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4 章

2025-03-21 14:53:57

三合镇的初雪与别处的星星点点不同, 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大地很快一片苍茫。

云善柔静静站在街口,离开的那年,正值隆冬时节, 天冷得似乎要把人的肺腑冻炸了, 却不如她的心冷。

如今再站在这里, 心里暖融融的。

诸葛彧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他身披玄色裘皮大氅,眉目冷峻, 只觉贵气逼人,没人将他与那个常年一身白衣的温润画师混淆, 只以为是京中哪位贵人来此游玩。

过去这一年, 来此游玩的勋贵数不胜数, 镇上的百姓已经习惯,而道路两旁经营铺子的掌柜们更是盼着他们来,好光顾自家生意。

客官, 要用饭吗?眼看着已近午时, 店小二在门口殷勤揽客。

云善柔抬头, 盛春楼三个大字映入眼帘,云客来的招牌早不见了踪影, 这条曾经偏僻的街道也被拓宽了, 两边店铺林立,已是一派繁华的景象。

以前的三合镇人分三等,君蚕百姓是上等人, 越栈百姓是中等人, 赤乐百姓最末等, 时常受人欺辱。

她还记得初到三合镇, 母女三人便如麟肝凤髓让人垂涎三尺,当时镇上有一霸,据说是君蚕国哪个王室的七拐八弯的亲戚,当天便带了人上门,被洪伯带人狠揍了一顿,第二日他带了更多的人过来,又被打跑了,她最初的名声就是靠着拳头打出来的。

她转头看着身旁的男人,因为这个男人,这里百姓才摆脱了被欺压的命运,生活才越来越富足。

她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诸葛彧看向她:怎么,饿了?是有点饿了,她点点头。

青锋已经回去准备了,再忍忍,马上就到家了。

家?云善柔疑惑地望着他,这里还有家吗?诸葛彧神神秘秘地牵着她继续往前走,直到他们站到了槿园门口,不,不是槿园。

云善柔仰起脸,风卷碎琼翻飞,落到了门头上方的三个字里,远远看上去,倒真如絮云落在了上面。

落云苑。

没想到这院子的买主竟是……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不知是不是雪花迷了眼。

不知为什么,我那时候就觉得,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诸葛彧拂去她肩头的碎雪。

那个时候,云客来关了,槿园卖了,他的魂也丢了,整日浑浑噩噩,直到一天夜里,他似乎听到槿园里有动静,鬼使神差地,他跳上墙头,只有冽风吹进窗缝的呜呜声。

如果她回来,会冷的,她素来最是怕冷,刚入秋就披上了狐裘大衣。

他让人买下槿园好生照看,却从来不敢踏进槿园一步,直到他寻回了她……槿园和竹园中间重新开了一道拱门,拱门上书两个飘逸的大字:竹苑。

一看就出自他的手。

饭后,诸葛彧拉着她的手故地重游,竹苑临街的大门已经被封上了,两人从拱门穿过,院子里一切如旧,云善柔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我曾在这里问过你一个问题,她想起那时的自己,患得患失。

诸葛彧垂眸望着她,细雪落在她头上,又很快融化,他抬起手遮在她头顶,听见她问:你莫不是喜欢上了我吧?是的,很喜欢。

他喜欢的,知晓自己心意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抗拒。

那天深夜,他突然惊醒,扯碎了铺陈在桌上的她的画像,告诫自己:不是时候。

即使他们已经做过这世间最亲密的事,听到这声喜欢,她仍忍不住心悸,悸动的不是她,却又是她,她好像回到那个时候,如果当时他真的这样回答,她忽然笑出了声。

如果那时你这样说,我可能会让护卫将你敲晕抢到槿园来,毕竟他当时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诸葛彧遐想了一下,笑了:听起来似乎不错。

平白蹉跎了大好时光。

云善柔也笑了,打趣道:引狼入室。

几片雪花飘到了她的长睫上,他扶着她的后颈吻了上去,舔去了那片微凉,一路向下,最终停在她嫣红的唇瓣上,轻轻磨蹭着:郎君的郎。

云善柔被他磨得意动,轻轻咬住他下唇:我在以身饲狼。

诸葛彧眸色渐深,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进屋里:这里你还没住过,今天就在这儿歇了吧……第二日,他们去了乔公祠祭祖。

乔公祠在当地并不出名,云善柔失忆时也只是在古书上偶尔得知,又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因此从未来过乔公祠。

云家老仆早收到了消息,准备好了一切,就等他们来。

云家和别的世家大族不同,别家的女子是不记入族谱的,云家则不同,女子从出生起便记入了族谱,婚后还需得携夫一起过来拜祭先祖,以期得到祖宗庇佑,她的丈夫和子女也会随她一起入云家族谱。

云善柔拉着诸葛彧在祖宗牌位前跪下,念道:东山苍苍,汉水泱泱,云女善柔,先祖后裔。

今岁已嫁,携夫奉祭。

告知祖宗,万望垂怜。

如鱼似水,胜蜜糖甜。

瓜瓞绵绵,万世繁息。

吾祖尚飨。

念完,和诸葛彧行叩拜大礼,礼毕,便算是敬告了先祖此事。

从乔公祠回来,云善柔刚下马车,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便扑了上来,她定睛一看,不是苍耳是谁。

苍耳两只前爪扑在她身上,伸着舌头便往她的脸上舔去,被诸葛彧拎着后颈扔到了一旁,冷冷瞥了一眼,苍耳立刻萎靡在原地不动了。

云善柔过去摸了摸它的头,笑着睨了他一眼:没想到它都这么大了还怕你。

苍耳现在已经十分壮硕威猛,隐隐有了狼王的王霸之气,竟还如此怂包。

以前我只以为它胆小,现在看来,它只是怕你。

怕他身上的煞气。

诸葛彧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就往院子里走,苍耳立刻想跟上,被他轻飘飘瞥了一眼,它后退了两步,见两人走了很远,才耷拉着脑袋跟了上去,紫槿看着它直乐。

晚上,云善柔让紫槿弄了大块的肉来喂它,苍耳吃饱喝足了就想往卧室钻,诸葛彧往门口一站,它立刻灰溜溜回了门外。

它会冷的,云善柔往门口看了一眼,苍耳还可怜巴巴地趴在那儿。

诸葛彧将她拽了回来:紫槿不是在厢房给它铺了个窝?它这不是很久没见我了,想和我多呆一会儿嘛,云善柔自认为还是很了解苍耳的,它有多粘人她是知道的。

诸葛彧捏了捏她的细腰,威胁道:有我没它,有它没我。

云善柔憋着笑,摇晃着他的胳膊:那我选你。

诸葛彧这才舒服了,让她在床上等着,自己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抱着一包东西。

什么?她好奇地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呆住了,你怎地把这些带来了?我想看你再穿一次……诸葛彧的声音低沉里带着诱惑。

那……就一次……过了好一会儿,云善柔才又穿好那套结婚时穿过的嫁衣,坐在床前望着他:看够了吗?她看不清他眼里的红色是她的身影,还是燃着两团火,正要抬手脱去,只听他哑声道:别动。

说完,他走到她面前,手搭在她的肩头,她微微偏头,看见他那细长的手指在红色嫁衣的映衬下更显白皙漂亮,她当年就是被这双手骗了。

他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亲手帮你脱去嫁衣。

热气喷洒在耳廓,云善柔只觉得耳朵很烫,脸也很烫。

你……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吞入腹中,她仰倒在床上,只觉得天旋地转……门外,苍耳只听得里面主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却不敢进去,在门口走来走去,最后又蔫头耷耳地趴在了原地。

一夜缠绵缱绻,诸葛彧得偿所愿,第二天早早便起床锻炼,一出房门,见门口齐齐趴着两头狼,一只是苍耳,另一只是只毛色纯白的母狼。

娘子,苍耳带着它媳妇来见你了。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云善柔困极,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忽然就睁大了眼睛,一咕噜坐了起来:你说什么?她披上衣服跑了出来,在门口探出头去,果然见一只浑身雪白的母狼正挨着苍耳坐在地上。

好小子,居然有媳妇了。

她讶然笑了。

诸葛彧见她光脚踩着鞋便跑了出来,抱起她就往回走:穿好衣服再出来。

你让它们进来,我要仔细瞧瞧。

云善柔踢腾着不肯乖乖听话。

诸葛彧一掌拍在她俏臀上:看来昨夜为夫还是不够努力,才让你……话还没说完,她立刻停止了折腾,乖乖回去穿好了衣服鞋袜,他看得好笑,捏了捏她的耳朵,无比惋惜地模样:这么听话做什么?云善柔嗔了他一眼,拍掉他的手小跑着出去看那头雪狼了。

诸葛彧慢悠悠跟了上来,陪她逗了一会儿苍耳,就见青锋急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虢先生来信了。

他说。

书房里。

青锋担心地看着诸葛彧,虢先生的信只有半页纸,可是他已经盯着看了半个时辰了。

虢先生信里说,幕后操控之人已经找到,让他千万稳住,不要急火攻心。

可是他怎能稳得住?他死死盯着纸上那刺痛他眼睛的三个字:诸葛应。

他最敬重的大哥,却想要他的命!诸葛彧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噗地喷出一口血出来,侵染了诸葛应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