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93 章

2025-03-21 14:53:40

自那日后, 皇后频频召云善柔入宫陪伴,待她亲厚的俨然比亲生女儿更甚,芩礿公主常在背后偷偷揶揄她,说她自成婚后已成了母后的心腹, 云善柔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回了句:你可曾反思过为何自己那般无趣?芩礿公主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何意, 又不好再去问她, 否则会显得自己不只无趣,还很愚笨, 便悄悄去找李瑞。

自太后崩逝李瑞随父进京哀悼便未曾离去,一直住在宫外的别院里听宣, 芩礿公主时常过去找他。

他们的婚期推到了来年春, 李瑞遵父命留京, 并在骠骑营谋了个职位,等他们成婚,便会随芩礿公主住进公主府。

芩礿公主到时, 李瑞刚回来, 盥洗完出来, 见她闷闷不乐地在院子里逗鸲鹆说话。

无趣无趣!鸲鹆在笼子里振了振翅膀叫了两声。

你才无趣!芩礿公主恼了,作势欲打它。

鸲鹆扑棱着翅膀在笼子里上窜下跳, 边跳边喊:无趣无趣。

李瑞稀奇, 这只鸟他养了两年,只会说两句话,一句请安, 一句练剑, 今日他竟听到了第三句。

你教它的?他踱步过去与她并肩站在鸟笼前, 抓了一把鸟食投进它的食盒里。

芩礿公主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扭头就走:我怎会教这小畜牲说话!还说她无趣,哼,她哪天非得拔光它的毛不可。

鸲鹆见李瑞过来,落到笼子里的横木上抓住,叫了两声请安请安,李瑞笑了笑,又投了一把鸟食,转身跟在公主身后。

芩儿——芩礿公主不理他,径自往廊下走,被他拽住衣袖:怎么又生气了?她最近动不动就生气,越哄越生气,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她,她猛地回头,狠狠盯住他:你也觉得我无趣是吗?李瑞便是再愚钝,此刻也觉得她今日与往常不太一样,以前他牵牵她的小手,或者偷偷亲上一口,她的气便消了,不像今日,眼神都是恶狠狠的。

谁说你无趣了?他立刻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芩礿公主的眼睛别扭地望向别处,支支吾吾,就是不肯细说。

李瑞看她神色,细数了与她要好的几个人,最终锁定了一个,试探着问:二皇嫂吗?自他们定亲,他便随了她的称呼。

芩礿公主顿了顿,先前的盛气凌人瞬间泄了气,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她说我无趣……这才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李瑞听着听着,差点儿笑出来,却强忍着,绷着脸不让她看出来。

安远侯虽远在顺城,对于京城的风起云涌也略有耳闻,特意来信叮嘱他时刻关注着,骠骑营里的都是勋贵子弟,他很快就打听出了许多公主不知道的事情,关于皇后,关于二皇子妃……听说二皇子妃最近被皇后以调养身子为由留在了宫里,初时还安守本分,只在中宫活动,偶然一次出宫遇到了熹妃,熹妃是个活泼性子,两人一见如故,竟交好到住进了熹妃宫里,熹妃又是个好热闹的,人缘又好,嫔妃们往往来来,渐渐都跟二皇子妃熟了,传闻二皇子妃玩得一手好樗蒲,不过几天的时间赚得盆满钵满,在后宫竟是混得风声水起。

原本后宫的事是不可能传到外面来的,可是这些事却被人大力渲染,京城里几乎所有的勋爵人家都知道了,显见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目的为何,只需稍动脑子便能想得清楚,二皇子妃的背后是谁?当然是皇后。

关于皇后,李瑞在尚主前曾听母亲提过,说她身为后宫之首,虽统领六宫,却并不好相,处理宫中事物时手段极为严苛,众嫔妃对她敬畏有加,心却没一个与她在一处的,反而都与晋妃交好,明面上大家对她恭恭敬敬,背地里恨不得晋妃取而代之。

皇后即便再手眼通天,也压制不住这些背景深厚的嫔妃,只能眼看着她们围拢得越来越紧密,束手无策。

来时母亲特意叮嘱他,与后宫嫔妃打交道时要万分注意,不可掉以轻心。

如今他终于看清了局势,二皇子妃就是搅乱后宫这一池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的春水的鱼,这池水不只被她搅混了,还搅得天翻地覆,波涛汹涌。

不得不说,皇后这步棋走得着实妙,而这棋子才是整盘棋中最至关重要的,这颗棋,长公主不行,自己的未婚妻不行,唯二皇子妃莫属,她也确实……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服气,她确实是个极其有趣的人,只有有趣的人,才能把后宫那群无聊女人的心牢牢抓住。

芩儿,你投壶如何?他问公主,公主轻轻摇摇头。

双陆呢?他再问,公主又摇头。

六博、樗蒲、藏钩、握槊、长行、射覆......李瑞又数出一大串,被公主抬手止住,声若蚊蝇:藏钩还可以……据说这些,二皇嫂都很拿手……芩礿公主自然知道,吃喝玩乐对她而言简直如数家珍,她又何尝不是觉得这位二皇嫂无所不能又有趣才和她这般亲近,可……我真的很无趣……芩礿公主是天之娇女,向来骄傲,此刻却觉得很颓败。

李瑞将她虚虚搂着,在她耳边低低地说着情话: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我很喜欢。

这是一盘凶险的棋,他恨不得她离得越远越好。

芩礿公主抬起水眸:真的?可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芩礿公主见他真的去解衣襟,红着脸轻捶了他一下,害羞地转身欲跑被他一把拽住扯进了怀里。

皇后终于嫌云善柔闹腾得太不像话,让人将她叫了回来,放任她惑乱了这么久,成效卓著。

回来的当天晚上,芩礿公主便拎着特意从宫外买来的榛子酥过来找云善柔,还央着皇后留在宫中与她同宿。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望着帐顶西月海棠缠枝花纹,过了良久,只听芩礿公主声音轻轻的,还有点鼻音:打小我就知道母后做得所有事,却装着看不到,也装着不理解她的苦处,只顾着自己痛快,幸好有你。

云善柔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又放开,她不像她那般多愁善感,她所有的软弱只有诸葛彧能看到,除他以外任何人,包括爹娘兄长,看到的都是独当一面的她。

和后宫的女人打交道颇费心力,她忽然感到疲惫席卷而来,忽然很想他,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他了。

我们是一家人。

她做得所有,也是在为自己铺后路,为她的海阔天空,为他的锦绣前程。

皇帝这两日来皇后宫的次数逐渐多了,这日下朝后他又带着熹妃来皇后宫中用饭。

熹妃近来十分得宠,性子又活泼直爽,有次皇帝来皇后宫中正好遇到她来请安,她妙语连珠,竟连皇后都逗得笑了,那日之后,皇ʲⁱᵒʲⁱᵒ帝每每来皇后宫里都会带着她,呆得时间也越来越长。

云善柔请安刚起身,就看到皇帝身后的熹妃朝她眨了眨眼睛,她轻扯嘴角算是回应,见皇帝一直盯着她看,忙敛住心神。

皇帝越过她到主位坐下,皇后在他身旁落座,熹妃则坐在皇后下首,云善柔跟着在皇后身旁站定。

皇后这两日感染了风寒,身子一直不太爽利,皇帝关心地问了些比如今日太医可来看过了,药吃了没等等这些后,目光就落到了云善柔身上。

老二这趟差事办得很好,他今日收到了诸葛彧的奏折,言说病疫已被控制,百姓俱已安抚,无暴动。

父皇恩泽四海,百姓深感皇泽,无不心生感激,自然无一不全力配合,夫君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云善柔自然不会认为皇帝就是单纯的夸奖。

皇帝嗯了一声,仍旧望着她:他过两天就要回来了,你们夫妻也许久未见了……云善柔愣了愣,父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祥了?她将目光投向皇后,皇后轻咳一声将脸转向了别处,她又看向熹妃,熹妃对她促狭一笑,她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启禀父皇,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想恳请父皇母后恩准。

讲。

皇帝说。

臣妾想今日出宫回府去,只是母后近日身体不适,臣妾不能侍奉在侧,深感不安……不等她说完,皇帝立刻截断她:这些时日有你陪伴皇后,皇后整个人都开朗了,你的孝心朕看在眼里,相信皇后也能感受得到,他看向皇后,征询般地问了句:是不是?见皇后微笑着点点头,他继续说道:以后便让熹妃时常过来陪伴皇后,他又看向熹妃,熹妃无有不应。

你的请示朕允了,这便准你回府。

最后,他慈爱地望着云善柔。

谢父皇母后恩准。

云善柔立刻恭敬地叩谢。

皇帝满心欣慰,重重松了口气,她再不走他的后宫就要反天了。

皇帝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吩咐宫女为她收拾好了所有,云善柔被步辇送至宫门口,还恍然在梦中。

这也太快了!门外,靖安王府的马车正等在那里,紫槿在马车旁站着,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她没想到的人,竟是庞建。

居然连马车都为她备好了吗?宫中内侍将两个大箱笼抬到马车上后向云善柔行了一礼后转身又回了宫里,紫槿迎上前来,扶着她的手臂碎碎念着:夫人,奴婢可算等到您出来了?她见云善柔疑惑地望着自己,解释道:从前天起,虢先生便日日让奴婢在宫门口等着,他说您很快便会出宫的。

云善柔点点头,她还以为皇帝已经迫不及待到连马车都为她安排好了,内心里对虢先生更敬佩了几分,他连皇帝的心思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将目光投向庞建,问:他怎么来了?庞校尉今天一早从西山回来,说将军有东西要亲手转交给您,便跟着来了,也等了小半天了。

紫槿继续为她解惑。

原来如此。

什么东西?云善柔走到马车旁,望着庞建。

庞建双手举过一个锦盒:将军让属下将这个送给夫人。

云善柔接过锦盒却并不打开,问他:西山那边怎么样了?疫情控制住了,百姓受损的房屋也都修葺完整,只是西山药汤受损严重,将军已经过去了。

庞建禀报完毕,抬眼,见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锦盒,若有所思。

嗯,她轻应了一声,你也回去歇着去吧。

回到马车上,云善柔才打开锦盒,待看清里面的物什时,登时脸颊发热,耳根通红。

紫槿刚凑过来想看看盒子里是什么,云善柔啪地一下合上锦盒,收进怀里,装着若无其事地吩咐道:我渴了,去给我泡杯茶来。

紫槿也不惦记着看锦盒里的东西了,一脸为难地望着她:从宫门到王府不过一盏茶的路程,奴婢没准备。

以后不论路途远近都要备着,可记下了?云善柔板起脸训斥。

是,紫槿委屈地应下,是她特意叮嘱近途就不需要准备这些东西的,怎的忽然就变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