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京和沈知聿好几个月没见了,异地难得回来,第一面没有见到,反而是见着她和景铄一起回来。
这场景挺怪的,于丛京来说挺怪。
沈知聿本就不是什么有安全感的性子,这段感情里,他的一些小心翼翼她从来知道,丛京也尽量不让他觉得失落。
异性什么的,避而不谈。
有时候丛京也会尽可能不提原来和景铄的一些事。
谁知道这会儿几个人以这种方式碰面。
他们原来就互不对眼,沈知聿不见得能对景铄态度多好,可现在却是笑。
这个反应令人讶异之余又心惊。
丛京稍有点尴尬,说:不累,刚从老家回来,路上出租车出了点故障……她看了眼后边的景铄:然后碰到了朋友,就顺道送了。
沈知聿只笑,客套礼貌那面子做得特好。
看得出来。
他跟景铄说:刚刚听到你们说要和朋友吃饭,刚好我才买完菜准备做饭,要一起吗?或者上去坐坐,劳烦你送我们丛京了。
后者,从他说话起便收敛了神情。
舌若有所思地抵了抵腮,盯着男人似真似假的神情,心里轻嗤。
男人之间的一些话术当然不想自通。
要他上去坐坐。
沈知聿心里是巴不得他赶紧滚才是吧。
亏了他还能压抑脾气客套着在丛京面前摆出这么温良柔和的一面。
真够牛的。
景铄捋好手里头盔的系带:坐就不坐了,我要回去,你们吃吧,不打扰。
丛京也忙开口,轻轻拉着沈知聿的衣服,在中间打圆场:对,下次有机会再聚吧。
下次聚餐,我喊你。
她声音软软的,有点安抚的意思,拉着他衣服。
沈知聿有点想笑。
你先等等,我过去一下,和你朋友说点话。
他拉开丛京的手,那瞬间,丛京的心紧了紧。
今天还是要感谢你送她回来,关系在这,多的就不说了。
沈知聿摸出烟盒,如以往人前表面做的一样抽了支烟递过去。
景铄本想说自己不抽烟,看他那根烟都递到眼前,就接了过来。
一会儿去下边等会,咱们聊聊。
火光乍现之时。
沈知聿悄声变了的语调,不免叫景铄撩眸跟他对视,看到他毫无波澜的眼。
公子哥温柔冷漠的两幅嘴脸,转变得跟名利场上一样从容。
丛京没听见那句,只他们男人知道。
很快丛京上去了,沈知聿买的菜也让人送了到,他清点那些菜,又关了冰箱门说:家里没烟了,我下去买两包。
丛京在厨房淘米,水流哗哗响,她关了水龙头,回头说:不抽不行吗。
刚刚还看你拿了。
沈知聿胳膊在墙边撑了会,眷恋着眼看她:瘾上来了,就是想。
让我一次吧。
丛京耳根子软,他平时适度就行。
那你去吧,快点回。
成。
关门声在屋内落定,丛京把饭给蒸了上,又拿湿软的抹布擦了擦手,准备看看等会儿搞什么菜。
她出去客厅,经过茶几时顺手端起水喝,余光一瞥,却见茶几下隐秘搁着的半包烟。
他明明有烟。
折腾到现在,夜幕早落下了。
小区内有个类似看台的地方,就地势高点,建筑规划给整了个休闲区,上边摆不少建筑器材和休息的长椅。
靠栏杆能看到边上长楼梯,下边花坛、排球场,一览无遗。
有人在小区内夜跑,夜光手表摇曳,还有出来遛狗的。
俩男人靠那儿,不尽相同的懒散姿态,任风吹起短发,眉眼各有韵味。
叫你等你还真等。
沈知聿含着一根烟,施施然点了火。
灰白烟雾飘出,立马被风裹乱。
那不然呢。
沈公子发话,我不听的话,又把我捉着打一顿怎么办。
沈知聿给笑了,却没看他,从过来视线就没落景铄身上过。
原来你下手也狠啊,我又没吃着什么好。
半斤八两。
沈知聿往后靠,胳膊撑在栏杆上,有一截手臂露了出来,皮肤很白,上边还挂着腕表,宝蓝色的点缀跟他那手衬一块,清寂又成熟。
不管过多久见他,景铄总是觉得这个男人身上确实有种和自己不同的男性魅力。
天生矜贵的人,非他们这种市井人家出身的人能比拟。
就像出去饭局,半路暴发起来的富豪总会显露本质缺陷,从小到大素质谈吐温润的才是真的名门。
对女人来说,什么都比不上成熟更性感。
哪怕是丛京,他也能想到一万个沈知聿令她沦陷的理由。
原先挺不喜他的,觉得他这人太仗势欺人。
所以自己跟他打架,为了丛京跟他争。
谁能想这么久以后,他们还能靠在同一个地方聊天。
你在丛京面前装得挺好的。
景铄说。
有吗。
沈知聿并不太在意。
是啊,还是跟你原来一样,表面做得挺好,本质还是现在这样。
这话说得沈知聿挺不爱听。
带有偏见才会这样说,他想否认,可又一想,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感情都需要经营,不用点心机纯像个愣头青,能成功吗。
这话说得有点影射了。
景铄扯了扯唇:是,可太过火了也要小心翻船。
不会翻的,你太低估我和她之间了。
沈知聿掸了掸烟灰,又开口:说句实话,其实我挺不喜欢看到你的。
看你找丛京,跟她说话,我心里不舒服。
我可以很直白地告诉你。
出人意料,又不那么意外。
景铄早就知道他找自己肯定没什么好事,不然还能为什么闲得蛋疼跟他聊天,还没闲到这种程度。
这么久了还吃醋啊。
看我跟丛京讲两句话,心里就不得劲了?沈知聿说:她现在是我女朋友。
之前就知道,丛京跟你和好了。
我也知道你喜欢丛京。
喜欢归喜欢,我又干什么。
怎么了,还这么没安全感。
你去我来间。
突然沉默。
他们对视,那点平和又慢慢隐燃。
沈知聿抬手吸了口烟,轻吐烟雾,画面很淡,却又极致撩人。
有些话,我确实不敢当着丛京的面说,所以私下找你。
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事早就算了,当初的恩怨,我们当没发生过,你也大度点,有些事就别总坚持着带有色眼镜看了。
怎么?以后不要再找她了。
景铄乐了下。
还以为是什么,原来又是这。
你是不是没改,还是跟以前一样。
景铄弯唇:还是老样子啊,忘了丛京原来为什么会坚持和你分手了?他的提醒,沈知聿置若罔闻。
我不是原来那样,只是很认真的说。
知道你们关系好,我也没想过什么。
大家都是要成家立业的人了,有的事要避嫌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觉得怎么样,而是换谁都会这样想的。
扪心自问。
如果今天是你跟丛京在一起,我来找她,你心里会舒服吗?景铄的笑逐渐褪了。
他知道沈知聿不是开玩笑,他在戳自己心坎。
如果今天是他。
如果有如果。
丛京是他的,他何止是不舒服?哪怕当初告白,当初想追她,只是看到他又出现在丛京身边的时候,他的心都跟搁在油锅上煎一样。
他承认,再次知道丛京回来的那一刻。
他有一瞬间想过。
想把丛京从沈知聿身边抢过来。
人这辈子有几个决心孤注一掷的瞬间,高考、事业、爱情,他闯过了前两个坎,只剩最后一个了。
他沈知聿可以,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沈知聿需要她,难道自己不是吗,他可以给丛京的好,难道自己给不了吗。
可是。
他忽然觉得丛京应该是很爱他的。
很爱他,才会那么软声软气地跟他说话,勾他的手。
很爱他,才会愿意陪在他身边,为他纹身,忍着那点痛。
念头彻底打消的源头来自她坐在他摩托车后座时,她抬手捋发,他从后视镜无意瞥见她手腕上的字。
他这辈子也比不过她哥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景铄没答,而是轻叹声气,换了另个问题:你跟她是什么时候和好的?沈知聿本不想答,稍停片刻,又如实说了:去年她回来的那个夏天。
他就知道。
景铄有点自嘲地想。
虽然你和她感情这么多年磨灭不了,可我也不差,我稍微对她也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笑着说。
可片刻,又改口了:行,我知道了。
走之前他也丢了一句话:以后结婚的话给我一份请柬吧。
当然,我不一定去,怕你那天会睡不着觉。
这话挺狂妄的,终是叫沈知聿转头看了他一眼。
可人早走了,手插口袋里,背影洒脱。
沈知聿回去了,回去前怕丛京不信,还真的专门出去买了烟,也让自己手边沾染一丝烟味,不至于气息太纯。
觉得没事了想上去,手插在口袋里,刚到楼下脚步却停了住。
丛京就在楼下站着,徘徊着等,面有忧色。
白裙随风飘摆,那张脸干净依旧。
沈知聿稍微懂了些什么,慢慢走过去。
怎么下来了?看到他,丛京的担忧才褪去几分,问:你去哪了,那么久。
沈知聿低头,叫夜色遮了点他的眼:买东西啊。
烟。
他把烟盒递出去给她看。
她明显不信。
他又笑,说:傻站着干什么,上去了。
她却站那不动,目不转睛盯他。
你去找景铄麻烦了?你男人有那么坏吗,找景铄就找景铄,加个麻烦什么意思呢,我那么喜欢干这种事。
你去找他说什么了?沈知聿看她眼睛:你觉得可以说什么。
丛京要知道就不会问了,她主要是不知道他的态度,看着那么好,万一又记心呢。
她说:你不会又像原来那样吧。
沈知聿直了直身说:什么叫像原来那样?你自己知道。
她这样说,沈知聿也不愿意说话了。
他忽然有些认真:在你眼里我这么坏呢。
吃醋,有点情绪也不行吗?可以,我没说不行。
丛京不想和他吵什么,他是我朋友,你知道就行。
她转身进去了,沈知聿盯着她背影看了阵,迈步跟上去。
两人进电梯,安静封闭的空间内,只有屏幕上播放的广告声,重复的广告词,声音有些吵人。
她和他一前一后,各不作声。
到了楼层,电梯门开了,外边刚好有俩人也要上来,见里头有人便秉行先下后上的原则往旁去。
丛京要往外走,人却突然被拉了回去,被他勾到怀里,同时电梯门又被他摁关上,丛京心跳骤然提起,就感受到他的鼻息从耳后传来,特别近。
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从良了。
我就是去找你朋友谈了谈心,能怎么样?那么关心他啊。
这一层的电梯摁钮一直在亮,估计是外边的人想重新开门。
沈知聿单手抵着她,右手就一直摁在关门键上。
公共场合,哪有这样顶风作案的道理。
你先放手,沈知聿。
丛京脸皮薄,想到外面有人就尴尬:回去说。
就在这说。
他不大乐意:你刚刚以为我是什么,以为我去做什么,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你就当我误会了,怎么了?你总是这样误会我,就不给点补偿什么的吗。
我生气了,饭也不想吃了。
别无理取闹。
在你眼里我总是这样,不讲道理,无理取闹,我什么也没做。
昨天你和他也是这样在小区门口说话,我说什么了吗,问你什么了吗。
丛京眼里有些惊讶,才意识到什么。
电梯门终于开了,他松开手,站直身分开,外边俩人正神情诧异地看着他们。
难得的稀奇事,乘个电梯,这小情侣吵架还就在里边说起来了。
她还有些为他最后那句话难以平静,回头看他,只看到沈知聿没什么神情的眼。
可丛京不喜在人前争这些,只觉得没必要,说了句回去说就扭头出去了。
沈知聿手插在口袋里,慢一趟地在后边跟着。
到了家门口,丛京不吭声地摁密码,643221,门锁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门开了。
丛京没进去,还是想着刚刚他说的话。
她低头沉默半晌,忽而回身:你看到了,那为什么昨天不告诉我。
还憋着,所以你当时突然那么冷淡就是因为这个?那你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跟我坦白,自己这样忍着那到最后情绪崩了又会怎么样,你怎么不跟我说。
说什么?说你怎么能跟别人说话,还是说你是不是要跟他旧情复燃。
沈知聿反应挺淡的。
这话听起来就挺幼稚的,是吧。
这话叫丛京一时不知道怎么回。
对啊,像你说的,挺无理取闹的,我也知道你们没什么所以没有提,更不想提。
但今天确实是不行了,我想跟他聊聊,真的只是聊聊,可你注意力总在他身上。
我没有。
我只是……丛京心里那股气忽然又散了,声音放缓了些,解释:只是确实有点担心的。
她又往前走了步,伸手拉了拉他衣服:好了,以后憋不过就要说啊。
那不然,不然你心里不舒服,你又有什么别的想法,自己多难受。
她又补充:我真的只是和他碰到说了两句话,没什么的。
沈知聿这种人吧,情绪上来了确实难哄,他聪明,又精明,三言两语哪哄得好。
他侧眸,噤声许久后说:丛京,我在意的从来不是你和谁说话和谁走在一起,我在意的,是你对我的态度。
是你会不会关心别人的心思要大过我,是我对你来说会不会可有可无或是什么。
如果发现是。
我这里会很疼。
他回头,眼看着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心口。
话题无疾而终。
他们进了屋,丛京又回到厨房去准备那些早就备好的菜。
都很晚了,七八点,人家居民估计饭都吃完两轮了,他们家才刚开始做。
平时在一起其实都是沈知聿做饭的,他从不让她碰这些,今天丛京想哄哄他,有意摆出体贴的样子。
沈知聿口味淡,不喜辣,也不喜欢吃些胃口重的,好在她也是,所以做起饭倒是简单,少盐少油就行了。
其实闹点小别扭,很正常,他们平时也有,大多她惹他生气,就是嘴上绊两句回头去了沙发上又不约而同地相互靠着,心照不宣就好了。
哪有完全和平的关系呢,那只有是互不相识的邻居关起门谁也不认识谁才行了。
她准备炒菜,想着等会儿去餐桌上多哄哄他,没想进门没多久沈知聿那儿来了个电话,朋友那边有事,叫他过去一趟。
听到声音的时候丛京从厨房出去,有点舍不得,看着他去拿外套和车钥匙,说:谁啊,严重吗?沈知聿扶着玄关的墙在换鞋:不严重,就是在外头车剐蹭了又碰着硬茬,一群人吵起来了。
丛京要去洗手:那我也去,陪你一起看看。
沈知聿说:不用,是邱卓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好解决的。
那……她又迟疑,我看看行吗,要是这样估计事情棘手,万一对方很厉害呢,我认识交警大队的朋友,说不定能帮点什么忙……她这话倒是把他整笑了。
明明平时也很少接触这些事情的,碰着了,还主动想给他们解决,自己都那么怯生的,哪解决得来这种事。
真的不用你去。
沈知聿阻了,说:你在家休息就行。
别人厉害,能有你哥哥我厉害?丛京动作停顿,看他,有点不知道他这话是要正常着接还是带点那意思。
她抿唇,稍有点难为情:你厉不厉害我能不知道吗。
沈知聿愣了下,接着没忍住,在心里轻笑了声。
好了,我能解决的,你明天还要回老家忙事情,早点休息。
她问:那你多久回?不一定,可能马上,可能半夜,别等。
沈知聿出去了,身影入了夜色,消失不见。
丛京在窗边看着,心里有块地方空落落的。
剐蹭这事,主要还是态度问题惹的。
本来挺好解决的一事儿,结果对方有个人说话忒冲了点,两边就吵了起来,当时差点干架,但都保持了理智,没干起来,只说打电话各自找朋友解决,拼关系。
沈知聿过去的时候,两辆车停在路边,人群已经散了些。
有交警在处理,差不多保险公司电话该打的打,该劝的劝,好差不多了。
他开了辆Gallardo过来,就是怕掉了朋友的面子,到了地方,高引擎声和冰蓝色超跑十足地拉了九成注意力。
连本来在打电话的邱卓几人都看愣了。
沈知聿走过去,问:事情怎么样了?邱卓说:还成,就是对方有个小子太冲,交警一来立马变孙子,还什么找兄弟,他这找的兄弟几辆车加起来也抵不了你这一辆啊。
沈知聿往回看了眼。
还成,都去年买的车了,不是什么最新系列。
他随手找了辆出来开,没管那么多。
就那样吧。
邱卓又笑:还说什么他兄弟多呢,我们这兄弟哪个不比他腕儿大?路边,有几个染了粉毛的男生在和交警调解事情,其实谈完具体保险方案以后就差不多了,没什么事。
沈知聿说:就几个刺头小子,不用多理。
朋友们也是当时心急了才到处打电话,沈知聿的电话也是试探着打的,想着他家那位刚回,他指定不会出来,没想接个电话就出来了,看他这淡薄的样也不像碰着什么好的。
航生问:知聿,你咋了?沈知聿挑眸看他:什么咋了。
你,打个电话就出来了,不对劲啊,原来不都从良了吗,从来不跟我们混的,今天怎么破例了?沈知聿低头,手揣口袋里去拿烟,关上烟盒的时候手指磕了磕。
没。
他只一个字。
可处理完事情朋友们说他要不回去时,沈知聿又问:今天你们没场子?朋友讶异:什么场子。
你一良家妇男怎么还主动提这些。
沈知聿淡然吐出一口雾:没别的,想静静,最近生意难做,烦心。
他们笑:你还难做呢?原来饭桌上跟人极限推拉的时候也没见你多愁过,不也挺肆意,现在就这。
肆意。
这两个字传进他耳里。
是啊,他曾经多肆意。
他知道可能对丛京来说以前青春陪伴的那群人很深刻,都是她耀眼的记忆。
可是他只想说,哥哥又何曾没有过青春,他也年轻过的,只是现在年龄过去了,浪不动了。
她要是喜欢,他一样能像景铄那样为她离经叛道一次。
他比别人差吗,也不见得吧。
深夜的酒吧,喧嚣迷离。
沈知聿好久没来过这儿了,圈内声名鹤起的公子哥,这两年又平添一种温润韵味。
单是坐在那儿都像一道风景。
从坐下开始就不少人过来递酒,就是搭话,他们这儿有个规矩,递酒,接了就是允同你的意思,两人就可以接下来聊聊。
可他没要,有人过来说话,只点了点自己纤长无名指上的戒指,别人也就知道这位有主了。
眉眼慵色,倒是随意。
朋友都觉得他有点怪,泡吧,喝酒,那都是他们这群混不吝的人做的。
沈知聿可不是那种。
沈知聿哪怕是原来最浪的时候也都是清风霁月般的风流,他这种天生骨相好的人跟他们不一样,人家高岭之花,坐那儿就有人喜欢。
可谈了朋友,哪还见他这样喝过酒。
看他端了一杯酒在那出神地看,金淳问:你喝酒,不怕家里那位说吗?她应该不会管我这些。
沈知聿说这话的样子难得有几分落寞。
片刻,他又问:问你一个问题。
?喝醉是什么感觉?金淳诧异地看他:怎么了,你是好奇还是没尝试过。
问问。
嗯,大概就是头顶好像在脚底似的,很晕,你想知道就自己试试呗,怕你不敢。
沈知聿还真想试,不是说着玩,确实是好奇。
他年轻时候酒量还成,酒局上能跟人磕到最后的,当然了,这么多年,好久没那么醉生梦死过了。
几杯能醉?金淳看了眼桌上威士忌,嘶了声:先整个三杯试试?沈知聿是行动派,说喝,真的喝了。
比脸大的杯,端起就那样面无神色地喝。
金淳发现他来真的,又拦:哎,你这,要是跟那位有什么矛盾,正常,小两口谁没个心事的,好好说就好了,别这样啊,到时候小嫂子怪下来,说我们兄弟几个怎么办。
可沈知聿想干什么哪是他们管得着的。
他清高,洒脱了那么久,不是谁都能拴得住。
那酒还真挺烈的。
刚开始没感觉,后来后劲才上来。
像岩浆坠入冰川,两极天,抬眼都是恍惚。
沈知聿确实很多年没醉酒过了,以前顾忌着丛京,她不喜欢他喝酒,他就克制着,装着温柔谦和的样,鲜少沾过。
后来在朋友圈子里也很少让自己出那种洋相。
可今天没有节制,他有心让自己沉下去,不想清醒。
等大家回过神来时,沈知聿撑着胳膊侧靠在沙发上,眉梢慵懒,问什么也不理。
金淳几个全有点慌了,喊了几句知聿,没人答,甚至眼神都不给人。
大家商讨那谁送回去,今天几个全沾了酒,又有女伴,哪抽得出空。
金淳问了沈知聿几句,他才应:不用管我。
垂着眼,话语都沾染了醉意。
这真是完了,大家开玩笑归开玩笑,你一有女朋友把自己喝成这样算什么,真是实践出真知,来这感受浮梦一场来了?大家笃定肯定是跟家里那位吵架了心里藏事儿。
最后没办法,金淳提议试探着找他家那位妹妹来解决,叫人亲自来把沈知聿领走。
丛京是半夜快睡着接到电话的。
陌生电话,本以为是诈骗电话差点给挂了,想了一秒还是接起。
喂?夹杂着倦意但依旧绵绵软软的声音,差点把金淳后颈给激起几层浪。
没见着人,但只听这声音他就懂了,她是怎么把沈知聿吃那么死。
是、是小嫂子吗?那个,我是沈知聿的朋友。
男人一段话说得很试探礼貌,丛京思绪瞬间就清醒了,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听着对方说沈知聿是怎么跟他们一块玩,怎么把自己喝醉了,他们没人能送,只能找她来做主。
哦哦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去。
回应完挂了电话,她手机上也弹出一个好友请求。
看到对方发过来的定位,丛京只能去找衣服起床。
不是说朋友有事出去的么,结果,人去了酒吧还把自己给喝醉了。
丛京也不知道说沈知聿什么好,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丛京披上衣服就出门了,临了记起自己没车,想到沈知聿这次回来带了几把车钥匙,她认识其中的标志,挑了个稍微低调一点的出来。
结果下去一看,没想到是辆超跑,算是前两年比较旧的款了。
丛京还没开过这种车,不习惯,上去脚摆得都不舒服,操控台一些布置也不熟悉。
但开车总归找到两个重要的就行。
油门和刹车。
她开着那辆玛莎拉蒂过去了。
到地方时下车,别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大一样,总归是觉得来了位什么角儿的,其实并不,她这算是借了沈知聿的面。
进去时,大家都围在沈知聿旁边玩,他酒品还算是好,喝醉的反应不是像别人那样大闹或是歇斯底里发酒疯,整个就是很安静。
安静得甚至是有点过。
本来人就瘦,他那身板就跟衣服架子似的,此刻撑着下颚,眼眸微阖,弥乱光线下,看着像什么诱人清冷的瘾君子。
要是触碰了,能被拉下渊底似的。
大家见着丛京,不敢怠慢地唷了声,即使不熟也都喊:小嫂子来了。
都有眼力见,她过来了,就都不动声色地退到后边去,望着。
面孔温柔的女人,却仍有稚意。
大家对她那张脸很有印象,好像不管是二十岁还是二十八,总那么年轻漂亮。
他们几个到了吧台前,手指往下低了低,嘈杂的背景DJ声顺势小了些。
别人不敢靠近,她敢。
她过去拉了拉他衣服,轻喊:沈知聿,你醒醒。
听到她声音,沈知聿才回神地缓慢睁眼。
看她,像是没认出来人,又像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她叹了声气,掺一点责怪无奈的意思。
怎么喝那么醉,没一点节制。
航生他们几个专程找了个位置想看看沈知聿跟他家这金屋藏娇的妹妹到底怎么相处的,场子是他们熟人开的,他们干嘛都挺随意。
胳膊往吧台上一撑,就听那边沈知聿喊了声阿京。
温柔的声,撑着起身,手臂环住她的腰,人就眷恋地贴着她的腰:宝贝,哥哥好想你啊。
卧,槽……后边这群男人全部小声爆出低呼。
航生回头问: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咱高冷挂的知聿哥哥有这么黏腻的时候吗?邱卓摇头:没见过,真他妈跟做梦似的。
可不是吗。
我的天,这话别人说很正常,可要沈知聿来说,那真跟见了鬼似的。
这得亏是现在沈知聿半醉了不清醒,那要是他清醒了知道自己这幅样子被他那群兄弟看见,能拿刀子找上来硬逼着他们忘掉的。
丛京被他抱着走不得,看到他们过来,有点不太好意思,拉开了他的手,和他们打招呼:麻烦你们照顾了,我马上接他回去。
几个人客气着说:没事没事,我们还要跟嫂子说辛苦呢,麻烦你来这一趟,要不介意,你在这坐会儿也成。
丛京摇头:太晚了就算了。
两边打过招呼也就算过。
丛京把沈知聿带出去。
喝醉了,倒是也没那么醉,还能走路,还能说话,一路还有那么点意识知道自己是谁。
他胳膊搭在她身上,没完全把体重往她身上压。
他喊了一路宝贝,缱绻软声的。
搞得丛京哭笑不得。
扶他到副座时,他腿太长难迈进去,丛京捏着他小腿给他抬进去,手又被他抓住。
阿京。
他喊。
她说:别撒娇了,要回去了。
他只能把手松了。
她又问:不是说出来忙事情么,怎么忙到酒吧来了。
沈知聿闭着眼,没吭声。
上车后准备系安全带,才发现沈知聿侧着头看她。
平时习惯冷淡的眸水雾雾的,无声,凝视她开车的样子。
丛京也没急着开车了,问:你是醒着还是醉着?他说:清醒着呢。
可他含着韵的眼压根不这么说。
喝醉的人都要说自己清醒得很,其实思维早不知道飞哪去了。
不是说朋友有事吗,怎么来这了。
是有事。
他们有场子,就跟着来了,然后……想试试喝醉是什么感觉。
试过了,感觉怎么样?他摇头:不好。
片刻,又添一句:没有和你在一起感觉好。
丛京又说:现在好歹知道是我,要换别人呢,别的女生要是想怎么样,你是不是也半推半就了。
他往她这边侧过来些,半撑着脸:我是那样的人吗。
丛京轻哼:谁知道你们男人。
他顺势嗯了声:是啊,原来确实有想往我床上爬的人。
她动作停住,看他。
发觉她吃醋,他又笑:哥哥都三十多岁了,那起码也是十年前的事,宝贝,你不能要求我一定十全十美过去什么经历也没有吧。
只是说有这个想法的,但我都拒绝了。
我当然知道。
丛京想到了:16岁那年,我还看见了呢。
看见什么?别人女生送你回家,手都要摸到你皮带上去了。
他往后仰,缱绻着轻笑:这还记着呢。
是啊,印象太深刻,忘不掉。
我原来还一直以为,你不在意。
当时确实不在意,因为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可是,后来在一起就在意了,你知道我有洁癖,要是跟自己睡过的人原来和别人有什么,那心里也不会太舒服。
说起曾经,两人的氛围不自觉宁静。
她打破说:回去吧。
她要开车,手却被他握住。
转头,忽而落入他清冽真实的怀抱。
她发怔。
他没什么力,即使抱着也是搭在她身上,头靠着她,有大半都是靠她身上,依赖,贪恋。
手臂扣着她的腰,逐步收紧。
他气息有点发烫,止不住地轻声喊:阿京。
她应:怎么了。
他不说话,憋了半天,又有点哽咽。
我。
我……她才发觉不对,想坐直看他,却被他拉住,止了动作。
他不许她看。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可能是情绪失控了,声音挺哽的,像是心里实在难受得紧了,憋这么久全部倾巢而出。
哥哥真的好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他说,喜欢得,这辈子都要疯掉了。
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有多难受。
沈知聿声音夹着哑,他向来清高的,也在她面前哭过,可第一次有这种难言的破碎感。
像随时能被拆分开,不像他。
她不知道他这情绪是怎么来的,或许是酒精原因,也可能是压抑了太久,也或者,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
你冷我,凶我,不跟我好。
他说,两个月没见了,回来第一个见他,你是什么意思?你把我放在哪里?她终于明白了他不安的所有来源,无助的源头。
她说:我没有,真的不是,沈知聿。
你能不能别直接叫我名字。
她止语,又思索着话:宝贝,我最喜欢你了,是不是。
他不吭声,明显这样哄不了他。
她只能偏过头,抱着他,手贴着他柔和的发:我哪有第一个见他,意外碰到的能算吗,嗯?而且那不是因为你自己跟我赌气吗,我那天晚上还买了你喜欢喝的,还想晚上跟你一起看电影,你呢,跟我生气,我不跟你好跟谁好?我这辈子还能跟谁吗。
沈知聿压着情绪,闭眼:不行。
他抱着她的腰,仰头,找她的下巴去亲。
光这样不行,你要喜欢我,这辈子只能喜欢我,只能看我,好不好,丛京,你多疼疼我好不好。
他很少这样软着声音跟她求的,像要哭,连丛京认识他这么久也没见过他这种样子。
她只能尽数应答:好,好。
他们在那靠了一会儿,感受着依赖,过了会,沈知聿又挽起自己袖口,有点邀功,像讨好一样地给她看。
你看,我也去纹了个身,和你一样。
阿京,以后我们就是一体的了,我们都一样了。
他腕骨很细,好像只有骨节似的,手臂有些血管都能看得清。
现在那上边刻着一个京字。
丛京惊了,心底像猝不及防被投入一颗石子,良久涟漪难息。
……什么时候的事?就白天的时候。
我和朋友们一起,其实当时我心里很不舒服,好像跟自己有点和解不了,但又不想告诉你,就自己出去静静,然后就纹了。
丛京那刻才感受到沈知聿看到她纹身时的感觉。
震惊,心疼。
她伸手摸了摸那块位置,问:不疼吗?大男人疼什么,你都没说疼。
丛京咬了咬唇,情绪忽然也有点上来了。
她说:以后有什么直接和我说好不好,不要再自己憋着了,你别让自己疼,其实什么都没有的,我们两个人好好商量有什么不行。
你憋自己,你让自己难受,万一什么时候憋出病了怎么办?沈知聿望着她:那你心疼吗?疼,很心疼。
她说,我特别怕你受伤,出什么事。
沈知聿泛着泪光的眼终于笑。
他说:那就好了。
你心疼我,在乎我,比什么都让我高兴。
他的唇循着贴到她脖颈边,虔诚地亲了一下,呢喃:以后也要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你没有,你还跟我吵架,还跟我生气。
谁跟爱人不会有小别扭。
她有些无奈,捧着他的脸,手指认真地擦过他眼下,沾染那点湿润。
吵架归吵架,我又不是不爱你了。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说点啥,就真诚感谢一下大宝贝们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