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61 章

2025-03-21 14:52:56

夏十的调查并不顺利, 知道内情的老人四处离散,有人刻意帮他们改名换姓,他查了许久,找到一位被休弃的中年妇人, 才打探了这许多内情。

前朝覆灭, 效忠太子的两队侍卫带着两位公主东躲西藏, 一队侍卫护着大公主往东逃难而去, 而另一队则带着小公主隐在赤乐朝内。

他们一直有联系,后来, 大公主嫁给了当地一个苏姓权贵,她便是苏行元的祖母, 而小公主后来被熟人收养, 嫁人后生了个女儿, 就是后来的茜太妃,淳王爷的亲生母亲。

茜太妃是太宗皇帝最年轻也是最喜欢的妃子,太/宗皇帝生前下的最后一道圣旨便是让茜太妃殉葬, 现在想来, 太/宗皇帝未必不晓得她的身世, 才会将她带走,以绝后患, 只是他没想到她留下的一双儿女早已知悉一切, 心里早早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夏十将这些消息传回上京城时,三皇子也从箬城回来了,歇都没歇便直接进宫面圣, 当晚许多官员都被宣进了宫, 第二天天没亮便有许多府邸被查抄, 酒肆茶坊里的说书先生一夜之间全没了踪影,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芩礿公主是第三天过来云家别院的,她眼圈发红,云善柔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憔悴的模样,连她最喜欢捯饬的头发也不顾了,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别了一枝花簪。

怎么了?云善柔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帮她挽起一络颠散的碎发,没想到还没等她的手放下,芩礿公主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哟哟哟,谁惹咱们小公主了?她用帕子帮她擦了擦着涌出的泪花。

皇祖母让我嫁给李瑞。

云善柔略一思索便明了:安远侯的小儿子?芩礿公主嗯了一声,声音还带着重重的鼻音,接着道:因为姜家,皇祖母觉得对不住父皇,便下了懿旨将我指给了李瑞,皇祖母再也不疼我了。

她说着趴在她的肩头呜呜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起她回宫的这一个月的遭遇。

姜太尉夫人是太后娘家人,却牵涉进了谋逆案,太后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过去,这才急召公主回宫。

在太医心惊胆战不眠不休地救治了半个多月,太后才悠悠转醒,她醒来后便与皇帝进行了一次密谈,紧接着安远侯夫人便被宣进了宫,芩礿公主的亲事就这样被定下了。

云善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默默思考着这其中的利害。

当年的安远侯李广泰曾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有从龙之功,太/祖皇帝便将富庶之地顺城赏给了他,到了这一代安远侯,李家已经在顺城经营了几十年。

而顺城,与箬城毗邻,一旦箬城有变,顺城兵马粮草充足,只需一道圣旨安远侯便能出兵讨伐,芩礿公主下嫁既是试探又是安抚,一旦安远侯有了异心,恐怕当时正在箬城的三皇子诸葛烨便会立刻披挂上阵取而代之。

想到这些,她不得不佩服当今圣上的深谋远虑,早早便布局好了一切。

李瑞答应尚公主了?他向来听话。

芩礿公主即使还在抽泣,仍不忘刺他一句,可见对他成见颇深。

云善柔点点头,既然安远侯答应了这门亲事,箬城应该翻不出大风浪来。

你见到他了?那倒没有,他跟着侯爷在顺城,没进京来。

云善柔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李家父子驻守顺城,看来箬城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淳王爷的羽翼怕是已渐丰满。

事情果如她预料,翌日京中便流言四起,许多文章明里暗里直指当今圣上坐上皇位的来路不正,这些文章在文人墨客间传播甚快,很快各地开始发生小规模的暴动,甚至已经有人组成军队打着回归正统的旗号向京城涌来。

但是,箬城仍平静如初,文章里也只字不提谁才是正统。

暗流涌动,街上的人也不如以前那么多了,大家纷纷紧闭门户,云善柔也嘱咐洪北加强戒备,自己则开始闭门不出,门外还有诸葛彧派来的一队亲卫守着。

如此过去了许多时日,局势一日紧张过一日,忽然有一天,诸葛彧一早来了别院。

云善柔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此刻看着身披铠甲的他站在院里,恍如隔世。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又粗糙了许多。

最近又没有好好吃饭,她仰起脸看他,他的脸越发瘦削,眼窝深陷,眼睛下面一片青黑。

诸葛彧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深深嗅着她身上的馨香,她身上似有种魔力,总能让他安心。

如今局势不明,他应该无暇特意过来看她。

发生了什么事?云善柔问。

诸葛彧的胳膊紧了紧,趴在她的肩头闷闷地道:苏行元要见你。

云善柔讶然,她以为苏行元永远不会想见她的,毕竟他们没少互相坑害。

他真的想要见我?诸葛彧捧着她的脸审视了半天,眼睛微微眯了眯:你很高兴?谈不上高兴,他能不计前嫌……云善柔说了一半,忽地停住,仔细打量着他:你……不开心?诸葛彧别过脸,被她掰了回来:因为他要见我?云善柔第一次见他如此别扭的模样,忽然觉得很好玩:为什么?诸葛彧想起在三合镇时听到的传言:他居心叵测。

云善柔挑挑眉:我也不怀好意。

你对他有好感。

诸葛彧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道。

云善柔愣了愣,她是个极善于隐藏情绪的人,苏行元于她而言确实与他人不同,他那样优秀的一个人,她对他的确是有过好感的,也止步于此。

落在旁人眼里,他们两个也不过是旗鼓相当的相互利用的关系,没谁会往男女感情方面想,没想到诸葛彧这么敏锐,察觉了这些。

可我只喜欢你。

她望进着他的眼底,看到他眼中有两簇小火苗跳跃不停,以前是,以后也是。

诸葛彧努力控制住想要扬起的嘴角,绷着一张脸:一会儿只许和他讲十句话,多一句都不行。

云善柔噗嗤笑了出来:六句就够了。

诸葛彧这才开怀大笑,云善柔捶了他胸口几下:你就想听这个?嗯。

哪怕是我骗你的?我有心,会看。

诸葛彧趁机亲了她一口,这才领着她去了大牢。

在云善柔的印象里,苏行元并不是个耽于享乐的人,与淳王爷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可是在牢里,两人的状态却极其相似。

关押苏行元的牢房非常简陋,不只没有床,连张桌子也没有,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干草,苏行元就坐在上面,手腕和脚腕上都拴着铁链,这是重刑犯才有的待遇。

他的头发仍旧一丝不苟,抬起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望着她,曾经,那里面也盛放过炙热的情感。

你来了。

许是许久没有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云善柔点了点头,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苏行元见她如此戒备,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云善柔却并未再往前走半步,就那么看着他,苏行元嘲讽地嗤笑了一声:你到底对我寒了心,是因为那次宴会吗?云善柔摇了摇头:从你在公主府前的大树下出现。

苏行元一怔,之后又释然了:是啊,你那般冰雪聪明,怎么会猜不到我的身份?更何况,你还有个庞大的消息网。

如果我一开始就对你坦白,你愿意为我留下吗?自从知道了她的身份,他无数次感到后悔,证物必然藏在她身上,他怎么就被蒙蔽了双眼轻易放过了她。

你这么说,是遗憾错失了最佳时机?云善柔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的假面。

他有意接近你,也是为了利用你。

云善柔知道他说的是诸葛彧,裹了裹披风,大牢里阴冷潮湿,这样的季节尤甚。

你们自然不同,我与他因为信任而合作,而我们两个之间,只有猜忌。

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交易。

苏行元不能理解。

你永远不会懂,云善柔低声道,他这样步步算计的人,永远体会不到不计得失地去做一件事是什么心情。

他对你好吗?很好。

听到她的回答,苏行元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在叹气:我原想你要是过得不好,我就带你走,既然你过得很好,这将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云善柔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明白,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君泠怎么舍得让他死在赤乐的大牢里,必然拿了十分紧要的东西来交换。

他死不了,难怪刚才看到江寒的脸色那么难看。

她往牢房口看了一眼,看到江寒的一片衣角。

宰相大人来了这么久,我也没尽什么地主之谊,如今要走了,自然不能让你空手回去,云善柔笑得人畜无害,看得苏行元后背发麻。

江寒!随着她的一声喊,苏行元看到一个一身劲装的女子闪身出来,他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上一次他差点儿死在她手里。

我是人质。

他的声音紧绷。

人质嘛,活着就行。

云善柔说完走到江寒身边,握了握她的手,注意分寸,别把他弄死了。

她走出牢房,听到里面传来铁链剧烈挣动的声音,却没有一声求饶声,连痛哼一声都没有,苏行元骨子里还是一条硬汉,即使他的身体并不健硕。

刚转出牢房就看到诸葛彧等在那里,她小跑着到他到身边撒娇卖乖:看,我说六句就是六句,一句都没多吧?诸葛彧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捂着:嗯。

却有些神思不属。

怎么了?她问。

他说我们是交易。

云善柔睨了他一眼:没错。

诸葛彧脸色更难看了。

他们图的是钱,我要的是人。

她轻轻摇晃他的胳膊:所图甚大。

如你所愿。

诸葛彧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云善柔望着他笑:天籁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