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叶楚楚有些惊讶, 但语气中依旧带着一丝欣喜。
我不能来?沈暮辞反问道,语罢便已到了马车中。
叶楚楚眼眸低垂,你就不怕跟着我去了扬州就再也回不来了?沈暮辞没有开口, 尽管叶楚楚当着众臣的面信誓旦旦地说了许多, 但是她和沈暮辞皆心知肚明, 此行凶险, 稍有闪失,便万劫不复。
你怕吗?沈暮辞艰涩地开口, 问道。
我怕。
这一次,叶楚楚不再掩饰她心中的恐惧, 坦然说道。
生和死总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人都是贪婪的, 正是纵情于享受当下的好,有时候便越发没有勇气去面对死亡。
她在外人面前从未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唯有在沈暮辞面前, 她才能真正的表露自己。
已经派了第一波御医前往扬州, 但这场疫病却令这些御医束手无策。
叶楚楚曾在御书房陪伴沈暮辞时,偶然看到灯花之下的那份奏报,其中只说,若想要让这疫病不再传播,那边将感染之人尽数诛杀。
这份奏报自然被沈暮辞压了下来, 只要有希望, 便不能放弃任何一人。
但叶楚楚知道,若是真的难以控制, 恐怕只有让那群人葬身于烈火之中。
她内心是煎熬的, 她作为一名大夫, 她必须前往扬州;但与之同时, 她又和平常女子无甚差别,她想要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呆在一起。
因为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过了许久,叶楚楚终是低声说道。
这一刻,沈暮辞心中顿时酸涩无比。
她怕他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又何尝不担心她。
也正是因此,他选择跟随她。
情意这东西不需要宣之于口,有些时候,从对方一个眼神中便能明白一切。
叶楚楚将头靠在沈暮辞宽阔的肩上,沈暮辞的到来是她没有想到的,只是如今,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你走了,那朝堂怎么办?叶楚楚问道,语气中分明带着些许责备,但却是愉快的,我不认为朝中那些臣子会支持你跟我走,说不定背后又该骂我了。
朝堂之上,有姜太傅一行人坐镇。
沈暮辞笑了笑。
不管姜太傅曾经做了多少急功近利之事,但从现下看来,他的确对叶楚楚心怀愧疚,并且极力弥补。
并且在他的手腕下,京城中关于叶楚楚的流言消失殆尽。
他们这群缩头乌龟现下谁还敢说你半点不是?沈暮辞调笑道,你那日早已震慑住了不少人,如今,你便是扬州所有百姓的希望。
叶楚楚目光看向窗外,并不言语。
楚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沈暮辞搂着叶楚楚,温柔地说道,你尽力便是,护你一人,我还是能护住的。
对于叶楚楚那日在朝堂上立下的毒誓,其实沈暮辞当初本打算径直打断的,毕竟让她前去实在是太过冒险,可他又实在不愿意拘着她。
许是过去那段能够听见她心声的奇妙时间,让他逐渐能够站在她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叶楚楚靠在沈暮辞肩头,她低低嗯了一声。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从小到大,她叶楚楚又何时向命运低下头过?*****普通百姓只以为天子坐镇京都,是他们这位未来的准皇后孤身前来,因此沈暮辞便对外称自己是天子派来的朝中官员,自称白巡抚。
孤男寡女不得共处一室,快要到扬州时,沈暮辞自然要和叶楚楚避嫌,因此二人分坐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达扬州。
扬州疫病,因此只有县令以及几位亲信前来迎接。
待一番礼仪之后,叶楚楚以及沈暮辞便跟随着扬州县令进城。
众人皆戴着面纱,偌大的扬州城宛如一座空城,百姓皆待在家中,扬州县令详细地回禀着当前疫病的种种情况,丝毫不敢怠慢。
直接带我去隔离区吧。
叶楚楚起身,我想看看具体情况,也好对症下药。
咳咳咳。
叶楚楚话音刚落,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咳嗽之声。
众人这才想起,皇后身边跟随了一位白巡抚,据闻是来给皇后打杂的。
白大人可是身子不适?黄县令急忙关切地问道。
沈暮辞并不希望叶楚楚如此快地前往疫区,无碍,方才喝水之时呛到了。
臣以为娘娘不必如此心急,先听听朝中御医的看法再去也不迟。
叶楚楚看了一眼沈暮辞,第一次未将他的话放在眼里:黄大人备车吧,不用理他。
沈暮辞:......黄县令急忙应是,很快便出去吩咐了。
他急忙将门合上,还不忘擦擦汗。
皇后与白巡抚非亲非故,为何他觉着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对劲?可黄县令立即便将自己那不对劲的想法压下去了,定是他自己多想了,若皇后敢给皇帝戴绿帽子,只怕是他们这些目击者也活不了多久了。
叶楚楚前往疫区时,沈暮辞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叶楚楚回头,微微皱了下眉头:你不许去。
这是今日叶楚楚第二次命令沈暮辞。
娘娘,臣奉陛下之令,一路跟随您。
沈暮辞紧绷着脸,反驳道。
叶楚楚斜睨了沈暮辞一眼,并不后退:但是这里很危险。
你都不怕,我难道会怕?沈暮辞勾了勾嘴角,更何况,臣答应了陛下,要一路保护好您。
沈暮辞说完,还不忘给黄县令递了一个眼色。
不知为何,此时的黄县令背后发毛,他直觉,朝中派来的白大人乃是一个不好伺候的主。
他正想要帮着沈暮辞说几句,却不想被叶楚楚打断了,而下一瞬,他的惊讶之情难以言表。
皇后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弄晕了白大人。
把他带回去,三日之后他自会醒来。
叶楚楚将手中的药粉吹散,轻声道。
叶楚楚心中暗叹,沈暮辞的确是一个很会表演之人。
哪怕是天子,他在此时也能收住天子平日里的威仪,在她面前,扮做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只是现下,她实在不能让沈暮辞冒这个险。
她希望在他醒来之时,她对着疫病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沈暮辞醒来之时,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揉着还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朝门外唤了一声。
大人,您醒了。
我这就去禀报县令大人。
等等。
沈暮辞看了一眼天色,眼睛微眯,我睡了多久?大人......这小厮战战兢兢的,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说!沈暮辞意识到情况不对,额头上顿时青筋暴起,他顺手将一个杯盏甩了出去。
三天。
就在这时,黄县令推门而入,而小厮见着自家大人来了,急忙站在了黄县令身后,黄县令偏头朝他道:你先下去吧。
是她弄晕的我?沈暮辞冷笑一声,那她现在人呢?黄县令有些惊讶,因为眼前这人并未顾及尊卑,竟然直接称皇后为她。
娘娘现在正在抓药。
黄县令道,如今扬州的疫病已然控制住了。
让她来见我。
沈暮辞立即说道,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转口道,算了,带我去见她吧。
虽然黄县令总觉得眼前这人不太对劲,言语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本想询问一番,但见沈暮辞眉眼阴翳,一片郁色,便又不敢开口了。
一路上,沈暮辞不开口,黄县令也不多言。
只知道现在疫病已经控制住,一切都想往好的方向发展。
娘娘,白大人求见。
黄县令在门外通报,但是沈暮辞已经二话不说,推门而入了。
不得擅自闯入。
沈暮辞将门一合,无情说道,将其径直关在门外。
黄县令:......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沈暮辞见到叶楚楚时,叶楚楚坐在药炉边,在她旁边,还坐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小女孩约莫三岁的样子,她的眼睛很大很亮,看起来怯生生的。
子轩,你来了?叶楚楚看着沈暮辞,站了起来,她眉眼含笑,依旧是过去那般,只是她的脸却瘦了些许,短短三日的时间,叶楚楚的下巴尖了许多。
沈暮辞看了叶楚楚一眼,随意坐在一旁,不说话。
叶楚楚自然是知道沈暮辞这是在生气,气她孤注一掷。
子轩,让你担心了,只是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看你这样子,还以为我出了多大的事情呢。
楚楚,你还有理了?你难道就不知道我担心得要死?沈暮辞高声道。
许是沈暮辞语气太过严厉,将叶楚楚旁边的小姑娘吓到了,小姑娘躲在叶楚楚身后:阿娘,他好凶.......安安不怕。
叶楚楚蹲下来,抱住小丫头,他是你阿爹,你唤他一声,他便不恼了。
安安本不打算唤沈暮辞,但她又观察了一下面前这个满脸怒容的叔叔,幼儿的直觉总是准的,她感觉到沈暮辞没有恶意,这才慢慢地从叶楚楚身后钻出来,走到沈暮辞跟前,小声叫了一声阿爹。
这声音太小太软,让沈暮辞既惊讶又无措。
这才三天,他竟然多出了个女儿?安安是我收养的孩子,她很是听话。
叶楚楚解释道,她的父母也是大夫,但是因为前些日子前去救助那些病患,不幸染病,双双病逝。
我便想着将她带回去。
子轩应是没有意见吧?阿爹。
安安见沈暮辞愣着,又唤了一声,她的声音是那么软那么嫩,太惹人怜爱了。
沈暮辞心头一动,他的心中突然充盈着温暖。
好像就在这时,他和叶楚楚真的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一般。
我没有意见,但这不是你弄晕我的理由。
沈暮辞向前一步,他突然将叶楚楚压向墙头,嗓音低哑又缠绵,违背圣意,该当何罪?你们在干什么呀?安安叫了起来。
沈暮辞这才想起屋内还有一个小豆丁,此刻的他有些不耐烦,他放开叶楚楚,走到安安旁边,随后便将安安提了起来。
阿爹,你要带我去哪里?你在外边乖乖等着。
沈暮辞毫不犹豫地将安安放到了门外。
阿爹?安安好奇地唤了一声。
然而,门已经合上了。
安安从门缝那里偷看,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屋内有女子的低吟。
你在干什么?扬州县令看着小家伙。
叔叔,我阿爹和阿娘在亲亲吗?安安眨了眨眼睛。
什么?扬州县令瞪大了眼睛, 娘娘让你叫他爹?皇后在外边给她收养的孩子寻了一个爹?对呀。
安安说着,她随意玩弄着自己的指头,只是我觉得这个新爹爹好凶。
扬州县令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仿佛在他脑海里,炸裂开来。
他带着安安战战兢兢的候在外边,等了许久,房门才打开。
沈暮辞将已经软成一滩水的叶楚楚抱着从里边走了出来。
叶楚楚早已没了力气,她的脸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陛下!扬州县令跪下了,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您与娘娘一同亲临此地。
沈暮辞扫了一眼扬州县令,他本也没打算继续瞒着他。
只是还未待他说什么,便听到安安稚嫩的声音响起:坏爹爹,你欺负我阿娘了吗?终章(上)安安此话一出,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童言无忌,但往往却是最真的。
安安将她的小手背在身后,此刻的她宛若一个小大人一般, 小身板挺得笔直。
哎呦, 小殿下。
扬州县令冷汗直冒, 他生怕这小家伙将陛下惹怒了, 臣带您出去转悠一圈吧。
可是安安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她不为所动, ‘殿下’是什么意思?扬州县令想要将这个小丫头径直抱走,可是小丫头却一直挣扎着, 哎呀,我不走!新爹爹还没回答我呢!你先退下。
这话是沈暮辞冲着扬州县令说的, 扬州县令听罢,行过一礼,立马便逃了。
而此时, 安安口中的新爹爹一身正气地抱着她阿娘, 正挑眉看着她。
你放了我阿娘,不许欺负她,你个坏蛋。
安安看着自己阿娘有气无力的样子,越发生气,但这愤怒配上她那甜软的小奶音, 却只觉得像是小女娃在撒娇。
你怎知我在欺负你阿娘?万一你看错了呢?沈暮辞笑着问道。
我不会看错的。
安安的小脸肉嘟嘟的, 很是可爱,她将头微微低下, 又低低地说道, 我阿父和阿母过去就是这般的。
过去我和他们睡一起时, 他们误以为我睡着了, 但是我什么都知道。
她口中的阿父和阿母,显然是她已经亡故的生父生母。
安安提到此,有些难过。
她曾经,也拥有一个很美满的家庭。
只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让她失去了双亲。
小孩子的情绪本就多变,许是想到了她的生父生母,安安眼中的金豆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竟然哭了起来。
子轩!听到安安的哭声,叶楚楚再也忍不住了,虽然她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但依旧能够听出她此时的急切,放我下来。
叶楚楚本就脸皮薄,在沈暮辞将她抱出来时,她便感到很不好意思,将眼睛紧紧闭着,不闻不问。
可是现在她听到安安哭了,便再也忍不住了,作势想要去哄小丫头。
安安,别哭了,再哭你阿娘担心了。
沈暮辞并不想放叶楚楚下来,只得硬邦邦地安慰道。
这话一出口,安安哭得更厉害了。
安安的声音尖细,哭声极为洪亮,沈暮辞眉头微皱,有些无措。
哪怕此时叶楚楚浑身酸痛,但是看着安安大哭,心中越发不忍,不由呵斥道:子轩,你怎么对安安说话的?沈暮辞幼时本就缺爱,也未带过小孩子,被叶楚楚这么一说,竟觉得有些委屈。
与之同时,他心中还有些酸酸的。
叶楚楚竟然为了这个丫头,对他说了重话。
纵使心中不悦,可此时的他在叶楚楚面前哪敢再对安安说重话,只得闭嘴。
并且在叶楚楚刀子般锋利的眼神的威胁下,极不情愿地将她放了下来。
因着之前与沈暮辞一阵云雨,叶楚楚整个身子都是绵软无力的,脚刚着地,便感到一阵眩晕。
你歇着点。
沈暮辞急忙扶住叶楚楚,担忧地说道。
叶楚楚看着沈暮辞一脸无害,气不打一处来,若非他对她那般,她又怎会这般!奈何此时被他搀扶着,确实要舒服许多,哪怕心中臭骂了这男人千千万万遍,此刻她也只能由着他来。
安安,别听你阿爹胡说。
叶楚楚抱住安安,温声哄道,以后我们就是你的阿爹阿娘,我们是一家人。
安安将头埋在叶楚楚怀里,抽噎着说:我才不要他当我爹,他不仅欺负阿娘你,他还凶我。
沈暮辞:......正当沈暮辞要开口解释一番,便见叶楚楚给他使了个眼色,沈暮辞立即不再言语了。
叶楚楚这是怕他再度出口,又惹哭了人家。
接连被自家皇后凶了两下的皇帝陛下,心中醋意更甚。
此刻的他,仿佛成了局外人一般,被这对母女无情地忽视了。
叶楚楚哄了安安许久,才将女儿哄好,只是安安看向沈暮辞的眼神,依然不情不愿。
阿娘,安安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
安安这话虽然看似是对叶楚楚说的,但她说这话时实则看向了沈暮辞。
被女儿无情抛弃的沈暮辞有苦说不出,他第一次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叶楚楚,想要让她帮忙在女儿面前美言几句。
然而,许是本就对沈暮辞有气,叶楚楚直接看向了另一方。
一阵秋风拂过,是飒爽的,也是悲凉的。
*****在扬州的这段时光过得极快,扬州的时疫控制得非常好,叶楚楚的身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但叶楚楚的名字却早已传遍了扬州的大街小巷。
众人还知道,叶大夫和白大人的关系不一般,但是白大人只是给叶大夫打杂的。
叶大夫去寻访病患之时,白大人总是跟在叶大夫身后,很少说话,叶大夫让白大人干什么,白大人便干什么。
有的时候,两人也会把安安带上。
众人都知道安安的生父生母是如何病故的,因此每次见到这个可爱的小丫头,也多有照拂。
安安,要吃蜜糖吗?谢谢徐姐姐!安安声音甜甜的,从徐菱手中接过糖果。
徐菱是扬州感染疫病的患者之一,如今身子已经大好,她过去与安安的生母相识,现下看着安安过得很好,心中自是高兴。
安安迫不及待地拿了打开糖果袋子,看了看徐姐姐,又看了看阿爹阿娘,先是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块,最后她才将一块糖果送入自己嘴中。
糖果甜滋滋的,安安嗜甜,吃了一块,没多久又忍不住拿第二块。
直到安安接连吃了三块糖果,想要拿第四块时,沈暮辞发话了:一次不能吃这么多,对身体不好。
安安愣了愣,她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然拆开的糖果,实在舍不得就此放弃它,只得给沈暮辞扮了个鬼脸,随后将糖果塞到了自己嘴中。
沈暮辞蹙了蹙眉,有些不悦。
这些天他都在摸索着如何与安安相处,可大多时候他都是无措的,他不知道如何照看这个年仅三岁的小丫头。
他曾尝试着送给小丫头礼物,可是安安却不屑一顾。
平日里,安安大多都黏着叶楚楚,好不容易有机会让他和安安在一起,结果两人之间没说几句话便沉默了。
叶楚楚对他说,安安是家中的一份子,他要做一个好父亲。
可是沈暮辞却是迷惘的,他没有感受过父爱,也不知道如何向安安表达爱意。
就如同当初,他不会向叶楚楚表达爱意一般。
更何况,安安还经常挤占他和叶楚楚独处的时间。
子轩,你别急。
叶楚楚见沈暮辞脸色不大好看,便将一张药方塞到他手中,你再去煎一副药来。
沈暮辞手中捏着药方,不为所动。
去呀。
叶楚楚看了安安一眼,又看了沈暮辞一眼,笑了笑,随即便将沈暮辞拉到不远处,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在沈暮辞脸颊上亲了一下。
子轩,我给安安单独聊一会儿,你现在可以去煎药了吗?既然这般主动,不如再来一下?沈暮辞眼睛微眯,现在是这么多日来两人少有的独处时刻,他一刻也不想放过。
不行。
听到叶楚楚这般果断,沈暮辞眼神暗淡了下来。
但下一瞬,他便倾身而下,霸道地吻住了叶楚楚柔软的唇。
楚楚,你何时才能关心关心我?语气中尽是委屈。
子轩莫非连安安的醋也要吃?叶楚楚一边回应着沈暮辞的吻,一边调侃道。
沈暮辞不语,但却将叶楚楚搂得更紧。
过了许久,待二人面上都染上淡淡的红,沈暮辞才低声说道:没有。
嗯?叶楚楚起初还不明所以,待反应过来,便笑了起来,她轻打了沈暮辞坚硬的胸膛,娇嗔道,嘴硬。
我会和安安说说的。
叶楚楚眨了眨眼睛,现在,你可以去煎药了吧?白大人?沈暮辞不情不愿地离开,没走出多远,便被追上来的叶楚楚拉住了。
沈暮辞不明所以地回头,便见叶楚楚已然凑到他耳边。
叶楚楚语毕,转身便离开了,步调轻快,只留下耳根子微红的沈暮辞傻愣着一动不动。
此刻,叶楚楚温热的气息还留存在沈暮辞耳边,不断撩动着他的心弦。
而叶楚楚方才在他耳边所言之语,更是令他心潮澎湃。
沈暮辞紧握住手中的药方,心满意足地朝药房走去。
他无比期盼今夜的到来。
*****阿娘,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安安一见着叶楚楚,便朝着她跑去。
和你阿爹说了会儿话。
阿爹可有为难阿娘?安安问道。
没有。
叶楚楚捏了捏安安软软的脸颊,今日为何要和你阿爹作对?我不想如他的意。
安安瘪了瘪嘴。
可是他也是为你好。
叶楚楚叹了口气,你这样,会让阿爹难过的。
那阿爹欺负阿娘,安安也会难过的。
安安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她怕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坚决地说,若是阿爹还要欺负你,安安为阿娘做主。
叶楚楚被安安的脑回路逗乐了,她亲了亲小女儿的脸蛋,那安安也答应阿娘,以后不要随便欺负你阿爹。
母女俩在一边聊了好一会儿,最后安安还和叶楚楚拉了勾勾,叶楚楚便带着安安去查看其他的病患。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离弦的箭,而这支箭,恰好从叶楚楚头顶滑过,插入墙中。
不远处的病患立即骚动起来。
叶楚楚惊恐地朝后方望去,又有接连几支箭朝着她和安安射来。
安安,过来!叶楚楚急忙将安安护住,带着她朝着一边跑去。
而这时,随侍在叶楚楚旁边的那些护卫也警觉起来。
气氛逐渐紧张,叶楚楚带着安安速速离开。
就在这时,安安被石子绊倒了,哇哇大哭起来。
叶楚楚急忙一边哄着她一边查看她的伤势。
楚楚,当心身后!沈暮辞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叶楚楚回头看去,只见有一支箭跨过缝隙直端端朝着她飞射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和安安被圈进了一个熟悉、安全的怀抱。
好了,没事了。
沈暮辞喘息着,轻声道。
啊!伴随着安安一声尖叫,叶楚楚这才发现沈暮辞背上插了一支羽箭。
温热的血液从沈暮辞身上流出,染红了地面。
子轩!叶楚楚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不用担心......我......沈暮辞声音如同一阵风一般,越来越小,让人听不真切。
紧接着,他便倒了下去。
终章(下)阿爹会有事吗?安安在门外, 望向站在她身边的裴宇,她脸上的泪痕未干,说话时还带着哭音。
陛下乃真龙天子, 自有上天庇佑, 不会有事的。
裴宇坚定地说道, 随后轻拍了一下安安的脊背, 以示安抚。
裴宇虽然面上不显,但心底却依然无比担忧。
他望了望天色, 夜幕即将来临。
这是天子倒下后的第三日,只是那日的那支箭上沾染了毒, 是以天子一直都未曾醒来。
这毒极为罕见,哪怕叶楚楚医术再高明, 也遇到了麻烦。
还记得那时,血水从房内一盆一盆地端出来,触目惊心, 让人不寒而栗。
小殿下, 属下先带你去休息吧。
裴宇半蹲下来,平视着安安,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虽然他知道这是皇后领养的女儿,但丝毫不敢怠慢。
我不走!安安突然尖叫了起来, 我要阿爹!我要阿爹醒过来!旁边侍奉的人被安安吓了一跳, 平日里小殿下和陛下的关系看起来并不怎么好,但小殿下心中终究还是惦记着陛下。
裴宇摸了摸安安的头, 心有不忍, 但知道若是让安安再在这里呆下去会让皇后担心, 便轻声哄着。
大抵是房内之人听见了房外的动静, 就在这时,叶楚楚竟然走了出来。
闹脾气了?叶楚楚的声音依然是温柔的,听起来与平日里别无二致,但几日不见,她的面容却显得有些憔悴。
阿娘!安安一见到叶楚楚,便朝着她狂奔而去,一把扑进叶楚楚的怀里,我不能没有你和阿爹。
叶楚楚蹲了下来,摸了摸女儿娇嫩的脸颊,乖,你阿爹他没事了。
我以后一定不再惹阿爹生气了!叶楚楚温柔地笑了笑,安安听话,去休息吧,等你阿爹醒了,多在你阿爹面前说点甜言蜜语。
语罢,叶楚楚便示意奶嬷嬷将安安抱下去,而让裴宇留下。
属下失职,还请娘娘恕罪。
待下人尽数退去,只剩下叶楚楚和裴宇,裴宇便毫不犹豫地跪下请罪。
叶楚楚见着裴宇,只是淡淡叹了口气,此事错不在你。
不知陛下现在情况如何了?裴宇担忧地问道。
已无性命之忧。
叶楚楚说道,不知裴将军可否告诉我,到底是何人动的手?裴宇望着叶楚楚,道:是苏家余孽。
叶楚楚双目微瞪,但一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陛下此行,是算准了这件事会发生吗?叶楚楚问道,言语间禁不住颤抖起来。
裴宇沉默了。
而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叶楚楚垂下眼眸,将眼底的悲伤掩去。
她最初只认为一切皆是意外,直到,她无意间在房内的柜子里看到了一份拟好的遗诏。
沈暮辞在其上将若他驾崩后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那时,她才恍然大悟,沈暮辞随她下扬州,可不单是来陪她,而是想要以身做诱饵,引出那些逃亡在外的苏家余孽。
叶楚楚一想到沈暮辞身中奇毒,在床上昏睡着,她没日没夜地为他研制解药,心中便腾起一种难以言状的哀伤。
他是如此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可她差点,就失去他了呀。
娘娘,陛下他只是不想让您担心。
裴宇见叶楚楚神色不对,急忙道。
可他不该如此——叶楚楚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眼眶有些红,在这个世界上,沈暮辞和在扬州领养的安安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不能失去他们。
裴宇,那你说,现在他那样躺着,我不担心吗?那箭上有毒,我差点研制不出来解药,我不担心吗?叶楚楚想起沈暮辞倒下的那一刻,仿佛天都要塌了。
她声音颤抖,一连串询问,一时间让裴宇有些招架不住。
楚楚......让你......担心了......就在这时,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只是这嗓音绵软而虚弱。
沈暮辞不知何时醒了,从床上起身,缓缓挪到了门边。
他并未穿上鞋履,加之身子虚弱,动静极小,是以叶楚楚和裴宇都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许是犹豫伤口还疼着,身体极为虚弱,沈暮辞从床上走到门边耗费太多体力,他靠在门边,正喘着气,脸色苍白,额头上尽是汗水。
哪怕叶楚楚再气,可一见沈暮辞此时此刻的虚弱,立即走到他旁边,搀扶着他,生怕他稍一不慎便倒下了。
谁叫你下床的?叶楚楚言语中虽有斥责,但语气间还是不知不觉间软了下来。
沈暮辞轻轻笑了笑,正打算开口,许是牵动了伤口,便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叶楚楚心中虽然恼怒沈暮辞的胡来,但见他现下如此脆弱,原本想要倾倒而出的那些气话便又憋了回去。
她将沈暮辞小心翼翼地扶到床上,帮他掖好被角。
裴宇早已识时务地退下,此时房内只剩下叶楚楚和沈暮辞二人。
叶楚楚起身想要去给沈暮辞端药,却不想刚起身便被拉住了。
楚楚,你要去哪?沈暮辞轻声问道,不要离开我。
原本叶楚楚还想要解释一番,但听到后一句话,心中的那一阵火气又霎时间腾了起来。
既然不想离开我,为何又要以身犯险?虽是气话,但却带着无尽的委屈。
叶楚楚其实并不在意沈暮辞是否将其行动计划告诉她,她只是担心他的安危而已。
我,我没有。
沈暮辞说这话时显得中气不足,声音也越来越小。
叶楚楚并未转身,不仅仅是因为她心中气极,更是因为她害怕看见沈暮辞那虚弱的样子。
他疼,她的心更疼。
楚楚,对不起。
沈暮辞说着,又再次下床来,他吃力地走到叶楚楚身后,环住叶楚楚纤细的腰肢。
他将他的头靠在叶楚楚的颈窝那里,吮吸着叶楚楚的气息。
我只是不想让你分心。
沈暮辞低声道,苏家那些余孽不得不除,我怕将这事告诉你了,你一边担心病患,还要一边担心我。
你还说不让我担心呢?叶楚楚硬邦邦地说道,你就是欠揍!沈暮辞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下次。
子轩,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当我发现你所中之毒非常罕见之时,我有多焦灼。
叶楚楚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但是你做到了。
如果我不研制出解药,你就没命了!叶楚楚高声道。
楚楚,我的命是你的。
沈暮辞轻轻吻了叶楚楚的面颊,我是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微光之下,在窗棂上映射出两人相拥的身影。
*****因着这次突如其来的刺杀,叶楚楚和沈暮辞的身份就此暴露,而按照沈暮辞原本的部署,苏家余孽也被一网打尽。
扬州百姓这才知道,在灾病之下,天子和皇后竟然亲临扬州,并且皇后还亲自为他们诊治疫病。
皇后在民间的呼声是以越来越高,甚至一度超越了天子。
有不少百姓在知道叶楚楚是他们的准皇后后,对叶楚楚越发崇敬起来。
是以,叶楚楚和沈暮辞离开扬州时,扬州百姓十里相送。
叶楚楚和沈暮辞归京时已是十一月,此时大婚事宜已筹备得当。
只是在大婚前,还有一事需要沈暮辞处理,那便是苏太后。
苏太后在苏家没落之后大病了一场,自此身子便每况愈下,沈暮辞去往太后寝殿之时,宫女正伺候着太后服药。
你终于来了。
苏太后见着沈暮辞的到来,冷笑一声。
可惜了,朕没死,没能如你所愿。
沈暮辞拉了张凳子坐于太后榻前,正视着苏太后。
而这,也是苏太后第一次正视沈暮辞。
在沈暮辞幼时,她只觉他是宫女之子,是以从未正视过他;后来他于阴差阳错之下登基,她也将他视为傀儡,对其轻视无比。
可就是这样一个她从未在意过的人,竟然摆脱了苏家的桎梏,将权力紧紧握于手中,成为了朝堂上那真正的说一不二的帝王。
她从未看透过他。
沈暮辞,你要杀便杀吧。
太后哈哈大笑道,算你命好。
也是,那群刺杀之人都是废物,这么多次刺杀,都没把你弄死。
哀家的心,早已在霁儿死的时候一并死了,现下,活在这个世上,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那好儿子是如何死的吗?沈暮辞突然凑近,用他那冰冷而又深邃的眼神凝视着苏太后。
苏太后一愣,嗓音一颤,眼神也变得阴狠起来,看来传言不虚,果真是你干的。
是我。
沈暮辞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笑道,当然,若不是你那儿子贪图美色,倒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所以,那夜的宫女,是你的人。
太后望着沈暮辞,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心机深沉得可怕,不禁让她感到身后一阵寒意。
是。
沈暮辞再次坦然承认了。
这就像是击垮太后的最后一根稻草,太后突然高声尖叫起来。
他是你的二皇兄!你为何要这么对他!他是我的儿子!他还那么年轻啊!太后从病榻中起身,披头散发,不住地拍打床沿。
沈暮辞漠然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太后发疯,似乎早已料到这一结果。
现下太后宫里都是他的人,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得擅自闯入宫殿,是以不论太后如何吼叫,都无济于事。
他是我的皇兄?那当初,你在给我母亲的药里下毒之时,又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沈暮辞豁然起身,他径直朝着太后走去。
沈暮辞高大的身影将太后笼罩在阴影之下,太后仰望着眼前的男子,心生惧意。
你那好儿子成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就算我不动作,将来也必定有人将他赶下皇位。
好一个坐收渔翁之利。
联想到过去和现在,一切都变得明了起来,苏太后这才知道,她过去与曹皇后争斗了那么多年,最后竟然为一个宫女之子铺垫了皇权之路,所以,你就是放任我与曹皇后争斗,太子倒台,而你却能在这期间养精蓄锐。
苏家将霁儿扶上皇位,待时机成熟,你便直接对霁儿动手。
是又如何?沈暮辞,给我一个痛快吧!想必你对我恨之入骨吧,若非当初我在给你母亲的药中下毒,你也不会亲手杀死了你的母亲。
太后突然哈哈大笑,可是,你最终还是亲自杀死了你的母亲。
沈暮辞,你注定孤家寡人。
没有一个人会喜欢一个杀死自己亲人的凶手,你说,你那皇后知道了你有如此阴暗的一面,她还会爱你吗?朕和楚楚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
沈暮辞蹙了蹙眉,现下他和叶楚楚即将大婚,一旦听到类似于诅咒的言论,他心中便烦躁不已。
你怕了。
你怕你那皇后最后还是会离你而去!你等着吧,没有人能陪你到最后——住口!就在这时,清脆的女声传来,沈暮辞朝门外望去,便看到了那道倩影。
我和子轩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老妖婆来胡言乱语。
叶楚楚一得知沈暮辞去见太后了,便急匆匆地朝着太后寝殿赶去,她是真的害怕,太后又将沈暮辞的心伤激起。
沈暮辞起身,走到叶楚楚跟前,两人极有默契地手拉着手。
我看你就是活腻了!叶楚楚破口大骂道,但因着她教养极好,哪怕训斥人时也极具风度,我待会儿便让宫女将药给你灌下去,你带给子轩的所有痛苦我要让你加倍奉还!叶楚楚越说越激动,她的腮帮子鼓起,整个人就像是炸毛的小刺猬一般。
听到叶楚楚的话,沈暮辞心中一阵暖意,他轻轻拉了拉叶楚楚的手,随后便道:太后病重,没有朕的吩咐,不再见任何人。
语罢,沈暮辞便拉着叶楚楚朝着殿外走去。
唉,你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杀了太后啊?叶楚楚秀眉微皱,似有不满,她过去那般对你,你就打算这般放过她?沈暮辞低低笑了笑,他轻吻了一下叶楚楚的额头,这才道:楚楚,一旦太后现在亡故,那么我们的婚期就会延迟,为了能够早日娶到你,所以她现在还是不要暴毙而亡才好。
至于太后之后的生活,有的是法子让她受苦。
*****建熙二年十月初三,天子大婚,普天同庆。
据后世史料记载,皇后叶氏家世不详,虽为平民皇后,但极为贤德,不仅医术高明,其以平民成为皇后,更是打破了多年来阶级的固化,缓和了寒门和贵族之间的阶级矛盾。
自此,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局面被彻底打破,建熙帝改革科举,重用贤良,将王朝推向了前所未有的繁盛时期。
更重要的是,建熙帝为了皇后空置后宫,永不纳妃,帝后之间一生一世一双人,成为一代佳话。
据闻,建熙帝和皇后之间的故事,始于美救英雄,定情于英雄救美。
帝后之间的故事,在民间流传了多个版本,最终被许多说书之人编撰成册,成了比过去《霸道皇帝和他的小逃妃》更加火爆的话本,深受广大女子喜爱。
而此刻,话本的两位主角,正坐在御花园的亭子中一起看天边的满月。
叶楚楚依偎在沈暮辞怀里,微风拂过,吹起两人的发丝,也让叶楚楚的声音越发迷离:子轩,我发现我好喜欢你。
沈暮辞温柔地将叶楚楚的发丝别到她耳后,在这迷人的月色下吻向了她的脸颊:楚楚,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