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2025-03-22 07:41:41

长春宫之所以叫长春宫,只因前后院中栽种的桃树长势喜人,年年春日里桃花繁荣,暗合了长春之意。

当年顺嫔能赐住长春宫,也是看在她一对双生儿女的面子上。

在长春宫只住了几日沈轻稚便习惯了下来。

这里的日子比文墨院要规矩一些,早上不能起的太迟,要不然热水和早膳就都没了,晚上也不能歇的太晚,宫灯里的灯油每月都有定数,实在也没有多余的可烧。

沈轻稚没什么家当,在文墨院也没得什么赏赐,只这次封淑女时跟其他三位一起得了一对簪子并两匹好料子,其他的就再没了。

她倒是对这些不太在意,只是这一天天日子过去,倒有些怀念景玉宫的那些书来。

没书读实在是有些难熬,沈轻稚只好就捡着从景玉宫带来的深色料子给萧成煜绣腰带。

同桃蕊学了一年的绣活,她的手艺也已经十分出众,如今无事可做,就绣的格外细致。

她也没选那五颜六色的如意吉祥图,却另辟蹊径,选了千里江山图做蓝本,绣了一副大气磅礴的锦绣河山。

四月的时候,院中的桃花开了。

那若隐若现的香气随着春风飘入屋内,沈轻稚最喜欢每日午后坐在窗边,一针一线仔细做绣活。

虽说已经除服,但新帝一没选秀二没临幸宫妃,看那个意思还要为先帝再守孝一阵。

他不来后边,沈轻稚也不着急。

她倒是十分担心淑妃娘娘,只现在离得近了,她却不敢出去一步。

这一日正是春光晴好,沈轻稚见外面阳光璀璨,难得动了出屋的心。

长春宫的后殿里只住了四个人,她觉着兰若也不像是事多的,应当也不会挑理。

念头一旦动了,沈轻稚就再也坐不住,她招呼晴画:且把那套茶具摆出来,我们去外面吹吹风去。

晴画一听,顿时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欢呼着蹦起来去找茶具:小主,我就说老在屋里闷着不好。

沈轻稚见她那么高兴,心情也很畅快,笑说:以前是不敢,我瞧着兰小主也不怎么出来的样子,应当是不太介怀的,我们在外面安静些,别吵着她就是了。

恩,我听小主的!晴画把那套茶具取了来,还是文墨院人人都有的最普通的青瓷。

小主想喝什么?沈轻稚又笑:你这丫头,我们只有小雀舌,还有什么可挑的?晴画从柜子里摸出个瓷瓶来,神神秘秘碰到她跟前:咱们搬来这里前宁大伴其实给了些蜂蜜,我也不知道其他小主有没有,就藏了起来,小主想喝吗?沈轻稚喜食甜,偶尔晚上有八宝粥、玉米酥、红枣馒头或者只是南瓜小饼,她都能吃的干干净净。

晴画自然是把她喜好记在心里的。

听到有蜂蜜,沈轻稚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这东西在家中时不算太便宜,逢年过节母亲也会给他做一碗花蜜露,进了宫倒是在淑妃那里蹭过几回,如今是再也没有了的。

那先收起来吧,等明日里我们偷偷吃。

晴画这才找了小炉子煮起水来。

等水烧开的功夫,她又取了一小碟子杏仁酥,先把它端到外面去,才进来请沈轻稚:小主,走吧,是读书还是绣花?沈轻稚想了想,取了巴掌大的锦帕:反正我们日日无事,从今日起我教你做绣活吧?晴画一直就很喜欢做这些小东西,只她手艺不好,在家时也没正经学过,只能磕磕巴巴做些简单的缝补活计。

最近沈轻稚绣腰带,她就瞪着眼悄悄瞧过许多回了。

真的?小主你真好。

晴画小脸激动的都红了。

沈轻稚点点头,起身推开了房门。

外面阳光晴好,春风徐徐而来,吹动了她鬓间乌黑的秀发。

沈轻稚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春天美好的香意。

后殿院中种了三颗桃树,旁边则是圆形的石桌石凳,晴画早就擦干净了凳子,请她坐到小桌旁,又把茶端出来泡上。

这一手煮茶的活沈轻稚教了她很久,如今也是有模有样的了。

很快雀舌的茶叶卷就慢慢舒展开,弥漫出怡人心脾的茶香。

树影摇曳间是斑驳的光影,鼻尖满是香甜的气息,这一个安静的午后,倒叫人心生畅快来。

主仆两个在外面悠闲了很久,沈轻稚才拿起锦帕:先教你绣蝙蝠纹吧?一样一样来,以后你手艺好,咱们的衣裳就靠你了。

晴画认真点点头:小主,我一定好好学!有了事做日子过的就快了,没过几天沈轻稚又让晴画准备,主仆两个准备再去外面沐春。

不过这一次出屋的不止她们两个。

这边刚一坐定,对面偏屋就开了门,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屋里出来,一下子走入阳光下。

付姐姐,一起住许久,还没同你请过安。

兰若声音甜甜的,带着少女独有的芬芳,比桃蕊那一把甜嗓子多了三分青涩。

沈轻稚可当不得她请安,听了忙站起来也跟着笑:兰妹妹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宫姐妹,哪里有什么请不请安的。

兰若走到圆桌旁,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点,微微有些踟蹰:姐姐,你会下棋吗?沈轻稚愣了一下。

她上过幼学,自然学过棋的。

只琴棋书画里琴她实在是没有天份,画也相当一般,只书和棋好一些。

她也知兰若这是实在无事可做,才出来找她下棋来了。

沈轻稚向晴画偏了偏头,晴画便麻利地把茶点摆开,空出石桌中间的位置。

自然是会的,只学艺不精,兰妹妹多多包涵。

兰若长相只能算是清秀,加之身量显小,十五的年纪了看上去还仿若稚童。

只一把嗓子实在出色,让人听了心里头舒服极了。

太好了,我也手痒许久,那我们便来下一盘?沈轻稚点头:好。

不得不说,兰若的棋艺实在了得。

这一下午两人对弈一局,竟对她生出些好奇来。

看起来不声不响的一个人,中盘厮杀手段极其狠辣,一点亏都不吃,寸步都不让,实在是很尖锐的性子了。

只看人,真的看不太出来。

等到最后沈轻稚的大龙被兰若的吃了,才笑着投子:兰妹妹棋艺了得,姐姐自愧不如。

兰若放下手里的棋子,轻轻瞧了她一眼:是姐姐承让了。

沈轻稚没在说话,两个人客气几句,就收拾好东西回了各自屋子。

晚上用膳时晴画问:兰小主厉害吗?沈轻稚给她打了个比方:大概十个你也比不上她吧。

晴画撅噘嘴,倒是没反驳。

日子就在绣花、喝茶、对局、看书里静静过去了。

这一年来前朝后宫都很平稳,仿佛隆庆年的太平日子还没过去,仿佛坐在龙椅上的还是那个主宰国家四十几许的天子。

一晃眼就到了隆庆四十四年的除夕,这一日宫里张灯结彩,人人都在期待太初元年的新岁。

今年除夕的宫宴后宫未开,只请了太后和淑太贵妃等几位太妃去前头一起吃宴,他自己的后宫只有四个淑女,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下午时分宫宴就开了,只新帝感怀先帝,并未让开大戏摆台,只让做了小曲来听。

等到晚膳时分,宫灯初上,萧成煜从主位站起,高高举起酒杯。

同即位时相比他又高了半个头,身材是越发的修长挺拔,面容则要冷峻许多。

或许是国事繁忙,他看起来要比以前消瘦一些,整个人更是气势磅礴。

到底坐了龙椅,人总是不一样了。

他高高站在上面,漆黑锐利的双眸看着台下每一个臣子,朗声道:除夕夜,新岁伊始。

这一年国事动荡,先帝驾崩,朕以茶代酒,谢爱卿们勤勉为国,忠心不二。

他说罢一口喝干了茶,身边的宁大伴又赶紧给续上一杯。

萧成煜从不吃酒,哪怕宫宴上也不勉强自己。

他又举起酒杯:这第二杯,敬宫中母后与母妃,谢两位母亲不辞辛劳管六宫事。

太后娘娘同淑太贵妃一起举起酒杯,同他回礼。

第二杯过完,就是第三杯。

萧成煜这次面容比刚才严肃了些,他道。

明年便是太初元年,新年便要有新气象,朕已汇同阁老六部下旨,明年一开恩科,二开选秀,三减赋税,四增荣宣堂,五设荣宣书院,六改禁卫为火凤禁卫,七改火凤卫为火凤营,八增兵五万,九减内宫开支。

萧成煜声音低沉有力,一句一句把朝臣炸得头晕目眩。

这里每一件事都是大事,他却要在一年里全部做成。

臣子们心里一紧,额上都毛出汗来,他们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如何?诸位朝臣,妥是不妥?萧成煜虽是少年新帝,但他实在是个心思很深的人,加上他背后有王家和沈家,朝臣们哪怕想欺他年少无知,也是不敢的。

沈家手里握着兵权,王家手里捏着内阁,谁人敢作乱?这一年太太平平的,就是最好的例子,就连西北的乌鞑也没有动,依旧守着颍州休养生息。

萧成煜这样逼问一句,下面朝臣全部跪了下来,高声唱诵:诺,谨遵圣旨。

第二日清晨,朝阳洒在上京平整宽阔的朱雀街上,打更的更夫敲着锣,大声喊着:新岁太初元年,新岁太初元年,新岁太初元年。

这一日,正是新岁太初元年正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