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善柔为他不肯吃自己做的东西耿耿于怀了好几天, 这些天更是吃饭都不像前几日那般积极了,诸葛彧看在眼里,犹豫了两天,在她第三次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时, 认命地说:等回去, 娘子可愿为我洗手做羹汤?语气颇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云善柔立刻惊喜地望着他:你想吃?想。
诸葛彧诚肯点头, 把被她冷落的饭菜往她面前推了推, 云善柔兴致勃勃地端起碗:我得快点养好身体。
诸葛彧心怀甚慰,她的小脸最近都瘦了, 眼睛看起来都大了许多,他偷偷瞄了瞄她, 不知其他地方是不是也瘦了。
也不知是大夫的药的作用, 还是诸葛彧的陪伴, 云善柔这两天已经不咳嗽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这天,大夫又一次切脉后终于表示, 她痊愈了, 她开心地冲到诸葛彧怀里抱紧他, 她有好久没有离他这么近了。
诸葛彧捏了捏她的腰侧,还好, 腰没有再细下去。
云善柔像只猫儿似地将头埋进他怀里乱蹭, 蹭得他心头火起,胳膊收紧就把她拎起来抵在门上,嘴唇紧随而至覆上了她的。
软, 哪儿哪儿都是软的, 明明日日相见, 他怎么会这么想念?偏她在怀里声声呜咽, 音音婉转,更引得他意动。
外面时不时传来此起彼伏喊大夫的声音,和着人来回走动的声响,嘈杂又混乱,他不由得喟叹一声:怎得就这般急色?云善柔正沉溺在他的猛烈攻势里,忽觉肩头刺痛,竟是他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她疼得指尖掐进了他的肉里,只听他轻嘶一声,惩罚似地又轻咬了她的耳垂一下,这才放开她,慢慢帮她整理着褶皱的衣襟。
一会儿我送你回府。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好。
她乖巧应下。
因为诸葛彧的决断速度快,手腕强硬,迅速切断了疫病传播,她染疫这些时日,外面的病患一直在慢慢减少,死亡者十之有二,其余的大都痊愈了,现在留在疫帐的是些极危重的,这里已经不需要她了。
我还想去看看那对姐弟,她与那对姐弟特别投缘。
诸葛彧沉默了一会儿,才对她说道:姐姐当天夜里没熬过去。
云善柔愣了愣,她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药,也只是挽救了一部分人,还是有许多生命消失在这世间,她的力量如此渺小。
诸葛彧用指腹拭去她凝结于眼角的泪珠,安抚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所幸弟弟痊愈了。
你做得很好,他像小时候教她写字的夫子一样夸奖她一般,温言抚慰,言辞肯定,却一点没有安慰到她,她搂着他的腰,头枕着他的臂膀,头一回露出了如此脆弱的神情。
他是见惯了生死的,心肠早就变得冷硬,不似她,在家人的呵护下长大,见过最穷凶极恶的不过是占地为王的山匪,她的心肠仍然保持着最初的柔软。
你不要死在我前面,我害怕,她的声音忽然哽咽。
除了红莲,她从没直面过死亡,想到有可能孤零零一个人,她就觉得心慌,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就是依赖吗?诸葛彧狠狠闭了闭眼,他是沙场征战的将军,是随时有可能血洒疆场的军人,他不能做任何保证,可是此刻,他还是哑着嗓子允诺了她:好。
胳膊箍紧了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血液里。
诸葛彧将她送回府就连夜赶了回去,皇后也免了她每日进宫请安,云善柔在府中呆着无所事事,索性去看春依。
春依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陈安稀罕地不得了,也是奇怪了,以前陈安也有一院的妾室,竟无一人留下子嗣。
云善柔就此事偷偷问春依,春依瞪了她一眼,眉目含情地缓缓说道:他后院的那些都是可怜人,他不过是给她们个安身之所。
这是他亲口告诉你的?云善柔斜睨着她,因为生了孩子,她的身体越发的丰腴。
春依点点头。
这你也信?云善柔不怀好意地问。
锦儿本在一旁逗弄孩子,听到这话,捂着嘴笑了起来。
春依看着她俩,作势便要扑上拧她的嘴,双手插腰怒视着她:难道我不该信?云善柔见状,连忙软语求饶:该信!该信!春依这才作罢。
因为孩子尚小,春依便不常去铺子,现在铺子主要由锦儿在打理,因着太后丧期,锦儿的婚事也推后了。
他对你好吗?云善柔自然问得是杨峻。
锦儿脸颊飞红,握着小婴儿的一只胖手,柔声回答:好。
云善柔这才放心,她的婚事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虽说她流落风尘只做个清官,到底名声不好听,杨峻却肯娶她为正妻,可见人品,她一改先前对杨峻的不喜。
你现在住在哪儿?他将夏家老宅赎回来了,前些日子刚修缮一番,我现在搬回那里了。
到时从那里出嫁吗?春依好奇地问她,你嫁入杨家,老宅岂不是空了?锦儿一脸羞涩:他说,婚后随我回老宅住。
春依一愣,云善柔却拊掌大笑:那他岂不是算倒插门?锦儿被她一句玩笑话惹恼了,也上来要撕她的嘴,春依哈哈大笑着加入进来,边动手边说:我就说她嫁人后这嘴越发的不好了。
云善柔用过晚膳方回,没想到芩礿公主居然在府中等她,这么晚了,是出了什么事吗?还没等她问,就见她急急拉着她上下打量一番,最后一直瞅着她的肚子。
你真的无法有孕?芩礿公主心直口快,直接问出了口。
从她盯着自己的肚子看,云善柔就猜出了缘由,果然如此。
你从哪儿听来的?她示意她坐下说话,芩礿公主却是担心地不停地走来走去。
今日父皇母后在说话,我无意中听见了,可是真的?这种事情于女子而言是隐疾,本就难以启齿,芩礿公主见她没有否认,便知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更着急了。
二哥知道吗?为什么不找御医帮你诊治?皇宫里女人多,御医最擅妇科,许多疑难杂症都能治好。
御医一直在帮我调理。
事实上从她回来,皇后便派了个御医过来。
芩礿公主一听,险些哭了出来:看来母后说的话是真的了,父皇要让二哥娶侧妃。
云善柔一愣,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没料到来得这样快。
上次进宫皇后表现得那般急切,皇帝必然起疑,怕是早从皇后嘴里问出原因了,原本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忽然借了芩礿公主的嘴透口风给她,难道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事?送走了芩礿公主,她连忙请虢先生去书房议事。
有传闻说此次地动乃苍天示警,于是朝中有人上书称是因储君未立,国运不稳所致,请皇上早日立下储君。
虢先生将听到消息一一道出,难道是有人请立将军为太子?诸葛彧这些年战功赫赫,颇得百姓爱戴,这次地动加疫病,处事果决,深得民心,朝中百官见风使舵,便有人蠢蠢欲动开始试探上意了。
当今皇帝共育有三子两女,大皇子诸葛应自恃才高,喜好舞文弄墨,早早便表示无心皇位,自请封地当他的逍遥王爷去了。
太子人选便落在了二皇子诸葛彧和三皇子诸葛烨身上,诸葛烨尚未成亲,众人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诸葛彧的身上,偏偏他又最肖似当今皇帝,呼声自然是最高的。
云善柔听了他的一番分析,心渐渐沉了下去。
诸葛彧哪里是呼声最高,明明是众矢之的,是储位的试水石。
那些请立他为储君的大臣恐怕并非真心拥立他,而是要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试探皇帝的反应。
虢先生自然也想到了这层,一直在暗中打探到底是谁上书请封的,只是现在仍无消息传来,目前唯一能做的,便是以静制动。
可是芩礿公主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帝后放出风声给他们到底是好心示警,还是存心试探?明早我进宫一趟。
云善柔思忖了一会儿,对他说道。
有些事,只有进了宫才能知道真相,既然帝后指明了让她去,那她便走一趟,到时候只能见招拆招,遇水搭桥了。
明日夫人只管听便好,什么话都不要多说,回来咱们再行商议。
虢先生叮嘱道,现在他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虢先生离开后,云善柔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将前后事情联系起来又在心中过了一遍,确实再无遗漏,才打算回去歇息,转身时却看到架子上放着一卷画轴,想必又是诸葛彧的大作,便随手拿了回去。
洗漱完毕,趁着紫槿为她擦干头发的空档,将画轴打开,待看清里面画的什么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是槿园和竹园中间的一堵墙,墙的这头,是青葱挺立的翠竹;墙的那头,数枝木槿花枝在空中摇曳。
而墙上,一个女孩骑坐在墙头,手里捏着一朵红色的木槿花,娇俏的笑着。
那个女孩正是她,看时节,彼时她还不知道他住在竹园。
难道那个时候他便对她……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原来,她一直都不是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