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9 章

2025-03-21 14:53:35

生于皇家, 没人对至尊之位不向往,诸葛彧也不例外,只是皇帝刚继位不久,又正值壮年, 他并未深想, 可她忽然提起, 让他措手不及, 竟不知如何回答她。

在他求娶云家女时,云家家主便曾深思熟虑过, 并在宗亲会时与几位掌事秘密讨论过,制定了两套方案, 全都围绕着如何保住云家基业商讨出的策略。

云善柔接到戍云令后, 云善扬曾暗示过她, 她敏感如斯,自然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节,暗地里做了很多准备, 只不过她要保住的, 却是诸葛彧, 因为从没谁能在皇位争夺战中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

这次他又立了大功,皇帝更是一番嘉奖, 难免会有人想多, 朝中大臣各个都是七窍玲珑心,明里暗里的手段防不胜防,而皇后的态度更令人寻味, 她如此急切地操心她的肚子, 可见皇帝已生了立储之心。

云善柔坐在桌前望着烛火发呆, 手边是云善扬刚差人送来的信, 洋洋洒洒两页纸,字里行间不过一句话,他马上要入户部任职了。

云家退隐了几百年,终于又要踏入官场了,而始作俑者,就是她的婚事,也或许,她的婚事只是个契机,云家早有踏足官场的打算。

她望了望窗外,明月西悬,诸葛彧还未回房,晚饭后他便招了虢先生等几个幕僚议事,想必今夜过后便会有个章程吧。

书房里。

诸葛彧坐在主位上,几个幕僚分次而坐,各抒己见,谁都不能说服谁,最后全都望着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虢先生,虢先生想地却是与这些毫不相关的事。

云善柔可能生不了孩子。

这件事困扰他很久了,自他入了靖安王府,便一心为诸葛彧筹谋,乌衣巷外,百姓包围当中的云善柔第一次让他生出了助他登上皇位的心思,谁知事不随人愿,回京前又被告知云善柔难以受孕。

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小事,却左右着事态的走向。

他又看了诸葛彧一眼,他始终缄默不语,他忽然就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几个幕僚还欲争辩,努力想要说服对方,就听诸葛彧忽然说道:天晚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各位先生先回去歇息吧。

虢先生留到了最后,作为唯一的知情人,他憋了一晚上,着实有些难受。

先生也回去歇息吧。

诸葛彧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阻止了他有可能的规劝。

虢先生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心里却开始暗暗为他谋划全身而退之策。

诸葛彧回到卧房时,云善柔已经睡着了,他洗漱后上床,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在她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

迷迷糊糊间,云善柔感觉到有人掀被上床,熟悉的味道袭来,她知道是他回来了,闭着眼睛往他身边蹭了蹭,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做了温柔似水的梦,梦中好大一片荷塘,她躺在一艘小渔船上,头顶上青翠如盖的荷叶,身下是荡漾的湖水,风吹过来,荷叶你挨着我,我挤着你,相互摩擦着簌簌作响,远处,不知是谁在吟唱着不知名的歌谣,天籁之音忽远忽近,十分撩人。

一夜好眠,睁开眼时,诸葛彧正在帮她系小衣的带子,见她醒了,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我们一会儿去西山药汤。

他的声音有着刚睡醒的慵懒。

难得一睁眼就能看到他,云善柔稀奇地将他望了又望,伸出藕白手臂勾住他拉向自己:真想以后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你的脸。

诸葛彧碰了碰她忽闪忽闪的长睫,笑着问:你要每日送我上朝吗?好煞风景的一句话!云善柔嘟了嘟嘴:好呀!就听到一阵闷笑,诸葛彧倒在了她的颈窝,笑够了,将她拉起来:我们去西山药汤住几天,你不是想看看鸳鸯池吗?云善柔的脸腾地红了,想起他曾说过的话,推开他光脚跑下去:谁想看鸳鸯池了!贴身的小衣将她的腰部曲线勾勒得巨细无遗,衣角随着她的跑动翕动,深处的春光若隐若现,诸葛彧眸光一暗,抓过她的衣衫兜头罩住她,云善柔只觉眼前一黑,听到身边有脚步声经过,撩开衣服时,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来西山药汤,已时过一年,同样的季节,不同的人,心境也截然不同。

听说苏行元回去后躺了半年才能下床,现在在君蚕国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倍受君泠重用。

云善柔特意去看了苏行元的藏身之处,那里已经封禁,里面的东西全都清空了,据说除了一幅山川舆图,还有许多箱寿字黄金锭,是淳王爷这些年生辰时别人送他的,他全都转移到了这里,用作起事的资金。

听她一直提起苏行元,诸葛彧很不高兴,当天晚上将她圈在鸳鸯池中狠狠惩罚了一番,她算是知道了鸳鸯池的妙处了,即便如她这般稍微熟识些奇形阵法的人也会迷路,更别提那些宫女了,而且所谓鸳鸯池并不只有一个药汤池,每一处密林里均有一个,简直逃无可逃。

第二日,云善柔说什么都不再去鸳鸯池,诸葛彧便带着她把各个药汤泡了个遍,正当两人乐不思蜀时,宫中传信,说太后病危,两人连夜便往回赶,再见到太后时,她已是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两人便一直住在太后宫中伺疾。

这一日午后,太后服了药后精神见好,难得清醒片刻,招招手让云善柔上前,从枕旁小心翼翼捧出一个玉匣。

世人都说我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享有四海,太后笑得像个孩子,轻轻抚着玉匣,其实那些都不是我的,只有这个,她指了指玉匣,完全属于我的,最珍贵的东西,在这里。

云善柔望着她怀里的匣子,匣子是上好的羊脂玉,盖子上雕着两株兰花,看上去清清冷冷的,一点儿不热闹。

这里面是什么?她问。

是热闹,是活生生的人,太后神色怅惘,似陷入了某些回忆,今天,我把她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

云善柔恭敬地接过匣子,正要打开,却被太后摁住了手。

回去再看。

她说,去将彧儿叫进来,我有话对他说。

云善柔捧着匣子出去,叫了诸葛彧进去,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诸葛彧红着眼眶走了出来。

云善柔迎上前去,他只是紧紧攥住她的手。

皇祖母累了,我们晚些再来看她。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刚刚哭过。

云善柔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他只是用力地握着她的手,牵着她回了住处,默默看着她一封一封读信,忽然,他轻声问:柔儿,你最想去哪儿?云善柔正沉浸在祖母留给太后的信中,闻言头都没回,随口答道:我想先回去三合镇一趟,夏掌柜把槿园卖给了牙行,不知现在住着什么人。

还有,云家家规,女子成亲后要携夫君回去祭祖,就是乔公祠,你去过的。

好,我们先回南江,然后再去三合镇。

云善柔这才觉出不对,抬头望着他,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轻松,眼神也澄澈清明,与前些日子的心事重重判若两人。

她狐疑地望着他,他伸手过来用指腹摩挲着她的眼睫,声音低柔得如春水摇曳:你还没回门。

他在说三朝回门的风俗吗?他何时在意起这些小事来了?云善柔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好痒。

好,她说。

当天晚上,太后又陷入了昏迷,两日后,太后崩,国丧三月。

第三日,西山突发地动,西山一带的百姓被困,尚在宫中服丧的诸葛彧奉命前去救援。

大动之后必有大疫,云善柔持戍云令号令上京城所有药铺全力配合,并下令各地药铺将防疫的药材尽快运到京城,以备不时之需。

她则替诸葛彧在灵前守了足足二十七日,皇帝感念她的孝心,赏了她随时入宫的便利之权。

她预料的没错,地动不足一月,西山一带便起了大疫,西山通往各处的道路全部封锁,上京城离西山不过一日路程,不过短短几日也陷入了慌乱,人人自危,一时药比金贵。

忽一日,云家药铺挂出低价售药的牌子,彻底搅乱了药市的行情,云家源源不断地运进上京城防疫药材,慢慢地,京中的药材恢复了往常的价格,甚至比原来的还要低些,百姓们无不感恩戴德,再看病拿药便首选云家药铺。

宫中派了几位太医去西山疫区,没几日便相继染疫病倒了,云善柔向皇帝请旨亲带大夫去西山驰援,皇帝允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当她看到染疫的百姓皮肤隆起赘肉,有些表皮已经溃烂时仍忍不住干呕。

诸葛彧面覆布巾,看到她时只是远远站着,虽然他每日的衣物都用药物熏过,却并不敢保证自己身上就是安全的,营里的士兵已经有许多染疫了,初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症状,忽然就高热咳血了。

谁让你来的?他的声音不善,大疫面前,他只能维持秩序,不让百姓暴动,其它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你在这儿,我便来了。

云善柔也戴了面布,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面,见到他无事,她的眼眶竟隐隐有热意涌动,你看,我带来了大夫和药。

她的身后停着十多辆车的药材和粮食,二十个身穿印有云字纹外袍的大夫已经着手开始救治病人了。

我说过,你去守护百姓,我来守护你。

她的眼中闪着泪光,连日来担忧忽然就不见了,只要他安好,便是一辈子囿于一方天地又有何惧?作者有话说:最好的感情便是,你愿意为了我割舍,我亦愿为了你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