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7 章

2025-03-21 14:53:32

云善柔正指挥着紫槿收拾箱笼, 青锋在门外禀告,她诧异地回头,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

这是城里的秦大夫,曾在太医院任职。

青锋低着头, 将军请他过府帮夫人切脉。

云善柔眸光一闪, 明天就要回京了, 为什么这时候忽然请大夫过来?紫槿, 你去灶上看看煨得鸡汤好了吗?她扬了扬眉,紫槿立刻会意退了出去。

秦大夫仔细观察了她的面色, 这才开始切脉,他的眼睛半闭不闭, 时而问她几个问题, 听到她的回答后或摇头或点头,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起身告退。

紫槿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等青锋送秦大夫走后才进来, 趴在她耳边轻语几句。

云善柔眉头微蹙, 轻轻重复了一遍:傅泽兰去了虢先生的院子?听说将军出来时脸色很不好, 后来傅军医过来把她带走了。

紫槿将打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儿说与她听。

云善柔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她布了这么久的局终于收网了, 可她怎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蠢事, 她以前从来不会做,可是这次,她画地为牢来了一场豪赌, 赢, 她自此高枕无忧, 输, 从此天高海阔,来去自由。

她在院中等到日暮时分都没见到诸葛彧的身影,他只派了青锋回来。

将军骑马出城了,让您别等他。

知道了。

青锋走后,她又在院中坐了良久,直到玉盘高悬,星罗棋布,仍一动未动。

紫槿劝她:夫人,回屋用饭吧。

她这才抬手扶住紫槿,紫槿触到她的手,被冰得打了个哆嗦,担忧地喊了声:主子……每到情急,主子两个字便会脱口而出。

嗯?云善柔许久不曾开口,一声嗯就如被人掐住了喉咙,堵滞生涩,还隐隐有些发疼。

诸葛彧独自站在虎峰岭上,同一处地方,前后不过三日,心境却截然不同。

夫人虚寒之症已久,又调理不当,以致气血双虚,于子嗣上确实有些艰难,但世事无绝对,日后好好调理,也许还有机会。

秦大夫有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后面那句话自是在宽慰他,他又怎会听不出?如果他们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从他认定她那日起,他所有的畅想里都有一群小小身影,不拘男女,不拘个数,始终围在他们身旁嬉戏打闹。

儿孙绕膝,以前从不觉得是多么美好的词,如今于他们而言却成了奢望。

她一直都是知晓的吗?他的心里忽然一阵钝痛,她什么都清楚,却又每日强颜欢笑,装着若无其事,任他夜夜纠缠。

她应该早点告诉他,让他与她一起分担。

他的心底忽然就涌出一股怒气,气她的欺瞒,气她的自做主张,气她的不信任。

他狠狠踢了一脚,将一块石头踢飞了出去,远处传来石块破空之声。

气过之后,他心底又一片茫然,他真的不在乎吗?无怪她不信他,若换成是他,他也不能信任左右摇摆的自己。

他静静望着远处山林,即使满天繁星闪烁,也照不亮那幽暗深谷;呼啸的山风,也吹不散他心头的烦闷。

清晨,守门的士兵揉着眼睛刚打开城门,就见一骑快马飞奔入城,转眼便消失不见,他以为自己眼花,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快马带起的烟尘还在。

诸葛彧身披露水入城,青锋已经在乌衣巷口等着他了。

夫人呢?他问。

夫人在车上补眠。

诸葛彧一愣,她昨晚没睡吗?青锋不敢隐瞒,昨夜他按着命令守在主院外,呃,蹲在墙上,直到两更天,房中灯才熄了。

她一直在等他?诸葛彧抬腿就往马车上走去,紫槿站在马车旁,看到他过来,闪到了一旁。

他掀帘而入,云善柔腰上搭着云被,两只手放在胸前呈保护状,他轻轻将她的手挪到身侧,她不需要时刻如此警觉。

她睡得很沉,长睫在眼下留下一道深影,他忽然就想起来幼时在柳树下避暑,无风时就是这般情景。

他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她睡着时乖巧得不像话,虽然不如醒着时明媚动人,但也没醒时那般精明狡诈。

他斜靠在车厢上,两手合掌包住她的手,静静看着她的睡颜,怎么能看够?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觉得不够。

将军,该启程了。

青锋在外面低声禀报。

诸葛彧这才动了动,轻轻将她的手放下,悄悄走了出去。

出发!他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后面跟着整齐的队伍。

城中百姓全都自发的前来送行,包了许多瓜果干粮硬塞到将士们的手中,还有做了香囊扔到将士们身上,其中掷到诸葛彧身上的最多,全都被青锋偷偷藏了起来。

云善柔醒来时,外面一丝声音也没有,她掀开帷裳,因为她在车中歇息,紫槿特意换上了厚厚的绸帘。

艳阳高照,车子停在一片树荫下,一点儿不觉得热,远处一排侍卫把守,除了偶尔的虫鸣,居然一点人声也无。

紫槿?车帘被人掀开,诸葛彧探头进来:醒了?饿不饿?他彻夜未归,云善柔此刻乍然见他,竟觉得有些恍惚。

你在等我?是,我一直在等你。

诸葛彧跪坐在她面前,盯紧了她的眼睛,她的眼角有点红,有种媚然天成的惑人。

云善柔眼睫垂下,轻轻颤了几下,如受伤的蝶翼,战战栗栗。

等我作甚?诸葛彧凝睇着她,她始终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衣袖上的花纹上抚来又抚去,每次紧张时她都会习惯性做这个动作。

你说呢?云善柔猝然抬眼,一下望进了他的眼底,他看着她的目光平静无波,没有一丝往日的温情。

她的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了起来,手指紧紧握住,指尖几欲掐进肉里。

他终是选了孩子放弃了她。

她感觉自ʲⁱᵒʲⁱᵒ己像站在了悬崖边上,只是轻轻一阵风便将她吹进了万丈深渊。

什么时候,她竟脆弱如斯?一夜的煎熬,终于等来了宣判,她忽然便泄了力,颓然坐在软垫上。

诸葛彧紧紧注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丝毫表情,见她果被自己吓到,终是不舍得,心下一软,叹了口气,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她说:我不能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回京后,我们和离吧。

她努力掩饰着声音里的颤抖。

诸葛彧蓦地瞪大了眼睛,语气不由得严厉起来: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我们和离吧。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接下来便没那么费力,情绪也平稳了下来。

诸葛彧狠狠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望着自己:谁准你有这样的想法?云善柔直视着他,声音渐渐平静了下来:你消失了一夜,想得难道不是这事?见他没做声,以为他默认了,嗤笑一声:难道你还想着说服我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你好享齐人之福?或者,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去母留子?诸葛彧仍然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她,手下的力道更狠。

云善柔觉得她又猜对了,果然天下男人皆如此,他也不例外。

你让我觉得恶心!她唾弃地眼神刺痛了他,诸葛彧恨不得封住她这张嘴,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狠狠咬住她的嘴唇,明明柔软无骨,却偏偏是柄伤人于无形的利剑。

云善柔被他咬得呜呜几声,疼得眼泪几欲流下来,不断用手拍打着他硬如石头的后背。

你放开我……她呜咽不清地说,疼……你也知道疼?你说出那种话,可想过我疼不疼?诸葛彧狠狠攫住她温软,将她推倒在软垫上,牢牢钳住她的细腰。

云善柔恨恨瞪着他,又是谁在她心中扎了一把刀?她不疼吗?她狠狠一口咬在他肩头,隔着衣服都感觉到他坚硬如铁的肌肉,却不松口,直到一丝血腥顺着薄薄的衣料传到了嘴里。

她呆了呆,抬眼去看他,他眼中似燃着一团火,恨不得将她焚烧殆尽。

他抬手,她以为他要打她,缩了缩脖子,没想到他只是紧紧箍住她的肩膀,低头趴在她颈窝,如她刚才做的那般,一口咬了上去。

她皮肤娇嫩,很快那里便传来了刺痛。

疼疼疼,你放开我…….她最是怕疼,他怎会不知,却惩罚似地咬住不放,两只手臂铁箍似的,不让她动弹。

云善柔终于哭了起来,越哭声音越大,将这些日子所有的忐忑不安、所有委屈不甘全都发泄了出来,边哭边打他。

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会落得如此田地,呜呜呜…….诸葛彧紧紧搂着她,怒气冲冲地在她耳边低吼: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身边半步。

自从找到她那天开始,他恨不得死都带着她,失而复得的痛,她不会懂。

我不要和别的女人……没有别的女人!永远不会有别的女人!诸葛彧又咬了她一口,只是这次,很轻。

云善柔正哭得梨花带雨,听到这句话愣了愣,抽抽答答地问:你说什么?诸葛彧又咬了她一口,这回比刚才重了些:没听清?云善柔捧过他的脸,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她睁大了眼睛,眼眶里还有欲落未落的泪珠,紧紧盯着他,想要从他嘴里再次听到承诺,诸葛彧轻轻叹了口气,胸中怒火忽然消失了个干净,她就是他的魔障。

他一寸寸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最后停在她唇角:没有孩子不打紧,我有你就够了。

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终于掀翻了,云善柔抱着他又哭了起来,诸葛彧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到三合镇时听说,云客来的老板娘是水做的,果然是水做的,他的衣襟全被她的泪水浸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