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泠拿什么来换?玉玺。
云善柔吃了一惊, 难怪他们敢打着恢复正统的旗号,没想到玉玺居然被带出了宫。
是谁做的?她问完就知道是谁了,那么另一个问题来了:现在用的是……私印……也就是说皇上下旨用的是他的私印,之所以没人提出异议, 因为先皇的传位诏书是真的, 前太子也心甘情愿滚去封地做他的闲散王爷。
这种事历朝历代也有过先例, 不过历朝的皇帝为了做做样子还是会象征性地再篆刻一枚或者数枚玉玺, 不像当今圣上,直接就用自己的私印, 他压根儿就没把那块破石头看在眼里。
也是,受命于天的本来就是人, 不是一块破石头, 她刚嘀咕完脑门上就挨了一记, 她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就你一个人听到了。
那也不行,祸从口出!诸葛彧严厉地训斥道。
晓得了。
她抿紧了唇。
诸葛彧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揉脑门的手拿开, 俯身看了一眼, 有点红, 抬手轻轻帮她揉着:疼吗?疼——他偏头看到她眼里的两泡欲落不落的两颗泪珠,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没用力啊?云善柔轻轻一眨眼, 泪珠儿便滚了下来。
好了好了,我的错,下回再不动你了。
也不许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好。
云善柔破涕为笑, 脚步轻快地走在他前面。
诸葛彧看着她的身影, 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轻轻摇了摇头, 这得寸进尺的鬼精灵。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上京城沸反盈天,淳王一案牵连甚广,朝堂几乎空了一半,各地均有军队往上京城涌来,却都是刚出各地城门就被围缴,没有了君蚕国的兵力支持,这些不过是些虚张声势的散兵游勇,很快,文人间又有了新的文章传出,影射淳王爷才是谋逆案的幕后主使,关于他的身份却只字未提。
安远侯驻守顺城,将箬城围得滴水不尽,箬城里有淳王爷秘密练得几万精兵,就这样被安远侯父子以不及半数的兵力瓮中捉鳖,送了李家父子好大军功。
君蚕国派遣使者送回了玉玺和一纸百年不踏过瀍河一步的承诺书,瀍河流域水草丰茂,又是一条天然天堑,易守难攻,这张纸为赤乐百姓谋得了百年的太平。
云善柔听说这消息时正在收拾回南江的行李,对说得津津有味地芩礿公主表达出自己内心的崇拜:皇上真是万民之福!芩礿公主骄傲地仰着小脸,不过片刻就苦着一张脸问:云姐姐,我能和你一起去南江吗?皇后答应了?芩礿公主听到这话,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回道:母后说,如果我再提一次就罚让我去皇陵思过。
你就这么怕见李瑞?听说李瑞要进京,居然第一个想法就是逃?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们终究是要成亲的。
谁怕他了?芩礿公主傲骄地扬着头,我只是不想看到他。
那就更不能逃了,要过一辈子的,从现在开始每天看几眼,看着看着就顺眼了,以后会好过很多。
芩礿公主瞪大了眼睛:你就是这样看上二哥的?她就说嘛,二哥那样的性子,怎么能讨得了姑娘欢心?我们是一见倾心!云善柔敲了她的脑门一下,也不知道这小脑袋里整天想得都是些什么,这么编排自己的亲生哥哥。
芩礿公主捂着头跳到一旁,嘟囔道:二哥比大哥还要无趣。
想到诸葛彧,云善柔便不自觉嘴角上扬:你还小,不懂。
我怎么不懂,大哥谦谦君子,三哥温柔体贴,只有二哥整天冷着一张脸,有一次他走在路上,眼睛一瞪,把旁边的一个姑娘都给吓晕了。
云善柔饶有兴趣地问:后来呢?青锋把人送去了医馆。
云善柔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形,乐不可支,为什么她觉得诸葛彧长得俊美无俦?你真是个小可爱!她夸赞道,每次从她嘴里听到诸葛彧的事情总能让她的心情变得愉悦。
既然我这么可爱,云姐姐,你就偷偷带我走吧,母后知道我跟你走了一定不会责怪你的。
芩礿公主巴巴地央求道,我还有许多许多二哥小时候的事情要讲给你听。
你二哥哥小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云善柔很坚定地拒绝了她。
芩礿公主在云家别院呆了一天,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每次她楚楚可怜地望着云善柔时,云善柔都狠心无视,最后只好无可奈何地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公主好可怜。
紫槿见马车走远,才感叹道。
有些人和事终究要独自面对,没有谁可以逃避一辈子,公主也不例外。
云善柔抚平被芩礿公主临走时抓皱的袖子,望向远处,夕阳夕下,天边一片艳丽的晚霞如上好的锦缎。
明天是个好天气,适宜出门。
她欣赏了不过一会儿就觉得冷意刺骨,裹紧了披风,想到江寒最近感染了风寒,嘱咐紫槿道:多备些汤药路上用。
江寒的身体一直没有养好,只是靠一口气撑着,直到抓住苏行元,已是强弩之末。
江姑娘这些天都没出过房门,她会不会……又想不开?云善柔轻轻摇了摇头:不会。
虽然主子这么说,紫槿仍然不放心,让小丫鬟时刻紧盯着江寒,见她把送进去的饭菜都吃了个干净,药也喝个精光,才稍稍放了心。
翌日天还没亮,诸葛彧便带人来了云家别院,仔细询问了随行的管家具体事宜,叮嘱他好生照顾云善柔,又问了洪北一路上的护卫安排,嘱咐他过几个路段时要时刻注意等等,等云善柔起床,他已经将路上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都做好了安排。
主子,二皇子真细心。
紫槿一边帮云善柔梳头一边说。
云善柔正在戴珠钗,闻言疑惑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紫槿忙将前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这支不好,换那支猫眼石坠的玉簪。
她拔下珠钗,让紫槿取来诸葛彧前两天送给好的玉簪戴好,又照了照镜子,这才款款ʲⁱᵒʲⁱᵒ出门。
诸葛彧正等着与她一同用早膳,见她出来,眼睛在她头上的玉簪停留了片刻,便拉着坐在自己身侧,将她平素喜欢吃的都挪到她面前。
云善柔瞥了他一眼,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将桌上的食物扫了一圈儿,这才夹了一个菌茹肉蓉水晶包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你也吃。
他喜肉食,她噬甜,一桌子菜全是按着她的喜好做的,想来是他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
诸葛彧咬了一口,满口生香:这厨子手艺不错。
他一直觉得云家的厨娘做的吃食与众不同。
这是祖父特意为祖母寻来的,云善柔喝了一口粥,是她从小吃惯的口味,祖母自从生下爹爹后胃口便一直不好,祖父遍寻各地美食,发现祖母偏爱楚地的一道小食,便请了许多楚地的厨娘回来变着花样儿做给祖母吃。
云家养了许多厨娘,我和哥哥们的口味都肖似祖母。
你若喜欢,一会儿便让人将厨娘和卖身契一并送到王府。
好,以后专让她伺候你。
诸葛彧尝了一口她喝的粥,太过清淡,便给她夹了一个素乳黄金饺:即使没什么胃口,也要多吃些,要赶一天的路。
见她只咬了一小口便放下了,他夹起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软糯香甜,是她平素最喜欢的口味。
我买了一些你最喜欢的点心,路上饿了吃。
江上风大,出来披上我给你的狐裘大氅。
我将名贴给了紫槿,有事就让洪伯拿我的名贴去官府,不要强出头。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云善柔一一应下,直到碗里的粥都冷了,他才停住。
还有吗?她慢慢搅着碗里不见丝毫热气粥,漫不经心地问。
还有……我要去趟常州,不能陪你回去,你乖乖在家等我,我忙完就去看你。
云善柔这才来了精神:是二哥那边有进展了吗?诸葛彧点点头,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头: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你……注意安全,虽说逆贼已清理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有些漏网之鱼逍遥法外,他们大多会扮作山贼滋扰百姓。
不用担心我,诸葛彧握住她的双手,她的手难得有这么温热的时候,我让庞建带人一路护送你回去,有些事你不方便出面,便吩咐他去做。
好。
她越是乖巧,他心里越是舍不得,眼看着她上了马车,终是没忍住跟了上去,抱着她狠狠亲了一通才离开。
江寒上车时,云善柔刚整理好东倒西歪的钗环,满脸红晕,一双眼睛水光盈盈,她啧啧两声:快成亲的人了,至于这么难舍难分吗?云善柔瞪了她一眼,抚平被他弄皱的衣襟,坐好,斜睨着她:羡慕?羡慕,江寒神色平静的说出这两个字,没有以前的哀伤苦痛,也没有了想要报仇的滔天怒火,只有陷入往事的惘然。
师傅走后,我和兄长相依为命,是我逼着他和我订婚的,我只是想让他活着,她无奈地笑笑,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现在,她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被师傅领养之前,孤独无依。
我知道,他对我没有男女之情,我对他也没有,但是他还是答应了娶我。
我不懂情爱,只想留住最亲的人,哪怕和他绑在一起一辈子。
云善柔没有经历她年幼的苦痛,没有资格去评判她做的对错,只是对她说:是他负了你。
江寒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她跟在庞建身边看了很多,听了很多,也经历了很多,心境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我现在已经能理解他了,他做了他认为对的选择,我也做了必须做的事,虽然我没能手刃仇人,但是为他做了这么多,也算对得起与他的一场师门情意了。
云善柔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知道她还没有释然,但是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偏激: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你还有我。
作者有话说:有些人,只能陪着走一程,剩下的路还要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