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彧搂着她, 手指从她的脸颊滑向颈窝,又从颈窝滑回到脸颊,如此来回反复。
他的指尖很烫,像从一堆篝火中抽出的一根没有火苗却红得发亮的木棍, 灼着每一寸肌肤, 似要在她身上烙出自己的印迹。
没有血, 是我。
他的声音就像是从深深的潭水底部发出来的, 如梦似幻,不停地蛊惑着她。
云善柔颤抖着睁开眼, 望进了他的眼底,他的眼瞳漆黑幽深, 只有中心的一点亮光, 像落入深井中的月亮, 应该是遥不可及的,可她潜意识里就觉得那是触手可及的,她想看得更清楚, 慢慢地靠近, 靠近, 再靠近……呀,月亮里住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儿!她眼中的惊惧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迷惑, 她伸手想要触碰一下她,却被人抓住。
为夫就这般好看?诸葛彧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
云善柔微微一顿,眨了眨眼, 眼前是一张放大了的脸, 她的脸几乎贴在他的脸上, 她慢慢清醒了过来。
她知道, 自己又犯病了。
我……你只是累了,诸葛彧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她那么努力去扼制随时会淹没她的恐惧,拼命地想掩藏自己的脆弱,她那样要强的一个人,他怎么可以戳破她,让她无所遁形。
她垂下眼眸,掩住了心底的慌张。
她的病,他心知肚明,却从不宣之于口,他守住的不仅仅是个秘密,而是她的心,她的体面。
她轻轻蹭着他的掌心,反复的告诉自己,就是这个温度,覆在她脸颊、脖颈上的,是他的无限爱怜,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卢大夫认为,早日回到熟悉的环境对她的病有好处,这一路他们便再没有停,再有一天就能到渡口,到时他们转乘马车,一路上风景如画,心情也会不一样。
云善柔让卢大夫加了药量,这些天一直浑浑噩噩,诸葛彧频频在她耳边呢喃,半梦半醒间,能感觉到他喷洒在颈窝的热息,痒痒的,很闹人,也很燥人,她躲不了时便会咯咯笑着反手推开他的脸,他便能消停一会儿,过一会儿再来闹她,乐此不疲。
她现在几乎是反射性的,只要他一靠近便能知晓,那种独属于他的灼热,已经刻印进了她的骨子里。
刚开始她虽睡得久,可是睡梦中也不安生,诸葛彧试着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卢大夫,没想到卢大夫听了直呼妙哉。
你这套以一代二的法子甚妙,卢大夫拊掌大赞,倒是独辟蹊径。
诸葛彧得了他的肯定,每当她睡得不安稳的时候,就在她耳边轻喃一句我来了亦或我又来了。
知她的心魔在那血溅到肌肤的触感,便时时以唇或手指的温度去覆盖那血留在她心中的痕迹,许是她对他有着天然的信任与依赖,两日之后,她睡了数日来最香甜的一觉。
一觉醒来,云善柔感觉整个人都精神奕奕,前所未有的神清所爽。
我们去船头吹风好不好?她挑了一套最喜欢衣裙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美吗?因着要时刻安抚她,诸葛彧这些天身心俱疲,眼窝都陷了下去,看人时越发显得深邃,拉住她的手扯到身前细细打量,眸中的潋滟水光又回来了,细白的面颊两侧也透着一点点的粉,今天的气色还算不错。
卿卿佳人。
他夸她。
云善柔抿嘴轻笑,拉着他往外走,她有许久不曾踏出过房门了。
微风裹挟着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有些许的闷,竟是快要下雨了。
诸葛彧让人取了伞过来备着,揽着她的细腰立在船头,这里风稍微大些,吹得人凉爽些。
云善柔闭上眼睛眷恋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湿润的气息涌入肺腑,充盈着胸腔,她才有种又活过来的感觉。
忽然,一滴温温乎乎的东西滴到脸上,她的身体蓦地一僵,忽地睁开眼,身前身后,稀稀落落地落下几滴雨来。
诸葛彧像没发现她忽然的异样般,揽着她腰的手稍稍用力将她拨到怀里,宽阔厚实的怀抱笼住她,头搁在她的肩窝,低声说:这里雨就淋不到你了。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一寸寸的软下来,他转头在她脸侧轻啄几口,如雏鸟轻啄掌心般小心温柔,可要撑伞?他问。
云善柔轻咬下唇,犹豫了半刻,摇了摇头,这一步她迟早得踏出去。
好。
诸葛彧像早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将她拢得更紧了。
南江多雨,烟雨时节的湖面雾蒙蒙一片,船行其间如误入人间仙境,不像湍急河道来的急雨,大颗大颗地砸向水面,很快天地间连成了一片。
初时的雨滴是温热的,渐渐越来越大,大颗的雨滴落下的变成了冰冰冷冷的,砸在人脸上生疼,却畅快。
云善柔仰起脸,任由雨水砸在她的脸上,砸在她的心间,砸开恐惧的阴霾,她伸出双臂,迎接着越来越猛烈的风雨。
诸葛彧紧紧搂着她的腰,低头望着她,像看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雏鹰,她终将战胜心魔。
紫槿在他们身后急得直跺脚,却不敢上前打扰。
夫人病还没好如果再淋了雨,可如何是好?风越来越烈,雨越来越急,两个人疯够了,顶着大雨往回跑。
紫槿赶紧去灶上命人烧热水,一会儿将军夫人需得洗个热水澡,再煮些热的姜汤怯怯寒气。
江寒远远看到飘着靖字旗的大船靠岸,带着人迎了上来,她一接到飞鸽传信便马不停蹄地过来接应。
她踏上船板,终于觉出哪里不对劲了,为什么旗子是黑色的?云善柔一看到她便飞奔了过来,眼看就要扑进她的怀里,身后忽然横出一只胳膊急时搂住了她的腰,江寒伸出的双臂又收了回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云善柔回头瞪了诸葛彧一眼,他一脸地无辜,柔声嘱咐她:别摔着。
饶是素来不苟言笑的江寒都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声,看到诸葛彧转身离去后,促狭地冲她眨眨眼:没想到将军还是个醋坛子。
在与人斗嘴这方面,云善柔还从没吃过亏,斜睨她一眼:没想到江女侠也有带镯子的一天。
以前的江寒,身上一件首饰也无,头发也是简单的束在脑后,衣服也是非黑即白,活脱脱一个假小子。
江寒扭捏地拽了拽衣袖,仍是没遮住那一块上好的玛瑙镯子,那是庞建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她到现在还不适应戴这些东西,总担心练武的时候碰断了。
她的眼睛不甚自在瞟向别处,掠过黑色旗子时,转回脸来,问她:出了什么事?难道京中又有哪个大人物逝世了,只是山高路远消息还没传过来?云善柔只当她问的是诸葛彧遭人截杀一事,点了点头。
当时情况紧急,又怕消息被人半路截断,因此给她的传信中只说了让她带足人手过来接应,并未告知她实情。
江寒却会错了意,只当自己猜对了,还要猜到底是哪个大人物,直到傍晚,她才从紫槿的口中知道她生病了的事,心里将诸葛彧骂了个狗血淋头,怪他方法不当才让云善柔的病严重至此。
江寒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讲究个干净利落,直击痛处,最不屑那些迂回手段。
当天晚上便去抓了只山鸡,将云善柔喊出来说要烤给她吃。
因着云善柔的病,他们晚上并未在镇上歇息,而在找了个平整避风的地方搭了几个幄帐,将将军的幄帐围在正中。
云善柔正嫌账子里太过憋闷,听得她在外面叫,便带着紫槿走了出去。
江寒已经升起了一堆篝火,此刻正站在火边,她的脚下扔着一只昏死过去的山鸡,看到她出来,冲她招了招手。
云善柔兴致勃勃地过去,她曾听她讲过许多次她的手艺有多好,却从未亲口尝过,今日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
知她体弱,江寒早就给她铺好的坐垫,下面特意铺了厚厚一层干草,她试过,坐上去特别舒服,见她坐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才弯腰拎起那只山鸡。
今儿我就露一手给你瞧瞧,我这手绝活儿,营里的弟兄没一个不服的。
江寒从靴子里抽出匕首,一手拎着山鸡向她走来。
云善柔抬眼望着她,刚开始还没弄明白她要干什么,直到她将匕首放在了山鸡那毛茸茸的、耷拉着的脖子旁边,脸上的笑渐渐变得凝固。
直到现在,她仍是不敢见血的,那满目的红,总让她感到窒息。
紫槿也发觉了不对,忙上前挡在云善柔面前,对江寒道:江姑娘,不可……她还没说完就被江寒拨到一边,只听江寒笑着说:你肯定会喜欢的。
紫槿看着云善柔慢慢变得苍白的脸,脚一跺,跑回了幄帐。
诸葛彧飞奔过来时,江寒的刀正好插进了山鸡的肚子,他抬手便捂上云善柔的眼睛,扶着她慢慢起身。
幸好他来得及时,他冷冷看了眼江寒,匕首还插在山鸡肚子里未拔出,鲜血顺着匕首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
江寒被他看得周身一阵寒意,一时竟连匕首都忘了拔。
江姑娘想做鸡茸羹给你吃,诸葛彧在云善柔耳边轻声说着,你最喜欢的滑腻香甜的鸡茸羹。
云善柔脑中闪过冒着热气的乳白色的鸡茸羹,这些天她养成了一个新习惯,不管诸葛彧在她耳边说起什么物什,她脑中便会不由自主描绘出那物什的样子。
真的吗?我好久没吃了,她微微笑了起来。
那我们回去等,走出很远,诸葛彧才放下捂着她眼睛的手,牵住了她。
江寒望着渐渐远去的两个身影,忽然松了口气,刚才她是怎么了?为什么动不了了?(友情提醒:贩卖饲养和食用野生动物的行为是错误的,宝子们不要模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