,想起嫡子未中毒之前也喜爱蹴鞠,转头想令寿康送蹴鞠球去,但又马上忆起,太子府旁边卖编制器物的商贩早就被赶走了。

御史台弹劾太子□□后,他因厌倦了继续处理这等小事,又令此类玩乐器物,不必在太子府附近售卖。

所以太子府早就找不到像样的蹴鞠球了。

再送,也送不出去了。

确认过提亲事宜后,朝晖殿便张罗着为收拾行装裕安舍不得盛晚:姑娘一定要走吗?他随侍殿下身侧,自然看得出来,盛晚在的时候,殿下才是最自在随心的。

而且姑娘与殿下极有默契,往往殿下不必开口,姑娘就知殿下所思所想。

五皇子虽也常常伴殿下一起看书,但到底不是女子,盛姑娘却从江南起,就与殿下一路,又与殿下情投意合,自然非比寻常。

裕安怕殿下大病初愈,才开怀几日,便要目送姑娘离开,会受不住此等沉郁心绪,重新抱恙。

楼术也微顿:若殿下身体还未大好,可再停留两日。

萧无恙轻轻摇头:莫要耽搁你们行程。

他握住盛晚的手,眼睫垂了垂,不知是在劝她还是劝自己,嗓音低缓:也莫让令尊令堂太过忧心。

他们如今正在御花园中,他身体才好些,受不得寒,只偶尔才会坐轮椅到这里来看看。

今日也是姑娘推着殿下出来,未说几句便谈及江南,有了别绪。

闻言的人拢了拢萧无恙身上披着的大氅,缓缓点头。

朝晖殿清静,后宫无人打扰,若非太后三令五申官家小姐不宜久居宫中,殿下如今也实在不适长途跋涉,楼术也不愿强令盛姑娘回江南。

他自然看得出来,殿下舍不得盛姑娘。

只是太后不允,殿下又爱重姑娘,不会令自己与盛姑娘的姻亲安排如此潦草随意,便只能由他护送。

此刻也拱手:殿下放心,我等必全力护姑娘周全。

萧无恙略略颔首。

分别那日,殿下又是与盛姑娘絮语半晌,才徐声:若是冷了就提前灌好热水,夜间多备几层被褥,莫要着凉了。

他知道她最怕冷,也不喜欢生病,没有他照顾,路上怕是会难受。

盛晚也舍不得:处理好京城的事就来江南。

萧无恙垂下眉眼,抚着她的发丝,温柔重复:处理好杂事便去。

萧逆不合时宜出声:我也去。

听得众人都笑起来。

暗卫被分做两拨,跟在盛晚身边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护送楼术和盛晚出了宫。

当天夜里萧逆就失了眠:我想晚晚。

萧无恙沉默片刻,叹:我也想。

他抱着盛晚睡觉习惯了,总觉得怀里少了点什么,心也空荡荡的。

可惜现在最软和的自己远在回江南的马车上,抱不到。

三个人只得在不同的地方叹了口气,互相给对方催眠,才勉强睡下。

等在宫中休息了几天,眼见四号身体好转后,盛晚才使用了远距离切换马甲功能,将主意识切换到了二号马甲霍凌寒身上。

远距离切换有一个副作用,就是只能同时操控一个马甲。

鉴于她现在的三个马甲都具有一定的自由度,离不开主意识的挂机操控,盛晚只好花了一点认可值,购买了一个双开神器。

使用这个道具可以维持大约六个时辰的双开时间,让她远距离切换马甲后还可以操控京城的三个马甲。

简单来说就是在两台服务器上开辟账号。

一号三号四号是其中一台,而二号是另一台,他们可以同时运行,只是思维不同步。

等二号解决漠北的麻烦,她的活动空间拓宽了,或许就能打通两个服务器,互通有无了。

现在还是只能各自挂机。

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其他三个马甲在做什么,醒来的人有些不适应,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

但意识到现在自己处于什么处境当中,眉心微跳的人很快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那斜飞入鬓的剑眉缓缓垂了垂,对简陋营帐内散落得到处都是的染血缚带视而不见,只是抬手,抚上自己肩膀的伤口。

泛黑的血污凝固在那,似乎已经处理过几次,却仍在隐隐作痛。

他好像中毒了。

**霍凌寒沉默地握着酒杯,下首的兵士虽然开心,却不敢去看坐在上面的人。

禾励旁边的大个子撞了撞专心吃菜的人:将军这是怎么了?禾励还穿着副将的服饰,位置却落在和粗犷男人相同的下首,霍凌寒一侧。

这向来是侍从坐的地方,却没有什么人下意识纠正,或是出声质疑。

所有人都在安静地用着酒菜,无话可谈,也无乐可抒,和其他营帐中欢天喜地的景象大相径庭,禾励却习以为常。

一营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一是因为霍家军虽然纪律严明,但到如今只剩下零零散散不到一千人,士气大打折扣,即便今日有好酒好菜,也完全提不起庆贺的心思。

何况这次酒席主角并不是他们,他们更像是陪衬的工具。

二是他们现在在军中的地位本就尴尬,别说副将,护卫这些都是军中兵士轮值,对禾励来得不明不白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满。

都到这田地了,军中职务混杂也不是什么怪事。

何况霍凌寒昏迷这段时间,一直是禾励代为操练管辖一营,禾励毕竟是霍家家兵,手段厉害是自然,统管这么些日子,再有不服,也该服了。

不光兵士不在意,连禾励自己也不在意。

他本就从未打算以副将身份自居,但这身份十分便利,将军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也更易于统军,他便也懒得管那么多了。

但将军真要命他担任,他也是不会认的。

军师为将军筹谋多日,今时今日是何下场他们都有目共睹,他还能如何善终?禾励只是不想辜负镇北侯所托罢了。

所以闻言,禾励也只是继续喝酒,懒懒道:能怎么,自然是高兴了。

军中平白无故多得了几十车粮草,那连累霍家家破人亡的废太子也被斩了。

虽然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但在这个时候,禾励还是乐意多喝几杯的。

就算遥奠镇北候亡灵了。

孔钺不满道:那粮草又没有我们的份,算是什么好消息?禾励神色不变:孔钺,慎言。

孔钺只能收回手,他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劝将军去给白军师认个错。

他刚喝了不少酒,又憋了这些日子,早就憋不住胸中怨气:你说当日军师说风沙过大,恐生变故,其他营都撤了,唯独将军因着那俘虏的话,想要找到那蛮虏的痕迹,勒令我们继续向前。

结果怎么着?想起那日黄沙漫天景象,眉头拧得更紧的大老粗大着舌头:当时就没找到,也就罢了。

军中本就没人信那俘虏的话,只是碍于将军的命令才不得不继续深入。

可风沙继续蔓延,不过是片刻,他们就找不到方向,竟然直接在风沙当中迷了路。

直到前几日才狼狈地找回方向,还得知迅速撤退的主力不仅迅速地找了回来,还劫下了敌军的粮草,立了大功!这怎么能不叫孔钺等人心中郁结烦躁?他们一营本该是北营军实力最强,速度最快的一支。

因着将军被排挤打压,在军中萎靡困顿了这些日子,心中早憋了一股气,想要一鼓作气,击退蛮虏,才与将军同仇敌忾。

也为军师先投降敌军,又逃回来感到不耻。

几次对军师不敬,军师也未计较。

经过这次却也不能不为军师打抱不平。

此次行军受挫,本来就是因将军一意孤行不肯及时撤退,又轻信那蛮虏的话,叫他们在回来的路上,险些撞上蛮虏的主力——否则他们也不会这样狼狈,三军欢庆,只有他们还在收拾因几乎交战而溃散的残军。

本来一营就已经受其他营耻笑连连,如今将军却还因与白军师不和,不肯和白军师道歉,叫白军师回来,是不是过于顽固了些?白军师此次带领三军撤退有功,足以证明他并非叛徒,投降敌军也只是权宜之计。

将军明明心知肚明,却碍于面子迟迟不肯令白军师归营。

那些将领,因为霍家式微,对他们一营本就虎视眈眈,如今白军师也已经快要成那头的人了,将军就一点都不着急吗?孔钺倒也不是觉得将军昏庸,可将军只知道怎么行军打仗,严格约束行伍,有时过于狠厉,常常令兵士们为之心寒战栗,几欲遁逃。

若不是白军师在,一营能否在霍家战亡之后迅速起势,还未可知。

即便是孔钺这样的粗人,都怀念往日白军师在时,一营的状态。

现在的一营却早已不是那支迅猛之师,而是一支紧绷了的弓弦,没有了白军师的春风化雨,迟早会断。

孔钺只是敏感些,发现了问题的尖锐和严重罢了。

禾励只是垂眸。

他也以为,将军上次中了箭伤后,应该会小心谨慎些。

谁知他们劝说风沙过大不宜行军的时候,将军竟然不顾箭伤,冷眼令他们按照军师命令返回便是,他自己一个人去找蛮虏。

跟在将军身后的都是霍家旧部,早已在剑门关一战中失了主帅,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将军以身涉险?这才不得不跟上,迷了路。

其实不只是孔钺不明白,其他人也不明白,认个错有那么难吗?将军从前并非如此刚愎自用,也分明很器重白军师。

难道就因为剑门关一役,将军失去了父兄,就可置如此多弟兄的性命于不顾?即便没有军师,没有补给,也要在这偏远荒漠之中,无根无据地寻上几日仍一无所获吗?即便将军是急于为父兄报仇,行伍中的弟兄也想为那一战当中死伤的亲友报仇雪恨,也不能不为将军越来越自专的举动感到心寒。

但将军治下极为严厉,不许行伍窃语。

也只有孔钺敢借酒,说说心里话罢了。

禾励没说什么。

这样的埋怨,他这几日不知听了多少,早已熟知军士对将军的态度。

但他不欲说什么,将军也不会听。

禾励只是看向上首的人。

坐在那的霍凌寒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没喝多少,更没吃这顿严格意义上根本不是庆功酒,而更像是针对一营的庆功宴,只是将酒杯放下。

禾励正准备劝将军回帐中休息,再找几个人把多余饭菜收了。

送这些酒菜来的人虽是想讽刺一营没有粮草,但他们已久没有佳肴,这些菜不能浪费。

将军骄傲,不会做这种事,便只能他来,好在他也干惯了这些,并不觉羞惭。

可是刚走过去,就对上少将军那一双极为凛冽冷淡的眼睛。

镇北候治下也极为严厉,但与少将军不同,镇北候只是沉冷严格,眼前这人却到了冷厉的地步。

眉眼更是锋利。

眼尾微微上挑,目光如炬,眉峰极为陡峭,眼神更锐似孤狼,不怒自威。

若非将军的骨相随了镇北侯夫人,极为精致俊俏,看着恐怕真会如孔钺般满是煞气,而非如今这般冰冷挺拔,如琢如磨。

像是血污披挂的玉面罗刹。

禾励看向酒坛,一顿,空了?看样子喝了不少。

侍从顿了顿,还是开口:将军,您还有伤,不宜饮酒。

霍凌寒没回答。

听见营外动静的人侧头,他知道霍凌寒不喜其他营的将领,知道他们要来,肯定会回到主帐中,便也没有多说:其他军营的人又过来看热闹了,我扶您回去吧。

霍凌寒还是不说话,也不动。

他虽喝了很多酒,但眸光冷淡,并无晕眩之意,见禾励要伸手扶他,转头,目光沉冷,看得禾励微微一怔,微微皱眉。

少将军往日都是厌烦疲倦,今日竟是如此震怒,避也不避了吗?下一瞬,营帐已经被揭开,守在营帐外的小兵紧张来报,披着大氅的白闻殊赫然就在何将军身后,目光浅淡。

看到兵士手边皆是酒,才敛去眸中那抹疏远,微微皱眉,确认他们的确在饮酒作乐后,才冷了脸色。

他来之前,明明叮嘱过,今日情况特殊,军中严禁饮酒。

我还说霍将军应该已歇下了。

何将军春风满面,往帐中走几步,看了几眼便脸上笑意不减地开腔道:看到一营也热闹,我这心里就好受多了,就是,白军师不是叮嘱过,周围有蛮虏游荡,不许饮酒么?如今一营却......要是打起仗来怕是会误事。

他像是想起什么,又笑着压下:不过倒是不妨事。

他面带赞许地看了眼白闻殊,伸手拍拍他的肩:白军师料事如神,有白军师安排,漠北自然是无什么大灾的。

营帐中的众人都是微微一顿,神色不明地去看霍凌寒的脸色。

这话本无什么,但大灾。

漠北的确安稳,这几年都未有大败,唯有两年前的剑门关战役,称得上是边疆之灾。

更是将军及霍家军一生之痛。

但是帐中不少兵士,都能勉力将愠怒按下,知道不能于此刻生事,将军却不能。

闻言便眯眼冷笑,反手便将酒杯砸了出去,厉声:滚!我的营帐,还轮不到你在这大呼小叫!白闻殊脸色更冷。

他自然知道何武等人不怀好意,但是今夜设宴,不过是两句话,将军竟如此刚愎自用,这点委屈也不能忍。

若想保住漠北,仅靠军心涣散的一营怎靠得住?他就算今日另投明主,也是走投无路。

将军却屡次激他是特意潜伏,为敌军卖命。

白闻殊索性不动,只是冷眼看着。

你!何武差点被砸中,本来就要恼怒,忽而又怒极反笑。

他是文官出身,有些功绩,只是不大,霍家还在时,总是看这年轻将才脸色,眼见他落魄,自然是忍不住要来讽刺一二,在他伤口上撒撒盐。

此刻皮笑肉不笑道:霍将军还是那么急躁。

霍家军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手,我自然是不敢与霍将军相比较的,只是,同为漠北将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将军一句,治军之用,不可轻忽,想我等在边关驻守十余年,哪次战败不是因为.......眼看他又要扯到剑门关之败,主要罪责在于霍家军和霍家三位将领治军不严上,身后的军师才终于冷声:何将军。

白闻殊今日来也并非想要围观奚落。

他以为霍凌寒会像以前一样称病避而不见,这样他也可来看看霍家军状况,谁知他们会对上。

即便霍凌寒不耐激,何武也太过傲慢:既然一营已经在庆祝,那我们便......霍凌寒却冷笑着打断:何将军治军。

他声音徐徐,听不出太多怒气,冷意倒是料峭:自然是严明的。

熟悉的讽刺刺得白闻殊手指微紧:如今还有好手相助,要胜,又是什么难事?白闻殊转身,果然听闻霍凌寒道:就是不知道这大胜,到底是何将军之功,还是某投降之人运作了。

投降之人脸色一沉,明知霍凌寒是在讽刺他,假意帮助北营取胜,其实是在为敌军做事。

好以一两场战役获得北营军的信任,心还是迅速冷下来。

原来他鞠躬尽瘁,在将军心中,居然是此等小人。

霍将军,何武装模作样地状似无奈道,你怎可如此污蔑白军师?白军师虽然被俘,但回来后不已解释过,那是假意投诚?况且,白军师从一营到二营后,带我们俘获敌方精锐不知凡几,虽然总有流言说这是敌军在助白军师取信于我等,但距离当日已过了这么些时日,将军也该相信白军师一回。

毕竟白军师原来也是一营的军......他不是。

霍凌寒斩钉截铁,忽而抬眸的人眸光冰冷,似乎带上几分厌恶:谁说他是?白闻殊心下微寒,自嘲转身。

他的命是将军救的,知道将军需军师在侧,又眼见霍凌寒为人刚直,治军严明,才毫不犹豫,随将军远赴漠北,尽心辅佐。

为免后方生变,他殚精竭虑,从中协调。

将军一如既往带兵作战,扬名北疆。

本该如此。

白闻殊本以为他与追随将军的无数军士,都会看着这传奇继续延续,看着霍家守住这漠北风沙,不让蛮虏靠近一步。

本该是如此的。

可剑门关,剑门关大败,几乎击碎了霍家军的骄傲,也击碎了将军的冷静从容。

将军不再宽和不再听取下属建议,不再眼里容得一粒沙。

他心知将军厌恶投降之人,也知自己被俘后回来会遭到冷待,却不知将军可厌恶他到这个地步。

厌恶他到,他已另投别营,将军仍要次次讽刺,恨他不能以死谢罪。

白闻殊抚了抚胸口,他不怕死,他也快死了。

只是漠北如今情况危急,即便他要尽忠,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便只能装作没听到,转身欲走。

何武来挑衅的目的也达到,早已假笑着作别,离开了。

身后却响起铁甲窸窸窣窣动作的声音,白闻殊下意识回头,上首的霍凌寒果然已经拿着剑起身。

喝醉了的孔钺本是迷迷糊糊看着,见状还以为将军要对白军师动手,下意识想拦,白闻殊却只是定定站在原地。

等霍凌寒走到旁边,才开口:将军。

霍凌寒眉眼生得极为深邃精致,冷意横生,淡淡横了他一眼:漠北苦寒,白军师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

白闻殊没说那是蛮虏给他下的毒,才致他如此畏寒,也没有说的必要了,他本来也没有太多时间了,只能尽力助漠北提防蛮虏:多谢将军。

说完便要走,才见风沙迷眼,隐隐金戈之声,令白闻殊脸色猛地一变,正要令人去传信给旁的军营,却看到宝剑横在他脖颈之上,猛地转头。

霍凌寒敛眸,剑没有移开半寸便冷声:站住!他冷眼看着那要报信的人,居高临下:再动提防你们军师的脑袋!那兵士是白闻殊的人,不敢再动。

一营的人早已豁然起身,眼见将军拦在营帐门口,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喝道:将军!白闻殊稳住心神:对方怕是知道我们今日设宴,有备而来,光靠我们抵挡不住,必须与其他营......岂料霍凌寒只是冷眼:谁和你是我们?有人听敌军靠近,已经想要暴起,就见将军将剑鞘直直插入营帐的地面当中,铁器震动之音极为低沉,动人心魄。

白闻殊不明白霍凌寒这是什么意思,压着怒气和心焦,几乎要高声,不顾生命之危,喝令其他营早做反应。

霍凌寒的声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从容与胆识:今夜一营违背命令寻欢作乐,醉倒者不知凡几。

能在霍凌寒帐中喝酒的都是从前霍家军的精锐,其实没怎么喝,喝酒误事,他们都知道,闻言就是一愣。

下一秒,禾励猛地意识到什么,看向营帐外。

霍凌寒只是看着白闻殊,然后,应该喝醉了的人却忽而调转剑柄,将那闪着白光的剑刃对准自己脖颈处,狠狠压下——肩颈处旧伤层叠的年轻将领,脖颈处瞬间见血,刺得白闻殊瞳孔骤缩。

他微微松了剑柄,那对准了他命脉的剑就震动一下,而后,落在了白闻殊手里!攻守双方霎时间身份互换,白闻殊握着剑,对准了霍凌寒!霍凌寒锋利的眉眼仍然淡漠,那漆黑的瞳孔看着白闻殊,没有轻蔑和怀疑。

看得白闻殊在瞬间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

连日来被将军质疑讽刺的委屈,竟在这一瞬化作钢针直直刺入他心肺。

白闻殊根本握不稳那剑,反而心乱如麻,霍凌寒却不闪不避。

白军师在这军中假意不屈了数日,如今该带着诚意,去要解药了。

白二,颈边伤痕触目惊心的人嗓音淡淡,仿佛没看到这熟悉的称呼令白闻殊手指青白,握稳你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