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太贵妃拉住她的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瞧着你比之前圆润了些,怎么在长春宫比我那里还好了不成?沈轻稚难得撒娇:娘娘,您说什么呢!我真没胖的。
她确实没怎么胖,只是整个人长高长开了,翻年已经十七,不是小丫头片子了。
淑太贵妃顺了顺她的秀发,终于还是问:皇儿那……如何?娘娘,沈轻稚脸上一红,羞赧得要命,娘娘问这个做什么?淑太贵妃点了点她额头:怎么不能问啦!你原是我的人,他还敢待你不好?兴许是做了太妃,淑太贵妃现在的心绪比以往更平和,整个人也更洒脱。
她不用日日在漫长的等待里虚度,不用去想他今天在哪里、明天又去哪里,曾经英武非凡的隆庆皇帝已经溘然长逝,永远留在了平陵里。
她的儿子成了皇帝,她现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本身她就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现在更是一点苦都不肯吃了。
沈轻稚红着脸点头。
陛下,挺好的。
淑太贵妃顿时就笑了。
我可知道他,他呀,肯定喜欢你这样的。
陛下,平日里忙,其实很少去后宫的。
沈轻稚小声道。
淑太贵妃笑了笑,她摸着沈轻稚手指上这些年留下的茧子,想了想还是说:我的儿子我是了解的,他不会喜欢那张牙舞爪无事生非的怪丫头,他喜欢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乖小姐。
沈轻稚张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淑太贵妃其实也了解她,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等乖小姐,但你能合他眼缘,缘分这个事儿不好说,但儿子随母,我那么喜欢你,他早晚也会的。
淑太贵妃满口都是喜欢,沈轻稚听得心里头怪痒痒的,她一直红着脸,都不太好意思抬起头来。
仔细回忆起来,她只知道皇上对她挺温和,虽然有些时候急躁了些,沈轻稚也不觉得不好。
他会跟她聊天,会同她说母亲的事,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是相当温柔的。
他也很会逗她。
每当沈轻稚回想这种种细节,她都会觉得心里头很甜,却也不知道这些对她的好,是不是独一无二的。
多谢娘娘喜欢。
淑太贵妃仔细看她眼睛,这姑娘从第一次见到现在也过去两年有余,如今再看她,那双眼睛清澈淡然,美丽一如往昔。
她从来都没有变。
你能在这宫里熬下去,你会比别人过得都好。
淑妃淡淡笑了。
是啊,沈轻稚自己也很奇怪。
她有时候是会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不过人生总归就那么长,何苦矫情着活?她不如多看两本书,多绣几幅图,每次完成一件作品,她都很有成就感。
开心的生活不能祈求于别人,开心在于自己。
沈轻稚这样想着,也这样告诉了淑太贵妃。
淑太贵妃有些纹路的眼一下子就亮了,她看着沈轻稚:你比我想得开。
到了现在,我也才略微懂得怎么让自己开心。
沈轻稚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团扇递给淑太贵妃:娘娘最是通透人,我如今能这样,全靠娘娘一年的教导。
平日里空闲,特地给娘娘做的这把扇子,还记得那时候娘娘很喜欢看《西山记》,这山水图我是回忆着绣的,若是不像娘娘莫怪。
、淑太贵妃慢慢摸着那扇面,仔细看了上面的图,夸奖:真好,你手艺比以前好多了。
多练练,总能好的。
你说的是,我听皇儿说给你赏了些笔墨?这个每日都要记着写,一天都不能停。
说起这个,沈轻稚明显更有兴致,絮絮叨叨夸了皇上体贴一通,又去讲字。
她的字比淑妃的差远了,只簪花体都还没练整齐,小楷也很不整齐利落,更不说别的了。
淑太贵妃见她还是更喜欢这些,心里多少有些宽慰。
这一年多她没有见她,总怕当时的决定是错的,她改变了这个好姑娘,如今这样一面让她安了心。
她还是她。
淑太贵妃心里头多少有些宽慰,她站起身来,领着她往书室里走:旁的赏赐早就备好了,你既然过来,就多选几本书,娘娘还是给的起的。
沈轻稚眼睛一亮。
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娘娘开恩!两个人选了好久,你点评这本我赞赏那本的,很快就到了午膳时候。
这回是寒烟过来伺候,寒絮没来。
娘娘、小主,该用午膳了,要把小主的份例一起叫来否?淑太贵妃迟疑了一下。
私心里她很想留沈轻稚在这用饭,可却又不想太过招摇,让她在西六宫日子不好过。
她是关照她关心她,可她不能替她住在西六宫,也不能一直为她遮风挡雨。
只那么停顿一下,沈轻稚一下就懂了。
她忙说:多谢姑娘惦记,我就不打搅娘娘午歇,该是回的时候了。
丫头是懂事了,淑太贵妃心里就有些不太痛快了。
她让寒烟把早就备好的赏赐取出来,叫了个小黄门给她们送回长春宫去,这才吩咐寒烟:摆膳吧。
寒烟可比寒絮机灵多了,也不是那等小气人,见娘娘确实有些不痛快,立马就道:小主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现在是不好太热络,以后就不一定了。
淑太贵妃慢慢坐直身体,目光炯炯:言之有理。
寒烟出去吩咐叫传膳,回来帮她捏肩膀:不过就是等等,总有那么一天的。
淑太贵妃长舒口气,终于又露出笑容:是呢,总有那么一天的。
从慈宁宫回去后沈轻稚就忙碌起来,淑太贵妃同皇上加起来赏了二三十本书,她把这些书都编好序,打算一月研读一本,这样总有新书等着她。
她又给自己做了本账册,专记每日写几页大字,少了的第二日还要补上。
淑太贵妃到底比皇上知道后宫生活,赏了不少布匹锦线,她也叫晴画给做两身夏日里穿的小衣,剩下的就三个人一起做些小玩意打发时间。
这些都安排好,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她们的生活其实是有些不一样的。
自从晴画在前院那有些不痛快,就改从后门出去到莲花巷角门取水,现在换成晴书也是去那里。
有一日晴书去得晚了些,那边的小黄门居然还给留着水,晴书回来后很是稀奇一番。
再一个便是每日的膳食都丰富起来,以往从来没在桌上见过的鱼虾一类也偶尔有了些,甜品的花样也多了,一尝就不是小学徒的手艺。
晴画就感叹:一块小小的腰牌,比小主的选侍位份还管用。
沈轻稚正在小衣的领口处绣栀子花纹,闻言笑道:西六宫里选侍不少,但娘娘的腰牌就只那一块。
自打沈轻稚成功进了安宁殿,后宫里那些大小主位轮着番去慈宁宫门口等,结果都六月了,也没人成功进去。
所以说这小小的牌子,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想到这个,晴画又念:娘娘真好,还是念旧情。
沈轻稚笑笑,没再说什么。
六月里天气更热了,萧成煜的太极殿里早就用了冰,尤其是御书房里书本多,更是有些闷热。
好不容易批完最后一本折子,萧成煜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深深吸了几口气。
张德宝在一旁贴心问:陛下。
要叫御医来否?太医院有几个点穴圣手,按摩起来舒服极了。
萧成煜刚继位时写字太多,总要叫人过来松快松快,要不晚上用膳筷子都用不利落。
萧成煜摇了摇头,太极殿里的黄门都懂事得很,就算御书房窗门大开,也一丁点外面的声响都听不到。
他走到窗边望外远眺,从望月门那隐约能看到栀子花摇曳婀娜的身姿。
唔,萧成煜想自己许久没有关心母亲那边的事了,便吩咐,让沈义去请付选侍。
诺张德宝听罢就往外面走。
刚行至门口,又听皇上补上一句:上御膳房晚上多上点甜口的,再加一盅人参乌鸡汤。
张德宝行了礼,心里不停腹诽也难得知道体贴人了。
一连串安排好,再回书房时,张德宝脸上就敷了一层薄汗。
萧成煜慢条斯理整理着书桌上的笔墨,也没叫小黄门搭手,只说:玉泉山安排如何了?张德宝忙答:宫里头仪仗有宁大伴操持,定是没问题的,已经安排张胜和周德福去行宫先行布置宫人,一定不会出岔子。
长信宫里宫室紧密,到了夏天就有些密不透风,冬日里又冷。
因此早些年隆庆帝冬夏两季都要去玉泉山行宫小住。
只后来身体不太好就没怎么去,萧成煜年富力强,夏天实在怕热得很,在宫里熬了一年就熬不太下去了。
总他已经是九五之尊了,何必委屈自己呢?五月时他就下令督办行宫避暑的行程,他出趟宫很麻烦,前后要忙碌两个多月,大概七月末才能走成。
最热的时候能透透气就成,萧成煜也不是十全十美人,没非要六月一定去。
行宫久未接驾,里面多少有些陈旧破败,礼部和工部早就派了侍郎过去监工,宫里头司礼监、御膳房、尚宫局都要忙碌起来,务必要把这太初元年的避暑好好弄起来。
他心里头盘算着这些事,那边张德宝的声音响起:陛下,付小主到了。
萧成煜抬头一看,透过窗棂远远就能看到一个窈窕淑女正在望月门那里看花。
美人娉婷,摇曳多姿。
怪不得大诗人李白有诗言: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萧成煜这般想着,嘴角略微扬起些许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