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情◎沈知聿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以来,说过喜欢她,在乎她,唯独没有这样认真地说过爱她。
丛京待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体温、气息,思绪恍惚,连手指都有些发软。
她现在是真的有些疲惫,也不知道要以什么心情去面对这些。
她手指有些无措地攥了攥他衣服,说:沈知聿……她想推开他,可他不肯放手。
他说:过去的那些事,可不可以就当过去了。
这段时间,我真的要绷不住了,我也不想再和你怎么样对峙,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对我了。
丛京只能说:你……不要这样。
她现在确实是不想谈感情什么的,也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这些。
他不肯松手,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她的手也只能渐渐松开,垂下去。
后边,闻讯匆匆赶来的祝暨他们看到这一幕,都有些迟疑地停住脚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打扰。
他们刚是去找人借钱了,而现在,钱是筹到了,可以找对方家属再进一步协商私了。
然而突然碰着这个情况,大家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丛京知道有人看着在,她有点难堪,说:沈知聿你先松手,我朋友都在。
他才放开她,垂下眼睫偏过头,有些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这一面。
祝暨才过去,说:钱差不多是凑够了,只是家属那边的态度还是有点……丛京说:我会想办法。
说完,祝暨还有点忌惮地看了旁边沈知聿一眼,再看看丛京,最后欲言又止地走了。
之后,丛京微吸了口气,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才重新进去。
而沈知聿,因为刚刚过来的行为过于冲动,之后所有的调节过程都不再说话,全程只是很沉默地去办事,帮她找人。
有关系确实不一样,来之前沈知聿就找了人去联系家属那边,拿出一个合适的赔偿数目,之后联合这边继续进行调解。
他社会经验多,跟人谈事也是有条不紊,基本上都很顺利。
祝暨知道他来了就有办法,几个人也就没管别的,就是坐在一旁默默等待结果。
看着沈知聿去和人协调,找人办事的样子。
祝暨看了眼旁边没怎么说话的丛京,试探着问:你,跟那个哥哥和好了啊。
丛京摇头,说:没有。
他意外:那他怎么……他想说怎么会突然过来帮忙,这么尽心尽力的,可看着丛京脸色苍白的样子,他的话都止了回去。
算了,别人的事好奇那么多做什么呢。
反正他知道,她那个哥哥,可能从来都没有忘了她过。
然而这个事,也是闹得丛京身边人尽皆知,半个晚上,不少人给她发消息询问情况,丛京也没有心思去回应。
直到后半夜,情况差不多处理好。
丛京再回神的时候沈知聿人已经走了。
她站起身,等了会,看到被平安释放出来的景铄。
他还穿着昨天那件衣服,嘴角挂着伤,形象不怎么好。
民警还在口头教育:下次不要再冲动了,你是没看到你朋友们有多着急,年轻人,有什么好斗气的呢。
景铄低着头,嗯了声。
丛京站在那里等,景铄走了过去,看到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有些闪烁。
他轻声说:你还在。
她说:嗯,因为这个事,我们快一晚上没睡。
然后,你爸妈现在应该还在等你,快回去吧。
景铄试着解释:是个误会,他们动我兄弟,大家都动了手,我没理由站着不动。
反正当时的情况就是……说到一半,看丛京没说话,他的声音也渐渐小了。
他知道,丛京对他很失望。
他也知道事后解释多少也没用,抿抿唇,说:对不起。
丛京说:这句对不起,不用跟我说。
跟你自己说就好了。
这件事,是沈知聿帮的。
景铄意外:沈知聿……?是,这次是他帮的,上次的钱,也是他给的。
那你……我不知道。
丛京偏过头,慢慢说:但是有些道理你需要明白,大家年轻,意气风发可以有,可是,这不是我们随心所欲的资本,也不代表人的行为能一直离经叛道幼稚轻狂。
什么样的年龄做什么事,有时候,冲动可能会毁了你一辈子。
说到最后,她看向他:我是因为你是我朋友才说这最后一句,以后,自己的生活怎么样都在自己手里了。
景铄恍惚:你……丛京转过身,拿起东西往外走:你以后好好照顾叔叔阿姨吧,我要回去了。
处理完这些烂糟事,丛京回去后浑浑噩噩睡了一整天。
睡眠质量不是很安稳,时不时醒来,脑袋里反复重复各种画面,过去的、现在的、在校园欢声笑语的、激烈争吵火花迸裂的。
直到次日下午两点,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吵醒了她。
房间光线一片昏暗。
丛京才醒来,放空思绪望着天花板出了会神。
手机屏幕这时亮了。
沈淑给她发了个消息:[二十分钟后,你楼下的咖啡厅,我们见一面吧。
]面对这位沈家姑母的突然造访,丛京有些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预料之内。
丛京下去了,到店的时候沈淑已经在那等她许久,穿着知性的修身长袖和棋盘裤,短发微卷,周身都是精致女强人的气息。
她端着咖啡杯,静望着窗外。
丛京坐下,喊了声:淑阿姨。
沈淑弯唇笑笑,伸手把菜单递她:喝点什么下午茶,看看吧。
丛京的视线在菜单上落了一会儿,着实没什么食欲,推了回去:不用了,阿姨找我,肯定是有什么急事吧。
沈淑说:嗯,也不算什么急事吧,就是咱们一起聊聊天,谈谈心,小事。
那……你在我们沈家好歹也待过那么多年,我们见个面,哪要那么见外。
丛京低头,嗯了声。
听说,你最近身边出了很多事,又是缺钱又是找关系的,好像挺难。
也还好,都过去了。
嗯,阿姨也是说,前段时间吃饭时还跟人说你过得好,没想到最近那么鸡飞狗跳,着实是有些感慨。
这次的事我没有帮忙,丛京不要怪阿姨。
不会。
说到这,气氛才算是缓和些。
沈淑手指摩挲杯沿,又问:只是,不知道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呢。
丛京没反应过来她指的什么事,以为她在说自己工作什么的。
她道:沈知聿,你还打算一直吊着他吗。
丛京微顿,说: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吊他,或是怎么样。
可是他为你做的事你应该知道。
反正我看那孩子这么久,从没见他什么时候大半夜的为一个女生跑出去,那么紧急地到处动用自己的关系。
只为了帮你,帮你一个所谓的普通朋友,他想了多少办法,为你做了多少,你不知道吗?丛京搁在腿上的手蜷紧了起来。
沈淑又叹了声气:丛京,你也算是…在我们沈家长大的。
原先跟沈知聿的事就不说了,现在毕业了,工作了,反而还这样,这是什么道理呢。
丛京嘴唇白了几分,没说话。
知聿,是我一路看着到大的。
当年他爸走了,家里就留了他这么一个独苗,天之骄子,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优秀的,什么不是骄傲的,临了到感情这儿,我们当然看着心疼,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当然了,阿姨也是心疼你的。
原来来我们家,我们是怎么对你好的你也心知肚明,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努力学习不过是为了奔一个出路。
我都理解,我更知道你也是个上进的好孩子。
说到这,她声线缓了些:可是你这样跟沈知聿互相耽误也不是事。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质offer递过来。
当初你的成绩值得北京更好的院校,我知道。
这儿是我给你打通的关系,人各有志,前途和感情,你选一个。
丛京看着被放在自己面前的offer,呼吸停滞。
前途,她想要吗。
答案是当然,她这辈子唯一的梦想就是打拼出自己的出路,再也不要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希望生活的一切都属于自己。
对方的来意她当然知道,她更知道自己,本身就没有和沈知聿在一起的资本。
最起码现在绝对没有。
可是,她也不想靠这种方式。
沉默半晌,她把offer推了回去,说:阿姨的心意我知道,只是……沈淑的脸色很轻微地变化几分。
她说:我自己本身早就有北上的想法,不是现在也是马上,其实不用您提我也会走的。
而沈知聿,我也没想过要再和他怎么样。
沈淑的呼吸才放了回去。
她说:好孩子,我知道你性格最好,阿姨也最疼你。
以后,遇到什么麻烦随时找我。
丛京低着头,嗯了声。
八月中的夜。
城市电闪雷鸣,暴雨酝酿袭城。
沈知聿站在书房望着外边的天,面容无色。
王叔走了进来,拿着一单发票放到桌上,说:知聿,这两天的账都在这,你有空清点。
沈知聿嗯了声,回过头,问:丛京那边,有什么消息吗?王叔神情微微凝滞,说:她……暂时没有吧。
沈知聿眼里不可避免划过一抹落寞。
自从上次过去给她处理事情后,又是几天没联系了。
当时他赶着时间去把事情处理完,一声不吭就走了,以为他们的关系总能出现缓和,可仍旧和平常无异。
没有消息,没有电话,他一直在等她,可她始终没有来找他。
他以为,她该是要回来的。
沈知聿走到桌边,轻声说:她最近工作应该很忙,没有什么空顾得上吧。
王叔有些复杂地说:其实,丛京她前两天辞职了。
沈知聿抬眸:辞职?嗯,反正她是这样说,她说要去北京了,就是这两天的事。
以后……可能就不回了。
沈知聿有些不敢置信:她……要走?嗯。
是因为我吗,是因为,要远离我?对方摇头:不知道。
没等几秒,沈知聿忽然拿起衣服就往外走,王叔惊动了,连忙追上去:知聿,你去哪,外面要下雨了你先别急,事情还没有定论你别冲动。
他没有回应,反而底下其他的人被惊动了。
沈淑看着像风一样出去的沈知聿,诧异问:怎么了这是?王叔说:我只是说了句丛京可能要走,他就着急了,可是,马上要下雨了啊。
沈淑稍微了然,靠回去,继续淡然刷手机。
就让他去吧。
有些人,总要些打击才能有成长。
沈知聿不管不顾就开车去了,临走前给她发了很多条消息,没有人回应。
他心里才真的开始怕,怕丛京就这样直接走了,怕她再无音讯,怕她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他直接开车停到她楼下,上去,门关着,楼道一片昏暗。
他过去就拍门,说:丛京,开门。
无人回应,里面静得仿佛空无一人。
沈知聿拍门的手逐渐颤抖。
他开始想,她是不是真的就这样走了,一点消息也没有留,一句最后体面告别的话都不和他说。
可是,不可能的,她在家,肯定就在家。
沈知聿扶着门的手逐渐放软,撑着门把手,也顾不上她听不听得到,他低着头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怪我。
你从以前开始心里就在怪我了,怪哥哥的自私,怪哥哥的独断。
你不甘愿待在我身边,也从不愿意低头向谁屈服。
我知道你心里的。
可是,谁都会有个改变的过程,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再给一个机会我,不肯相信我已经改了。
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逼你的,也不会再那么不尊重你。
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自尊,你也有自己的想法,那你可不可以稍微给哥哥一个机会,稍微相信哥哥已经改变了呢。
我错了,丛京,我真的错了。
他双眼微红,声线都难以自抑。
后边姗姗来迟的人脚步全都停住,沉默又无言地站在楼道看着这样的沈知聿。
王叔都看得有些动容,低声喊:知聿……沈知聿知道她没有走,她肯定在,也一直在听着。
她只是不想看到他,不想和他说话。
没事,他可以等,哪怕等到死,他也要见她一面。
他低着头,慢慢脱了手,无神地往回走,经过别人时,对方有些迟疑地出声:知聿,你……他置若罔闻,像听不见地下去,走到楼下。
外面在落雨,暴雨早已如期而至,如冰,如箭,砸落在这座城市。
水花四溅,路上行人哪怕撑着伞也避之不及。
楼下,沈知聿站到她可以看见的位置,直直地站在门口,盯着眼前黑漆漆的单元楼大门,嘴唇泛白,任由雨水淋湿。
他一句句说:丛京,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一直在心里埋怨我,你恨哥哥,我全部都知道。
你原谅我,好不好。
夜幕映照了他泛红的眼眶,雨水淋透了他隽秀的脸。
屋檐下,跟出来的几人全部沉默,不敢置信地看着。
站了不知道多久,楼上也没有动静,他整个人都要脱水失力。
王叔真的看不下去了,撑着伞走过去,说:回去吧,知聿。
沈知聿嘴唇毫无血色,说:她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王叔垂眸,沉默。
他说:没事,我可以等,等她愿意见我为止。
黑夜,雨幕下。
那道颀长身影背脊挺直,从未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