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到南江要走五天陆路, 半个月水路,再改道陆路走上大约十来天才能到,来时有哲儿这个小人儿陪着,一路上他叽叽喳喳, 看什么都新鲜, 云善柔还没觉得累便到了。
回去却只有江寒这个酒鬼陪着, 要不是她正在服药, 早就拎着酒过来找她了。
云善柔站在船头,看着江水滚滚, 张嘴想跟身边的江寒说句话,一口冷风灌了进来, 呛得她急咳了几声。
江寒从她身后绕过去, 站到了上风口, 帮她挡住了吹来的冷风。
没用。
她一如既往地嫌弃道。
紫槿帮她顺了半天气,云善柔才止住咳,回了句:不及你, 一拳能打翻一头驴。
她便是因为看到她如此勇武的行径才相识的。
当时, 一头拉车的驴子受惊, 在闹市横冲直撞,眼看着就要踩到一个孩童, 这时候江寒冲了出来, 只用了一拳便将那头驴子打倒了。
她居然能打翻一头驴?身后忽然传来庞建震惊的声音。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他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是啊, 我亲眼所见。
云善柔说道。
只见庞建的脚步微挪, 离江寒远了点, 他曾见识过她的身手, 并非刚硬的路数,可是却能打倒一头驴,只有一种可能,她天生力大无穷。
江寒只当没看到他的畏惧,阴恻恻地笑着补充道:一头牛也不在话下。
庞建看着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双脚下意识又往外挪了挪。
云善柔看得好笑,没想到高大威猛如他竟会怕一个小女子,忍不住打趣道:庞校尉不用怕,我家江寒轻易不跟人动手。
你家?庞建的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打转。
前段日子堂兄过来见过江寒,对她一见倾心,特地央我邀她一同回去,见过大伯母,这亲事基本就定了。
庞建愣了愣,抬眼望向江寒,见她没有反驳,心中忽地一阵烦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云家男人全都是文质彬彬之流,娶个孔武有力的婆娘,不怕……他还没说完,就听到云善柔大声笑了出来,边笑边看向江寒,见她面色不虞,语气轻快地道:你不懂女人,如果喜欢了,自然百依百顺,温柔小意。
是吗?不信你问江寒。
庞建满脸期冀地看向江寒,只见江寒冷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说完闪身从他身旁走过回了房。
这边景色不错,庞校尉自己欣赏吧,我也回去了。
云善柔对他笑了笑,跟着去了江寒的房间。
这件事江寒并不知情,她需得向她解释清楚。
她推开房门,见江寒独自坐在桌前,听到她进来,抬眸看过来。
你可怪我自做主张答应了堂兄?江寒抿了抿了唇,没有回答。
云善柔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想要一个家,我想不出比嫁人更好的办法,你与你的师兄的婚约只是你们两个的口头约定,既没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没人能说出闲话来。
堂兄人很好,又心悦你,你不妨考虑考虑。
这就是你让我同你回南江的目的?难道你想留在京城?报仇一事已了,她再没有留在军营的理由。
江寒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既如此,不如跟我走。
我现在不想嫁人了。
那就不嫁,我养你。
江寒被她逗笑了:你要成亲了,要将我带到王府吗?有何不可?云善柔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江寒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然感慨道:你看着柔弱,实则强悍,我纵有一身神力,却不如你。
难道你看上了诸葛彧?云善柔突然问道。
江寒愣了愣,作势就要打她:混说什么?既然不跟我抢男人,我们两个比来比去做什么?云善柔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江寒噗地笑了出来,心里的怅然一扫而空,她总能三言两语便让人忘却忧愁。
一路顺风顺水,转眼半个月过去了,一行人下了船,在渡口旁边的小镇上找了家客栈歇息,准备第二日再动身。
管家带人去采购日常用品,云善柔则和江寒去镇上闲逛。
天上纷纷扬扬地飘着碎雪,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落到地上很快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点湿意。
小镇不大,因为挨着渡口,人却不少,又因大都是过路的旅人,因此饮食多种多样。
云善柔来时曾在这里短暂歇脚,知道哪个酒楼的菜最好吃,领着江寒直奔那家酒楼而去。
酒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客流如织,因为来得晚了,已经没有了雅间,两人只好在大堂挑个了视线好位置坐下,点了几个酒楼的招牌菜。
你尝尝这个鱼,特别鲜嫩,云善柔夹了一块鱼肉给她,这是冷江鱼,就这里有。
江寒知道她对吃向来挑剔,她说好的必定差不了,吃了一口,果真无比美味。
你的眼光向来不错。
她又尝了其他的菜,道道都让人唇齿留香。
两人正大快朵颐,顺便品评着每道菜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江寒抬头,见一个一身热孝的女孩跪在地上,伙计不耐烦地驱赶,女孩倔强地跪着不起。
两人对视一眼,如果不是遇到了难处,任谁不会到这么热闹的酒楼寻人晦气。
云善柔唤来伙计问明缘由,方知女孩与其父路过小镇时,她的父亲突染重病离世,无钱安葬,这才来了这里。
只是安葬,不至于这样吧?云善柔不解,过往富商这么多,不可能没一个人伸出援手。
这位姑娘有所不知,都说魂归故里,这女孩便是要求人要护送他父亲的灵柩回老家。
这就难办了……云善柔轻声说道。
谁说不是呢,有人看她可怜,出钱替为她父亲买了一口薄棺,可谁又愿意千里迢迢送他们回去呢?伙计接道。
我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江寒突然道,她一直在看那女孩,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伙计大吃一惊,紧接着大喜过望:姑娘真是大善人。
说完,冲着门口喊道:那女娃娃,有善人愿意帮你了。
门口跪着的女孩望过来,见是两个年轻姑娘,愣了一下,起身小跑着过来,跪在她们面前不停地磕头。
江寒将她扶起:你家乡在哪里?洛仓。
女孩答,洛仓距这里不过三、五天的路程,不算远。
我送你们回去。
江寒刚说完,女孩的眼泪就下来了,又跪了下去:谢谢姑娘。
饭没吃完,江寒就带着女孩离开了,云善柔自己回了客栈。
江寒呢?庞建没看到江寒,往门外看去,等了半天不见她进来。
去洛仓了。
她去洛仓干什么?紫槿见主子不愿多说,轻轻将庞建拉到一旁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他听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她真是……他想说多管闲事,又不愿指责她的善意,只好将这句话咽进了肚子。
庞校尉喜欢她。
云善柔轻飘飘地一句话,犹如天边炸响的一道雷,惊呆了庞建,庞建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呐呐说道:我只是……只是……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直接转身走了。
他喜欢江姑娘?紫槿震惊地望着庞建离去的方向回不了神。
这么明显,你没看出来?云善柔诧异地看着她,她老早看出来了,这一路,庞建总有意无意地跟在江寒身后,时不时嘘寒问暖,比她这个朋友还用心。
可是江姑娘……不喜欢他。
云善柔接道。
紫槿点点头,深深同情起庞建来,江寒每次都冷着一张脸,从来没给过他笑脸,而且有几次,她觉得江寒下一刻就会出手揍他。
我也觉得他们不合适。
云善柔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不过,将来的事,谁知道呢?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驾车赶往南江,刚进家门,管家德叔就送来了两封信。
大少爷呢?云善柔边拆信边问德叔,舅父家的表姐出嫁,爹和娘去赴宴,三天后才能回来。
大少爷去铺子了。
德叔回道。
我从京城带了礼物回来,紫槿,你帮着德叔给大家分了吧,后一句是对紫槿说的。
紫槿应声而去,云善柔这才认真看起了信,这封信是从乔公祠送来的。
云弟,见信如晤,上次一别,两载倏忽而过……竟是诸葛彧写给云三的那封信,居然现在才到她手里。
里面讲了些他们在湛水的事,有些在梦里出现过,有些她已经忘记了。
她一字一句读着,努力想忆起往昔,却一无所获,只好一遍又一遍地看信。
另一封是诸葛彧从京城送来的,里面是一幅画,应是她出发后才画的,画里的她正坐在案前低头写着什么,案旁的烛火随风摇曳,她身上笼着一层柔光,旁边题了一句诗: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胸口涌起丝丝甜意,云善柔小心翼翼地将两封信放好,铺好信笺,提笔写了句:倚危栏,空怅然,相思已是不曾闲。
作者有话说: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