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京慢慢松了口气。
这样的话,沈知聿应该不知道她是和谁一起回来。
沈知聿应该还是很好说话的。
她仍旧抱着这样一份希冀。
她放下东西去换鞋,说:今天妹妹她们都在,都歇下了,我也要回房间了。
沈知聿就望着这样的她。
在他面前总是这样的态度,眼睛不肯看他,眼里什么也没有。
他又不肯吓着她,知道那样的话,她只会避得更远。
他说:去吧。
他尽量让声音显得轻柔:平时要是生活上有什么不好的,可以直接找我。
丛京没有说话,只是拎着东西默默回去了。
沈知聿立在那儿,望着她进门时站的地方,听着身后她上楼、关门,渐远。
空气渐渐凉了,他黑发下那双眼里的冷才愈渐明显。
一起工作没多少天,可能是那天开了先例,此后每天下班晏黎都会在店外等她,骑着自己的单车,有时候他推着,他们一起步行回去路上说说话,有时候他载她坐自己的单车。
丛京坐在他身后,感受城市的热风,他翻飞的衣角,还有微微颠簸的自行车,心里像什么漂浮着,很不真实的感觉。
她觉得他们这样好像有点暧昧,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对她有感觉,好像有,又好像不是。
直到一个黄昏,他站在街角把一张信封递给她。
意气风发的少年,难得的有些紧张说了些心里话。
今天可能是我兼职的最后一天,我爸妈不让我做了,他们让我马上过去北京我小姨家。
可是,我怕走了以后有些话就不好和你说了,反正就是,很多一直想说的话都在里面了。
丛京,我其实特别想大学还能和你在一个城市,可能我们一所学校,但距离能近点也好。
高中,我一直在注意你,但是感觉你对谁都很冷淡的样子,我也不敢怎么和你说话,这可能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
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也去北京吗。
到时候,我们一起努力。
丛京良久都没有说话。
她不敢置信。
她的心尖像是被什么戳中,听着他说完这番话,手里那封信也不觉地攥到手里,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
暗恋的人原来一直也对自己有感觉,这是多小的概率,如果可以,她当然想立马答应。
丛京说:其实我有点惊讶,因为……她想到了沈知聿。
她现在和哥哥都没有说清楚,没说清楚,那要怎么接受另一个人的感情呢。
你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好。
他说:希望到时候是好的答案。
他们互相腼腆地道别,他蹬上自行车走了,丛京目送着他离开才回去,心里那股冲动却难得地到达顶点。
她知道自己不能逃避,不能总这样僵持下去。
她要和哥哥说清楚,大不了,就说她和那个男生已经在一起了,沈知聿肯定会动容,肯定也会体谅她,他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哥哥那么好。
犹豫前沈知聿还在书房和人谈事情,丛京捏着那封信在门口站了好久,里边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专业术语,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沉默站了良久,直到别人惊讶了声。
沈知聿才朝她看来。
他神情划过一抹讶异,对于丛京主动来找自己有些难以置信。
不好意思你先出去一下,这事我们下午再另找个咖啡厅详谈。
别人拿着公文包出去了,丛京走进去,然后看着别人关上门。
她捏着手里的信,浑身神经都绷紧了些,喊:哥。
沈知聿其实是有点高兴的。
丛京很少跟他说话,今天还主动过来找他。
他语气很温柔:怎么了?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
本来很天真。
直到,很快被那封信打破了。
他看了丛京给他的信,看着上边别人写给她的表达爱意的字,听着少女磕磕绊绊说自己有男朋友的那些话,他知道了她的意思。
他眼神冷漠地看向她的脸,才知道,她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心思。
男朋友,真好,你们就是情投意合,我就是多余的那个,注定要被你抛弃。
他轻笑,说了那些话。
然后,把信撕了,胳膊撑到桌边把她桎梏到自己身前。
你以为,你还有什么权利去找男朋友?我算什么,你把我们之间当什么,你以为你还能走吗?丛京的心都在颤栗。
可是,我们之间就像过去那样难道不好吗?你也教过我那么多,也说过那么多为我好的话,你管过我,还有,还有那么多。
你觉得能回得去吗?他手撑在她身两边,俯身,手指轻捋她颊边的头发,动作那么亲昵,温柔。
丛京,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
不要再有下次了。
她无措,无声。
他过了很久才慢慢直起身,放了她。
丛京眼里压了些泪,不敢动,直到他离开了书房才渐渐松缓呼吸,低头去捡地上那些被撕碎的信,埋头,一点点把它们重新拼凑起来,然后又去找胶水粘上。
越做这些,她的眼泪就越止不住。
她不甘愿,很不甘愿。
她觉得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感情就被定了下来,好像未来都得是他一个人,她并非真正的接受。
之后,她没有再和沈知聿说话。
沈知聿自己本身也清楚,他们在书房闹得很不愉快,丛京本身对他就是又惧又怕,现在好了,导火线点燃,他们之间氛围越不行了。
他开始考虑自己还能用什么方法让她接纳,好像怎么样也不行。
至于丛京,她出去做兼职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不说话,也不理他,好像就是要试探他能容忍的最后底线,等着九月开学,她要走的时候。
反正志愿她也想好了。
准备填的学校,全部都是外省的。
只要能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跟他见面,总能好的。
那两天,宋善思也好奇她填志愿的事,问:姐,你准备去哪个学校啊?丛京叹气:不知道,想去哪不是我能决定的,要看我的分数线哪个学校的专业能录取。
宋善思说:那这肯定都可以啊,你的分数那么高,什么学校都是洒洒水啦。
这口音逗到她,丛京难得地笑了两声,跟宋善思在沙发上闹起来。
只是开始填报前两天网页进不去,加之丛京实在没想好,她还没开始填志愿。
截止填报的三天前,楼下是沈淑和她几个牌友的聊天声,喧嚣热闹。
丛京在房里安静待着看群里同学讨论学校,她找了个铅笔出来准备在草稿本上把各个学校的专业特点都记下来,找小刀去削铅笔,结果注意力没有集中,一下把手给划伤了。
刀片锋利,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丛京嘶了声,连忙抽了纸出来按住伤口。
有点疼,血流得还有点多,她连忙推开椅子出去,想到洗手间去冲洗伤口。
楼下,沈知聿本来在跟朋友说事。
有俩人过来找他,想借他最近新入的那辆深蓝色超跑,沈知聿自己都没开过两次,不太想给他们拿出去装逼,两边本来在聊天,人家刚递了支烟过来,又说要洗手,他领着去了洗手间,几个大男人就这样在逼仄的空间靠着抽起烟。
丛京闯进来得很突然,因为刚好是他们都没出声的时候,她以为没人直接推门进来。
撞上几人目光时,脸色瞬间就变了下。
她藏了藏手里沾血的纸,转身就想出去,被沈知聿喊住:等等。
她停下脚步,回身有些莫知所措地看他。
也因为旁边还有别人,她怕被发现他们的什么异常,小声说:哥……沈知聿把车钥匙拿给那两人,说:车我借了,你们,现在走。
朋友有点诧异,但还是走了,就是临走前多瞟了丛京两眼。
氛围安静下来,门虚掩着,逼仄的浴室。
淋浴间的窗开了一半,外边传来淑阿姨她们在牌桌前丢麻将的声音,外面隐约传蝉鸣,还有隔壁邻居小孩的哭声,一切充满了生活的碎片化。
他朝她走过去,她往后退。
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今天压根不是什么合适的时候,他,应该不会想做什么。
背脊靠到墙上,她手指一下贴到冰凉的瓷砖,忽然有点清醒,喊:哥。
他在她面前站定,直直看她的眼。
她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氛围,转身想走,胳膊突然横在自己面前,撑住墙,去路被他拦了住。
怕我?不是。
那,躲我。
她没吭声。
他漂亮的眼就看着她姣好柔和的面孔,隐含着倔意的眼,她在家一般会比较随便,长发拿头绳随手扎了起来,有捋碎发垂下贴着锁骨。
他伸手,要去碰她胳膊,她缩了缩去躲。
他动作停滞,知道她怕,但,那也没用。
他还是很坚持地捏住了她的手,拿起来,看她手指上那道伤——或许,这是他们自那以后第一次身体接触,且是双方清醒,自主的。
她皮肤纹理还是那么细那么白,仿佛没有瑕疵。
他看着她手指上血迹已经凝固的伤口,问:怎么弄的?丛京没想他眼那么尖,她藏那么快也看到了。
就是削东西,不小心划伤了。
划成这样。
估计都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她急匆匆过来又闷不吭声。
要不是他看到,准备一个人怎么草率处理?你等会我。
他松手,接着去储物柜里找东西,丛京看着他去翻箱倒柜,找东西,很快找到了一瓶碘伏,还有创口贴。
清洗伤口,用镊子夹碘伏棉球出来消毒,什么都做得有条不紊。
他捏着她的手,很仔细地处理,丛京盯着他细长的手指,能感受到他指腹冰凉的触感。
她思绪有点出神。
接着有点疼,她无可避免地嘶了声。
现在知道疼了?不擦这个就还好。
消毒是必须的。
帮她把伤口包扎好,他才把东西放回去。
之后,没什么话说,两人之间都安静了下来。
他目光落到她脸上,好像别的事做完了,终于能轮到他们俩的。
其实沈知聿好久没跟她接触了,没有说话,没有亲昵,想做什么也不能随心意。
在他心里,两个人关系早已不一样了。
可是她不愿意,她不表态。
他不是一直能那么忍的。
我有那么可怕么。
他问。
她抿唇,视线有些失神地看向一边。
他跟着她眼神过去,察觉到她在看什么。
盥洗池旁,那个洗手台。
他垂眸,说:上次好像就是在这儿。
她脸色变了变,像触了什么禁忌一样:别说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他说。
反正,就是不要说。
丛京手指都抓紧了,看向别处。
她知道他的意思。
那个晚上,他们在房里做了,去浴室,又一次。
她就是被他抱到这个洗手台上,周围那么冰凉,像身置冰川,灯光大亮,她单是回想都觉羞耻。
她这样的反应有些逗笑他。
就好像,原来她也不是那么沉默寡言,会脸红,会一惊一乍,也有饱含情绪的样子。
所以,你也不能释怀,就像我也是。
他说:有这么怕我吗,那为什么那天不怕。
丛京抿紧了唇不肯看他,下巴被他捏住,被迫抬起和他对视。
看我,不要总是看别人。
不要总是,碰到我就连眼神都不敢对。
她身体在颤栗。
看着他,白皙的脸。
外面还有人,她们随时会有人进来。
到时候看到我们两个在里面门也反锁,会完蛋的。
那又怎么样。
她有些忍不住了。
你是我哥。
我不是你哥。
他说:我是沈知聿,至多,只是一个比你大几岁的平常人。
她嘴唇白了。
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你原来很好的。
他低头,声线放轻:那不好意思啊。
你看到的,可能是假象。
她呼吸开始急促。
手里还有个创口贴,他单手把一边的条给撕了,玩着,又忽而说。
别动。
她不敢动了。
他又笑:叫你不动就不动,这么乖。
她愈加羞耻,有一点恼意,却又不敢明显显露。
他把创口贴随手揉成团,接着才看她,手忽然掐住她的腰。
但动作很缓,他的眼看着她,手指慢慢往后延伸,像是要她逐步适应似的,很轻地把她整个人环住。
丛京浑身跟冰一样僵滞。
阿京。
他有点蛊惑地轻喊。
她被他牢牢抱到怀里,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男人气息,她恍惚张唇,感受他埋头到她颈边,有些难以克制的,呼吸声。
丛京覆上他的手,想拉开,被他阻了。
让我抱会你。
他说。
不要。
她很小声地抗议,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或者说,被无视了。
那么久没碰她了,他其实真的很想,很想。
那天晚上看他那些朋友,那对情侣在那亲昵就是了。
他竟然头一次觉得有点羡慕别人,明明他也有了身边的人,却碰都碰不得。
本来清心寡欲的人要是有了七情六欲,哪还能容忍呢。
宝贝。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
她闭眼,耳不忍闻。
他凑上去亲了一下,咬她耳垂,看她耳朵瞬间红了,他笑:这么可爱。
丛京呼吸在颤,最后提醒:她们真的都在外面……没事的。
可是,真的……我说我在洗手间,不会有人进来的。
她不再吭声。
他又说:你这两天是不是要选志愿了。
她嗯了声。
那,心仪的都是哪些学校呢?她不敢说,也没有说。
他差不多懂了,笑:是不是越远越好的,最好是远到我们都忘了这件事,是吗。
没有。
那个男生呢,跟他联系断了吗。
她咬唇,不吱声。
那肯定是没有断的。
沈知聿问这个问题前自己就比谁都清楚了,现在,他差不多都能开始摸清她的喜好和性子,她眼神这样是什么意思,动作又表达了什么。
他见过多少人,和多少人打过交道,丛京这样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哪里玩得过他。
即使知道她和那个男生还在联系,他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笑,很温柔纯良的笑。
他埋头,唇凑到她颈边,忽然很轻地咬了下。
感受着她瞬间抓紧他衣服的生理性动作,心里那点难捱的空洞感才稍微被填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