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2025-03-22 07:41:41

陛下是问哪位?沈轻稚迟疑道。

萧成煜没指名道姓,只问她:长春宫刚搬进来新人,想必跟着的管事宫女也不少。

沈轻稚点头,想了想说:是王昭仪刚搬进来,妾只见过她一回,前几日叫我和兰淑女去略坐了坐,又赏了些头面给我们,便叫走了。

不过昭仪娘娘讲说要一旬去她那坐坐,也好吃吃茶聊聊天。

至于兰淑女,陛下见过,就不用妾再多言了。

萧成煜顿了顿,不知道怎么仿佛从这话里听到点别的意思,他挑挑眉看着沈轻稚,见她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便道:碧云宫的人呢?碧云宫里住着孙慧慧和张欣瑶,至于刚搬进来的章昭仪她却是没见过的:妾只见过孙淑女和张淑女,孙淑女时同妾一起入宫,在坤和宫一起当过差,张淑女自然是太贵妃那里认识的,她以前也是给太贵妃搭理书房的。

你们宫里新来的那些人呢?萧成煜这会儿语速很慢,仿佛在考虑什么事,王昭仪那里应有管事姑姑吧?沈轻稚回忆了一下那位管事姑姑,道:是,那姑姑一看就不是宫里的人,想必是王昭仪娘家带来的。

萧成煜若有所思点点头。

在隆庆朝时因宫妃多为世家女,许多人也曾直接带了娘家里伺候长大的嬷嬷进宫,这样在宫里也能自在一些,有人体贴。

不过这一次王昭仪带了嬷嬷进宫,萧成煜还是这两日才知道的。

你怎么瞧出她不是宫里的?萧成煜问。

沈轻稚笑答:那姑姑站姿就不太板正,身上穿戴也有些琐碎了。

陛下可以想想福姑姑和莲姑姑,她们都是在尚宫局经过事的,一身衣裳利索干净,头面也整整齐齐,说话办事很是有礼有度,有没有经过尚宫局训导是很不一样的。

最要紧的,沈轻稚顿了顿,最要紧的是她对昭仪娘娘太过亲近了,一眼就能看出些不同来。

萧成煜挑眉,手里摩挲着她给做的袜子,道:你倒是聪明,看人也是准的。

沈轻稚笑笑,没有应声。

之前去母亲那里,她还说起你了。

萧成煜漫不经心道。

一听淑妃还没忘她,沈轻稚眼睛都亮了:真的?娘娘可还好?萧成煜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略有些吃味:朕怎么觉着,你心里更关心母亲呢?那肯定是啊,沈轻稚不好骗他,只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萧成煜冷哼一声:既然母亲这般喜欢你,为何又让你来了朕这里?沈轻稚认真答:回皇上话,娘娘当时曾说陛下身边没贴心人,她知妾人品,也知妾必定忠心于陛下,便才让妾过来伺候陛下。

你倒是很有自信。

隆庆帝听母亲这样讲过,心里很是妥帖。

她看待自己跟太后看待自己是十分不同的。

作为一个母亲,最要紧的不是前朝后宫事,不是荣氏和王氏的兴衰,不是大越百年国祚,而是儿子的喜怒哀乐和身边的知心人。

沈轻稚见他神情十分舒缓,便知提到淑妃叫他高兴了,心里多少是有些得意的。

其实皇上看起来比以前威仪气派得多,但心底里还是没怎么变。

如若妾不是这样人,娘娘不会这般安排。

萧成煜和沈轻稚其实也说不上熟悉,只比其他的妃子们多接触那么些许次,然而却因为两人对淑太贵妃一样的亲近和关心,倒是有些相同的话来谈。

只寥寥几句,萧成煜被勾起了谈兴,转问她:平日里娘娘都怎么打发时间?沈轻稚发现他今天兴致很足,聊的却只有后宫女子这一亩三分地来,不过皇上要是问她什么国计民生的大事,她也是答不出些许的。

娘娘上午喜插画绣花或投壶,下午便是读书练字和抄经,以前她不怎么抄的,后来先帝爷重病,她才日日都抄。

沈轻稚补充道:其实娘娘很会打发时间,有时候也叫我们陪她打叶子牌或者麻九,对弈也是有的,不过当时景玉宫只我一个会下,大局观很是有限,时间长了娘娘就不爱同我玩。

对了,娘娘还很是喜欢打五禽戏,她身体康健,很爱在院中走动赏景。

说起淑妃来,沈轻稚就总会自称我,她其实还很不习惯说妾这个字,每每一句话里说的乱七八糟,倒是萧成煜没见怪。

萧成煜感叹:母亲是情趣人。

淑太贵妃娘娘确实是个情趣人,她自己一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实在很是难得。

沈轻稚笑笑,她一年多没见淑妃了,心里有些想她:陛下,其实娘娘是很通透的,除了您和六公主,也只剩先帝爷叫她日日记挂在心上。

您可能不知道,她还会做素面抄,也自学过调胭脂,甚至景玉宫有阵子燃的香都是她自己制的。

她那时候老说,书读的再多,不亲手试一遍,总是不能吃进肚子里去的。

刚才或许只是闲聊,直到沈轻稚说道这句,萧成煜却有了些别的体会来。

与不同的人聊天,也是有些意思的。

最近听多了大臣们含着各种心思的话,如今这一派朴实的妇人之言听到耳中,却难得有些趣味。

萧成煜笑了笑,发现自己留的有些久了,终于起身下了床。

这会儿沈轻稚已经休息过来,见他要走忙过来帮他更衣。

这一手伺候人的活宫里的姑姑们都教过,只是见着她摇曳多姿地穿着小衣在他身边忙碌,萧成煜生出些难得的满足来:朕发现,你没之前那样怕朕了。

沈轻稚帮他束腰带的手顿了顿,低声回:那是因为陛下慈悲。

慈悲这个词也不知道说的哪里不对,总之萧成煜突然又笑出声来:真是个甜嘴。

收拾好衣裳,萧成煜就走了,只到门口言:下次你且带了手艺来,朕拿几本书同你换,要是手艺不好可就不能换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轻扬,眼睛里都带着些星光,他也没等沈轻稚的答话,推门便走了。

沈轻稚站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才穿好衣裳离开石榴殿。

或许是因为经的多了,回去的路上她走的也就没那么难,等回到长春宫后殿偏殿,晴画照例半坐在小炉子旁看着热水。

开门声惊醒了晴画,她眨巴眨巴眼睛,立即起身去换了一壶水。

她们这个小炉子是温茶的,一次热不了太多水。

小主,你先收拾下,这壶马上温好。

作为淑女的日子其实并没那么好好过,刚才在石榴殿里,她只捡了好的讲。

沈轻稚喜习字,却不敢要笔墨纸砚来使。

手里没有多余的布,也做不了更大件的衣裳。

她们一日三餐都是看御膳房心情,就连沐浴这件事,每天也是有时间的,错过了就只能这样凑活。

她刚才在石榴殿跟萧成煜说一本《珍断集录》读了许多日还没钻研透,不过是舍不得丢开去看《山海经言》,她手里一共就这几本书,看完就没得可看了。

嘴里说的仿佛不在意,其实也是不好去求,也不能去求。

然而淑妃曾经在景玉宫的日子却跟她说的相差无几。

她是世家出身,正二品妃,独居一宫,她想怎么过就可以怎么过。

许多事情沈淑妃可以做,但是付淑女是不行的。

晚上其实她能看出萧成煜不算很开心,她的差事也不过就是哄他开心,说些好听的,做些好看的,便是尽了责。

看他走时的神情,仿佛她确实做得很好。

沈轻稚微微松了口气,同萧成煜侍寝的时候她是不怕的,说实话还挺享受,没什么好去介怀。

头几次他也没怎么同她讲过话,近日里说了那么多句,实在是叫她紧张极了。

有时候说的越多,错的也就越多。

但她又不得不答。

淑妃让她忠心,她就要忠心,别人的事要讲实话,放到自己身上就略微改改,只说好的也不算欺上瞒下。

沈轻稚一边就着热水擦拭身体,一遍出神地想:还好我坦坦荡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大概是晚上耗费了很多精神,这一夜沈轻稚睡得很熟,第二日起的自然就有些迟了。

晴画不好去喊她,只好压着最后时辰跑去打热水。

这会儿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沈轻稚刚收拾好自己推开屋门透气,就听外面一把尖锐的嗓子叫:哎呦,你们主子真是金贵,这刚一侍寝,怎么就起的迟了呢。

沈轻稚微微皱起眉头,已经听出这人不光嘲讽晴画,也是在骂她矫情。

晴画没去跟她硬抗,只说:都是我不好,起的迟了,我们小主心地好,没错怪我。

这个应对可以说是很得体了,沈轻稚刚刚有些欣慰,就听那人又说:怎么说话呢?真没规矩,我可是昭仪娘娘跟前的大宫女,你得叫我姐姐。

你那付淑女见着我,还不是要叫我姐姐。

沈轻稚自己只是最低一级的九品淑女,跟昭仪娘娘跟前的大宫女是一个品级,按理说其实她们这样的淑女跟大宫女没什么差别,但身份上好歹算是皇上的妃妾。

作为有确切品级的宫妃,在这长春宫里她品级只比王昭仪和她的管事姑姑低,无论在长春宫里还是长春宫外,都没有她向一个大宫女行礼的道理。

听到这沈轻稚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了,她确实不是个喜爱争吵的人,但也不能任人欺辱。

沈轻稚迈出两步,远远看着垂花门旁的两个身影,冷声道:怎么,我要是叫了你姐姐,你敢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