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皇上要罢朝三天, 而且是三天都不接见外臣,宋太师顿觉头脑发晕,身上都有些虚软无力。
以九门提督府的办事效率,三天后, 估计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他再也没有机会翻盘。
我儿犯事, 理该由大理寺受理,崔大人这般做,也太擅权了吧?崔景怀知道对方是在打什么主意,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
皇上之所以命本官受理此案,本是为了照顾宋太师的情绪, 才会拒绝让郭寺卿亲自带人查抄宋府, 既然太师对此有异议,一再提出质疑,辜负皇上的一番心意,本官就成全太师吧。
说着, 崔景怀就向旁边点头示意了一下, 林进志快速往厅外跑去。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郭风远,名义上是前御林卫的副统领, 实际上却是暗卫营出身,也曾是崔景怀卸任暗卫首领前,给何殊推荐接掌暗卫营首领的候选人之一。
崔景怀则在随后悠闲的坐到一旁,笑着道, 希望宋太师见了郭大人后,莫要太受刺激才是。
对方那明显是幸灾乐祸, 看戏不怕台高的模样, 让宋太师莫名感到情况有些不妙, 隐约意识到自己的坚持,似乎并非上策。
只是还没等到他问自己出心中的疑惑,被从宋府其他院内,相继拘过来的姨娘、儿媳与子孙们充满惊恐的哭诉声所掩盖。
崔景怀早就见惯这种场景,对这些从前活得锦衣玉食,日后将会变得连粗茶淡饭都很难混上的人,没有丝毫的同情心。
因为比起那些因他们而死伤的人,能让他们有机会活着赎罪,就算是皇上开恩。
几乎是在宋家这些人的情绪稍平复,厅内嘈杂的声音稍减轻些的同时,就见大理寺卿郭风远神情淡漠地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林进志则扶着一个头戴帷帽,身材矮瘦的身影。
本官就知道,郭寺卿肯定就在附近,不愿错过宋府的这场热闹。
从没在人前笑过的郭风远下意识笑了下,虽然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好像是在强颜欢笑。
可是与其共事多年的崔景怀很确定,这绝对是他的这位同僚自打进入暗卫营后,最开心,笑容也最发自内心的一次。
还是崔大人了解下官,多年夙愿得偿,下官怎能错过。
宋太师惊疑不定地看着郭风远,郭寺卿此话何意?老夫分明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宋修品,你这阴狠歹毒的小人,我娘家郭氏供你读书入仕,你却派人放火烧杀妻儿,夺我郭氏家财,还试图踩着我与锋儿的尸骨上位,幸好老天有眼,没让我们母子如你所愿,身死当场,让你这畜生不如的恶行,总算有了可昭示天下的一日!充满刻骨仇恨的沙哑声音,仿佛是由索命的厉鬼发出,听得让人心中发颤。
宋老太师腾然坐直身体,不敢置信地看着被郭风远侧身扶到前面的身影,身体忍不住哆嗦。
你……你是谁?郭风远目光冰冷地看向对方,宋太师,这是家母郭宛平,也正是你当年为求娶高门贵女,想要设计烧死在别庄中的那位结发之妻,更是你自诩深情,装模作样地在火烧别庄后,一心求死,时常于人前挂在嘴边缅怀的原配。
宋太师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宋老夫人则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
她当年曾是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的高门贵女,之所以愿意下嫁给宋太师这个当时刚在京中崭露头角,却无家世可依的丧妻小官。
皆因她听说了对方与发妻情深意重的事迹,知道对方在妻儿死后,伤心到想要当场与妻儿一同死去的举动,大受感动,开始对其生出一些好奇。
后来看到过他写的那些思念妻儿的诗词,更加认定对方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两人因意外相识而有所接触后,感受到对方的细心体贴,以及对前妻的深情厚谊,才会不顾家人的反对,弃一众年轻俊杰于不顾,选择嫁给对方。
两人成亲后的几十年,宋太师官运亨通,一路晋升为阁臣,深受先帝的器重,门生遍布朝野上下,权势极大,昔日名不见经传的宋氏全族也跟着发达。
外面有无数人羡慕宋老夫人昔日挑夫婿的眼光,宋老夫人也对此感到颇为自得。
因为她的娘家虽因参与夺嫡而败落,她的丈夫却没想着要与她娘家划清界限,而是不辞辛苦地为之周旋,向先帝求情,让她娘家没有落得惨遭流放发配的下场。
在她看来,这些都能证实自己当年没有看错人,她的丈夫确实是重情重义之士。
可是郭风远这个大理寺卿的话,还有这个妇人的话,所透露出的某些残酷真相,让她实在不敢相信。
郭风远淡漠的目光扫过这对夫妻,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对宋老夫人并无恶感,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另一个受害者而已。
而他再开口,说出去的话,却让宋太师瞬间破防。
宋太师可能会很好奇,为什么我们母子没有死在你的算计之下,下官不妨告诉你这里面的真相,因为你是先帝有心豢养的恶狗,而我们母子,则是先帝派人救下,准备用来对付你的后手。
这又是一个让宋太师不敢也不愿相信的真相,他试图厉声制止。
你……你给我住口!这是栽赃、这是诬陷!他这辈子费尽心机争名夺利,就算宋家因他的儿子不争气,从而败落,宋太师也不希望自己辛苦维持一辈子的名声,就这么化为云烟,只剩下恶名。
可是郭风远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在暗卫营接受那些残酷训练时,他就是靠着这股执着,才能坚持下去。
做梦都盼着能为自己母子申冤的这一天,郭风远现在怎么可能会听他的。
是不是栽赃、陷害,宋太师心里比谁都清楚,要不是你这头恶犬确实听话,先帝指谁你就咬谁,连你费尽心思攀附上后,确实给你提供许多帮扶的岳家也不放过,我们母子早就被带到朝堂上,戳穿你在世人面前,编织出的那些假象了。
听出这段话中再次透露出的巨大信息量,宋老夫人感到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恨不得晕死过后,醒来后,别人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噩梦。
可是郭风远却又接着道,你给自己的继室下药,让她承受成亲数年没有生子的压力,在你面前变得越来越谨小慎微,再装作不忍让她承受压力的样子,接受她的好意,心安理得的纳妾生子,这种心机,连先帝知道后,都说佩服。
努力稳住心神的宋老夫人看着自己的丈夫,不愿错过对方的每一个反应。
老爷,你告诉我,他说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她过去所拥有的让人羡慕的一切,她这一生,岂不是活成了笑话,还连累了她的娘家,所以此刻的宋老夫人比宋太师更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宋老太师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看着郭风远摇头道。
不可能,先帝向来以诚待我,不可能会这么待我!先帝对他的大力提拔与信重,是宋太师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与底气,他实在不愿相信先帝与他君臣相得的那些年里,其实还一直防着他。
而且准备的还是这么残忍,能将他置于死地,将他努力一辈子才获得的一切,都付诸东流,还遗臭万年的后手。
他这仿佛受到莫大刺激与委屈的反应,让一旁的崔景怀有些看不下去。
哈哈,宋太师不会这么天真吧,您可是侍奉了先帝一辈子,对他老人家还不了解吗,折在您手上的王公贵族可不少,里面不乏先帝的那些皇子,您凭什么例外呢?郭风远嘲讽地看着对方,点头道,是啊,总不能只允许你将别人算计到死,还要踩着别人的尸骨刷名声,却不允许你效忠了一辈子的人,也算计你吧。
宋老夫人死死地盯着对方,所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宋运林,你从一开始就盯上我的娘家,算计我的一辈子?曾经那光鲜而又骄傲的明媚少女时代,早已被宋老夫人封尘在记忆中。
每当她觉得自己的生活不该活得如此谨小慎微,活成她当年最看不上,只知对丈夫唯唯诺诺的无知妇人模样时,她就会安慰自己,能嫁给重情重义宋运林,是她的幸运。
而让她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就是她成亲数年无孕,宋运林不仅没有埋怨她,还总安慰她、体谅她,想方设法地哄她开心,一再拒绝她要求其纳妾的提议。
她实在感动,回娘家时,总会说起丈夫对她的体贴与宽容,所以本来不赞成她嫁给宋运林的娘家人,不仅接受了这桩亲事,还对宋运林多有帮助。
在她娘家败落,宋运林却步步高升后,她对宋运林变得更为感恩戴德,处处以他为尊。
宋太师知道事到如今,他再说什么都已没了意义,拒绝回答她的话。
虽然知道宋运林当年就是因为盯上对方,才会设毒计害自己与儿子,郭宛平对这个与她一样,被同一个男人骗得团团转,误了终身的女人也没有任何恨意。
当然是真的,只是宋运林这奸贼惯会装相,做得出这些恶毒事,却不会承认,他这辈子唯一没敢算计的就是先帝,没算计成功的,则是当今陛下,宋运林,你也算是如愿以偿了,你为停妻再娶,意图杀害原配妻儿的事迹,一定会被编入书中,世代相传。
想想那个结局,郭宛平就忍不住露出充满快意的笑容,看着仇人那生无可恋的反应,她更高兴。
第一百章在灾难中去世的百姓固然让人痛心与遗憾, 可是生气愤怒过后,何殊所能做的也只有好好善后,并让所有相关责任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看到下边呈上来的文山府知府宋进明的出身及生平资料,何殊才知道此人竟是宋太师宋运林的第五子。
也是宋运林与其继室成亲多年后, 才生下的唯一一位嫡子, 备受他们夫妻的宠爱。
宋太师作为朝堂上一尊极有分量的大佛, 何殊对其当然不陌生。
不仅知道对方与其发妻生的嫡长子早夭,还知道其次子虽是庶子,却深得他的重视, 已在他的扶持下,顺风顺水地坐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上。
对于他还有一子是文山府知府的事, 何殊还真没印象, 让人将相关资料全都找出来,亲自审视一遍后,何殊才知道自己没有印象的原因。
对方此前曾在六部任职过,也曾做过京兆府里副职, 后来外放出京, 交上来的政绩都很光鲜,吏部对他的考评也上佳。
吏部推举此人任文山知府时, 她便没有反对。
现在想想,肯定是那老奸巨猾的宋运林看出上面用人的一些习惯,故意投上所好,弱化宋进明的身份背景, 重点强调他的那些所谓政绩,才能成功将她糊弄过去。
这让何殊反省到自己的一个重大失误, 有许多朝臣都习惯钻研上位者的偏好, 只要钻研出某些规则, 就能想到应对之策,糊弄她的法子多得是。
例如这次的雪灾事件,若非她对这种事尤其重视,没有想当然地认为那些府城就在京城边上,那些官员应该没那么胆大,敢欺君罔上,从而没有派人核查,自己可能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宋进明是个不务正业的草包,文山府的同知却是个颇有能力的,只是他做出的政绩,基本都落到宋进明的头上,所文山府此前一直没有出什么差错。
何殊也没发现其中存在什么异常,直到这次因雪灾事件而曝露。
作为多年的老对手,何殊深知宋太师在朝堂上经营多年的势力有多庞大。
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没有及时处置掉那个真正负责文山府的政务,这次不知是因有意,还是无意,没有代宋进明做好这次工作的文山同知。
而是派人悄然控制住文山知府与通判,进行私下调查,等到将相关证据都拿到手后,才公开文山府府衙的三名主政官员都因雪灾被下狱的消息。
直到暗卫营的人打算将此案移交到大理寺,大理寺的新任寺卿郭风远主动坦露自己的身世,何殊才知道,原来这位与那宋运林之间,竟然还存在这种恩仇。
郭风远早就恨不得亲手覆灭宋府,让宋运林这个人面兽心的亲生父亲身败名裂。
可是先帝生前没有用上他这个后手,而且先帝还很感念宋运林对他的忠心耿耿。
要求他在宋运林没有出事,或是宋运林没有威胁到新帝皇位的前提下,不得向新帝透露自己的身世秘密。
先帝对他与母亲有活命之恩,郭风远虽然为此感到痛苦与不甘,但也做不出违背先帝遗旨的事。
眼看新帝继位后,表现得英明睿智,将手中的兵权与暗卫势力运用到极致,短时间内就控制住朝堂局面,没给宋运林等人留下可以威胁皇权的机会。
深知宋运林精于算计,做事滴水不漏的郭风远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报仇,没有机会将自己与母亲的冤屈公布于天下。
没想到他竟有机会得到上面的信重,将他一介暗卫任命为大理寺卿。
正当对上面满怀感激的郭风远还在盘算着,等他将大理寺上下都彻底梳理清楚,将那些与外人有勾连的都清理出去,再把那些前任官员留下的不良风气都清理干净后,再伺机去抓宋府的错处。
抓不住老的,也可以先从小的着手,毕竟他也已看出,上面那位对宋运林并没有好感,不仅没有重用对方的意思,还有不断削减其羽翼,不容对方持续做大的打算。
只是郭风远实在没有想到,惊喜竟会来得这么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上面就已先查出宋运林的第五子玩忽职守,导致百姓因雪灾而伤亡惨重,事后还试图欺君罔上的事。
宋家人犯下欺君大罪,绝对能够满足先帝所说宋府出事这一前提,所以郭风远随即便进宫向皇上与太子坦承了自己的身世与经历。
何殊在前世时,没少在网上见识各种凤凰男谋财害妻命的恶劣事件。
实在没有料到,这个在她看来,这个相对较为重视人们的道德品行要求,人性也相对较为淳朴的时代,竟然也存在这种特别典型的‘凤凰男’。
更重要的是,在没有心理学的年头,这宋运林竟然无师自通,将精神控制法则运用得如此娴熟,可见这个人天生的情商高到可怕。
这才有了何殊招来崔景怀,命他负责查抄宋府一事,毕竟在当下这个尤为讲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的时代,郭风远身为大理寺卿,实在不太适合干亲自查抄宋府的活。
虽然郭风远积极表态,他自己非常乐于亲自去干这个活,哪怕因此而失去大理寺卿的位置,也在所不惜。
可是何殊还不想失去这位得力干将,虽然他是被暗营训练出来的,但他除了身手,头脑也非常好使,观察力极强,审人也很有一套。
所以何殊只好安抚对方,作为不让他亲自去查抄宋府的补偿,她会在此案尘埃落定后,将其渣爹的这些恶劣事迹写入书中,流传后世,让人引以为戒。
郭风远一想,这个做法确实比他亲自去查抄宋府,见证宋运林的末路来得更解气,才放弃自己的坚持。
而何殊并不是在忽悠对方,她是真的打算让人将宋太师的一生,如实的写入书中,因为这些事实在太具有警世意义,只是正宁帝对此有些不赞成。
像宋运林这等心机歹毒之辈,在这世上到底只是极少数,若将这种案例写入书中,公布于世,恐会引起他人效仿,或是让夫妻之间彼此防备,易生嫌隙。
何殊知道对方话中的意思,简单点说,就是这种事情没有正能量,不适合被官方主流思想所宣扬。
前人之事,后人之师,宋太师汲汲营营一生,最后落得个遗臭万年,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下场,乃是他咎由自取,也是恶有恶报的典型,儿臣希望后人都能引以为戒。
何殊不仅希望那些如宋运林一类的人,都能看到他们这位手段高明的前辈纵能显赫一时,最后却落得一无所有,背上骂名遗臭万年的下场。
更希望其他女子都能引以为戒,从中汲取经验与教训,不要被某些男子光鲜地表面所惑,落得如宋运林的两任妻子般,不仅自己凄惨,还赔上娘家的可悲下场。
而且何殊知道,这种事可谓是历朝历代都屡见不鲜,甚至连某些皇帝都没少干。
在何殊的前世,这种靠着发妻发家,连发妻的命都利用得彻底,之后一边卖弄痴情人设,一边与其他女子双飞双宿的恶毒事件,更是层出不穷。
所以何殊忍不住想要抛开自己的太子身份该有的正确立场,夹带一些私货,早早地就给这个时代的女子们敲敲警钟。
让她们不要耽于小情小爱,错将渣男当真爱,最后落得个不仅误己终生,还连累家人的凄惨下场。
正宁帝毕竟是个男子,知道男子中还有这种心狠手辣的败类,那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为了争权夺势,父子相争、手足相残的事件,他看了太多,已经习以为常。
可是像这种一边靠着妻子飞黄腾达,一边算计利用妻子,榨完一个妻子活着的价值,就利用对方的死,最后再榨取一拨。
然后换个妻子接着利用并榨取的人,恶毒并残忍到让正宁帝感到有些毁三观,总觉得将这种事公开出去,好像不大好的样子。
真要公开?就怕有人会在此基础上,钻研出更高明、更隐蔽的手段,做下更恶毒的事啊,宋运林靠着这些手段,实现从寒门到权贵的晋升,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羡慕他所取得的成就呢。
没想到自家老爹在这种事情上,看得倒是颇为通透,公开后,确实存在他说的这些隐患。
这也是儿臣说要公开的原因,因为只有公开了,知道的人多了,有所防备,才能避免想要效仿者也取得这种成功,每一位成功者的经历,都会成为被后来者反复研究的对象,与其让人私下研究学习,还不如公开。
正宁帝仔细想想,发现好像还真是如此,随后就忍不住担忧道。
皇儿说得是,不过为父应该也能算得上是成功者吧,那后世之人,会不会也会仔细研究朕的生平经历?何殊没想到对方难得有主见一次,竟然这么快就放弃,直接附和她不说,还被彻底转移注意力,开始考虑自己的身后名。
父皇可不是一般的成功者,而是皇帝,您还拥有先帝那样一位……何殊想说能折腾,但是想想对方毕竟是她这辈子的爷爷,她肯定不好说什么,所以她稍作停顿,整理一下措辞后才接着道。
先帝那样经历复杂的父皇,旁人肯定会仔细研究了,何况就算是现在,也有不少人对您可以从先帝的皇子中脱颖而出,登基继位的传奇经历议论纷纷,传出许多不靠谱的猜测。
正宁帝当然也知道这些,心情沉重的点头道。
皇儿说得是,朕可是注定会在史上留名的皇帝,肯定少不了会被人研究,能登基的事,连我自己都懵着呢,他们再怎么分析研究,也研究不出结果,这些当皇帝以后的事,以后可得慎重些,你可不能再怂恿朕去做那些有失身份的事。
何殊从善如流的直接应下,父皇请放心,儿臣一定会帮您维护好帝王的声誉,让您当皇帝的好口碑流传千古。
正宁帝满意的点头,但他随后又想到已在临海府的定海水师整装待发,等到年后就会出发前往海外的瑞王一行。
皇儿,咱们真将那些宗室都送出海,将来不会传出什么骂名吗?何殊对此满不在乎地回道,为了实现这种关系到我们大安海域安全的千年大计,就算背上骂名,我们也要做,这样才能彰显出父皇您的雄才大略与长远见识,后世人肯定会给您一个公正的评价。
这话说得正宁帝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豪气,点头道。
嗯,皇儿说得有理,确实就是这么回事,只要是为大安好,为大安百姓好的事,让朕背点骂名也没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皇上当朝宣布要为在灾难中死亡的无辜百姓哀悼三日, 吃素三日,宫里也确实给皇上与各宫主人接连三天准备素食,一点都不掺假的那种。
有皇上以身作则,那些文武大臣与王公勋贵们, 为表忠心, 也都跟着照做, 只有百姓们的生活一往如昔,没有受到影响。
在这三天中,于先帝朝崛起的新贵宋氏一族, 因文山知府所犯下的欺君之罪,轰然倒下的事, 当然也在京中迅速引起轩然大波。
作为最受先帝重视与宠爱的阁臣之一, 宋运林是少有的一位始终屹立不倒,没有在先帝朝遭到清算,又在当今继位后,纵横朝野十余年的权臣。
谁也没有料到, 他最后竟因晚节不保, 倒在他最宠爱嫡子手上。
正当有些人还在为其感到可惜时,他当年布局烧杀原配妻儿, 好在老天有眼,其原配妻儿只是被不同程度烧伤,被人及时救了回去消息,也随之不胫而走。
不管对自身的道德品行要求如何, 但对别人的道德品行要求往往都很高,往往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本能。
宋太师此前在大安的名声, 绝对是相当完美的那种, 除了深受其害的一些仇人, 或是与其有交集的老对手们,一般人并不知道他的阴狠毒辣。
毕竟他在人前向来表现的重情重义,乐善好施,热心助人,从不吝到处送顺手人情。
然而即便是他的仇家与对家,也没想过,他这人竟然如此没有底线,对与他共患难,借娘家的钱财供养他的原配发妻与嫡长子,都能下得去狠手。
踩着发妻与嫡长子的尸骨经营自己的好名声,成功娶得高门贵女后,一边高调展现夫妻恩爱,让所有人都觉得这桩亲事乃是天作之合。
另一边却在私下里给高门贵女下避孕药,令其迟迟不能有孕,成功将一位娇艳明媚的贵女,变成一位只知以夫为天的深宅妇人。
这种心思算计与手段之阴狠毒辣,让人听了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随着这些消息传开,某些妇人忍不住对照自身经历,很快,京中就被曝出好几桩家庭案件。
有表面上对妻子温柔小意,十分细心关爱的男人,在外豢养外室、养私生子,甚至还有给妻子下慢性药的。
除此之外,还有岳家状告女婿有杀妻嫌疑,认为自家女儿死得不明不白者。
与此同时,过去查无此人,却被皇上突然任命为大理寺卿的郭风远,其实就是宋太师的那位苦命的嫡长子的消息,不仅引起那些仕途中人的关注,也在普通人中引起较大议论。
因为这件事不仅关系到太师、大理寺卿等高官显贵,而且极具传奇色彩,充满了恶有恶报,受害者功成名就打脸坏人的舒爽感,十分符合普罗大众喜闻乐见的这些元素。
正宁帝知道因此而引发的那些家庭案件,以及老百姓们对此无不拍手称快的舆论反应后,再次对何殊的计划表示赞成。
还是皇儿考虑得更为周全,虽然确实存在由此而引起夫妻生嫌隙的现象,但是能够因此而减少一些受害女子,也算是功德一件。
何殊也这么认为,对,这也算是宋太师对这个世界仅剩的贡献了。
想到在过去那些年里,自己对宋太师其实一直抱有好感,虽然没有阻太子对宋太师一系的打压,但对宋太师本人,他向来是以礼相尊,十分客气,正宁帝就觉得唏嘘不已。
如今只觉得庆幸,庆幸自己从没有自作主张的那些事情上给太子添压力,要不然,他现在可就丢脸了。
只能说,论识人与做事,他实在不如太子,还是都听太子就行。
他做人做事向来圆滑,朕的那些兄长们,估计都没少吃他的亏,不过朕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何最近突然曝出来的多桩案子中,多是妻子被丈夫所害,少有男子被妻子所害的呢?就算有,也能看得出来,多是那男子实在不像话,或是娶得本就不是正经的良家妇女。
因为对于某些男子而言,拿着妻子留下的丰厚嫁妆,或是夫妻二人共同积攒下的家财,再娶更加年轻貌美的妻子,是件非常轻松享受的幸事,而女子成了寡妇无所依,还容易受人欺凌,再加上当下女子所接受的都是男尊女卑、以夫为天的教育。
正宁帝想了想,发现还真是如此,正待点头,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皇儿如何连那些男子的心思都如此了解?何殊从未掩饰她很同情当下女子的处境艰难,想要尽力改善大安女子的生存环境的心思,正宁帝对此能够理解,还表示支持,毕竟太子本是女儿身,而他则是只有女儿的皇帝。
可是听到太子对于男子为何谋害妻子的阴暗心思与盘算,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还特别在理的样子,正宁帝难免就感到有些费解了。
何殊闻言,手中的笔不禁一顿,她当然知道,因为这就是人性嘛。
因为儿臣发现,现实就是如此啊,那赵晋仁的渣爹不也是类似情况,只是动手的是刘氏,他冷眼无视而已。
正宁帝瞬间注意到太子说出的一个新词。
渣爹?这是何意?总觉得这个词颇有深意的样子。
何殊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竟然顺口本将不该在这个时代出现的词,就这么给秃噜出去了。
但是说都已经说了,还引起了她爹的注意,肯定得要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将其掀过去。
是儿臣得知郭风远的遭遇后,实在为其感到不平,为宋运林这种枉为人父的残渣败类分的种类,那赵曾平的恶毒程度虽然不及宋运林,但那不是因为他的品行更好,而是因为他的胆量与魄力不及宋运林,两人都是同类渣滓。
正宁帝类比了一下自身,发现自己绝对与此沾不上边,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总觉得太子提及‘渣爹’二字时的厌憎语气,让人压力有点大。
嗯,他们二人确实都当得起这种分类,不过‘渣爹’什么的,可不能让外人听见,你可是太子,朕乃大安百姓的君父。
他可不想在承担着公被百姓在私下里骂‘狗皇帝’的压力后,还要面临被骂‘渣爹’的风险。
虽然正宁帝不知道后世可能会有‘渣皇帝’一词,但他还是十分敏锐地意识到,若这词传出去,他可能也存在被归为‘渣’的危机。
看出对方的担忧,何殊好声安抚道。
父皇放心,儿臣也就是在私下里对您说说心里话而已,肯定不会外传,而且您这位爹当得十分成功,只要我们再为百姓多做些实事,用能让所有人都无法否认的功绩,铸就您的一代明君之誉,怎么也不能与渣沾边。
何殊的这番话,让正宁帝感到十分熨帖,想想也是,太子在连皇后在内的其他人面前若非有目的,从来都不会轻易多说一句,也就是在他这个亲爹的面前,有什么说什么。
而太子所说的‘一代明君’,则让正宁帝对那种未来充满向往与期待的同时,心中充满责任感。
嗯,不过名声什么的,都是其次,重点是我们爷俩要多为百姓做事,多做出功绩,皇儿可不能抱着功利的想法。
何殊当然是一如既往地应下,然后继续处理政务。
有了年前的这场雪灾导致的巨大损失,正宁十三年的新年到来时,除了必要的祭祀活动,连早已被化繁为简的赏宫宴环节,都被直接取消。
皇上因文山府的雪灾导致数十名百姓死亡一事,无心宴饮庆贺的态度,毫不掩饰。
这也就使得京中那些王公贵族们,这个年都过得小心翼翼,不敢像往日般张灯结彩,各种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宴饮不断。
宋府这一庞然大物的倒下,让京中各家关注定海水师大营的目光,稍转移了一下,但是他们依旧没有放弃努力。
只是大安的海域现被牢牢把握在朝廷手中,那些人有心绕过临海府,想要搞条船去海上打探情况,则是还没靠近,就被水师的巡逻队给拿下。
所以直到瑞王等人登上出海的船队,正式扬帆出海,那些人也没能打探出什么消息。
站在港口看着一艘艘肩负重任的船只逐渐化为黑点,消失远方的天际,杜乐贤感慨万千,随从赶紧拿出提前备好的纸笔,却被他拒绝。
虽然心中文思泉涌,有千言万语,但他并不想写出来,只盼着能早日收到海外传回的好消息。
作为参与者之一,杜乐贤十分清楚朝廷在这件事情上的投入之大。
皇上因文山府的官员办事不力,导致百姓在雪灾中死去五十余的事,勃然大怒,不仅重惩已声败名裂的宋太师一族,还为此罢朝以示哀悼。
皇上所展现出的态度,无不是在告诉天下人,他对大安百姓生死的看重。
可是为了帮助瑞王等人在海的成事,朝廷不惜派出一支多达上千人的精英将士,以瑞王手下私兵的名义登上幕浮岛。
还派出由水师与陆军加起来共计两万多的将士,在幕浮岛附近的一座,早被水师以幕浮岛海盗身份占下的岛屿上待命,从中不难看出朝廷只许胜、不许败的决心,所以杜乐贤不仅担心旧主一行此去的安危,还很担心朝廷派出的那些将士们的安危。
太多的担忧,都只能积攒在他的心中,不能对外人说,更不便写在自己的诗文中的。
第一百零二章唐大人, 后日就是开印之期,宋师的事,您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听到这话,坐在上首唐季元扫了眼说话的人, 翰林院大学士高崇礼。
崇礼大人想让老夫说什么?高崇礼强笑着回道, 唐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 本官只是觉得,唐大人与宋师同科情谊深厚,如今宋师遭了难, 唐大人若不出面为的宋师说几句公道话,外面人恐会误会大人。
场上顿时传来一些附和声, 是啊, 我等毕竟都曾受到过宋师的恩惠,若不说些什么,恐怕不太合适。
唐季元心底冷哼一声,他当然知道这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若在朝堂上带头为宋太师说话, 势必会为自己引来巨大的质疑。
毕竟宋太师现在不止是被儿子连累的无辜老臣,他的问题也不只是私德有亏, 布局杀害原配妻儿,却没成功,受害者的亲自指证,已将这件事直接坐实。
而且这些事还都被传了出去, 引起民间的巨大议论,在这个风口浪尖, 谁最先出头为宋太师说话, 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在场这些与宋太师有所联系的人, 到时候只要跟在他身后,说几句意思一下,就会显得他们重情重义,不是那等落井下石的小人。
可是眼看高崇礼这个小人平日里与他争名夺势,这种时候却又将他推出来,摆出一副将以他马首是瞻的阵势,任他再怎么气恼,他也不能摆到明面上。
宋太师……唉,真是可惜了,这是我们谁都不想看到,也无法预料的事,但是他的情况复杂,目前还不知道皇上那边会是什么章程,也不确定目前已调查出来的还有些什么,老夫这段日子以来,日夜忧心此事,却是毫无头绪,不知诸位可有什么建议?看似说得很多,还很情真意切,就是半句有用的都没有,然后还将问题踢回给他们。
高崇礼在心中暗骂对方也是滑不溜手的老狐狸,难怪对与宋太师成为配合默契,共进退的老朋友。
不过他还是摆出一副颇为受教的姿态,恍然大悟地点头道。
唐大人说得是,我们现在还不了解大理寺那边的调查进度,再怎么忧心,也不能急躁,到时再见机行事,我们也是因为关心则乱,才会失了分寸。
唐季元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没有就此事多说什么,而是问起另一件事。
临海那边,近来可曾探到什么消息?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唐季元只得摆摆手道。
既是如此,我等就散了吧,崇礼大人,我等行事还是要低调些为好,这般聚集得多了,惹得上面关注,可就不好了。
其他人闻言,顿时脸色微变,近些年被发落的官员们,身上大多都会背上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他们的确不便这般聚集。
身为这场聚会召集人的高崇礼闻言,看向唐季元的目中难掩怒意,可是对方直接无视他的目光,率先站起身,向在场众人拱拱手后径直离去。
知道高崇礼打着宋太师倒下,他便趁机扩增自己在这一系的影响力,或者说是接手这些势力的主意,才出面组织这场聚会。
唐季元当然不能容忍,毕竟他对宋太师留下的这一切,也很感兴趣。
所以即便明知对方此次会给自己出难题,还会存在某些风险的情况下,也要亲自前来赴会。
也就是说,对唐季元而言,过来给高崇礼拆台,打消对方的如意算盘,才是他前来赴会的主要目标。
与此同时,皇上、皇后与何殊正在御花园的观景阁上吃火锅,热气腾腾的炉锅中,底汤翻滚着,周围放着各种蔬菜与肉菜,想吃什么自己涮,可谓是十分惬意。
在这种寒冷天气中,三人都吃得很开心,皇后边吃,边感慨道。
嗯,冬天还是吃这打边炉,感觉最好。
何殊也这么认为,一年到头,能有机会休息的时间实在太少,能有机会这么闲适地吃打边炉,感觉非常好,这是她的最爱。
只是平日里的时间太紧张,根本没这个闲情逸致,很少有时间像这般坐下来慢慢吃。
朕之前都没发现,皇后竟然这么能吃辣椒。
皇后从红汤中捞起一筷子牛肉,满足地吃下后,才回道。
妾身之前也不大敢吃,就是这个味道比较特殊,起吃越想吃,吃多了,就喜欢上了,对这辣劲的承受程度,也越来越高,三天不吃就想得慌。
何殊也喜欢吃辣,不过她也就能吃微辣、中辣,没皇后这么能吃。
母后回头可要多喝些清火茶,平日里也要多喝些,这辣椒吃多了特别容易上火。
而正宁帝最关心的则是另一个问题。
怎么听皇后的意思,这辣椒吃着竟然容易上瘾?何殊闻言,心中也不由得一动,想起赵晋仁去岁春季缴获的那些农作物中,就有一样容易上瘾之物,她看到后,让人将那些种子直接销毁。
但是那个东西的危害,可不是说着玩的,为避免某些危机的出现,一定要早些给大安百姓灌输下某些理念才好。
辣椒的上瘾,跟喜欢吃某种味道的食物上瘾一样,倒是不足为惧,但也不能时太过常吃,或是吃太多。
皇后笑着点头道,你们爷俩不用担心,太医嘱咐过,本宫也知道轻重,没有由着自己的爱好多吃,也就三两天的吃一两回辣椒菜。
正说着,就见已长成小少女模样的八公主快步过来,不满地看着三人。
哇,父皇、母后,你们竟然与皇兄一起,躲到这里吃打边炉,都不叫上我一起。
正宁帝与何殊有些心虚,没有说话,皇后示意宫人过来给公主备副碗筷后,才回道。
什么叫躲到这边吃,我们是在这边说事,赶上中午,顺便吃点东西,你若想吃,母后让人给你们姐妹准备便是了。
八公主坐到桌边,边熟练地开始涮自己喜欢吃的食物,边道。
儿臣更喜欢与父皇、皇兄一起。
见八公主只往红汤锅里下菜,正宁帝笑着道。
看来小八也是吃辣椒上瘾,更喜欢吃辣椒味的。
八公主不赞成的随口回答道,父皇,喜欢吃辣椒,应该不能算是上瘾吧,听胡玲说,她老家那里有种东西,在炖汤做菜时,放些进去,味道特别好,让人吃了还想吃,吃不到还不舒服,那样才算是真正的上瘾吧?何殊闻言,心中不禁一咯噔,这与她刚想到的一样东西的特性非常相似。
不知八妹说的这位伴读,老家在哪里?在南源省的西水府,据说那里的景色特别好,每到春天,都会开出许多种漂亮的花朵,特别好看,等到过几年,我也要像三皇姐那样出仕,当可以去大安各地巡察的官,肯定能见识到各地漂亮的风景。
皇后闻言,直接毫不给面子地嗤笑道。
就你那连大招录的初试都过不了的成绩,还想当官,你以为……本宫会由着你的性子吗,你若不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本官是绝对不会允许你父皇与皇兄纵容你的。
皇后本想嘲她以为官位是她家的,可以任她随意当,但是随后想想,好像这样说也不算错,才会临时改口。
三公主当年入仕时的情况特殊,那时还没有正式出台这种男女都可参加的大招录。
她正式出仕的事,是皇上同朝堂上的大臣们吵了多日,其间还进行过各种交涉与让步,才定下来的。
如今不比当初,朝廷已经明文确定女子入仕的正式流程,八公主虽是嫡公主,她想当官,也必须要走流程。
若让八公主成了例外,其他公主若想当官,也能有样学样,这么下去,岂不是让女官的招录规则沦为笑话。
皇后已经隐约意识到何殊努力为女子争取权益,让她们拥有入仕做官的机会,背后可能存在的一些谋划,她对此当然是十万个赞成与支持。
所以即便八公主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绝对不会允许对方耽误这项大计划。
听到皇后这番有些不近人情的话,八公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一言不合,就要发脾气抱怨的娇公主。
准确地说,八公主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反应十分淡定。
母后不要小看儿臣,儿臣前年考的是差了些,不过儿臣也因此而认识到自身的不足,这两年学得特别用心努力,下次再考,肯定能让您刮目相看。
她在这几年已经彻底看清形势,她母后对她的爱,是非常有原则的,只要她的言行触及这个原则,她就要承受来自她母后的各种严厉训诫与处罚。
而她母后的这个原则,包括但不限于她所提出的一切略显任性的要求,例如想要万绣庄的衣服,巧工阁的首饰,还有因心情不好而严惩身边伺候的宫人等,其中最为严厉的就是试图做任何违反宫中规则与国法制度的事。
听到八公主这么有志气的回复,皇后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正宁帝更是将女儿狠狠夸了一通。
不管最后考得怎样,知道小八能有这心志,父皇就很欣慰,不要太有压力。
何殊也跟着表达自己的赞许与鼓励,三年多过去,八公主的进步还是相当显著的,也算是不枉她的一番苦心。
能力大小,与天分有关,何殊对此从不强求,最重要的是,做人一定得学会认清形势,做到知轻重、存敬畏。
第一百零三章回到东宫, 何殊就招来江卫功,让他派人去西水府调查那上瘾之物的事。
说起这件事时,何殊的心情十分沉重,她没想到在大安境内其实早已出现此物, 她知道这件事必须要赶紧重视起来。
何殊站在舆图前, 指着西水府那片区域。
先在私下里进行走访调查, 查清楚那种上瘾之物的种子来源,在当地的种植过程,以及那些花结的籽, 都流向什么地方等,再联系各条线上的人, 在大安境内进行彻底地摸查。
听出太子的格外的认真与严肃, 江卫功毫不毫不犹豫地应下。
臣遵旨!此物乃是芙蓉花,又名断肠草,不仅容易让人上瘾依赖,消磨一个人的精气神, 还会置人于死地, 但它初期只有易让人成瘾的症状,甚至还有一定药用效果, 才会不容易引起防备。
何殊稍做犹豫,还是解释了一下这东西的厉害毒辣之处,以免他们轻忽大意,小看了它们的威胁。
搜查出来的苗种一律就地销毁, 让人绘下它们在不同生长期,以及开花结果等过程的详图, 孤接下来要在大安境内, 宣扬它的害处, 让所有大安人就算忘了自己姓什么,也不能忘记这断肠草的危害,绝对不能种植、不能食用。
这番话中的决心,让江卫功听着有些吃惊,他没少见到太子生气、发怒的样子,可是当对方冷静下来后,仍是那个运筹帷幄、有条不紊的太子。
但是提及这断肠草时,太子的态度好像格外焦躁与排斥,隐约给他一种类似如临大敌的感觉。
可是江卫功有些疑惑,在这个世上,还能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实际上执掌大安的太子带来这种威胁呢。
曾给大安带来巨大威胁的草原蛮族没有这种本事,因为那草原已经快要沦为专为大安养羊喂牛,牧马的草场了。
曾让大安沿海百姓吃足苦头的海盗,已经被大安的水师给吓得的闻风而逃,别说是上岸抢掠,现已变得不敢涉足大安海域。
朝堂上的局势也很明了,太子不像先帝,喜欢用抬举一部分势力,再打压一部分势力的方式玩制衡之道。
确保朝堂势力都是以其为中心,绝对不容某方势力坐大,对其皇位构成威胁。
太子是一边支持挡在台前的皇帝,直接与那些朝堂势力直接角逐,一边施展釜底抽薪,直接不吝投入地培养年轻一代的读书人,给更多的文人提供各种机会,现已取得明显成效。
如此一来,依靠身后那庞大的,可以左右民心舆论的文人团体,与皇权抗衡的朝堂势力们,也逐渐变得没了底气。
不敢再像过去般,为了逼迫皇上同意他们的政见与要求,动不动就拿死谏,或是辞官相要挟。
不过这也表明太子对这件事的高度重视态度,所以奉命去处理这桩事的江卫功对此也十分上心,决定亲自带人去西水府。
江卫功离开后没多久,冯立就呈上来一份记录非常详细的暗报,里面不仅有所涉官员的详细名单,还有他们聚到一起所交流的内容。
看得何殊忍不住露出充满嘲讽的笑容,这也是人性。
明知宋太师已经被钉到耻辱柱上,注定不可能再有翻身之机,还想利用这最后的机会,借宋太师刷一波重恩义、心地仁善的好名声。
也幸亏还曝出了宋太师当年试图谋杀妻儿的恶行,要不然,就凭名单上的这群人,仅凭宋进明所犯下事,说不定还真没办扳倒宋太师这个老奸巨猾的老江湖。
毕竟那文山府的前任同知,不仅是个可以给上司贡献功绩的好劳力,还是个很适合背锅的好替罪羊。
冯立毫不客气地吐槽道,这些人真没有底线,宋太师做下那么恶劣的事,他们还盘算着要为对方说话,也不怕自己跟着遗臭万年。
邱颜在一旁接过话道,人家都精明着呢,不管是参加这场聚会,还是提议要给宋太师说好话,都有他们的目的,还轮不着你来替他们操心名声问题。
何殊笑着点头道,是啊,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各自的心思盘算,才会凑到一起,想要从中得到的,肯定比他们愿意付出的少。
官大的,想要的是更多人的追随与维护,官小的,想要借此表明自己是不忘旧恩的,希望在宋太师倒下后,可以另择新主,得上官的重视与欣赏。
所以双方都不吝表现自己,只是高崇礼想要借机算计唐季元,却被唐季元给反手砸了场子,用一番含糊其词的废话文学给糊弄了过去。
郭风远剃掉用来遮掩面容的胡须后,亲自来到大理寺的大狱见宋太师。
对待宋太师这种曾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在何殊亲自过问下,宋太师住的是间环境相当不错的单间,在饮食方面没有半点苛待。
与此同时,也有加强对他的安保工作,确保任何人都无法通过任何途径害其性命,毕竟这位脑子里存着很故事的一代权臣。
郭风远知道太子的意思,所以他要亲自来逼对方开口吐出那些内容,也算是让对方实现一下自己仅剩的价值。
听说宋太师咬死了不愿承认你的那些恶行?宋太师瞪大一双老眼,死死盯着对方那张与宋进明的长相分外相似的五官相貌,心中充斥着无尽的懊恼与后悔。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不确定自己该懊恼什么,后悔什么。
因为这个嫡长子,其实是他最满意,也最喜爱的儿子,因为知道仅丧妻,还带着个嫡长子,任他百般谋划,也难成事,他才连儿子一起下狠手。
这也是后来每每提及原配妻儿,表现得伤心都特别情真意切,成功取信于所有人的原因。
因为他是真心为失去这个儿子感到痛苦,后来接连生了三个庶子,无论是相貌人品,都远不及这个长子,让他想起这个长子,更加的伤心与遗憾。
直到继妻生下五子宋进明,发现这个嫡子的长相竟与其长兄极为相似后,出于某种不能言说的心理,他对这个小儿子可谓是百般娇宠,十分喜爱。
直到看见小儿子长大成人后,沉溺于风花雪月,喜好玩乐,不思进取,他才意识到最喜爱的小儿子已经被自己宠成草包的事实。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想要竭尽全力的为小儿子铺就一条荣华路,派人为其保驾护航,靠着弄虚作假等手段,让其在仕途的步步高升。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以为已经身死,转死投胎的长子,竟然还活得好好的,一直隐在暗地等着伺机向他寻仇。
而他自己与宋家,却被他百般宠爱着长大的小儿子给害得身陷囹圄。
这段时间以来,每每想起这些,宋太师就感到痛心疾首,深觉自己命运给捉弄。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自打从那日的震惊与刺激中反应过来后,宋太师就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做过那些事。
锋儿,为父不知道先帝跟你说了些什么,但这其中肯定存在误会,老夫绝对没有做那些,才会在见到你与你母亲时,有些失态。
见他在这种时候,还试图否认,郭风远冷笑着抬手扶上额角的那道能止小儿夜哭的深疤。
本官的父亲早在当年死于那场大火中了,宋太师算计周全,若非我们母子侥幸逃生,肯定没人知道你在那天晚上去过别庄,还给我与母亲带去吃食的事,要不是我那天因胃口不好,吃得少,及时醒来,也没有机会呼救。
听到郭风远的话,宋太师一脸诚恳地回道。
锋儿,你要相信爹,爹最喜欢你,怎么也不可能愿意伤害你,你母亲本就是因生病而住到别庄上休养,会睡得沉,实属正常,爹是因为担心跟人解释不清,才会隐瞒自己去过别庄看望你们母子的事。
看着至今还在试图糊弄他的人,郭风远从怀中掏出几份文书。
宋太师可能忘了,先帝既然要防你,怎么可能不做好周全准备,这里不仅有太医为我与母亲诊治过后,证明我与母亲先是被人下药,致使身体变得虚弱,出现类似肺痨的症状,后又被下迷药的诊断,还有你在私下里亲自购买那些药材的证词。
得知先帝竟防备他到如此地步,宋太师下意识握紧拳头,心中充满悲愤,他这辈子唯一没负过先帝,为其做下无数不为人知的事。
却没料到自己到头来晚节不保,竟然栽在先帝准备着用来对付他的后手中。
锋儿,你要相信,你才是爹最疼爱的儿子,爹最不愿伤害的就是你。
没有他的帮助,就能得当今的重用,坐到太理寺卿的位置上,可见他这个长子有多出色。
听到对方口口声声地以他爹的身份自居,郭风远不悦地皱眉道。
你我之间的父子缘分,早被你自己用一把火烧干净,我郭风远早与你无关,而且为了不让你的血脉由我传承下去,我虽已成亲,却服了绝子药,所以你我已经没有任何干系,我今天过来,只是想要告诉你,否认没用,早点坦白你知道的,兴许还能为你宋家其他人减轻些处罚。
听到郭风远竟能做出给他自己下绝子药的选择,宋太师才不得不认清事实,就是他这个儿子恨他已经恨到,恨不能连自己身上传自父系的血脉都剥离的地步。
想到他将小儿子当做大儿子重新投胎到他膝下的补偿心理,连宋运林自己都觉得的这辈子活得可笑又可悲。
他抛却连良心在内的一切,苦心算计钻营了一辈子,才好不容易创下的偌大家业,都败在小儿子手里,唯一真正出息的大儿子不仅改了姓,而且不愿给宋家留下半点血脉。
而他如今还将落在这个大儿子手中,接受对方的审讯与判决。
第一百零四章接到宋运林要见自己的消息时, 何殊有些意外,正宁帝更觉不解。
他为何会提出要见太子?郭风远也对此感到不解,可是从对方那后来闭得十分严实的口中,实在听不到答案, 他只得将对方提出的这一要求如实报到宫里。
微臣与他说过, 让他不要抱侥幸心理, 只有坦白才有机会为宋氏其他减轻处罚后,他便提出这个要求,任由微臣后来再怎么追问原因, 他都不愿回答。
正宁帝脸色沉重地点头,嗯, 朕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
何殊却毫不犹豫站起身道,父皇,既然他要见儿臣,就让儿臣去会会他, 看他有什么可说的吧。
与此同时, 郭风远很有眼色地跟着汪林一起退出御书房外侯着。
皇儿,那宋运林老奸巨猾, 想要见你,说不定心里存着什么阴谋算计呢,而且宫外凶险,你还是不要去得好。
尤其还是去大理寺的大狱那等污浊之地, 正宁帝实在很不放心。
何殊笑着安抚道,父皇不必如此担忧, 儿臣可是这大安的太子, 又已长大成人, 这大安的什么地方去不得?那宋运林就算交代,也不过是交代些先帝朝的事,朕登基后,不仅着人盯着他,还总打压他,没给他留下什么可乘之机,实在不值得让你亲自去见这一面。
何殊却道,且不论这个人的品德与心性如何,他能在先帝朝时混得风生水起,上下周旋、左右逢源,能成为先帝的心腹重臣,却得善终,绝对有其过人之处,值得儿臣一见。
对于宋太师的厉害,正宁帝远比何殊的感受更为深刻。
毕竟他的兄弟们作为先帝的亲儿子,最后大多都落得个身死、致残,或是被废、被圈禁的下场。
这人却能从先帝那里,得到比他们这些亲儿子更多的信任与重用,让先帝留着用来反制对方的后手,一直没能派上用场,足以证明对方的厉害。
而且对于这种能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谋害妻儿的卑劣小人,正宁帝实在是一万个看不上,再没之前对其所存的那份好感。
朕实在想不通,他不说要见朕,反倒提出要见皇儿的目的,皇儿若坚持要去,一定要多留个心眼,不能……本想叮嘱太子可不要被对方给忽悠,可是正宁帝随后就想到,眼前这位是三岁就很有主见,叮嘱自己要远离宋运林,万不可给对方留下可乘之机,在朝政上倚重对方的太子。
也正是太子告诉他,宋运林在先帝朝时,已经织出一张庞大的势力网络,他若再倚重对方,势必会让对方携在先帝朝积累的威势与声望,对他这个皇帝的权力构成威胁,届时他说不定会成为对方所控制的傀儡皇帝。
正宁帝心中藏着不能让所有外人知道的大秘密,当然不能容许自己落到那等境地。
所以他才能在得到对方费尽心机地讨好与表忠心时,只在表面上由着自己的性格与其亲近,遇上正事时,丝毫不受宋太师的态度影响,不干涉太子的任何决定。
何殊明白她爹的未尽之意,父皇就放心好了,儿臣去去就回,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而且据儿臣猜测,对方应该是猜到些什么,才会想到要见孤,毕竟他这些年在您身上费了不少劲,却成徒劳,会有所发现也不足为奇。
听她这么一说,正宁帝也觉得可能就是这么回事,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太子当年劝他的那些话,都是对的,要不然,他可能到死都不一定能察觉到宋运林的真面目。
安抚好后知后觉,感到很后怕,警惕心正强的老父亲后,何殊去旁边休息室换身便服后,才随郭风远一起低调的出宫。
这还是继三四年前的那次出宫后,成为太子后的何殊第二次出宫。
随着崔景怀坐镇九门提督府,京中治安现已经变得相当可靠,连小偷不摸之人都变得销声匿迹,让何殊对出宫这件事更为放心。
平时也没忘记给正宁帝做思想工作,让他不要再对出宫一事那么紧张。
看到热闹非凡的大街上,还出现了一些明显做异族打扮,或是长着一张异族脸,却做大安人打扮得异族人。
看来近几年来,大安境内真是多了不少异域人啊。
郭风远从旁介绍道,这些人大多都是从异域来的商人,或是掌握着某种特殊技术的工匠,听说我们大安特别重视各种技术性人才,想来谋的一席之位,有些人甚至还带着家眷。
何殊点头道,嗯,这很好,若有那种技术水平过关,来历没什么问题的人才,也可以考虑将他们招入工部,看看能不能让他们相关技术革新方面做出贡献。
跟在她身旁的一名待诏闻言,迅速拿出一个小本本将这番话给记下。
带着何殊来到大理寺关押重犯的区域,郭风远有些惭愧地说道。
让殿下来此等污浊之地,还请殿下恕罪。
他原想着,若太子答应过来,他会先安排人手将这区域仔细清理整顿一番后,再迎接太子的大驾光临。
没想到太子竟然毫不犹豫地应下,而且是直接跟着他一起出宫,让他根本没有准备时间。
何殊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这大狱不仅是你们大理寺官员工作的地方,也是我们大安的官衙重地,孤有什么好忌讳的,郭寺卿直接带路便是。
郭风远这才亲自领着太子等人往里走去,虽然何殊这趟出宫也没有摆什么仪仗,但是身边带的人却不少。
除了几位门下省的待诏等官员,还有负责安保工作的邱颜与冯立等人。
走进去后,沿除遇上的官吏们看到郭风远亲自带着一群人进来,都态度恭敬地纷纷站到一旁躬身行礼。
虽然郭风远接掌大理寺不满一年,但他已成功在大理寺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尤其是经过宋家一案,所有人都能意识到,这是位狠人。
背负着遭亲爹谋杀的巨大打击,改名换姓低调潜的伏大半辈子,才总算等到大仇得报的一日。
虽然去查抄宋府的活,被上面交给九门提督府负责。
但是郭寺卿当天带着当年与他一起死里逃生的母亲,一同出现在宋府,亲自见证既是亲爹,也是仇人倒下的一幕,还是让人看出他的某些性格脾气与行事风格。
而宋府众人被收入大狱后,他对宋氏一案公事公办,没有半点为难与迟疑的态度,也让人相信,他虽然不打算做什么公报私仇的行为,但也绝对不会对宋家众人手软。
如今见他亲自陪着一名少年来到这边的大狱,让看到这一幕的大理寺官吏都感到有些好奇,但也不敢多打量。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能让堂堂三品大员亲自带路,并介绍这边情况的人,绝对身份非同一般的尊贵。
关押宋运林的牢房在天字号区域,走到那间牢房外时,只剩下连郭风域在内的四人,其他人都被留在有段距离的位置。
听到郭寺卿说,宋太师想要见孤,孤对此深感意外,不过宋太师毕竟是位老前辈,有功于先帝,所以孤毫不耽误地立刻赶过来,不知宋太师有何话要交代孤?宋太师看着眼前这位背手而言,长相异常精致俊美的瘦高少年,那看似谦和的笑容,仿佛将这世间一切尽掌手中的从容淡定之势,心中跃过无数复杂情绪。
最后只汇成一个想法,之前的那些年,确实是他看错人了,将无数精力与心思算计都用错了地方,才会毫无所获。
宋太师目含深意地看了眼恭敬地肃立在一侧的郭风远,才扶着监狱的铁栏杆道。
殿下一直隐在陛下身后执棋,将臣等瞒得好苦啊!说出这句话时,宋太师虽是怀着满心的不甘,但他仍抱有试探之意,因为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妖孽之才。
可是当他说出这句话后,不仅太子脸上那浅淡的笑容丝毫未变,连他自己的长子在内的在场其他三人,也都没有任何反应。
宋太师本来还想趁机向郭风远卖个好,提醒一下他,朝廷是谁说了算,这个秘密对所有官员而言,都是一件能够直接关系到他们前途的重要事,而他此前就是因为不知道这个秘密,才会吃了大亏。
可是看到郭风远等人明显是早就知道的反应,反倒让他自己愣在原地。
他以为这是个外人都不知道的机密,只有他自己在后来隐约猜到些,自从身陷囹圄后,有了时间,再次反复思考自己心中的那点猜测,才基本确定这事。
何殊满不在乎的直接开口道,父皇不太擅长下棋,孤身为太子,为父代劳,乃是应有之义,宋太师对此有异议?让当初年仅三岁的稚子帮忙代为执政,那叫丧心病狂!听到太子以轻描淡写的态度,毫不否认的直接认下此事,宋太师的两只手下意识抓紧铁栅栏杆。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在先帝朝纵横多年,为何会在拥有大量优势的情况下,最后落得个一败涂地,而且是败在这个一直隐身在暗处,让他纵然想到,也不敢、不愿相信的人手上。
老夫不明白,这世上莫非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在正宁帝身上用尽心思,下了多年苦功,宋太师十分定,若真像猜测的那样,这些年来,一直有位代皇上执政的高人,必定是从皇上登基后,就已开始。
因为纵观正宁帝登基后十余年执政风格,或许呈越发强势的现象,但其执政理念与风格,从最初到现在,都不曾改变过。
可是皇上登基时,太子刚年满三周岁,除了生而知之,宋太师实在难以接受这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何殊也没有在对方隐瞒的意思,毕竟连正宁帝与皇后的心里也隐约有所猜测。
不过因为她是出生后,现学的大安语言和文字,除了显示出打小就记忆超好,超级聪明的天分外,并无其它特殊之处,不会让人联想到她其实身具宿慧。
身边这些知情人,应该也是这么猜测,所以她直接坦然大方地直接默认。
宋太师可以这么认为,毕竟史书上不乏这类案例的记载,多孤一个也无妨。
心中的猜测得到确认,对宋太师而言,显然是个打击。
能败在殿下这等奇人手中,老朽输得不冤,多谢殿下愿意成朽,以实相告。
宋太师此言差矣,准确地说,你应当是败在自己手中,父皇对你多有赞誉,为了父皇,孤也不会对你怎样,原本给你准备的可是功成身退的风光结局。
第一百零五章听到何殊这话, 宋太师愣了片刻,然后掩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他知道事到如今,眼前这位没必要骗他,从对方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也不难看出对方从来都是个坦荡之人, 不屑于玩口蜜腹剑的那套。
殿下说得是, 老朽是败在自己手中。
若没有当年狠心谋害妻子一事,也不至于因心中有鬼,为安抚自己, 将小儿子当做转世投胎的大儿子,将之宠成只知贪图享乐的蠢货, 最后还给了对方闯下滔天大祸, 连累全族的机会。
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的宋太师,如在瞬间被抽走精气神,整个人看上去苍老数岁。
太师请孤过来走这一趟,就是为了想要确定自己的这个猜测?想到他自以为精明, 发现了皇上与太子二人之间的大秘密, 结果却发现,太子身边这些真正能得到他重视的人, 其实都知道这个真相,根本算不得他的什么本事。
苦笑了两声后,宋太师才抬起头,强打起精神看着太子道。
郭寺卿曾说过, 若老朽能坦白一些事,会给其他人减轻处罚?何殊知道重点来了,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道。
是的, 这个减轻程度, 会根据宋太师所坦白的内容价值来决定,孤说话算话,绝对不会打折扣。
欺君这件事,本就是件可大可小的事。
有一说一,宋氏这些年势大,还真没干下什么可以抓住把柄的违法犯纪之事,宋氏族也不是那等家有良田万顷的豪族。
毕竟宋太师这辈子最在意的是名与权,对家人与族人管束得很严格。
对于能力稍可得宋氏族人,他只会帮人动作官位,却不会允许宋氏人去做圈占田地之类的,容易留下把柄的事。
所以何殊本就没打算不分青红皂白地将那些人一律判处重罚,更不介意用这些人的处罚结果做条件,从宋太师这里换取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正宁帝觉得宋太师心中藏着的那些秘密,基本都是先帝朝的,已经没有什么价值。
可是何殊不会这么认为,因为在她看来,这世上的一切信息,都具有价值,端看得到这些信息的人,该怎么用。
听得出太子的坦诚与直白,宋太师暗自松了口气,他很担心对方会因记恨他在过去那些年里,双方在某些政见上的争执与较量。
但他还是心存侥幸地再次试探着问了一句。
连老朽的儿孙们在内?看着眼前这个此刻倒是对其儿子生出一点慈父之心的人,郭风远面带嘲讽的勾唇露出一抹冷笑。
何殊看着对方,露出一抹饶有深意的笑容,然后语气淡漠地回道。
除了宋进明这房之外的儿孙,他必须要为文山府的五十多条人命负责,以命相偿,以儆效尤!虽然心中已经猜到这结果,宋太师还是忍不住为其争取道。
这等程度的雪灾自古以来,都会造成在成百上千的伤亡,五十多个人,已经是非常轻微的结果,殿下想要得到最理想的完美结果,那是不可能的!何殊也知道不可能,所以她一再强调那些预防措施的重要性,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是只在嘴上说说,还给提供相应资金,让各地完成这件事。
即便如此,每年各地都会报上来一些没能熬过风雪的人员伤亡数据,可是只要在一定范围内,她看了就算觉得伤感,只要不涉及人为因素,就不会想着要去追究谁的责任。
文山府之所没有像以往般,在雪灾中死去成百上千的人,是因为你给宋进明准备的那个同知章世恩,还算尽职尽责,在你儿子嫌他烦,将他派往各县巡视前,已经做好相应工作。
大雪灾到来时,你儿子带着讨他欢心的官员在家赏雪玩乐,章世恩被困在下面县里,导致府衙无人坐镇,才会出现那几十人的死亡,数百人不同程度的受伤生病。
至于牛羊猪之类的牲畜死亡多少,何殊虽然接到奏报,并没放在心上,毕竟以大安目前的情况,那点经济上的损失好弥补。
可是那么多本可避免的人员死伤,让她实在难以释怀。
这还是宋太师第一次知道文山府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过可能是因章世恩不满自己的功绩被夺,有意消极怠工,给他儿子挖了坑。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他儿子自己作死,嫌章世恩总拿各种政务打扰他,扰了他的兴致,将人给打发到下面县里。
在大雪封山封路之际,文山府衙无人主事,不能及时安排人手去各去清雪,恢复府城与各处县城之间的通道,也使得遭遇雪灾的百姓无法得到及时的救治。
接到沈卓等人去文山府后,处理善后事宜的同时,调查走访得出的这些信息。
何殊气得恨不得直接让人将宋进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直接送到雪中冻死,让他也尝尝那些百姓所遭受的苦难。
教子不严,方铸成如此大过,是老朽的罪过,不过老朽接下来将要说的这些,希望除殿下之外,不入他人之耳。
何殊随即示意郭风远他们先退下去,邱颜与冯立想要拒绝,可是见太子态度坚定,他们也只得跟着退了出去。
偌大的一个国家,实在藏有太多的秘密,就算是何殊手下的暗卫营人数众多,能力出众,所能掌握的信息也终究有限。
尤其是那些被人有意掩盖与隐藏,知者甚少的秘密,有许多都是暗卫营出手,也无法调查到的。
宋太师讲那些内容,有些是何殊知道的比对方知道得更多更清楚,有些则是她此前所不曾听闻的。
例如何殊并不知道,原来宿山府西南边的理山国,本是大安的国土。
在先帝正想打压几位在征战蛮族期间,立下大功的名将时,那一带发生叛乱,这场叛乱持续的时间长达数年。
先帝先后派去镇压叛乱的几批将士却都伤亡惨重,给朝廷造成巨大压力与损失,也带来巨大威胁。
刚消停了几年的蛮族却在此时再次兵临大安边境,并提出和亲的要求。
在朝廷已经变得无人可用的情况下,先帝只得一边嫁公主和亲,给蛮族送去大量的金银财物,安抚蛮族,一边派人与叛军和谈,最后不得不割让近一省之地给叛军,允许其自立,还赔上大笔的财物。
为了不让这件有损自己的皇威与圣誉的事情公开,先帝不许任何人提及这件事,宋太师还在对方的示意下,悄然消除理山国曾是大安领土的事实。
何殊这才明白,为何会在已被封存几十上百年的案卷上,偶尔会看到个别陌生地名,她还以为那些地名是不是后来改了名字,或是某地曾用过的别名。
敢情这是因为大安历史曾被人为地掉一段,这让何殊对先帝更加没有好感。
因自身的无能与多疑忌惮而弄丢了大安的地盘,不说留下这段历史警示后人,竟然还有意让人删减篡改大安的历史。
更加过分的是,她这个后来者竟然还真被篡改后的历史给蒙骗过去了。
宋太师真是好手段,对先帝的忠心,也实在是天地可鉴,这段往事,恐怕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吧。
宋太师知道太子这是在嘲讽他将相关事情清理得太干净,苦笑着回道。
老百姓们可能都已忘了,京中应该还有几个记得这件事的人吧。
就算知道,在宋太师尽心尽力地抹去痕迹后,也没有可靠的证据可以证实。
毕竟宋太师后来将那些痕迹抹得太彻底,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又将其列为禁忌。
如今这四五十年过去,就算是还活着,知道那段历史的人,估计能记得的也不多,有记得的,也因为那是朝廷的禁忌,不敢提、更不敢议论。
理山国发生叛变立国的事情发生时,正宁帝还没出世,等到正宁帝记事,开始入学后,宋太师等人已经开始奉令抹痕迹。
所以连正宁帝对此都没有任何印象,他所知道的大安舆图上,也从不包括理山国所在的那片区域。
这便是先帝最后选孤得父皇继位,没选各方面的能力表现,都更优秀的瑞王伯的原因吗?何殊一直想不通,先帝对皇权再怎么执着,也不至于执着到个近乎疯狂的地步,几乎搞死自己所有年长的皇子。
最后有了瑞王这个打败一众对手,能力手腕都很不俗,心性也上佳的儿子,在其已然年迈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将瑞王选为继承人。
何必要赶在自己驾崩前,用莫须有的借口,甚至还不惜使出栽赃嫁祸的手段,彻底断掉瑞王可以成为继位者的可能。
然后在剩下的那些年龄相对较小的儿子中,选了她爹这个连先帝自己,都不算了解的儿子继位。
听到太子能够如此直白的提起当今皇上各方面的能力,都不及瑞王优秀的事实,宋太师的心情十分复杂。
这分明是关系到尊严,尤其还是关系到一位帝王尊严的话,他自己都有心想要避讳,反倒是太子的态度坦然到让他觉得仿佛是自己大惊小怪。
不过想到当今皇上三十余岁继位时,就能做出任由自家三岁太子帮忙执政的事,好像确实是他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些。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木着脸回道。
是的,瑞王年少轻狂之际,曾就此事与先帝发生过一次激烈争执,虽然从那以后,瑞王就变得沉稳了许多,再没提过那件事,可是先帝对那次争吵的内容一直很介怀。
因为担心儿子在自己死后翻旧账,先帝不惜舍弃瑞王这个最适合的继承人,不顾后果的选个确保不知那段历史,也就不会惦记着要试图恢复那段历史的人。
这是宋太师对先帝的报复,何殊知道,但她更知道,大安的地盘一点都不能少。
第一百零六章除了理山国的事, 宋太师还透露出许多很有价值的东西,包括他所掌握一些官员的把柄,可谓是不管不顾,只一心想为他的儿孙们减轻处罚。
不同年龄段的人, 追求的东西显然不同, 宋太师最后说道。
老朽最后想求殿下一事。
看在对方的诚意上, 何殊直接点头道。
宋太师请讲,只要不违背国法道德,孤都会尽量成全。
宋太师郑重其事地躬身施一礼后, 才开口说出自己的请求。
对于殿下与陛下安排瑞王去定海水师,还许让他召集旧部齐聚水师大营一事, 老朽想来想去, 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就是殿下打算送他们出海,送他们去海外异国。
何殊没有否认,正所谓是人老成精, 宋太师连大安一直是由她这个太子在执政, 这种常人都不敢想象的真相都能猜出,能猜到这点, 她并不觉得意外。
你想让孤将你的儿孙们送过去?宋太师这辈子最大的本事就算计人心,想要算计人心的前提,则是能够根据观言查色,洞悉人性。
丽嘉是的, 就算殿下开恩,让他们继续留在大安, 他们也难有立足之地。
何殊没有拒绝, 孤答应你, 会给他们选个合适的去处。
宋太师躬身道谢,何殊点点头后便转身离开。
将要走出大狱之际,何殊忽然开口道。
允他的儿孙们过来见他一面,连宋进明在内,他活不长了。
郭风远毫不犹豫地应下,里面透着某种态度与决心,让何殊忍不住扶额,认真解释了一下。
郭寺卿,孤的意思是说,他已生无可恋,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可不是让你派人动手脚。
郭风远闻言愣了一下,心情复杂的拱手道。
是,臣明白了。
孤对你寄予厚望,盼着你能为孤,将这大理寺变成为维护国法、匡扶正义之地,绝对不会容忍,更不会带头将这里变成藏污纳垢,可供人施展阴私手段的地方,明白吗?郭风远赶紧躬身应下,是臣愚钝,臣定当不负殿下厚望!何殊摆摆手道,平身吧,你能记住就好。
看到郭寺卿亲自带着一行人进入天字号的监区,停留一段不短的时间后,才一起出来,并径直离开的背影,在这做事的官员们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嗳,你们说,那位看着气势非凡的年轻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劳动我们郭寺卿这待礼待?有人随即回道,依我看,肯定是哪家王府金尊玉贵的小王爷,一般人可没这个体面。
谁曾听说寺卿大人与京中哪家王府走得近过?说不定是太子殿下,除了太子殿下,还有谁能有这个资格?有人嗤笑着回道,会说出这种话,就证明你来京中的时间还不算长,京中谁不知道自打当今圣上继位后,就带着太子殿下深居宫内,从不出宫?就是,太子殿下可是圣上膝下独子,再尊贵不过,不容有半点闪失,当然不会轻易出宫。
之前说话的那名官员不服气的回道,那位公子的年龄与传说中的太子殿下相符,怎么就不能是太子殿下了,说不定太子殿下只喜私下出宫,没有大张旗鼓而已。
这个猜测也引来一部分人的附和,两种猜测争执不下,顿时吵得十分热闹。
见左书意只在一旁竖着耳朵听,没有丝毫没有掺和进去的打算,与他一起的同僚好奇地问道。
左录事对此如何看?想到他表哥偶尔提及的那些与太子有关的只言片语,再对比他此前在近距离惊鸿一瞥下,就留下的深刻印象,左书意十分肯定那位公子的身份。
但是此刻面对同僚的询问,他只是笑呵呵地回道。
下官觉得诸位大人的猜测,都很有道理,天字号中住的那位身份非同一般,若有哪位小王爷前来探视,实属正常,若能劳动太子殿下亲来一趟,好像也能说得过去?此话再次引来在场众人的一阵热议,虽然是在大理寺这等严肃的部门任职,这些官吏也都很热衷于讨论与那些大人物有关的话题。
直到下值回去后,看到自家表哥时,左书意才憋不住满心的惊喜与激动。
表哥,你知道我今天见到谁了吗?看到他那兴高采烈的反应,何昌逸有些意外,因为知道这几天正是他们的父兄与亲戚们出海的日子,二人这段时间的心情,一直有些沉重。
莫非是我们在合城的哪位故人?左书意难掩得意地摇头,我就知道你肯定猜不到,我今天见到传说中的那位的神秘太子殿下了。
何昌逸下意识皱眉,这怎么可能?太子一向深居宫中,怎么可能会出宫?虽说京城的治安现已变得十分好,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不为过,可是何昌逸仍然觉得太子出宫一事,还是太危险了一些。
这不仅仅是他皇叔膝下只有太子这个独生子的事,更重要的还有太子才是执掌朝政的那位。
民间常说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太子可比那些富家子,或是王公大臣家的子弟尊贵无数倍。
左书意便讲了下自己今天正好迎面遇上,郭寺卿带着疑似太子的那位公子,一同前去天字号监区的经过。
……虽然我的一些同僚认为,那位公子可能是哪家王爷,可我听你说过,太子殿下长相极为俊美,却颇具英武之气,我们今天见到的那位公子,正好都能对得上。
何昌逸随即想到一个可能。
宋太师就被关押在那天字号?得到左书意的肯定,何昌逸若有所思地点头道。
若是这么说,还真有可能,毕竟是宋太师,太子殿下会去衤糀见对方一面,倒也正常,不过对于这件事,你可不能对外说。
左书意拍着胸脯保证道,这是当然,除了表哥,我谁都不会说,上官后来也曾特意嘱咐过,说是今日有人前去天字号监区控视一事,绝对不许外传。
他是因为知道他的表哥见过太子许多次,还是太子堂兄的事,才会跟他提起。
再加上太子虽是低调出宫,但是对方没有遮掩容貌,证明对方此行并没有需要保密的地方,他的上官会这样嘱咐,估计也是为了宋氏一案考虑。
何昌逸则是因为担心表弟养成不好的习惯,大理寺的许多工作都需要保密,左书意必须要有保密意识,即便是对他。
嗯,以后遇上与这种重要案子有关的事,最好是连我都不要说,除非是你遇上难以解决,又不需要保密的普通案子。
左书意笑着应下,他知道这是表哥的好意,拎起自己回来时来买的熟食。
这是回来的时候,我顺便买的熟食,拿到隔壁与沈爷爷们一起吃吧,我们这段时间得了他们不少照顾,总感觉沈状元不在,隔壁冷清了不少,没想到文山府离得这么近,沈状元竟然连过年都没回来。
想到他们兄弟在京城过两次年,都是与隔壁沈家一起过的,何昌逸也颇为感慨。
文山府那边的雪灾善后事宜不容易,沈贤弟临危受命,对那边的情况不熟悉,身上的责任与负担却很重,顾不上回来很正常,我们只要有时间,多去隔壁陪陪两位老人便是。
左书意难掩羡慕的感慨道。
也是,而且沈状元这是升官,是大好事,就算他不能回来过年的事,让沈爷爷他们感到有些遗憾,但是心里还是高兴的。
你对自己的职务多上些心,今年若有晋升机会,也可以试着争取一下,顺利的话,说不定也能升一两阶。
左书意嘿嘿笑着挠挠头道,我也有这个想法,就是那些个国法条令太多了些,想要晋升,必须将那些都给记得倒背如流,我还差了点。
听他提起背国法条令的不易,何昌逸就忍不住想起那位,记忆力强大到让人感到难以置信。
你多用些心,再耐心些,肯定能背得下,趁大理寺现在有缺职,机会多,争取能尽快升上去,等到都满员了,你再想要晋职,哪怕资历够了,也不一定能有合适的位置。
像左书意这种通过大招录进来的官员,既不如科举入仕的官员起点高,若没有特别能拿得出手的专长,晋升空间也会有限。
何昌逸希望他能抓住现有的机会,争取一个容易立功,让上官注意到的好位置,就像他所在的门下省。
只要有合适的位置,或是关键时刻需要用人时,上面首先想到就是门下省的人,而关键用人时刻,往往也会意味着能得上面重视的立功建业的机会。
像沈卓这次的经历,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哪怕他因此而失去与家人在过年之际团圆的机会,可他所能得到的收获与回报,绝对不小。
对他们而言,这个收获不仅仅是升官这么简单,重点是处理这类民生事务的经验与教训,机会非常难得。
见完宋太师回到宫里后,何殊还在为宋太师曝出的那个消息感到震惊。
她实在没有想到,一直被鼓吹为盛世的先帝朝,在其花团锦簇的表象下,还隐藏着如此让人难以置信的屈辱与荒诞之事。
而先帝不仅没有反省到自己的错误,也不敢正视那些,还试图掩耳盗铃的直接抹去那一切,这种无能又懦弱的做法,简直是在挑战何殊的三观。
不过若联系起自打她爹登基继位后,曾让她感觉违和的那些地方,好像都能解释得清。
例如先帝选继承人的考量,例如当初那空空如也、寅吃卯粮的国库,先帝那穷得让人难以置信的私库等。
第一百零七章知道自己的父皇竟然不惜代价地瞒下这么一桩事, 正宁帝深感不可思议,也难以理解。
这……这怎么可能呢?这说不过去啊,那么一段真正存在并发生过的历史,怎么可能就这么被生生抹去, 变得毫无痕迹呢?何殊也觉得做这件事的人, 简直是丧心病狂, 为了掩盖自己所犯下的愚蠢错误,竟然如此不择手段。
不愿这么做,与做不成这件事的人, 不是罢官,就是被贬离, 剩下如宋太师之流, 当然要不遗余力地办成这件事,所以我们一直以来所接受的,都是在先帝的示意下,被篡改过的历史而已。
是的, 在抹去理山国在大安舆图上的存在与过往的同时, 宋太师等人还曾顺便篡改过一些其它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美化先帝的登基经历, 大肆鼓吹先帝的功绩等。
正宁帝难以置信的以双手抱头,有种三观都被颠覆的不真实感。
他虽然总会在心里暗自吐槽他爹到死都不让位,不会享福,还把自己的那些儿子都弄得下场凄惨, 还给他留下一个难以收场大摊子的事。
可是内心里,他对自己的父皇还是充满敬畏与钦佩的, 认为对方是位文韬武略, 虽然对不住许多大臣与儿子, 却是位有大功于百姓和大安的皇帝。
而他为何会对自己的父皇心存这种认知呢,当然是来自他一直以来所接受的教导,看到过的那些书籍文章。
结果活了大辈子才发现,他所接受的那些教导,都是经过人为篡改并粉饰得光鲜亮丽的虚假表象,这个打击与刺激,着实有点大。
幸好皇儿不曾入过宫学,要不然,你现在就能体会到父皇这无法言喻的心情了,所以先帝选朕继位,既不是看中朕的性格品性,也不是因为看出你天资不凡,而是因为看中朕,是最不可能揭穿这一切的人?正宁帝十分清楚,若无太子,他这辈子可能到死都被蒙在鼓里,不可能有人告诉他这一切,他也没有揭穿这一切的能力与魄力。
毕竟他的母族与妻族都无能人,还都是那种只知为自己的私利蝇营狗苟的人,与先帝抹去的那段历史没有任何牵连,知道的事情也少,不可能有机会提醒他什么。
瑞王这个不仅知情,有手段有实力有魄力,对当年那些有异议的王爷,被先帝废黜并发配边关不说,还被下令‘永不回京’。
剩下这些在京中的王公,要么是与他一样没经历过,或是对那段历史毫无印象的人,要么都曾是帮助先帝一起完成这件事的帮手。
而他自己从始至终都只知道理山国的存在,并不知道理山国与大安的渊源,对理山国是不是大安国土一事,没有任何感触,不争不抢的温软性格,都注定了他坏不了先帝的事。
可是先帝算漏了一件事,他有太子,而且还是一位有手段、有谋略、有魄力的太子,所以他现在知道了。
他知道了也的确不打算做什么,但他知道太子肯定会做些什么,他则不会有任何异议。
这就是先帝本看不上他,却又因看不上他的那些原因而选他继位,该得到的福报。
见他那满脸愤愤不平的模样,何殊笑着安抚道。
父皇不必为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感到和烦扰,反正现在的结果就是我们不仅知道了真相,还会还大安与后世人一个真相。
可是他们将这些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我们又该如何做?才能让这些已经接受虚假历史的人相信,我们所公开的这些才是真的?何殊对此却是十分有信心。
先帝那些能得他重用的大臣,都会留一手,当年曾参与那件事的人,又怎会不留一手?而且据何殊猜测,除了那些参与这件事的王公大臣们留一手,民间肯定也有不少人还留的有被禁的相关典籍。
正宁帝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抚掌笑道。
对啊,宋运林可曾告诉你他留的那些在哪里?何殊笑着摇头道,没有,不过儿臣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派人去挖他为自己准备的陵墓了,据儿臣估计,那里肯定会藏有大惊喜。
正宁帝对此感到颇为不解,你是认为,宋运林会将自己偷偷留下的一些原件存在自己的墓中?他竟然算计到如此地步?在正宁帝的心中,陵墓从来都是非常庄严而又肃重的存在,也能用来做这些算计?以儿臣对宋太师的了解,他肯定能做得出来这种事,因为知道大家都会习惯性的对陵墓这等存在心存忌讳,从而将主意打到自己的陵墓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正宁帝狐疑地看着她,那你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忌讳?何殊愣了一下,才若有所思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回,可能是因为有父皇在,儿臣充满了勇气与力量,百无禁忌?正宁帝不由得失笑,心中那些难以言喻的郁闷,也因此而消散。
明明是因为你自己胆子大,竟然将责任推到朕身上,朕可不能承认,这要是承认了,你皇爷爷回头若是找朕算账,朕可应付不来。
即便知道先帝最后选他继位的原因后,备受打击的同时,也难免生出一些怨念,可是在正宁帝心中,先帝早已积威甚重,在对太子接下来的打算心知肚明的情况,他可不敢正面先帝。
而太子要干的事,还都会借他的名义,这让正宁帝无法不对此感到心虚。
没事,皇爷爷有意见,您尽管让他来找儿臣,谁让他给我们爷俩留下这么一个大烂摊子在前,咱们对他可不理亏。
不仅留下国库与私库这两个大窟窿,还给留下一大堆由对方扶持起来,总是想方设法地着要架空他们爷俩的势力。
若是打小修炼帝王权衡心术的人继位,或许并不觉得这种朝堂布局难对付。
只需继续的先帝时的风格,打压一批,拉拢一批,再新扶持一批,让他们保持平衡,即可维持住朝堂稳定。
可她与正宁帝都不曾接受过相应的教育,被赶鸭子上架,只能凭借不成功便成仁的一腔孤勇,硬生生地用谁也预料不到的野招式闯出一条生路。
所以何殊一点都不觉得自家对先帝有什么亏欠,哪怕她将要做揭对方老底,将对方费尽心机篡改,想要抹去的那段历史大白于天下。
理山国不是一个好邻居,前些年时不时就会找各种理由与大安发生纷争。
在何殊加强军中投入,在边境处屯下重兵,狠狠地给对方几次教训后,才有所收敛,近些年才消停了不少。
由于在何殊印象中,对方一直是个独立的国家,所以只要对方能安分些,她并没有要仗着大安越了强盛,兵力充足,就生出想要侵占对方的意思。
可是现在知道理山国曾是他们大安的领土,是在先帝手上弄丢的地盘,何殊对那理山国的态度当然也会随之大变。
收复失地虽是势在必行,将被先帝抹去的那段历史恢复并公布,也是接下来必做的事,却都要逐步来。
在何殊亲去大理寺见过宋太师的次日,在大官朝显赫近四十年,年过七旬的宋太师,在大理寺的天字号监狱中,走完了他这可恨而又可悲的一生。
对于宋氏家族的判处,也在不久后得到批复。
宋进明作为犯下欺君之罪的祸首,被判处斩首,其他人都被判处发配农场服苦役的处罚。
这个结果让人有些意外,都知道宋太师这些年明里暗里给上面添了不少堵。
在宋家因欺君之罪而倒下,宋太师自己还身败名裂,彻底失去从前的声望与影响力的情况下,上面不仅没有重罚宋氏一族,竟然还网开一面。
老百姓都夸皇上仁慈,既有为民除恶官的雷霆手段,还有大方原谅宋氏一族的宽仁大度。
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在听说宋太师去世前天,不仅见过太子一面,还得到恩旨,在死前曾与家人们也最后见上一面后,心中都有所猜测。
唐季元找机会在私下里与高崇礼会面,顾不上往日的寒暄,见面就直接道。
崇礼大人应该也听说了吧,宋太师在临死前,不仅见过太子殿下,还在当天晚上就获得与家人见面的机会,依你之见,他到底与太子说了些什么,才能得到这个开恩?见对方到了这种时候,还在与他玩心眼,高崇礼不悦地冷哼一声道。
除了他曾在私下里为先帝做得那些事,还有就是与我等相关的内容,都到这种时候了,唐大人还想考校在下吗?崇礼大人莫恼,老夫也是这么认为,只是老夫也不确认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才想问问崇礼大人这边,可有什么确切消息,毕竟老夫多番打听,都没能打听出更多消息。
高崇礼这才脸色稍缓,在下也没打听到更多消息,只知太子在见过宋太师后,曾派出一队人手前往宋氏祖宅。
唐季元闻言,不禁脸色一变,不知此事与我等可有关系,我们要不要?高崇礼瞬间站起身道,唐大人若想兵行险着,可千万莫要搭上在下,事已至此,在下什么都不打算做。
见他这态度坚决,不似作伪,唐季元赶紧朗声笑道。
崇礼大人莫要紧张,老夫也只是情急之下的说说而已,就凭我们手上那点人,如何是陛下手中那些精兵强将的对手?去岁因瑞王突然召集昔日旧部抛家舍业,与其共聚临海府一事,某些深恐自家会步后尘的人家,派人对昔日旧主出手,结果派出去的人手,都被折在宫里派去的护卫手中一事,后来已被传开。
这些大臣现在都已知道宫里掌握着大批高手,他们私下里暗自培养的那些所谓高手,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而且这还是在对方没有动用火器的情况下。
唐大人心中有数就是,陛下的心思深不可测,就算没有宋太师交代的那些,宫里若想对付我等,也有的是我们的把柄,倒不如先安心做事,静观其变。
这是高崇礼在见识到宋太师的结局后,总结得出的经验。
而唐季元听到这话,着实感到匪夷所思,难以相信这番话竟然出自对方,毕竟他们两人虽在同一阵营,常在朝堂上共进退,但也一直是竞争关系,对彼此可谓是知之甚深。
数日不见,崇礼大人的变化之大,真叫老夫刮目相看啊。
高崇礼没有理会对方话中的深意,淡淡回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很正常,希望唐大人也能明白这个道理,没了宋太师在前方为我等遮风挡雨,我等在朝堂上的处境,可就不易了。
会答应对方的邀请,与对方说这些话,不是高崇礼有多好心,而是不希望自己被这人牵连。
第一百零八章直到高崇礼离开一段时间后, 唐季元才缓缓站起身,他实在不太明白,对方为何会在短时间内,变得这么快。
距今不到十天前, 对方还曾野心勃勃的盘算着想要接手宋太师倒下后, 留下的那些势力, 如今瞧着,倒有几分避之而不及,仿佛生恐被他们这些人连累的意思。
唐季元承认, 听说太子去见宋太师的消息后,他其实也非常担心, 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怕自己与自己的家族,也落得宋氏那个境地。
可是心中越担心,需要做的难道不是赶紧增强己方的势力,团结一致, 让上面纵然对他们不满, 也要有所忌惮吗?这也正是他特意邀对方在私下见面的原因。
为何这高崇礼竟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安守本分, 可是他们这些年来,跟着宋太师做下不少事,就算想要回头,现在还来得及吗?但是高崇礼已在表完态后直接离开, 唐季元纵然怀着满心的疑惑与不甘,也对此无可奈何。
那二人不知道的是, 当他们这些人还在因宋太师在死前见过太子, 得了恩典的事, 感到如临大敌,分别做出不同反应与选择时,太子此刻其实压根就顾不上他们。
因为何殊此刻最为关注的是眼前这些,由崔景怀亲自押送入宫的一批箱子。
清一色的都是由阴沉木制作的箱子,将每口箱子打开,就能看到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大量书籍、舆图、圣旨、文书、书信之类的东西。
看着箱中这些东西,正宁帝满面惊色地问道。
还真找到东西了?这些都是从宋运林为自己修建的陵墓中挖出来的?亲自带队去做这件事的崔景怀恭敬地回道。
回禀陛下,是的,这些东西都被藏得十分严密,被封死在宋运林为自己修建的主墓室下方的密室中。
若不是太子让冯立嘱咐他,在宋运林的主墓室周围,不惜掘地三丈,也要找出来,他们肯定想不到,对方竟然还真将这些东西,都藏在其主墓室下方的石室中。
俨然是墓主打算在自己死后,躺在这些东西上的阵势,让人想不明白这是那位宋太师的什么爱好。
毕竟时人都非常重视自己的身后事,尤其还是这些想在死后继续享有荣华富贵的达官贵人,通常会比普通人更加讲究这些墓葬规则。
箱中这些东西都曾精心做过防潮处置,还放的有一些药材与香料,几十年过去,竟然保存得十分完好,好得让何殊看着十分满意。
却让随手拿起一份文书看的正宁帝十分不满意,因为好巧不巧的是,被他看到的正是一份理山国明恭暗倨的语气,要求先帝给他们理山国提供‘资助’的文书。
看到文书上提到那些要求,正宁帝气得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胸口,万分心疼。
欺人太甚,那逆贼实在是欺人太甚,朕与他们不共戴天!崔景怀没少见识太子发脾气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到正宁帝如此动怒,大吃一惊的同时,赶紧低下头。
看到自家老爹的反应,何殊就知道对方看到的是什么内容。
她家老爹发现自己当年过得正穷困潦倒,因为养不起闲人,为拒绝别人的‘关心、好意’,被迫用女儿充儿子时,先帝却拿出大笔的钱财送给要挟他的逆贼,所受的刺激肯定不轻。
何况先帝送出去的那些钱财后,留下的巨大窟窿,可都是由他们爷俩填的,换算一下,相当于是拿他们爷俩的钱送给理山国,让正宁帝如何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气大伤身,父皇不要动怒,回头我们让那些逆贼,连本带利地将这些都给还回来不就行了。
正宁帝知道太子向来是说到做的性格,心里这才好受些。
气呼呼地放下那份文书,又拿起一份舆图看了下,发现理山国所在的区域,确实在大安的版图上,占据着大安曾经的一省两府半之域。
拿手比划了一下,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发现那片地盘占大安全域的近二十分之一,正宁帝深深叹了口气。
这就是他那位被吹捧成明皇圣君的父皇,所干下的混账事,让正宁帝都忍不住为此感到羞愧。
何殊也是真没想到,她原以为先帝在位近六十年,前四五十年还算英明,就是后面十多年,因为年老,体力与精力跟不上,才会做出那些不怎么英明的决策。
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有她想得那么厉害,也就前边近三十年还算励精图治,后面三十年都在走下坡路。
他自己前半生攒下的那点底子,被他自己在后半生给亲手糟蹋得所剩无几,留下的只有一个也就根基还算稳定的框架。
崔景怀此前也不知道理山国曾是大安地域的事,帮正宁帝展开舆图时,也跟着看了几眼,他才看出这份这舆图与他熟悉的舆图上的差别。
看了看理山国所在的那片区域,又仔细看了看‘大安全舆图’几个大字,他才隐约意识到皇上与太子在说些什么。
这理山国……原本竟是大安的?他们泱泱大安竟然失去那么大一片领土?崔文景也觉得这件事让人难以置信,更重要的是,连他这个曾经的暗卫首领,都不知道这件事。
孤听宋太师说,当年的西阳省王氏叛变,自立为王时,你的父亲也曾是奉命前去平叛的将军之一,可惜,前后有多位将军都饮恨阵前。
崔景怀是遗腹子,他的母亲也因孕中受到巨大刺激,生下儿子后,缠绵病榻数年,终于撒手人寰,留下崔景怀这个孤儿在府里备受欺凌。
被先帝接入宫中抚养后,生活处境才变好些,为此他十分感激先帝的抚养之恩,对其忠心不二。
知道这其中还存在这些过往后,何殊对先帝这个人,更加无话可说。
可能对于一位帝王而言,这才是常态,是她这个野路子出身的太子不具备帝王心态,才会看不上先帝的那些操作?何殊不知道孰对孰错,迫于现实,她在某些方面可以改,但是对于某些根本性的做人原则,哪怕不合时宜,她也不打算改。
因为那是她何殊前世今生做人的根本,绝对不能因为她现在的身份,与所处位置,就丢弃。
崔景怀没想到太子会突然跟他说这些,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神情坚定拱手请命道。
多谢太子告知臣这件事,臣愿领兵前去西南,收复这大安的西阳省!也为他的父亲报仇雪恨,他的父亲在他尚未出生时,就战死在外,他的出生被崔家人视为不祥。
这也是他身为勋贵世家崔氏子孙,却在唯一能庇护他的母亲身死后,在崔家备受欺凌与排斥,连他的祖父母都不喜他,生活艰难的原因。
何殊知道他的心思,却摇摇头道。
收复西阳这件事,急不得,西南这一带多山,道路险峻,且山中瘴气重,从外地调过去的将士,初到地方不仅容易患病,还容易被熟悉地形的对手给坑杀,所以收复西阳一事,需从长计议,不可贸然行事,以免历史重演。
崔景怀只得应下,等到殿下认为时机成熟之时,请殿下给臣一个机会。
何殊明白对方的心理,孤可以答应你,回去后,先练习一下吃辣椒的能力吧!崔景怀愣了一下,才想起宿山府大疫的那次,太子让人调集大批辣椒送到宿山府,发现吃辣椒对预防疫病与湿热之症,竟能起到一定效果的事。
知道太子会这么嘱咐他,既是在告诉他朝廷收复西阳省的决心,也相当于是答应会派他前往的态度,崔景怀满怀感激地恭敬应下。
是,臣一定会做好各方面准备。
等到崔景怀退下去后,御书房中没了外人,正宁帝才低声问道。
皇儿,崔景怀他爹的死,该不会是先帝……先帝什么,正宁帝没好意思说出口,只用手往自己的脖子那里比划了一下,那毕竟是他亲爹,哪怕两人之间没多少父子情,也是亲父子。
何殊明白他那个比划的意思,据儿臣估计,先帝可能是存了一些不好的心思,但是几位大安名将都相继战死在那边,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过往的对手都是草原蛮族,不熟悉西南的地形环境。
叛变的王氏执掌大安驻守西南的一二十万精兵强将,不仅熟悉那边的地形环境,还很了解昔日同袍的作战风格与优缺点,占尽优势。
而正宁帝没在最初就近调用更熟悉西南地域环境的驻军,而是选择将在对战草原蛮族的战场上立下大功的将军们,陆续派去平叛,这背后的心思与动机也绝对不纯。
若非知道先帝后来的那些骚操作,何殊可能不会这么揣测先帝。
可是知道他竟能做出抹杀那段历史的行为后,何殊基本可以确定,她的猜测绝对是八九不离十。
因为做下亏心事在前,还在后来因此而吃了大亏,才会特别不愿面对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又怕别人从中看出些什么,就选择不惜代价的抹去那些,就能解释得通了。
正宁帝心情复杂地坐到一边,他这几天受到的冲击,实在有些多。
先帝在他心中的伟岸形象,被一再打折,现在只剩下那是他亲爹的事实,让他这个儿子不得不强咽下心中的无数吐槽,千万言语最终都化作一句感慨。
幸亏朕有皇儿!不至于稀里糊涂地当皇帝,最后又稀里糊涂的死去,到死不知道大安的全舆图是什么样,还会一直为自己赶不上先帝之万一而感到羞愧。
何殊随便翻了翻,就能看到许多让她感到熟悉的书籍,毕竟这些都是很重要的历史文献资料。
就凭他能暗自保存下这些东西,这宋运林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说到这个,正宁帝顿时精神一振,点头道。
对啊,这么多东西,而且是这么重要的东西,那宋运林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他为什么将这些保存下来?总不能是因为良心不安吧。
对于那么一个能做出谋杀妻儿的人,正宁帝实在不认为对方还存在什么良心,若说对方留下这些,是为了对付先帝,好像也说不过去。
毕竟对方为了给家人减免处罚,或者是为报复先帝留下他的致命把柄一事,虽然选择将大安被抹去的那段历史供出,却又没有说出他其实还藏有这些本该被烧毁的东西。
若非太子聪明,猜到对方可能在私下里留有这种后手,也许这些被精心封存起来的东西,会被彻底埋藏在地下,永远不见天日。
对于宋太师这种人,何殊虽然能猜到对方肯定是那种做事喜欢留后手的人,至于其他心思,她就不一定能猜得准了。
这些东西足以证明先帝对他的宠信,决定将其封存在自己的墓中,可能是因对方比较享受这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吧,死后还能继续享受的那种。
第一百零九章与同僚们一起跟着上官, 来到文渊阁的大殿中时,何昌逸还有些不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使得他们的上官如此郑重其事。
直到看见连他们门下省的顶头上官秦侍中在内, 翰林院、中书省、尚书省、礼部尚书的最高官员都齐聚一室时, 何昌逸才意识到事情似乎很重重的样子。
要知道, 在场的这几部,除了礼部尚书,其它几部的关系都十分不睦, 都认为对方侵犯了自家部门的权益。
最得重用的门下省,更是众所矢之, 毕竟其它各部都是围绕着皇上, 不是关系到重大决策的日常事务与朝廷决议,都是由皇上按例分配给他们各部负责。
唯有本该只有审议权的门下省是围绕着太子,承担的事务最多最杂,也最为忙碌, 负责的却还都是最重要、最容易立功的一些重要事务, 跳过正常流程。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在朝堂、宫宴等必要场合, 他们这些部门的官员,为免节外生枝,往往都会尽量避免碰面,可是这次竟然全都齐聚一堂, 看这阵势,就知道这次的事情肯定不简单。
尚书令吴林跃看了眼新到的这些门下省官员, 看似客气友好的笑着开口道。
秦侍中, 你们门下省的任务重, 像这种整理历史文献的小任务,就不劳烦你们门下省的这些大忙人了吧。
虽然吴林跃在接到上令时,对他们堂堂尚书省,竟被招来做整理资料的工作,还被明令要求让他亲自过来主持一事,感到有些憋屈。
可是看到不仅他们尚书省,中书省也在应诏之列,甚至连门下省的秦侍中竟然也在,让他瞬间意识到,这次需要整理的东西肯定不简单,这心态当然也是随之一变,张口就是夹枪带棒。
秦侍中也不清楚上面将他们这些人都召过来的原因,但这并不影响他摆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态度。
吴大人此言差矣,在我们门下省的官员眼中,只要是圣上需要,所有任务不分大小,都很重要,我门下省上下绝对不敢怠慢。
中书令唐季元笑着道,原来门下省就是靠着秦侍中的这份时刻不忘表忠心的本事,才能得到圣上的格外重用吗?口中说着秦侍中,唐季元的眼角余光瞥向的却是高崇礼,按照以往的惯例,当他们这些人齐聚一堂时,最先对门下省发难的往往都是高崇礼。
只是他们这次都没等到高崇礼挑起话头,尚书令吴林跃才会首先开口。
让唐季元没有想到的是,他刚挑起话头,礼部尚书何广成就已开口打圆场道。
诸公对圣上与朝廷的忠心,皆是有目共睹,无可争议,陛下此番召集我等,肯定是有重要任务分派,各部的官员都到齐了吗?各部官员就算到了,察觉到上面几位大佬的气氛不对,也都悄悄在下首站好,此刻听到何尚书的问题,各部带头的官员赶紧自报家门。
何广成整理了一下衣袖道。
既然人都到齐了,想必陛下也会很快驾到,我等还是准备恭迎陛下吧。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就见护卫们抬着一箱箱东西进入殿内,纷纷将箱子放到众人中间,收走绳索与抬杆后,直接打开箱子,露出里面装着的那些东西。
都是些他们在日常工作中,常接触到的书籍、案卷、奏折、文书等物,各部官员惊疑看向彼此。
却都错愕地发现,他们彼此都是一脸蒙逼的神情,显然被装入箱中的这些东西,都不是他们彼此的部门负责收拾整理的。
唐季元看清箱中那些东西后,下意识看向高崇礼,正好看到对方盯着那一箱箱东西,脸上露出如遭雷击般的难以置信与惊愕。
眼中瞬间掠过一抹了然的同时,随之意识到这些东西被搬到这里,被公之于众的举动背后,所代表的深意,唐季元也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
他已经猜到箱中那些东西是什么,还知道高崇礼是宋太师的得意门生,极得宋太师信任与重视的那种,很有可能也曾参与到当年的那件事情中。
对方在知道宋太师见过太子,还得了恩典的事情后,突然态度大变的事,也有了解释。
原来对方不仅曾参与过那场事,还知道宋太师阳奉阴违,在私下里保存这些东西的事。
才会在知道太子派人去宋太师的祖籍故宅时,猜到太子已经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是派人去取这些东西,才会特意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毕竟他自己在听说那些消息后,首先想到的,是不是宋太师在自家祖宅藏有他们这些人的把柄,太子派人去取的可能正是这些把柄。
何殊跟在正宁帝身后,摆摆手,不让注意到他们的人声张,低调地进入殿中时,看到的就是围在箱子周围的几人的神情反应。
吴林跃本来也没反应过来,但他有注意到唐季元和高崇礼的反应,心中迅速有了猜测。
虽然他当年还只是一个小秀才,对那场封禁事件也还有所印象。
通过科举入仕后,又曾得到他的恩师就此事郑重其事地告诫,就是一定要避讳那些人与事,就当自己聋子与瞎子,对过去的那一切真相都不感兴趣。
他一直牢记恩师的嘱咐,所以他顺风顺水地做到尚书令的位置上,他当年的一些同窗与同科中,有那犯了忌讳的,不是早已辞官归隐,就是被贬官罢职,甚至还有人被发配。
此刻意识到那些曾被禁止提起的真相,可能就这么被摆在自己的眼前,吴林跃是满脸的震惊与无措。
何广成是宗室中人,是正宁帝的堂兄,也是位有名的老好人,为人八面玲珑,活得颇为通透却又不失手段的那种人。
只有几位二品大员中,最年轻的秦侍中是真的不知道,看着箱中那些东西满脸的惊诧。
自家知道自家事,若是上面那位需要用到这些资料中的内容,肯定会让他们门下省负责整理,但他可以肯定,自家部里绝对没有接到过这种活。
何况就算是整理,也是整理那位需要用到的内容,没必要像这般,直接一股脑地都给装箱中吧。
正宁帝清了一下嗓子,这才反应过来的高崇礼等人赶紧躬身施礼。
看到这些,想必有些卿家已经看出它们是什么,只有朕,虽已登基十余年,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这一切的存在。
指着箱中那些东西,正宁帝实在很难保持冷静,他是皇帝,却一直活在前任皇帝联合一些大臣,为他编织的谎言中。
这些大臣固然是先帝的臣子,但如今却是他的臣子,这么多年来,始终无人对他提及半字。
不管这些人是出于什么顾虑,正宁帝都难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事实,与此同时,他也算是切身体会到身为皇帝,却被大臣们联手欺瞒的滋味,满心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先帝当年让人将相关工作做得太到位,这些大臣的欺瞒,已经让人无法分清是有意还是无意,无法再去仔细追究。
即便如此,正宁帝也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知道,现在是谁在当家,告诫这些大臣就算一直瞒着,也瞒不了他这个皇上。
听到正宁帝的这番不怒自威的话,高崇礼等人赶紧跪下请罪,下方那些不明情况的官员,见自家顶头上官都已跪下请罪,当然也就只有跟着伏地请罪的份。
正宁帝冷哼一声,走上首的案台前坐下后,才冷着脸开口道。
诸卿平身!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众人赶紧谢恩,并表态,正宁帝这才脸色稍缓,语气严肃地接着道。
朕知道,你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与朕一样,并不知道这件事,朕现在不妨直接告诉你们所有人,这些箱中装着的,才是我大安真正的历史,我们往日见到的那些,有许多都是已被矫正篡改过的内容。
此话一出,下方的一众官员纷纷露出震惊之色,被召集到这里的几部,都是平日里与那些案卷、存档、文书、记录等文献打交道最多的人。
秦侍中受到的刺激最大,几名同级官员中,只有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回事,他们门下省也是在场各部中,与这类文献接触最多的人。
所以他下意识开口道。
陛下,这……这怎么可能呢?什么人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话未说完,他自己就想起来了,先帝是有这个本事的,若是先帝,还真做得成这件事。
看到秦侍中那备受冲击,三观都被颠覆的反应,正宁帝一直对此很介怀的心怀,莫名得到一些安慰,所以说话的语气也随之温和了一些。
嗯,往事已不便深究,我等现在要做的,是及时纠错,还世人与历史一个公道,让这些真相重见天日。
虽在看到那些箱子中的东西时,就已猜到皇上应该是存了这个心思,可是此刻听到他当众说出自己的打算,何广成还是选择劝阻。
陛下请三思啊,这件事关系重大,就这么公开,恐会有损先帝一世英名啊!听到对方拿先帝的名声说事,正宁帝就觉烦躁与郁闷,太子说得对,先帝就是为了维护他自己的名声,才会不惜代价地做出这种事,对历史与后人撒下弥天大谎,一错再错。
何尚书,对于此事,朕心意已决,此前不知道真相也就罢了,既然让朕知道了,朕就决不容许这种错误继续存在,影响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认知,在先帝与大安之间,朕选择对大安负责,死后再去地下向先帝请罪!第一百一十章能毫不避讳地直接当众说出这番话, 在场众人都能听得出正宁帝的决心,只得垂首不语,放弃再劝。
正宁帝锐利的目光环视众人,满意地颔首道。
朕吃过的亏, 在场这些比朕还要年轻的官员们吃过的亏, 肯定不能留着让更年轻的后来者继续吃。
这话说得高崇礼等人无颜以对, 羞愧地低头,正宁帝又接着道。
所以朕的要求,是你们每部各负责一部分, 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些被篡改的内容都给朕恢复过来, 将复原后的内容, 送往朝廷的墨印坊,尽快免费发放给官学与书院。
接下来的时间里,正宁帝又将这份工作做了具体的分配,有些负责誊抄, 有些负责拿这些原件, 比对宫里现有那些被篡改过的内容,整理出每本书被篡改的部分, 有的负责对现行版本进行标注矫正等。
各部主管官员都态度恭敬的领旨,正宁帝指着箱中那些东西道。
不要再出错,这些东西,朕那里都有备案, 每人接触过哪份,都要由专人仔细记下来, 敢有错失, 朕绝不轻饶, 你们谁家要是存有什么私藏,欢迎你们拿出来,为这项恢复工作做贡献。
安排好这件事后,正宁帝带着太子离开,留下殿内一众官员齐齐松了口气。
秦侍中率先俯身拿起一份疑似舆图的卷轴打开,看到是大安全舆图,看着图上那些内容,心中正觉疑惑,无意扫过西南角的目光瞬间凝住。
山阳行省?大安哪来的山阳省?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抬眼看向其他几人。
理山国,理山国本是大安的山阳行省?这就是陛下所说的被篡改内容?何广成不大自在的强笑着点头,有些感慨地回道。
四十余年前,山阳行省的王氏叛变,朝廷大军平叛失利,王氏在山阳省宣布立国。
所以自那以后,先帝牢牢地将兵权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
两人的对话让下首那些年轻官员都错愕不已,他们此前都对这件事闻所未闻,连何昌逸在内。
大安地广人多,那山阳省就算叛变,只要大安不放弃,迟早也会将那一隅之地收复。
丢了那么一大块疆土,不思收复,任其自立,还抹去它在大安史上的存在,这是什么操作?这是以秦侍中为首的一干较为年轻,此前从不知道那段历史,如今骤然听说,都深感三观被颠覆的人,实在想不通的疑问。
高崇礼叹了口气道,好啦,陛下有旨,我们赶紧做事吧,都要记住了,宁愿多对几遍,也要做到在誊抄与标注时,一个字都不能再错。
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看到皇上让人将这些东西抬过来,当众直接公开,显然是要将那段历史真相公告天下。
原以为自己作为当年的参与者,若想尽量保全先帝的名声,在宋太师已经去世的情况下,他是最合适的那只替罪羊,这次会在劫难逃,没想到皇上竟然没提起他。
这让高崇礼感到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可他不敢就此放松,现在只想将功折罪。
他不会知道的是,回到御书房中后,正宁帝正在问何殊。
那高崇礼向来以宋运林马首是瞻,在朝堂上蹦跶得厉害,二人以师生相称,关系极为亲近,从年龄上看,他当年很有可能也是篡改历史的参与者,皇儿怎么没让朕趁机将他给处理掉?正宁帝很清楚太子早就不喜高崇礼这个人,他此前一心想着太子教他的那些坚持要恢复历史真相的话,没顾上多想其它。
直到刚才看到高崇礼看到那些东西,难掩惊慌的反应时,心里才生出这个想法。
不过他自己是因此前没有想起这号人,才会没想到,正宁帝相信自家太子绝对不会忘记,毕竟太子最喜欢做一举多得的事,而且还是站在道义的制高点,让人无可置疑的那种。
儿臣此前是曾考虑过这件事,但是考虑到无论是宋太师,还是高崇礼,或是其他人,都不过是奉令行事而已,不是他们,也会是其他人,借此机会将高崇礼弄下去,反倒成了给先帝背锅。
正宁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也许,找几个人给先帝背锅,会更好些?真正做出恢复历史真相的决定,又义正词严的当众说出那番话后,正宁帝又不免感到有些心虚。
毕竟他们爷俩干的这件事,势必会给先帝带来污名,毁了先帝后半辈子的苦心谋划。
何殊笑着安抚道,父皇不必为此感到有压力,事关大义,先帝必须要为他做下这些事负责,也为警惕后来者,我们绝对不能让先帝开这个坏头。
到时候,后面的皇帝都跟着有样学样,你改一段,我改一段,这历史还有什么可信度?若连历史都不可信,在这个世上,我们还能相信什么?这话提醒了正宁帝,刚知道自己竟被假历史所蒙骗时,那种让人难以接受的巨大冲击与无措,让他印象深刻,再想象一下太子所说的那个混乱局面,顿感毛骨悚然,下意识点头。
所以我们必须要让先帝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我们爷俩还要引以为戒,为后面的皇帝带个好头,要坦然大度地接受世人对我们的一切客观评价,不去干涉史官们的记录,不去做那些为自己粉饰声誉的事,以免贻笑世人。
想想先帝自认算无遗策,为此付出巨大代价,最后不仅没能如愿以偿,还为自己添上新罪名的行为,正宁帝深以为然的点头。
是啊,先帝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最后放落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人……唉!正宁帝觉得,先帝犯下的一个最大错误,就是选了自己当继位者,然后被自己的太子给毫不留情地揭老底,连块遮羞布都不愿意给他留。
她与正宁帝恢复那段历史真相的态度坚定,那些大臣肯定不敢阳奉阴违,甚至还要怀着将功折罪的心态,全力以赴,确保能高效率高质量地完成这件事。
这便是何殊再三思量过后,没有选择借机发作高崇礼等人的原因。
而这件事虽然重要,但也只是她所要处理的诸多事务中的一桩。
文山府的善后情况,大安境内其它区域在去岁冬季所遇到的难题,遭受的损失等奏报,都已抵达京中,她都要亲自过目,并作出相应的批示。
按照以往的惯例,在没有出现大灾难的情况下,这些其实都可交由内阁与尚书省处置,再报给正宁帝知道一下就行。
可是何殊不放心,宁愿自己累些,也要亲自批示,因为她很清楚上面的态度,会直接关系到相关事务的处置流程与效率。
而那每份奏折中提到的相关受灾事件,可能只涉及到三五个家庭,或者只是三五个人,相较于一个庞大的国家而言,好像算不了什么。
只有曾经身为普通百姓中的一员,才能知道,那些对上位者不值一提的小事,对于某个家庭,或是某个人而言,严重程度大过天。
与此同时,领到校对书籍工作的何昌逸,根据自己领到的任务,找来宫中现存的版本,开始翻看的同时,进行逐句逐字的比对工作。
理山国本是大安的山阳行省,被叛逆占去自立为国一事,给何昌逸带来的冲击也很大。
瑞王一系虽被先帝逐出皇室宗族,贬为庶人发配边关,可是谁也改变不了他们本是皇族何氏出身的事实。
所以何昌逸虽在经历那场变故后,虽然不再以皇孙的身份自居,可他对大安的感情,绝对比一般人更为深厚,那是出身带给他带来的特有的归属感与认同感。
山阳省被叛逆占去,让大安的疆域变得不再完整的真相,本就是件让大安都会感到意难平的事,何况是他,对此当然是更为愤怒与不甘。
不过除了得知真相后的这些正常情绪反应,何昌逸还有满心的疑惑,按年龄算,他的父亲肯定知道这件事,可是他父亲竟然不曾跟他提起过与此相关的只言片语。
这让何昌逸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十分确定,自己的父亲是位非常有血性,对大安非常有感情的人,不会是可以无视那段历史真相被人彻底抹去的人。
可惜他的父亲现已出海远去,让他想要写信询问一下这段过往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已经出海远去的父亲,何昌逸的心情就不免有些低落。
他皇叔果断做出要恢复那段历史真相的决定,势必会有损先帝一世英名,从理智上讲,他不仅赞成皇上的决定,还很支持与钦佩。
只是作为先帝的孙子,如今要亲自参与到这件事情中,对他而言,其实也是种压力,不过何昌逸丝毫没有要退出的想法。
因为他很清楚,就算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做出这个决定,有利于大安,能惠泽千秋后世,但是皇上作为先帝的继承者,这般置先帝声誉于不顾的行为,势必会为他招来许多非议。
与此相较而言,他这个已被贬为庶人的先帝皇孙所承受的那点压力,可谓是不值一提。
正为自己的父亲已出海,无法为他解惑感到遗憾的何昌逸不知道,他的父亲此刻已登上距离幕浮岛不算太远的一座岛。
看到岛上几个身穿幕浮岛人服饰,身高长相与大安存在少许差异的人,前来大礼参拜他这主公,瑞王端着王爷应有的姿态矜持的应付了一番。
让几人退下去后,瑞王才问出自己的疑惑。
赵大将军,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赵晋仁才微笑着为其介绍道。
这些都是上面提前为王爷准备的人手,他们都是在幕浮岛上活不下去,想要逃到海上寻找一条活路的亡命之徒,共有三千余人,将会成为王爷此行的重要助力。
第一百一十一章还给他准备了三千余人的幕浮岛本地人?瑞王难掩错愕地回道, 陛下准备得如此周全,这岂不是相当于直接将幕浮岛送与寡人,如此厚意,教我如何报答?王爷选中这幕浮岛, 乃是机缘巧合, 陛下与太子殿下还期盼着能早日收到王爷能得偿所愿的好消息。
瑞王看向来时的方向, 郑重其事地躬身施礼道。
陛下与太子殿下圣恩浩荡,臣定当永世铭记在心,此行必会竭尽全力, 不负二位的厚望。
王爷与诸位在此岛稍作休息,都做好伪装后, 再从这里出发, 不出三日就能抵达幕浮岛。
瑞王毫无异议地直接应下,全凭赵大将军安排,多谢大将军这些时间的悉心关照。
王爷不必客气,赵某所行, 皆为分内之事而已, 当不起王爷的感谢。
赵晋仁离开后,在海上航行十余日后, 总算可以登上陆地,哪怕只是稍作休息,也让瑞王等人都觉放松不少。
虽然年前曾做过许多次长途远航船上生存适应训练,但是训练时的心理状态, 与登上船,正式出海远航的感受还是大不一样。
奉国公兄弟过来见瑞王时, 见他一脸出神地看着他们来时的方向, 以为他是不舍, 左宣涛笑着劝道。
王爷不必挂念大安,今上是位有着雄才大略的英明之主,只会将大安治理得越来越兴盛,断不会出现像……话未说完,就被奉国公给打断,还附赠一个白眼,嫌弃自家弟弟哪壶不开揭哪壶。
王爷,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有陛下为我们准备的两千精锐,足以帮助我们在幕浮岛立足,后来的那些人,我们也要过去安抚一下。
瑞王知道对方给自己找事做的用心,直接态度爽朗地笑回道。
你们不用担心,在大安虽有一些心愿未了,但我早已放下,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实现,当务之急是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成功拿下幕浮岛,陛下在这座岛上,还为我等准备了三千多幕浮岛的壮士。
奉国公兄弟闻言,都有些不敢置信,他们都已听说幕浮岛上人口不算多,却被分成几十个势力,手上拥有上千人,就算是一方大势力的消息。
原定计划中,他们就带有两千多名大安的精锐,如今又多出三千多幕浮岛本地壮丁组成的队伍,他们要是再实现不了此行目标,干脆跳到海里淹死算了。
这……这岂不成了陛下直接给王爷您送江山?左宣涛的这番话糙理不糙,瑞王心情复杂地感慨道。
是啊,陛下此举,这完全相当于是直接给我们送个岛国,有了这三千多本土壮士,我们抵达幕浮岛后,开局就容易多了。
奉国公却道,王爷,不知这些幕浮岛的本土壮士,是否可靠?赵大将军说,这些人中,不仅有被他们俘虏的海盗,还有走投无路的流浪人,或是无处存身的亡命之徒,对他们而言,谁能给他们吃饱饭,他们就愿意奉谁为主,现已被驯服。
对那些人而言,没有什么恩义可讲,只讲实惠。
而他们,在大安的扶持下,完全可以为其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一切。
更何况他们还带有两千多位来自大安,绝对可靠的精锐队伍,完全可以从各方面控制并约束住这些人。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几千人,他这位在权力斗争中失败的‘落魄王爷’,被迫随早与他有勾连的幕浮岛手下,一起‘流亡’到幕浮岛的经历,会变得更具说服力,这个来历也更容易被幕浮岛本地人所接受。
奉国公点头道,陛下为王爷考虑得真周到,实乃王爷之幸!瑞王笑着点头,他这辈子经历坎坷,摊上那样一位不顾大局,心中只有自己的声誉与皇权的爹,实属不幸,但是能有这么一位宽仁大度的弟弟,实在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对未来充满信心的瑞王不知道,他的小儿子看到那些差点被彻底掩掩的历史真相后,心中充满对他这个爹的疑惑与不解。
对彼此之间隔着大海,无法通信的事,充满怨念与遗憾。
而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同时也是最大的遗憾,已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他正万分感激的人给实现。
随着那段已被人为抹去,差点彻底尘封的历史真相被重新翻出来,大安上下皆是一片哗然。
年长,对那段历史有印象的人,震惊的是皇上的魄力与担当,没机会知道那段历史的人,则都怀着不可置信的心情,去向那些长辈请教。
哪怕理智告诉他们,若非事实真是如此,朝廷完全没必要费这功夫,踩着先帝崇高的声誉揭开虚造的表象之下的真相。
曾在与草原蛮族对峙的战场上屡战屡胜的几位将军,被派去平叛,相继命丧西南叛逆之手的事,也因此而得到正名。
左书意向来喜武,擅长武学,对文学历史不怎么上心,所以他在知道这些事后,只为大安的山阳省被人叛贼占据的事,感到愤愤不平,思想认知方面,都没怎么受影响。
唉,这些大将真是可惜了,那西南的环境就这么恶劣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折在那里了呢,若有机会,我真想去会上一会!想到上面不顾先帝的颜面,态度坚决而又果断的选择将真相公开一事,何昌逸毫不怀疑,这里面肯定有其深意。
不过他更了解自家表哥的性格,就算心中有所猜测,他也不可能告诉对方。
做好你的分内事,若能往上升一升,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有机会去西南那边办差,见识一下那边的环境。
左书意仔细一想,发现还真是如此,以他现在的职务,能出外差的机会实在太少,只有升官后,有机会得到重用,才能有机会出外差,见识外面的世界。
正待说话,就见何昌逸取出一封信,又是沈状元的信?你们两人的交情可真好,这才分开不到一个月,就来回写多少封信了?我们是有正事要谈,沈贤弟在文山府任通判,是个非常好的历练机会,他写信告诉我自己那边的见闻,对我而言,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我迟早也会去地方。
左书意闻言,顿时苦下脸道。
表哥若外放到地方,不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在京中了,不过你可以向陛下求个恩典不外放,皇上对姑父那么好,肯定也会喜欢你这个侄子,他们都说当京官好。
当京官的好处很明显,就像这次,上面有意公开那段历史真相的事,他们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消息,得到皇上亲自安排的工作。
可是离开门下省的沈卓,就只能从他的信中知道这件事,若没有他写信告知对方这件事,就只能等着看朝廷统一印发的邸报与新印制的书。
这要是关系到什么利益前程的大事,很有可能会因为信息的不灵通而错失。
只是远离权力中心后,纵然会有许多不便,何昌逸也没想过要一直留在京里当京官。
他在门下省潜心学习,就是为了给外放到地方任职做准备,肯定不能答应自家表弟的要求。
我还年轻,日后肯定要去地方好好实践历练一番,要不然,我这辈子都只能做个空有理论的官员,你也一样,先在大理寺升到一定位置后,可以找机会调到地方上的按察司历练一番,这都是既能增长经验,又能增加资历的事。
不想混日子,而是想要闯下一番基业,不仅要做到尽忠职守,还要在自己的职业规划上多用些心思。
当何昌逸还在为自己与表弟规划接下来的事业时,宫中皇后正在为他规划终身大事。
陛下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您都不知道早和妾身说一声,瑞王兄家的老小,今年都二十二周岁了吧,这年龄可不小了,人家爹娘既然早将这件事托付给你,你竟然一点都不上心。
正宁帝有些心虚理亏地扶着额头懊恼道。
唉,朕这不是国事繁忙吗,这年前年后,都太忙了,忙得朕都头大,才会将这件事给耽搁了,不过像这种婚姻大事,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哪怕晚点,也是情有可愿。
皇后对此无言以对,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实在不好摆到台面上摊开说,例如干活的都是太子,他这个皇帝只需在一旁陪着演戏的事。
何殊则在一旁开口道,母后,昌逸堂兄不仅身材相貌出色,而且聪明能干,性格却有些敦厚,您看着给他选几个家中人事简单,姑娘性格最好是较为通透的,再让堂兄自己选一下,在这个人选方面,儿臣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身为太子,与她打交道的男性官员较多,女性官员在她有意无意的示意下,也逐渐提了几位表现很不错的上来,让她们偶尔能有机会在御书房中露脸。
但是考虑到当前的大环境,除了公务上的有限接触,她从不会特意去关心打听除三公主之外的任何女官。
第一百一十二章皇后当然知道以何殊的身份, 肯定不便让人去打听了解那些姑娘,这次没办法帮忙推荐候选人,有些烦恼地回道。
既要家中人事简单,又要姑娘性格通透, 这个要求可够高, 本宫知道的那些姑娘, 无一不是出自那些高门大户,那种人家,有哪家是人事简单的?她知道的那些姑娘心思通不通透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些姑娘的心眼都有些多,更想给她这个皇后当儿媳妇。
何殊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 可是何昌逸的情况有些复杂, 宁愿事前想周全些,也比留下某些隐患得好。
正宁帝大概猜到何殊会提出这些要求的原因,在一旁叹了口气,为皇后解释道。
唉, 也是这孩子的身份复杂了些, 既要担心那些人事复杂的大族会误了他,又不想委屈了他, 就将这件事变得高不成低不就。
婚姻之事关系重大,何殊是真心不愿揽这种事,可是瑞王在年前特意来信,将何昌逸的亲事拜托给正宁帝。
这绝对是对方在向他们表忠心与信任的做法, 可是何殊又不是那种喜欢将别人的亲事都拿来算计利用的人,正宁帝更没有这根筋, 对方的这种做法实属多余。
可是对方既然主动提出来了, 他们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拒绝, 只得尽心尽力的为何昌逸好好打算。
有了瑞王召集旧部齐聚定海水师大营,后来再无音讯一事,京中肯定有不少人家愿意舍出一个女儿,用以拉拢投资及试探何昌逸。
越是如此,他们越要小心慎重,不能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留下可乘之机。
实在不行,就在女官、女学中选,反正此事不急于一时,等到开春,御花园的花开后,母后可以举办几场赏花会,邀上一些女官,让女学那边推荐一些符合要求的女学生,宫学中的公主与伴读们,也可参加,再邀一些千金名媛。
何殊身为太子,虽然投建女学,但在后来并未干涉女学的任何事务,而是交由皇后负责,只有遇上皇后无法解决的问题时,才会从旁给些建议,也不是以太子的名义。
只有这样避嫌到位,才能避免让人议论女学是不是太子给自己准备的后宫。
听到何殊的这些安排,皇后点头应下,却忍不住吐槽道。
估计外面人得知本宫要办赏花会,还邀请这么多的未婚姑娘,还以为本宫打算给你选妃呢。
何殊却笑着道,不会,他们可能只会想到宫中产业是不是又出了什么新品,母后又想掏空他们的钱袋子。
毕竟她‘不宜早成亲’的命格,现已变得深入人心,在皇上皇后面前碰过多次壁后,都知道这是一提就会惹怒这二位的禁忌话题,都学乖了不少,深恐这二位误会他们存心想让太子不好。
皇后对此感到有些委屈,本宫已有许久没再做过那种事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干脆将各家夫人也一并邀入宫中赏花算了。
她也知道自己这两年在外的名声有些微妙,不如顺便再做点可以提升业绩的事好了,反正做生意这种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又不强求。
前些年用高端奢侈品掏那些官名的钱袋子,既是为了填补朝廷在基建与教育、医疗方面巨大投入缺口。
也是为了能让鼓励那些有钱人消费,他们个个家资巨富,却喜欢将钱藏起来存放着。
大量聚集在少数人手中的钱,就这么变成不流动的死钱,对于一个国家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何殊纵然知道宫里带头鼓励高消费,容易造成各种不良后果,她也要做这件事,因为就当时而言,她做这件事的利大于弊。
不过随着吞金兽定海水师不仅可以开始自给自足,还能回馈朝廷,朝廷的资金压力得到巨大缓解,何殊已经让宫里带头在大安推崇更为实用,更讲究设计个性与特点的去奢华简约风格。
宫中产业依旧在生产那些高端奢侈品,只是主要面对的市场,已经改为草原蛮族与理山国,还有就是海外那些岛国,设计风格当然也更符合那些地域百姓的不同审美风格。
何殊笑着给皇后亲自倒杯茶,并安抚道。
儿臣也只是开玩笑而已,母后不必在意那些人的想法,不过对于这件事,也不能光我们在这一头热,还是要找机会问问昌逸堂兄本人的想法,这个任务,就交给父皇了,你们叔侄更好沟通。
何昌逸在她面前越来越拘谨,在正宁帝面前更为放松一些,她肯定不便拉着对方问这种私事。
正宁帝极具责任感地应下,皇后从旁嘱咐道。
陛下可不能忘了,眼看人家孩子这年龄可不小了,一拖转眼又是一年,拖得太久,瑞王嫂那边说不定会误会我们对他家有什么意见。
皇后当年对瑞王妃这个妯娌的印象十分好,因为她当年在一众宗室女眷中的处境不好,经常沦为被人奚落的对象,曾不止一次地得到对方不动声色的帮忙解围。
虽然两人并无私交,但是皇后一直记着对方的人情。
所以何殊提出要在合城开互市,设奇珍阁分店时,她赶紧推荐瑞王妃任奇珍阁的大掌柜。
皇上不服气地回道,朕这次肯定不会忘,一定要争取在年前将昌逸的亲事给办好。
离开凤元宫后,正宁帝才对何殊抱怨道。
你说朝堂上的那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朕为了恢复这段历史真相,背负了多大压力,为的还不是这天下人,结果那有些人总是明里暗里指责朕不孝,真是让人烦不胜烦。
何殊只关注那些涉及到民生经济、军政建设的投入与反馈等方面的政务,那些请安、歌功颂德,或是劝谏之类的奏疏,很少能有机会被递到她面前。
不是何殊自己召见,或者不是有重要事情需要面奏,那些前来觐见的大臣,也都是由正宁帝出面接待。
所以何殊还真没注意到正宁帝已被那些人给烦到这种地步,笑着安抚道。
那些人都是闲得没事找事,在父皇这里找存在感,您回去列几个名单,蹦跶得最厉害的那种人,儿臣负责给他们找些事干,保证能让他们没有精力再来父皇面前找碴。
正宁帝不仅眼睛一亮,好奇的低声问道。
皇儿打算怎么做?这世上谁无爹娘,他们自以为是地站在孝道这一制高点上批评父皇,儿臣当然要以牙还牙,派人去调查一下他们对自己的爹娘、祖父母,都是怎么孝顺的,世上无完人,凡事都怕较真,当谁不会挑事?正宁帝顿时眼睛一亮,却清了下嗓子道。
皇儿有心了,只是这么做的话,会不会不大合适?朕也就是抱怨两句而已,这些人的反应本就在意料之中,朕并没放在心上。
要是真没放在心上,就不会忍不住抱怨了,而且被那些人给劝诫得多了,难保她爹不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动摇与质疑,毕竟对方在事后本就有些心虚。
这样一来,就算这次恢复历史真相的事,已成定局,下次她若再想劝服她爹做什么有争议的事,难度恐怕就要变大了。
只有借这次事,让正宁帝好好认清那些人当面将孝道说得头头是道,背地里都是些什么货色,才能让她爹一如既往地跟着她的步伐走。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儿臣最恨那些无视重点,不考虑大局大义,只知着眼于私利的人,为维护先辈的声誉,就无视长辈犯下的过错,那是愚孝,坦然纠正先辈的错误,终止那些错误所造成的恶劣影响,乃是大孝,看不清这一点的人,都是目光狭隘之辈,父皇不放在心上,是对的。
普通人的错误,影响的可能只有一家之人,先帝作为一个在位时间长达近六十年的皇帝,他所犯下的错误,说是遗祸千年都不为过,这两者岂能混为一谈?理山国的王氏叛国成功,从而自立为王的历史教训,就这么被抹去,不仅无法让后人从中汲取教训,还会成为某些人效仿的成功案例。
何殊十分肯定,虽然宋太师等人当年为了成功抹去那段历史真相,不惜采取极端手段在民间禁书毁书。
但是肯定仍有不少人家,都会将那段历史真相牢记,并世代相传,其中肯定不乏等待效仿机会者。
瑞王对自己被废黜一事有所猜测,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实现当年的愿望,才没告诉何昌逸那些被抹去的历史真相。
像沈卓这种出身普通的读书人,不知道那些历史真相实属正常。
毕竟他的祖父在县衙任职,对这种朝廷风向相当敏感,又没什么雄心大志,发现那些苗头,就已主动将家中与之相关的书籍内容都给清理干净。
所以当沈卓先是在何昌逸的信中,看到那些在先帝朝被抹去的那些历史真相时,也有种备受冲击,难以置信的感觉。
后来又从官方正式印发天下的邸报中,看到被人为抹去及修改的那些具体内容,那种三观被颠覆的感觉,仍是久久都难以消散。
作为读书人,他们的一切思想观念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来自那些被他们尊崇,奉为圭臬的书籍,尤其是那些历史常识,可以说是直接关系到他们的三观认知。
科举成绩考得越好,越能证明他们将那些内容学得有多好,记得有多牢,领悟得有多透彻。
结果现在却告诉他们,有些常识性的历史知识其实并不真实,而是被人为篡改过的,这种心情,不是当事者,实在很难理解。
与人不同的是,沈卓还有从梦中那个与现实环境截然不同的世界中,得到某些信息的途径。
可他十分确定,在他的梦中,绝对不曾出现过这种事。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在他成为最后的胜利者的梦中,他曾感慨像先帝那么圣明,那么具有雄才大略的一代明君,为何会在选择继承人的事情上,犯下那么大的错误,让大安葬送在他那懦弱无能的儿孙手中。
也就是说,在他梦中的世界,直到大安历经战乱,最终灭亡后,也不曾有人站出来揭穿先帝对这个世界撒下的弥天大谎。
后世人将会一直生活那些虚假历史中,继续为先帝歌功颂德,缅怀他所开创的盛世繁华,唾骂他那亡国的儿孙不肖。
可是,若历史真相表明,先帝给当今留下的江山,其实只是个一贫如洗的空壳呢?他梦中的那对背负着千古骂名的亡国父子,岂不是有些冤?想到自己在门下省时,曾看到过的正宁初年的那些支出账目,说是寅吃卯粮也不为过。
继位后,一边利用惩处大量贪官污吏的方式抄家捞钱,一边赶紧开店、开工坊做生意赚钱的皇帝,恐怕古往今来都只有当今圣上这一特例。
可是想到这些,沈卓莫名感到有些违和,正在翻阅邸报的手也不禁一顿,努力抓住那抹那个突然浮现出的灵感。
他为什么会感到违和?因为他们这些门下省出来的人,都知道一个大秘密,就是真正执掌朝政的人,其实一直是太子。
以当今圣上的性格,如何能有魄力在其登基之初,就能做出一手提刀,一手抄家的强硬举动?当今若真像有些人暗自揣测的那样,是个善于隐忍,心机城府特别深,还很有魄力与手腕的人。
又如何甘心当个任由年少的太子执政,毫不在意自己只当台前摆设,配合太子的要求,在人前发号施令的皇帝?可是,若当今登基继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由旁人指点,那个旁人又如何舍得放弃可以代掌皇权的机会?若是帮助当今执政的人,从来都是太子?这又怎么可能!世人皆知,当今登基之时,太子年仅三岁!面对这些让他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的猜测,沈卓感到有种头脑发蒙的感觉。
可是当他的心中生出这个猜测后,再去看大安这些年发生的事,就能看出,当今登基之后的执政风格看似复杂多变,给人一种仿佛想一出是一出,没有什么具体脉络的感觉,实则从来都是遵循着某些相同的核心宗旨。
这个核心宗旨就是以百姓利益为根本,全力为百姓减负增收,增强军队投入和建设。
为此,上面一直想方设法地从有钱人的口袋里掏钱,投入到大安的各项基础建设中,打压那些为富不仁、欺压百姓的豪族势力。
从开始到现在,朝廷的各项政令,都是围绕着这些核心宗旨,从不曾改变与偏离。
第一百一十三章何殊不知道继宋太师之后, 又有人发现某个让外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真相,不过跟正宁帝现在的心态相似,随着她已长大成人,已经不太在乎这些。
在可以的情况下, 她要做的事, 从不会拖延。
拿到正宁帝写下的几个最让他介怀的名单后, 她立刻安排下去,先让人打听那几家的家庭成员,成员之间的关系, 以及亲朋邻居们都知道的一些信息。
这些要求都不难,尤其是对暗卫营的人而言, 可谓是毫无压力。
前后不到两天时间, 何殊想要的这些基本信息,就已送到东宫,比要求得还要更为详尽一些,让她十分满意。
对各家信息进行分析过后, 何殊便划出重点, 让暗卫营的人根据她的要求,进行重点观察与盯梢。
何殊不像先帝, 想要对付谁,没本事找到把柄时,不惜让人无中生有,派人栽赃陷害。
她若有了目标, 只会凭本事找证据,找不到证据她就宁愿不动, 也绝对不会去做那些违反她的做人原则的事。
只是截至目前, 还真没有被她盯上后, 可以全身而退,让她感到敬佩的人。
因为那要么代表对方的确清白无瑕,要么就是心机手段实在高到一定层次。
而她目前还没有遇上过前者,至于后者,为免打草惊蛇,她压根就不会轻举妄动。
因为在没有足够把握的情况下,不仅达不成目的,还容易引起对方的防备与反噬,从而用各种算计与内斗来拖住她的精力,耽误她要做的正事。
像此前的宋太师,就是这么一个人。
至于这几个不知轻重,敢跑到正宁帝面前膈应人的官员,不是何殊小看他们,就凭他们这短视而不自知,还自以为是的言行,就能看出他们属于哪一类人。
看到暗卫营提交上来的这些调查信息,何殊也确实能够一眼看出其中的不正常之处。
于是没过几天,暗卫营就递交上另一份调查资料,有位官员的父亲年轻时抛妻弃子,考上进士后停妻再娶,年老后,在外豢养外室与私生子女。
另一位官员的父亲一大把年纪,还喜欢逛暗门子,与寡妇不清不楚。
还有一位官员,他自己与家里的儿媳有首尾不说,最关键的是,为了不因丁忧而辞官回乡,不惜瞒报其父母死亡之事。
何殊对于这种遇上丁忧,就需回乡守孝三年的制度,并不怎么支持,这些年给不少能臣夺情。
但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的这种瞒报父母丧事,就是他自己大不孝在先,却来指责正宁帝所做之事不孝的把柄。
这几位官员在对待自己的父母,或是其父母对待其祖父母,都或多或少地存在一的问题,都是真要较起真来,都能算得上不孝的那种。
除此之外,就是他们在任职期间犯下的一些可大可小的错误,只要认真计较起来,每个都不清白。
正宁帝看到这些调查结果,心中的烦闷顿时一消而空。
看完这些,再想想那些人劝勉朕时的嘴脸,真是既无耻又可笑,可悲的是他们还不自知。
想到自己竟然为这等小人的话而介怀,正宁帝就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对他而言,这相当于是耻辱。
眼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何殊的心情很好。
这个世上最不缺就是这种只知挑别人的错,不知自省,意识不到自身错误的人,父皇若为此动怒,相当于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实在不划算。
正宁帝对此深以为然,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后,他才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指着其中一条。
像这种丑事,肯定做得很小心吧,怎么也能查出来?何殊看了下他说那件事,正是其中一位官员与儿媳在外面幽会的事。
结合这一家人的日常作息规律,寻找出其中相对较为异常的出入时间与路线场所,再寻找共同点,就不难发现这其中的猫腻,毕竟都是大活人,走过到过的地方,停留的时间,都有迹可循。
正宁帝听得懂这番分析中的内容,但在没有听到之前,他实在想象不出太子是如何在这短短数日内,就将这些人的老底都查个一干二净。
那……这些圈代表何意?被儿臣圈出来的这些,儿臣已经让人散布出去,不出三天,父皇应当就能接到弹劾他们的奏折。
正宁帝当然不会怀疑自家太子的判断,因为已有无数事实证明,太子但凡说得如此有把握的事,绝无错漏。
满意地笑着点头的同时,看到他刚指出来的那件事竟然没被圈出来,让他感到有些不解。
这桩伤风败俗的丑事,皇儿为何不让人将之公开?因为就凭这人瞒报父母丧事的举动,就足以判他砍头,最少也是被罚往农场劳作,而这种丑事一旦被公开,对他而言,不过是桩风流韵事,给别人添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可他那儿媳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都将失去活路。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残酷,对男子无限宽容,对女子却非常苛刻。
正宁帝若有所思地点头,皇儿顾虑得对,毕竟是一条人命。
再看看,发现所有被圈出来的那些,都是那些男人的事,基本都不牵涉女眷,正宁帝的心情难免就有些微妙了,指着其中一桩道。
这个官员的母亲与妻子关系不睦,其妻有忤逆婆母之举,你怎么也没圈出来?因为我们的主要目标这些官员本身,又不准备帮他们断家务事,所以这些不确定内情的消息,都算不得数,为免失之偏颇,冤枉了谁,直接无视就好。
正宁帝一想,发现还真是如此,不由得感慨道。
还是皇儿考虑周到,处处体恤这些百姓的不易,为父多有不及。
因为她自己也曾是百姓中的一员,切身体会过其中的不易,不过这个真相肯定不能说。
父皇这般大力支持并实施儿臣提到的这些,谁敢说父皇不体恤百姓的不易?听太子这么一说,正宁帝顿觉参与感大增,因为这话没毛病,太子提议,自己实施,他当然是成就感满满。
事实证明,何殊的判断再次得到印证,没等到第三天,就有御史在早朝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弹劾那些官员及家人的种种行为。
正宁帝当然不屑亲自处置他们,而是公事公办,直接将查处几人的案子,交给大理寺负责。
其中有两人都是翰林院的官员,被带走前,哭嚎着想求顶头上司高崇礼救他们,却被高崇礼毫不留情地直接拒绝。
是你们自己行为不端,没有约束好家人在前,求本官何用?问过与那两人关系亲近的人,高崇礼才知道原因,原来在他不知道时候,那两人自作聪明,不仅不止一次公开评价皇上不顾先帝的名誉,公开恢复历史真相的事,还在这段时间常去与皇上论孝道。
得知这件事,高崇礼差点没被气死,他近来一直夹着尾巴用心做事,特别低调,就怕皇上觉得他碍眼,顺手将自己给收拾了。
结果他的属下却作死地跑去指责皇上不孝,皇上只要稍孝顺一点,首先会做的,就是拿他高崇礼的项上人头祭奠先帝的名誉,给先帝开脱。
意识到自己差点被这些急于表现的属下给坑死,扶着桌子的高崇礼因后怕而被惊出一身冷汗,随即更加坚定了某个决心。
他算是看出来了,在失去宋太师这座大靠山后,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自己都不可能得到更进一步的机会。
与其像这般提心吊胆,总担心上面与他算旧账,揣测上面已掌握他的多少把柄,还不如自己识趣点,争取一个可以好聚好散,全身而退的机会。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何广成也在训斥自己的属下。
因为礼部不仅出了个被带走的,他还在随后查明,礼部还有几人也曾找机会劝谏过皇上。
不要自诩聪明,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想要另辟蹊径,引起陛下的重视,这次被弹劾的人,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有些人满口的仁义与孝道,私下里……本官说了都怕脏了自己的口,陛下做事,自有其道理,还轮不到旁人置喙,说话前,也不知道去打听打听民间议论!有人赔着笑脸解释道,大人,属下也是因为听说您并不赞成陛下此举,只是没能劝住陛下,才想试着劝几句。
听到这话,何广成的脸色瞬间变得格外阴沉,不复平日里一副好说话的老好人模样。
你这是无稽之谈!本官若想劝阻陛下什么,自会亲自向陛下上奏,何需旁人多事?休得拿本官当借口,不要以为本官好说话,就好糊弄,再敢有下次,本官定不轻饶!他之所以在皇上提出要公开那段历史真相时,站出来声情并茂地站出来劝阻那几句,只是出于自己既是宗室,又是礼部尚书的双重身份,同时也为给皇上搭个可以表明决心与态度的台子。
至于效果,从皇上当众说出的那番驳斥他的话传出去后,为皇上在民间赢得的诸多支持与赞誉上,就能看得出效果。
这也使得陛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公开那些历史真相,一心为民、为大安、为后世考虑,勇于担当的形象深入人心。
这是他何广成的大功劳,结果这人竟然拿他当时的劝阻做借口,粉饰自己的私心,着实将他气得不轻。
但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他也只能口头上训诫几句,不好直接处置对方,以免显得自己心虚。
第一百一十四章以这种杀鸡儆猴的方式惩治几位官员后, 总算没人再敢跑到正宁帝面前说三道四,勾起正宁帝心中的那点心虚。
随着时间再次来到即将举行亲耕礼的日子,有了二人在去年默契配合的成功经历在前,正宁帝可谓是身心轻松, 毫无压力。
何殊也没有什么压力, 将注意力都放在玉米、土豆种子的分配上。
从今年起, 这两种作物就算是正式在全国范围内推广,采收后,自行留种即可, 大半都可用来食用。
关于玉米与土豆的食用方式与禁忌,都已随着这两种作物的推广种植, 告知给百姓知道。
去年为了给三公主减轻思想压力, 何殊特意将东宫存的种子拿出一部分,让东山府的受灾百姓在洪水彻底消退后补种上。
虽然种得比较晚,但是因为那边的气候还算温暖,后来的收成还不错, 由朝廷拨款, 让当地官府购回那批收获留种后,完全可以在今年免费发往给那些受灾百姓种植。
当然, 不管是什么地方,都需遵循一个原则,就是种植这两种高产作物,尽量用荒地或次等地, 还需轮种,好地主要用来种植小麦与水稻在、大豆等大安传统植物。
土地是广大农村百姓的根本, 官府一再宣传强调用好地连续种植这种高产作物, 会让好地变成废地的危害, 百姓当然也不敢冒险。
虽然何殊很希望百姓们都大丰收,不仅能让百姓们早日实现温饱,也能让大安多建个可以装满粮食的储备粮仓,可是何殊更清楚不能急功近利的道理。
不在最初之际,就定下相应的规则,让相关规则深入人心,后来再想扭转百姓已经养成的习惯,不仅艰难,还会难以成功。
借朝廷在邸报上公开那些被篡改的历史真相后,何殊终于决定借此机会,挖掘出邸报这一早就存在的利器的潜力,让其实现更多功能,类似报纸的功能。
在当前的这种大环境下,何殊不敢正式开报社,实现所谓言论自由,因为步子迈得太大,就容易出现失控局面。
但是借助早就存在的邸报,宣扬朝廷的某些最新动态与决议,适当引导一下民间舆论,让各地百姓也能通过邸报中可公开部分的内容,及时了解朝廷某些政令的修改与实施情况,官员的一些升迁消息等,起到一定积极作用。
听到何殊的这个构想,正宁帝有些不大理解。
朝廷颁布的政令,公开的决议,为何要让普通老百姓知道?就算我们这些年一直推教化工作,可是真正识字的百姓,终究只是少数,他们能懂什么?何殊耐心解释道,正因他们不懂,我们才要努力让他们懂,鼓励他们主动去了解,去关注,甚至是参与某些政令的制定与实施,让他们意识到,大安不仅仅是我们老何家的大安,同时也是他们的大安。
例如此前的税改方案,在具体实施时,也曾根据通过不同方式提交上来的建议,进行综合的考虑后,做一些不影响核心内容的修改。
真要论起来,那其实就是一个让百姓初步参与到朝廷政令的制定与实施的案例。
在打压与处置掉一批带头抗拒税改方案的官员后,这几年来,新税改方案实施得相当顺利。
从中得到实在好处的普通百姓们,对缴税的事相当配合,那些掌握着大量土地的豪族迫于形势,不得不售出大量土地,从而减轻自家的税赋压力。
那些几世同堂的大家族,为了可以少缴税,也像何殊所预计的那样,纷纷选择分家分户口。
再加上农作物产量在近几年得到逐步增加,综合算下来,朝廷这几年的税收不仅没有减少,还少了许多因征税而产生的各种矛盾与纠纷。
毕竟就算是那些初时被糊弄,或是怀着质疑的态度,认为新税改方案中可能藏着陷阱的人,也不得不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承认这份真正惠及普通百姓的税改方案,是真的为老百姓好。
正宁帝不懂什么叫做主人翁思想,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国家荣誉感到与参与感,所以他很难理解何殊的这番解释。
这大安,本来就是我们老何家的天下,也是所有大安百姓的大安啊。
可是对于现在的那些普通百姓而言,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或者是有人能让他们相信,跟着他们,可以得到更好的一切,他们还真不在乎大安是谁家的天下。
何殊有些头大的继续解释道,先帝弄丢大安的那么大一块地盘后,不惜篡改历史,粉饰太平的行为,可以说是遗祸无穷,它会让百姓们在潜意识中认为,连皇帝都不在乎大安领土的完整,会轻易放弃大安领土与百姓,父皇设身处地的想想,在这种情况下,您对大安朝廷又有多少信任与归属感呢?读书人能通过书籍来认识这个世界,获知那些历史,而普通百姓不需要那些,他们只会将自己所知道与经历的一切,都化作相应的语言与态度。
那些读书人不知道的真相,也会化作百姓们口中的故事,从而口口相传。
正宁帝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不用代入普通百姓,只需代入他还是一个穷郡王时,试想一下,当时若有谁说说可以给他钱,保证他与家人的人身安全,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这实在有些危险,连他这个何家人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百姓?你确定,通过邸报向外传达一些与他们无关的内容,就能改变百姓们内心里对大安的态度?看着自家老爹这个成功案例,何殊表示,她对此很有信心。
父皇会认为无关,就证明父皇还是没有真正理解儿臣说得那些话,不过没关系,我们先将事情做了再说,至于最后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就让时间来证明吧。
于是在二月发往各地府衙的邸报上,出现了一份特别内容。
上面不仅通报十数位官员,分别因不同原因被罢官,受到相应惩处的消息,还有在今年的亲耕礼上,皇上牵牛,太子扶犁耕地的画面,画得栩栩如生,印刷得很清楚。
与几幅亲耕礼现场画像配合的文章中,除了介绍亲耕礼举行得有多隆重,参与官员之多,以及一些关键流程外,还有一段正宁帝的讲话。
这一切不仅尽显朝廷对农耕一事的高度重视态度,还展现出正宁帝身为皇帝,对农业耕种的重视,对广大百姓辛苦劳作的体恤和赞扬态度。
当这部分内容被张贴到各地,被读给百姓们听后,在百姓中间所引起的巨大反响,让那些不明白朝廷此举用意的官员们,都大吃一惊。
同时也隐约意识到朝廷此举的用意,笼络民心!初时还对何殊的这个决定感到不解与质疑的正宁帝,在看到首份公开版邸报的样品后,可谓是万分满意,百看不厌。
皇儿,朕的这段讲话,听起来如何?何殊十分熟练的顺口回道。
听起来铿锵有力,充分表达了父皇对农业生产高度重视的态度,也体现出父皇关心民生,爱民如子的心理。
这话让正宁帝听后感到十分熨帖,可他回头又找机会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向皇后问出同一个话题。
妾身觉得,听了陛下的这番话,就觉得陛下很懂也很重视农耕的样子,还有就是觉得陛下特别关心百姓,会让人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正宁帝震惊地看着皇后,真的?竟然还能生出什么力量?可是太子都没发现这个。
皇后心说,这些话肯定是他们的太子教的,太子本人能从中感受到什么力量,她自己忽悠人的力量吗?陛下若是不信,还可让其他人说说自己看过或听过的感受。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有人说听了特别感动,有人说感受一种被鼓励的力量,连八公主都说自己能从这份邸报中,感受到一种充满激励的力量。
这些反馈,让正宁帝在回到御书房中后,对何殊感慨道。
看来不需要更长时间的证明,朕就能确定,这种邸报真能起到皇儿所说的那些作用。
而且这效果也太显著了些,虽然他自己始终没搞清楚那番讲话中含有什么力量,可事实就是看到那些内容的人,似乎都会很受触动。
何殊对此感到有些惊讶与意外,父皇怎么出去转了一圈,就得出这个结论了?你母后说,她能从这番话中听出某种力量,朕不信,就多找几人问了一下,恰逢小八回来,也问过她,他们的回答竟然类似,都说能从这些内容中,感受到某种类似激励、鼓励与支持的力量。
正宁帝想的是,这才发行第一期公开版,就能让听众从中感受到某种力量,按照太子的意思,以后每个月都出一份,岂不是效果更佳。
肯定能成功改善百姓对朝廷、对大安的印象,清除先帝那些行为为大安遗留下的隐患。
何殊再次拿过那份邸报看了看,有些费解地回道。
真有这么神奇?儿臣怎么没有发现?第一百一十五章爷俩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片刻后, 正宁帝坦白道。
其实,朕也没有发现什么,算了,我们不用计较那么多, 只要能对别人起到作用, 我们可以达成目的就行。
确实不用计较那么多, 因为听到正宁帝的话,何殊随即就反应过来,知道自己为何会习以为常, 没什么感觉。
毕竟她在前世听得实在太多,多到早已麻木, 才会变得自己也能张口就来。
而那时的她, 也是正宁帝口中的‘别人’,曾经无数次被那些振奋人心的话和英雄事迹感动与激励,被上位者体恤民心、接地气的行为触动。
只是后来不知从何时起,逐渐被生活给蹉跎的疲惫而又麻要, 不经意间就忘记了曾经的那个很容易被感动得自己。
是啊, 结果最重要,只要我们能够展现出足够的诚意, 老百姓都能感受得到。
正宁帝深以为然的点头,他认为肯定是因太子说话做事从来都是诚意十足,才能有如此显著的效果。
当首份对全大安百姓公开的邸报,成功在民间引起巨大反响, 也让官学与学院中的那些学生,都对此议论纷纷时, 时隔一个多月, 何殊终于接到江卫功从西水府那边发回的奏报。
看到奏报中提到, 那断肠草在当地已有上百年的种植历史,名为芙蓉花,初期属名贵花卉,能有机会种植的人家极少,具体的来历已经不可考。
随着后来发现那芙蓉花的种子有止咳、镇痛之类的药用价值,而且加入菜肴中,还会让菜肴的味道变得特别好,吃了还想吃,不吃总惦记,才会种植得越来越多,变得较为常见。
而且根据暗卫营的人调查得出的结果看,除种植最多,在药用与食用方面运用最多的西水府外,这种东西的种植,早已扩散到大安各地。
虽然随着奏报被送入京的还有何殊要求的相关图样,何殊并未急着将那些公开,而是示意暗卫营按照原计划,联系各地人手,先在私下里进行打听、搜查与烧毁。
以免有心人看出朝廷要毁灭这些东西的打算,怀着猎奇心态将之保存,在私下里偷偷种植也传播。
看到奏折中提到有些人上瘾后,不能及时吃上相关东西,出现的那种令人触目惊心的反应,正宁帝十分的吃惊。
皇儿,这里提到的芙蓉花到底是何物?让人上瘾后,为何还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反应?何殊有意让对方知道这件事,为其认真解释道。
此物开出的花朵十分漂亮,所以名叫芙蓉花,只是它的果实有毒,可以麻痹人们的大脑与精神,还容易上人上瘾,上瘾之后的人,会变得浑浑噩噩,精神不振,让人折寿,从而彻底将人毁去,所以又名断肠草,若被有之人利用,将会造成不可控制的严重后果。
只是听到何殊的介绍,正宁帝就感到十分惊悚,还很担忧。
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歹毒的东西?而且在我大安境内已经变得很常见?朕此前竟然闻所未闻。
儿臣也是在上次一起吃打边炉时,听到八皇妹提起她的一位伴读说过的上瘾之物,对此上了心,才会派江卫功亲自带人去调查此事,没想调查出的结果,竟然如此复杂与严重。
听到太子提起上次一起吃打边炉的事,正宁帝也有印象,毕竟自那之后,他们再没一起吃过。
八公主提起她那位伴读家乡的那种上瘾之物时,他当时也有听到,只是没有放在心里。
没想到太子虽在当时没说什么,却在随后就安排江卫功去调查这件事,还真调查出如此重要的信息。
不过正宁帝早已见惯自家太子的各种优秀操作,并对此习以为常,从不试图让自己在这些方面,与对方作对比,因为那只会让他自找不痛快。
更不存在什么懊恼、羞愧之类的多余情绪,因为他早就明白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例如太子不擅长琴棋书画中的任一项,他却都挺擅长。
太子甚至看不懂那些辞藻华丽、文采飞扬的文章,而他不仅读得懂,还会亲自写。
这个事情的确要重视起来,最好要让这种东西在大安境内绝迹,绝对不能让它祸害我们到我们大安人。
何殊点头道,父皇英明,儿臣这就安排下去。
安排好这件事后,何殊除了要关注大安各地的农耕种植情况,还招来工部的人,了解各地的道路、堤坝、水利工程的建设情况等。
这些工作不仅繁琐复杂,而且有许多都年复一年,具有高的重复性,可是该做还是要做,因为这都是必须工作。
就像各种祭祀工作,都是朝廷工作的重要组成,不能因为她认为不务实,就取消或是怠慢。
何殊并不是一个喜欢揽权的人,可是在当前这种形势下,还远没到可以让她放心将各种权力下放的地步,所以她就算累,就算烦,也要坚持。
正当何殊在日理万机之余,还要考虑下一个月的公开邸报的主题内容,忙得头大时,有大臣在朝堂上提出修建皇陵的奏议。
按照惯例,这件事本该在正宁帝登基后,就要提上日程。
毕竟正宁帝登基时已年过三十,在这个人类平均寿命只有三四十岁,一场风寒就有可能有要人命的时代,这个皇陵往往都是早早就开始修建。
只是修建皇陵是个大工程,需要耗费大量人力与物力。
在正宁帝登基之初,穷得连维持朝廷运转的资金都很匮乏的情况下,得知修建皇陵的投入需要以百万两银子打底,被正宁帝毫不犹豫地回绝。
等到宫里与国库逐渐变得充裕起来后,有人再次提出要修建皇陵,仍被心疼钱的正宁帝一口回绝。
这般拒绝数次后,那些大臣们也都隐约看出点苗头,这几年没人再自讨没趣地重提修皇陵的事。
只是眼看时间已经来到正宁十三年,有人忍不住再次提出此事。
修建皇陵是件非常耗时耗力的事,从规划设计好,到修建完工,少则数年,多则几十年,是件朝廷大事。
考虑到自己今年已经年满四十四周岁,听到下面的群臣附和,纷纷表示修建皇陵事宜需要尽快提上日程,正宁帝这次没有一口回绝,而是选择暂先搁议。
众大臣见这次提起修皇陵的事,正宁帝不再像从前,总是满脸地抗拒与反感,然后一口回绝,就觉得这次可能有戏,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有些人则从中看到某些机会。
而这些大臣其实都理解不了皇上的想法,要知道,连他们这些当臣下的,大半都已早早地为自己选好风水宝地,提前修好陵墓。
可是皇上身为一代帝王,对修皇陵一事,不仅不上心,还表现出十分抗拒的态度,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些满怀疑惑的大臣不知道的是,正宁帝下朝后,就开始跟太子算账。
他们说,这个修皇陵的投入需要百万两白银起步,朕早就算过,百万两起步,意味着一百万两肯定办不下来,计划个一百五十万两,就算朕将来可以与你母后葬到一处,不必再修后陵,在皇陵旁边留些位置,葬那些嫔妃,不必再修妃陵,这般下来,没有两百万两,肯定办不成。
何殊就这么看着自家老爹心情烦躁地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算账算到最后,得出一个颇富哲理的结论。
唉,算来算去,这修个陵墓需要花的钱,实在多得吓人,朕都要死不起了!正宁帝实在想不通,这修个皇陵,为何会投入这么大,可是他曾看到过在他之前的历代皇帝修皇陵的花费,知道那些大臣说的百万两打底,并非虚言。
远的不说,就说给他留下一个大烂摊子的先帝,他的皇陵前后共修了三十多年,耗资近九百万两。
穷得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正宁帝无数次吐槽先帝不厚道,不惜掏空国库与私库给自己修那么奢华的皇陵,都不愿给他这个继承皇位的儿留点养家糊口的钱。
不过他也是直到前段时间,才知道先帝除了修建那奢华的陵墓耗资巨大,还在私下里拿出大笔的钱财安抚草原蛮族与理山国。
后者才是导致国库与私库都变得一贫如洗的主要原因,但是不管怎样,为了修皇陵,正宁帝连十万两都不舍不得掏,更别说是不一定够的两百万两。
听到正宁帝的这句感慨,何殊迅速将它写了下来,这给了她灵感,下一期的公开邸报,完全可以拿这个做主题。
她对这种不惜耗费巨资修建陵墓准备丰厚陪葬的风俗,不仅不感兴趣,也并不支持。
哪怕她自身经历有些有玄奇,但她仍然奉行人死如灯灭,身后事办得再怎么盛大隆重,死后也带不走,享受不了的态度,毕竟她对此还是有发言权的。
看到何殊在写什么内容,正宁帝凑过来看了下,有些不解。
皇儿记下朕的这句话做什么?儿臣觉得这句话可以充分展现父皇身上的珍贵品格,吝于在修皇陵上投入,却不吝拿出巨资,为百姓修路铺桥。
根本没想这么多,就是单纯舍不得花那些银两的正宁帝闻言,顿有满腔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却态度矜持地回道。
朕就是觉得,将这么大一笔银子花在修陵墓上,实在有些华而不实而已。
何殊却态度真诚地回道,若是历代先王都像父皇这般英明,就不至于出现那么多百姓衣食无着、民不聊生,帝王却在大兴土木修宫室、修陵墓的事情,从而导致一个又一个朝代灭亡的惨剧了。
正宁帝对此心有戚戚,要知道他当年若不是因为选择听太子的安排,先想方设法地开源,态度坚决地直接拒绝修皇陵的事,说不定他们大安也会断送在他的手上。
皇儿,要不,我们爷俩的皇陵修到一处,看能不能节省点花销?对于这个建议,何殊选择毫不犹豫地回绝。
不了,父皇,儿臣可不想修什么皇陵,儿臣只想在死后一把火烧个干净,不立墓、不立碑,不让后人来扰我清静。
正宁帝瞠目结舌的看着何殊,差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皇儿为何什么这般打算?这怎么可以?父皇可能不知道,不仅乱世时,会有贼人打那些王公大臣的陵墓,就算是寻常世道里,有些实在穷到无路可走的百姓,或是贪婪之徒,也会打那些墓的主意。
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何殊活了两辈子,这辈子还投生成为皇子皇孙,算得上是富贵至极,幸运至极,可她却仍然活得这么辛苦,让她看透了做人的不易。
所以若有来生,何殊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做人得好,实在太累。
正宁帝没听懂何殊的意思,打陵墓的什么主意?何殊这才想起在对方所接受的教育中,不存在‘盗墓’这种大逆不道的操作。
因为知道那些帝王,王公大臣,或是有钱人家的墓中陪葬丰厚,有些人就会想到去偷挖那些墓,盗走那些金银珠宝,历史上甚至不乏开国帝王,靠着这种方式募集军资。
据说他们老何家的开国□□当年是寒门出身,与群雄夺江山时,有没有干这种事,实在有待商榷。
正宁帝难掩错愕地跌坐在椅子上,对太子说的这件事,感到非常难以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呢?怎能有人敢做出这种犯忌讳的事呢?虽然嘴上提出质疑,但是正宁帝很了解太子的性格,知道若非可以肯定,对方不会将这种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是常规操作,不值一提。
父皇不必如此震惊,皇陵大墓的修建费用十分高昂,不仅是因那些配得上帝王规格的材料价格昂贵,还有就是需要做各种防盗布置。
正宁帝此前只关注过修皇陵的所需费用,还真没注意过这些细节。
所以说,都知道盗墓的存在,就他对此毫无概念?第一百一十六章当了这十多年的皇帝, 正宁帝感触最深的,就是步步惊心,他只要一步走错,就有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重大后果。
所以他早就做好何氏开国□□既然能得了前朝的天下, 大安朝的天下在未来的某一天, 也有可能会被别人夺走的思想准备。
只要这大安还是何氏坐天下, 他这个先帝的陵墓肯定安全无忧,可是若到了改朝换代的那一天呢?因此正宁帝十分重视这个问题,对何殊所说那些特别有代入感, 丝毫没有自恃是皇帝,就觉得自己能高枕无忧。
想到等自己驾崩, 长眠地下后, 将来可能会有人打开他的陵墓,拿走里面的陪葬品,甚至还有可能会掀开他的棺椁,正宁帝就觉得那场面让人不堪想象。
继之前的‘死不起’后, 正宁帝现在又生一种不敢死的心情。
朕干脆跟皇儿学, 不修陵墓算了。
时人都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损, 可是正宁帝与自家父母的感情淡薄,又因个人成长经历方面的原因,在这方面并没那么重视,更谈不上什么执念。
何殊笑着劝道, 父皇倒也不必如此,只要我们向天下人表态, 告诉所有人, 我们为了能够省下更多的钱, 用来修路铺桥、济贫养孤,增强大安的军防,不打算大兴土木,耗费大量人力与物力修皇陵,只计划修个普通的陵墓,将来也不会准备什么陪葬就行。
正宁帝迅速领会以到太子这番话中的意思,但他仍有些不放心。
这样就能打消别人想要盗墓的想法吗?何殊也不敢百分之百地肯定,因为后世若是修个高铁或是地铁,挖山挖地,不小心挖到的概率好像也不算小。
坦然告诉世人,父皇为自己准备的陵墓十分简朴,将来也不会放陪葬品,是杜绝被盗墓贼盯上的最好方式,若父皇全力做一位有大功于世,让百姓们铭记在心,并世代缅怀,得到后世所有人尊敬的皇帝,才是保护您的陵墓的最好方式。
到那时,不管大安的未来如何,后来的那些能够统治这个国家的人,都需向他这位被尊为圣贤的君主奉上足够的尊敬,借此来笼络民心。
想到何殊描述的那个场景,正宁帝的心中顿时充满豪情壮志。
有皇儿在,朕一定可以!说完,正宁帝又忍不住问道。
皇儿真的不打算考虑一下为父的提议吗?我们的陵墓可以修得近些,再加上那些妃陵,也许共计只需花费不到一万两,应就能办成这件事。
看着自家老爹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何殊到底不忍坚持拒绝。
好吧,这件事就交由父皇全权负责。
正宁帝顿时眼睛一亮,高兴地点头。
没问题,朕一定会给咱们一家挑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不知道的人听到他这话,可能还以为他准备挑个好地方隐居。
对于正宁帝一直拒绝修皇陵的事,有些大臣还在暗自揣测,皇上是不是因为忌讳‘死’,才会不愿为自己提前修陵墓。
他们不知道的是,无论是正宁帝,还是何殊,虽然都是惜命之人,但他们只是不想惨死,对于正常的生老病死,都能看得很通透。
压根就不存在这方面的忌讳,非要说的话,唯一的忌讳就是花钱太多而已。
商定修皇陵一事的同时,还能够趁此机会让自家老爹,再次加强一下要当个好皇帝的责任感与使命感,让何殊对此相当满意。
看到自己手中的纸,想到下一期公开邸报的主题也有了,何殊心中更觉满意。
爷俩愉快的确定好修皇陵的事宜后,考虑到要在邸报上公开的事,没有及时在朝堂上宣布这事。
眼看随着春风拂过,御花园中的许多花朵变得含苞待放,皇后将要开始张罗赏花宴,正宁帝赶紧找机会叫来自家侄子。
看到皇上这次私下召见他,太子没在场,何昌逸莫名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面对太子时,总会感到压力特别大,不管是对公还是对私的时候。
明明在他没有犯错的情况下,太子说话做事的态度从来都是坦诚而又温和,双方交流起来非常顺畅。
坐下,不必拘谨。
何昌逸谢过恩后,才恭敬坐下,就听到他皇叔关心的询问道。
今天叫你过来,一来是想我们叔侄一起聚聚,二来是为顺便聊点私事。
何昌逸闻言,顿时双眼一亮。
皇叔,是不是家父那边有消息传回京中?听到侄子听到私事,想到的只有他父王,正宁帝愣了一下,才摇头道。
这倒没有,海外不比陆地传递消息方便,尤其你父王去的还是外海,短时间内,恐怕都将难有消息传回,不过你父王现在肯定已经带着人顺利登岛并立足。
在茫茫大海上,连信鸽都无法使用,派船来回送信,不仅损耗太大,还要承担巨大的风险,不划算。
所以他们只能等着赵晋仁所率领的水师完成辅助任务,顺利返航后,才能知道幕浮岛那边的消息。
而水师一般返航,也意味着这趟目标已经达成,瑞王等人已经成事。
正宁帝听太子讲过对幕浮岛的各种布局,能为现提供的各种帮助,以及幕浮岛上当前的局势,他对瑞王此行要做的事,可谓是充满了信心。
毕竟相较于太子,他更了解瑞王的能力与手段。
此刻看到何昌逸听到他的话后,难掩失望与担忧的神情,正宁帝又补充了几句。
你父王眼光好,选的幕浮岛正是朝廷已在事先就顺便做过一些准备的岛,对你父皇而言,拿下那里,肯定不成问题,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你不必担心。
何昌逸闻言,赶紧收敛心情,郑重其事地道谢。
多谢皇叔的提点,是臣侄多虑了。
正宁帝摆摆手道,你担心远行在外的父亲,乃是人之常情,皇叔能够理解。
经过此前误会,他这次选择直接进入主题。
不过朕这次叫你过来,跟你父亲也有些关系,他在年前给朕写了封信,托朕为你掌眼一下终身大事,此前一直是此波未平,一波又起,忙得朕没顾上,但这毕竟是关系到你终生的大事,所以朕想先听听你自己的意见。
听到自己的亲事,竟被父亲托付给皇上,何昌逸有些错愕,赶紧站起身躬身旅施礼道。
臣侄惭愧,臣侄实在不敢劳动皇叔……。
正宁帝抬手制止道,坐下、坐下,朕都说了,我们现在只论叔侄,不讲什么君臣,你父亲现在远行在外,你母亲又离得远,不方便,朕与皇后身为你的叔婶,关心并帮你操办一下亲事,乃是应有之义,不许推辞。
若谈古论今,或是朝堂事务,何昌逸都能应付自如,可是听到皇上当面提及自己的终身大事,还这般这直接表态,要与皇后负责操办他的亲事,着实让何昌逸感到颇为羞窘。
但他也只能在红着脸谢恩后,心慌意乱的表态道,臣侄此前一直无心此事,还要有劳皇叔与皇婶为臣侄做主。
正宁帝对他的这个反应,并不意外。
按照你婶婶的意思,肯定是要从那些世族千金中,好好为你挑个四角俱全的好姑娘,可是太子考虑到你的情况,建议我们要为你选个家里人事简单,姑娘性格通透明事理的,不过这件事最主要的,还是得看你自己意下如何?正宁帝早已取消选秀,本身又是个不好女色的性格,平日里除了朝议外,需要将大半时间与精力,都花在配合太子演勤政帝王,记下太子给他安排的那些发言与应对上。
除此之外,还要接见那些太子不愿见的大臣,每天过得虽然不像太子那么辛苦,但也确实是真忙,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的。
所以他对京中那些未婚姑娘的信息,从不曾关注过,在侄子的终身大事上,着实没什么发言权,顶多也就是负责出面沟通一下。
对于太子的建议,何昌逸除了佩服还是佩服,也更加清楚地感受到,皇上、皇后与太子对待他的亲事,是以真诚而又坦诚,一心为他考虑的态度对待。
臣侄虽是宗室出身,却因家里遭遇变故,经历坎坷,着实不太方便与那些世族大户结亲,还请皇叔代臣侄谢谢婶婶的好意,太子的建议,更适合臣侄一些,只是如此一来,恐怕要给皇叔和皇婶添麻烦了。
沈卓也曾提起过他的亲事,若是沈家祖母为他说亲,不难说个家里人事简单的姑娘。
可是对于宫里的皇后而言,给他指个世族千金容易,想要按照太子的建议给他说亲,就难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而正宁帝在听了他的想法后,直接大手一挥道。
谈不上麻烦,等到再过几天,这御花园里的花开后,皇后将会组织一场赏花会,会邀请京中的一些名门淑女,还有一些女学中的生员、女官、公主们的伴读赴会,太子到时会给你们这些未婚才俊发请柬,你可不要忘了参加,还可带上与你一样未婚的知交好友。
得知宫为了他的亲事,竟然如此大费折,何昌逸感激到有些不知所措。
皇叔、皇婶,还有太子殿下,皆为臣的事如此劳心费力,臣侄却无以为报,实在惭愧。
都是自家人,就不说这些客气话了,办好你的终身大事后,你也能全心全意的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做事,你在旁人眼中的印象也能更稳重些。
何昌逸知道,这些都是正宁帝以长辈与过来人的身份,给他关心与劝勉,态度恭敬地应下。
直至回到自己的住处,何昌逸还有些没缓过神,门下省的繁重工作,让他根本无暇去考虑终身大事的问题。
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父亲竟然将他的亲事问题托付给皇上,而皇上也没有直接给他赐婚的打算。
不仅在私下里结合他的情况,郑重其事地认真为他分析考虑这件事,还不惜大费周章的为他筹办赏花会,为他提供选择机会。
到京中近两年整,何昌逸早就知道自打他皇叔继位后,宫里甚少举办什么赏花会或是宫宴的事。
如今为了他的亲事,竟然特意举办一场赏花会,这待遇可谓是完全不在三公主之下,也让何昌逸在深受感动之余,还有些紧张无措。
因为他对这件事,实在是毫无思想准备。
可是为了不辜负皇上与皇后,还有虽没露面,但在百忙之中,仍为他考虑得十分周全的太子的好意,也为不给他们增加更多的负担,他这次一定要将这件事确定下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见到自家表哥下值回来后, 总有些神思不属,那种异常表现,明显到让他这个向来粗心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左书意顿时紧张起来。
表哥, 是不是姑父和我爹他们有消息了?看到自家表弟那紧张不已的反应, 何昌逸才回过神来。
没有,今天陛下召见我,有提起父亲他们, 陛下的意思是,海外消息传送不便, 现在没有消息, 就是最好的消息。
知道皇上这么说,左书意顿感放心大半。
这就好,既然这样,表哥该高兴才对, 你怎么看着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提及自己的亲事, 何昌逸终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考虑到这件事早说晚说都得说, 而且他还打算带上表弟一起,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
我父亲在年前给陛下写信,将我的亲事托付给陛下。
左书意闻言,顿时面带喜色。
这是好事啊, 表哥今年都二十三岁了,姑姑又坚持要留在合城当她的大掌柜, 不便为表哥操心这终身大事, 还是姑父考虑得周到, 有陛下帮忙,表哥岂不是要好事将近?到了年龄,何昌逸也不是不想考虑亲事问题,只是门下省繁重的工作,让他没有时间与精力考虑。
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这件事突然被以这种方式提起,何昌逸着实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该以什么反应面对。
现在这说些,还为时尚早,陛下说,皇后娘娘过几天会在宫里举办一场赏花会,太子殿下会给一些未婚公子下请柬,组织一场诗文会,我到时可以带你一起去参加。
知道自己也可以去,左书意既有些好奇与兴奋,还有些紧张。
我也去啊,这……合适吗?这可是皇上皇后,还有太子殿下,专为表哥准备的,要是沈状元在京里就好了,他陪你一起去,还能给你提提建议,就怕我去了,不仅帮不上你,还会给你拖后腿。
想到好友到任后,先是忙于为文山府的雪灾一事善后,连过年都顾不上休息,忙完受灾百姓的抚恤与安置问题后,又忙于春种事宜的好友,何昌逸也感到有些遗憾。
沈卓虽然年仅十六周岁,也就是十七岁,但也差不多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若有心性比他还沉稳的好友在,他的压力确实会小不少。
不过现实如此,他也只能独自面对,表弟现年已经十九,也是时候该考虑终身大事了,若能趁此机会一并解决,可谓是再好不过。
想到这些,何昌逸越发感激皇上皇后与太子对他的这番诚心关照,在他的印象中,先帝对自己的那些子女的亲事,都不曾这般上心过。
你不必多想,皇后不仅会邀请一些名门大户家的夫人小姐,还会邀请一些博安女学的生员、女官和公主们的伴读,你到时只需好好表现,争取能让人家姑娘看得上你就行。
左书意苦着脸挠头道,我还是算了吧,参加那种诗文会,我只有看热闹的份,根本没什么可表现的,表哥自己努力表现就行,皇上皇后对你这个侄子,可真上心,你自己别辜负他们的一番美意就行。
他可不傻,一听说这些安排,就知道宫里不惜大费周章的整这么大一出,都是为了给他表哥搭台子,其他的那些未婚公子,都是用来热场子的。
虽然提起这件事时,总难免会感到有些羞窘,何昌逸还是故作镇定的点头道。
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还用得着你来嘱咐?而且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的条件也很不错,说不定也能趁此机会遇上自己的姻缘,反正我们又不打算求娶高门千金。
听到表哥的这番话,左书意仔细一想,发现好像还真是如此,心中难免也很出那么一点小期盼。
皇上见过何昌逸,确定好这件事后,宫中开始放出风声,说是皇后见御花园中的景致好,便打算在宫中举办一场赏花会,将会邀请京中许多闺秀参加。
而太子则会在当天于宫中组织一场诗文会,将会邀请京中一些青年才俊参加,受邀者不拘出身与官位。
这个消息迅速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实在是今上登基后,什么赏花宴之类的聚会,都太罕见。
每次但凡出现,都会带有明确目的。
这次的目的更是毫不掩饰,就差直接昭告天下,宫里打算组织一场相亲大会,受邀者是否参加,全凭自愿,绝不强求。
可是就算宫里的态度坦荡,依旧引来许多猜疑,因为大家已经总结出某些经验,宫里肯定不会突然无端组织这么一场相亲会,只会帮助京中未婚男女解决婚姻大事。
虽然这种没有摆在明面上,便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相亲会,在京中还算常见,京中有些大族很热衷组织这种成人之美的聚会。
但是当宫中突然要组织这么一场时,所有人家都忍不住要多想想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深意。
当然,想的同时,并不耽误各府迅速准备起来,有些自信能受邀者,已经开始准备将要参加赏花会行头。
有些对自家是否能受邀一事没把握的,则在想办法打听邀请名单,想给自家争取一下。
还有些人夫人小姐则在举行小圈子聚会,互通信息。
你们打算让家里的孩子去吗?即便是来自手帕交的询问,这些夫人的回复也有些含糊其词。
还没想好呢,这事到底非同寻常,要听我家老爷的安排。
是啊,我家还得听老太爷的吩咐,现在听到些风声,还不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事还真不好决定。
你们说,咱们那位一心帮皇上打理宫中产业的皇后娘娘,这次是不是又在拨算盘珠子?在场几位都是世族夫人,早前那两年,都没少在皇后那里消费大笔银两,也就近两年她们自己主动避着,皇后也基本不再主动邀请,她们才不用再担心自己的那点傍己银子。
虽说当初在皇后那里消费,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事后证明,那些银子其实没有白花,毕竟大家都是京中上层社交场合中的面子人,能维护住体面,该花的银子绝对不能省。
可是主动花,跟被邀请到宫里,在现场气氛的迷惑下,不自觉地就大把大把的往外掏银子的感觉,肯定不一样。
尤其是前半辈子在京中只是透明人,在出身、才华等方面,样样都不如她们的皇后,仅凭着命好,就活成了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让她们这些骄傲了一辈子的世族贵妇,本就难免会感到有些不服气。
应该不会,宫里这几年推崇节俭,现在就是我们捧着大把的银票去找万绣坊,去订制那些特别需要时间与手艺的衣服,也会被拒。
有人不服气得说道,谁家养得没有绣娘?不给做,我们自家做,凭什么她想挣我们钱的时候,就想方设法地鼓励我们买,她去挣别人钱,生意好到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要求我们节俭。
听到这话,其他几人都做低头喝茶状,没有一个人接话。
眼看现场因自己的话而冷场,那位夫人才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
她们这些人的家中的确不缺绣娘,可是她们缺那种手艺最顶尖的绣娘,最具特色的设计,还缺特殊材料,还真说不起这种话。
若非如此,她们又不是傻的,凭什么要拿着大把的银票去请万绣坊?只因万绣坊能提供的许多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才会成为无可替代的存在。
唉,先不说这些了,我听说这次的消息后,一直在想,宫里的六公主和七公主都快及茾了,你们说,会不会?我也有这么个想法,名义上说是皇后娘娘要举办赏花会,实际上,说不定是为了太子举办的诗文会,三公主去年选驸马,不也是太子出面组织的。
原来你们想的是六公主和七公主?我还想着是不是皇后娘娘有意为太子选妃呢。
这话让场上再次变得有些冷场,最后草草散去,几位夫人大半家中都有适龄女儿,很希望自家能出个太子妃。
可是皇后的态度坚定地不给太子议亲,太子将要年满十六周岁,已到适婚之龄,据说身边不是护卫与内侍,就是老姑姑,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可见皇后管得有多严。
但是现在连朝堂上的大人们都不敢提太子大婚一事,她们这些内宅妇人再怎么焦虑,也无济于事。
都说太子虽然喜武,身高体健,长相却异常的斯文俊美,又是皇上膝下独子,是板上钉钉的下任皇帝。
不像先帝朝时,家里出个皇子妃,很有可能是祸非福,稍有不慎,就会搭上自己一大家子。
哪怕从赵家和蒋家的经历看,当外戚好像不是一件多好的事,可是太子的情况或许不一样呢?当今是能在先帝的那些皇子中,笑到最后的那个,其心机深不可测,手段更是十分高明。
所以当今能够做到不依靠母族与妻族,就登上高位,将朝堂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后来会做出这种不仅不重用,还亲自打压这两家外戚的行为,好像不足为奇。
但是太子可不像皇上这般,被磨砺得精明隐忍,心性坚韧,而且大家都知道太子不喜读书,不仅没有正经入学,还尤为喜欢习武,很擅长骑马射箭。
所以京中这些大族可谓是都盯着这次的赏花会,心中犹豫不已,若真是为太子选妃,他们肯定不愿错过,还需派出家中最优秀的女孩参会。
可他们若是会错了意,宫里是为给公主们选驸马,才会大费周章地同时举办赏花会与诗文会,若让自家最优秀的女孩参加这种相亲会,岂不尴尬?第一百一十八章何殊本来并不知道因为这场相亲会, 让那些惦记着要给她当岳丈、丈母娘的人,都感到左右为难。
但是随着不少王公大臣向正宁帝打听试探这件事,让正宁帝感到颇为费解,实在被打听得多了, 忍不住跟太子吐槽后, 何殊也就知道了。
就算不是为了昌逸, 难道宫里就不能举办这类聚会吗?还是说,只许他们一年四季换着花样玩,宫里就不行?那些人用得着反应这么大吗?听到那些人想要打听的目标, 何殊就已明白那些人的目的何在。
给三皇姐选驸马的事情,刚过去半年多, 那些人看到这次的动静, 应该在私下里都有所揣测,猜父皇和母后这次是打算给六皇妹与七皇妹选驸马,还是为儿臣选太子妃呢。
正宁帝闻言,不由得一愣, 他只听出那些人想要打听这次的诗文会与赏花会, 是不是为了给两位公主选驸马而举办,还真没往选太子妃的方面考虑。
毕竟他与皇后都清楚太子是女儿, 根本不存在选太子妃的可能,太子本身更是连立个假太子妃的想法都没有,也就不会往这方面想。
原来这才是他们反应这么大的原因啊,难怪朕还觉得奇怪, 上次给你三皇姐选驸马的时候,都没见他们这么重视, 怎么这次误会是要给小六、小七选驸马, 他们的态度就变得这么积极了呢。
说完, 正宁帝忍不住失笑。
原来他们都是惦记着要给你当未来的国丈啊,还真是不知者无畏!他愿意听太子的各种安排,可不代表他傻,经过这些年的默契配合,正宁帝早看出太子的某些行事风格。
其中就包括在不影响原则,破坏力有限的前提下,她一般会尽量无视某些人与事,尽量遵循那些陈规旧例。
但是只要让她感觉到那些已构成麻烦,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先下手为强,尽量降低某些人与事可能会带来的风险或造成的损失,对蒋家与赵家是这样,对四公主也是这样。
抛开她本是女儿身,不打算娶太子妃的事不说,她若是位真太子,绝对是谁家能有望成为她的岳家,谁家就会倒霉。
不先不动声色的将对方整治得不敢生出任何非分之想,不敢给她添任何麻烦,她就不会放心的娶人家姑娘。
毕竟像儿臣这般地位稳如山的太子,历朝历代都不好找,要是他们的愿望得以实现,这可是笔一本万利的好生意,谁不上心?正宁帝点头,嗯,而且皇儿还是一位被朕给宠得不学无术,既没本事也没主见的太子,哈哈哈!说起外面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对太子做出的这些评价,正宁帝就觉得好笑不已。
他不懂什么叫做扮猪吃虎,但这并不妨碍他很享受这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舒爽感,毕竟他也是这出戏的重要参与者。
何殊知道他在笑什么,是啊,在那些人看来,能将女儿嫁给儿臣,可是一桩百年难遇的好姻缘,绝对值得他们心心念念的惦记,并全力以赴的争取。
不学无术没主见的未来帝王,意味着好掌控,需要依靠别人帮忙掌权执政,在其母族已被打压下去的情况下,仅有的妻族就是最好的选择,这些便是他们态度积极的盯着太子妃之位的最大动力。
赵家与蒋家这两家外戚的下场,不仅没有成为能他们引以为戒的前车之鉴,还成为让他们更加想要上位,成为太子妻族的考量因素。
与此同时,蒋府的三姑娘在得知道宫里将要举办的这场赏花会,不是为了给太子选妃后,正在哭着闹着坚持不愿配合她母亲所做的安排。
皇后虽然亲自出面罢了蒋家的伯爵,对他们敢对八公主下手一事心存芥蒂,但那蒋家毕竟是她的娘家,还是要维持面子情。
对蒋家而言,再怎么气恨皇后不顾娘家,做出亲自罢免娘家爵位的行为,也不敢在明面上露出自家的不满与怨愤。
相反,他们还要更加用心地讨好皇后,不敢让外人看出双方已经离心离德。
因为失去爵位后,他们蒋家还能在京中占有一席之地,不被人轻视与怠慢,靠的就是他们仍是皇后的娘家,太子的母族。
所以蒋家的女眷仍会按时进宫向皇后请安,逢年过节之际,宫中给蒋家的赏赐则如过去一般。
所以蒋二夫人已从皇后那里知道些消息,这次的赏花会,既不是为给公主们选驸马,更不是为了给太子选妃,参加赏花会的名额,肯定少不了蒋府的。
皇后给出的解释,是她觉得宫里近两年太过冷清。
随着用来改建为皇家疗养院的那些宫院被隔出去后,生意十分红火,分走大批的宫女内侍,使得宫里的人减少了许多。
所以她就想要趁着春暖花开,组织这种聚会热闹热闹,不辜负御花园中的美景。
虽然这个原因,与皇后近些年的行事风格有些不相符,让人感到很难相信,可是蒋家人曾亲眼见证皇后性情大变的过程,他们倒是比旁人更容易接受这种解释。
蒋夫人知道女儿的心思,可她早已对之前的那些想法死了心。
你比太子尚大一岁,已经年满十八,皇后早就表明态度,绝对不会给太子早议亲,再拖下去,只是误了你自己。
蒋三姑娘不服气地回道,听说原平公主的母亲,当年就是因为亲事不顺,拖到年龄大了后,嫁给陛下当侧室。
蒋二夫人的脸色瞬间大变,心中气恨不已,决定要赶紧找出在她女儿身边说这些闲话的人同时,冷声质问道。
这么说,你也打着将自己拖成老姑娘,将来以亲事不顺的理由,嫁给太子当嫔妾的主意?你身为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竟然没出息地惦记着要与人为妾?蒋三姑娘不服气地抹着眼泪回道,太子的侧室,怎么算是妾?何况皇后是我嫡亲的姑母,只要她愿意出面,等到太子到了适合议亲的年龄,便是太子妃也使得,未必就是当侧室。
蒋二夫人瞪着自己的女儿,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之所以一直拒绝议亲,对家里给她选的人家再三挑剔,原来是因为她竟存这个心思。
要不是她打定主意要利用宫里这次举办的赏花会,给女儿选个合适的好人家,才在无意间逼出对方的真正打算,她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深吸一口气,努力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后,蒋二夫人才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见她母亲不怎么反对的样子,蒋三姑娘心中大喜,赶紧回道。
是大堂姐说的,她说家里就我年龄合适,身份也般配,还打小就和太子认识,姑母也喜欢我,这事肯定能成,反正只要能嫁给太子,怎样我都愿意。
想到太子那长小时就精致漂亮得很,长大后,更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相貌,长身玉立的身材与风姿,蒋三姑娘就激动不已,想要嫁给太子的心情十分坚定。
只是她母亲那透着冷意的声音随之响起,如同一盆凉水,当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那你可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失去给八公主当伴读的机会?就因你怂恿八公主邀太子出宫游花会,皇后就在一气之下,将你们这些伴读全都逐出宫,换上一批身份卑微,不敢打太子主意的伴读。
失去给八公主当伴读的机会,没了可以常去皇后的凤元宫偶遇太子的机会,一直是蒋三姑娘最为遗憾的事。
但她母亲此前安慰她,是因皇后娘娘觉得伴读们的年龄比公主们的年龄大,想要为公主们换成年龄相仿的,她才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现在听说竟是因为她的一点私心,惹得皇后不满,才会直接将她们都赶出宫,蒋三姑娘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这怎么可能?我可是娘娘的亲侄女,她不可能会这么对我?蒋二夫人恨其不争的怒斥道。
取消你的伴读身份,就是娘娘的警告,她没看上你,从没考虑过要让你嫁给太子,罢掉你大伯父的伯爵,是娘娘在警告我们蒋家,不要再对她的太子和公主动心思,她绝对不会因为蒋家是她的娘家,就给蒋家留任何情面。
备受打击的蒋三姑娘伤心而又不甘地问道。
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对蒋家?蒋家明明是她的娘家,我们都是她的至亲啊,而且之前一直好好的,为什么后来会突然变了?想到家里早年认定正宁帝这个女婿没什么前途,还很容易连累到家里,便与对方疏于往来,没给过半点帮助,在其继位后,又自恃是后族,太子的母族,做下的那些事,蒋二夫人心中就烦闷不已。
大好的机会,都因府上当家的那些人刻薄寡恩而错过,将好好的局面给折腾成如今这虚有其表的地步。
为了让彻底打消女儿想要嫁入东宫的想法,蒋二夫人已经顾不得给家里留颜面,也顾不上考虑真相会不会让女儿受打击。
因为娘娘不欠家里,家里在其出嫁后,对她与陛下毫无助益,反倒是在陛下登基以后,家里贪心不足,总想得到更多,最后彻底惹恼了皇后,陛下与太子跟府里更是毫无情义可讲,所以早在娘娘取消你的伴读身份,将你逐出宫起,就已表明她看不上你的态度。
听到她母亲这毫不客气地直言,蒋三姑娘瞬间泪崩,感到一颗心碎得稀烂。
可是……可是大姐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啊,大姐说,娘娘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肯定希望太子娶个与她贴心的儿媳……听到大房的长女私下里这般教唆她女儿,蒋二夫人心中气恨不已,但她现在也顾不上其他。
你若听你大堂姐的摆布,能成功嫁给太子,你们关系好,她肯定也能跟着沾光,你若拖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她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听她母亲将自家与皇后之间的真相揭露出来后,蒋三姑娘的三观有些被颠覆,十分不愿相信这一切。
可是蒋二夫人打定主意要给女儿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继续毫不留情地说道。
为娘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就算你不自重,你也没有机会进东宫当妾,因为原平公主的生母,当年不仅让娘娘吃过亏,还差点害了太子,所以娘娘对那个人十分厌恶,对这种事也十分反感,你竟然还想学人家?蒋三姑娘难掩错愕地抬头,她没想到在原平公主生母的那桩成功案例中,竟然还有着这样的内幕。
可是……可是她的大堂姐都没提起过这些事,蒋二夫人脸色阴冷,大房的嫡长女当年出嫁时,当今还未登基,没能沾到蒋家出了个皇后的光,嫁的只是一个普通官宦人家。
时隔不到半年,正宁帝就被立为太子,随后就登基继位,蒋家在京中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蒋家女儿的身份也变得尊贵起来。
蒋二姑娘只是庶出三房的姑娘,后来嫁的竟比她这个嫡长房的嫡长女好,成了让她愤愤不平的心结。
没想到对方为了阻止她的女儿也嫁个比她更好的人家,竟在私下里这般教唆她的女儿,为其私心差点就彻底害了她女儿的一辈子。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上了别人的大当?你与太子的确见过几面,但他可曾与你多说过半句话?待你与娘娘宫中的宫女有何不同?不同肯定是有的,太子与凤元宫中侍奉的那些掌事大宫女和女官们,明显要更熟悉一些,说话的态度也要更温和一些。
对她,除了点个头,就是客气而又疏离的回声‘蒋家表姐好,不用多礼’,从无多余的言语态度。
多年的美梦被无情的戳穿,蒋三姑娘哭得伤心欲绝,蒋二夫人却冷眼旁观,没有半句安慰。
她必须要让女儿早点醒悟,要不然,只会自取其辱,误了终身。
第一百一十九章宫中请柬正式发下去后, 大家才知道宫里邀请的未婚姑娘,除了京中名门千金,还包括女学生员、女官与公主伴读们。
而诗文会的请柬,除了发给王公贵族家的世子, 还有凌山书院中的优秀学子, 在京中各部任职的年轻未婚官员等。
那些自身名声不佳、不学无术, 以及父母或亲族中人名声不佳,极少有人可以得到请柬,不论其出身门第如何显赫。
这种邀请原则所透露出的某些深层次信息, 当然会让那些有心人看在眼里。
谁都看得出来的,是这次的‘相亲会’规模可谓是空前盛大而又隆重, 可见宫里这次是来真的, 真的是在为京中这些适龄的未婚男女考虑终身大事。
某些本因得知此次的‘相亲会’不仅与公主无关,与太子更加无关的人家,听说这个消息后,也忍不住有些心动。
毕竟公主们还没及笄, 根据前几位公主选择驸马的风格, 他们家的子弟能被选中的机率实在渺茫。
太子大婚一事,事关国柞, 本是件就算皇上与皇后不急,大臣们也能理直气壮的上奏催促的国家大事。
可是皇后娘娘以命格方面的因素,态度坚定的拒绝为太子早议亲,在太子是皇上膝下独生子的情况下, 谁也不敢冒这个风险,也承担不起若有万一的后果。
所以虽然惦念的人多, 谁也不敢真到皇上面催促这件事。
而各家精心教养着长大的适龄姑娘们, 却都等不起, 错过了最好的年龄,不仅会耽误姑娘的终身,也是家族的巨大损失。
何况看宫中这般郑重其事,甚至管着太子,至今都没给他安排侍寝宫人的态度,太子说不定要等到二十余岁才开始议亲。
所以不止蒋二夫人,有许多人家都已改变态度,选择先顾眼前,京中一时热闹非凡,各家成衣店和首饰店的生意都格外红火。
孟青竹也有拿到请柬,早在部里听说过场带有相亲目的赏花会,但她一直觉得这件事与她无关,就没关注过。
现在发现自己竟然也在受搞邀之列,着实让她对此感到有些无措。
随着她将要年满十八岁,亲事还毫无着落,她的母亲早已开始惦记,好在她的父亲想得开,还拿三公主的经历举例,才能暂时安抚住她的母亲。
与她一样正式出仕的女官,现在没有一个成亲的,她们都很有默契的只想专注于自己的职务。
能有机会正式入仕,对她们而言,完全相当于是给她打开一扇通向新世界的大门。
在那里见识到不同风景,知道女子所能拥有的不同活法的同时,谁都不想回归内宅,再去当一个贤妻良母,成为围着丈夫转的女子。
三公主的经历,让她们十分向往,对方成亲之后,不仅没有辞官,还带着为她当属官的驸马一起卦任的事,也让她们更加坚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因成亲而放弃自己的仕途。
可是现在突然接到这么一份让她们去参加相亲的请柬,而且还是她们这些女官人人有份,孟青竹着实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何清仪现年十九岁,作为宗室女,又有三公主的经历在前,她的家人对她的亲事倒是比较淡定。
全家都很希望她能在仕途上取得一番成就,毕竟她家就她一个有能力凭自己的本事出仕,其他同辈的兄弟姐妹不是靠宫里养着,就是在宫中产业里谋了个职务。
听说这些请柬,可不是谁想要,就能有机会拿到的,这既代表着宫里对我们的认可,也代表着宫中对我们的关心,反正成不成的,全凭自愿,陛下与皇后娘娘都没有随意给人指婚的习惯。
听到何清仪的话,孟青竹等人的都松了口气,有人忍不住确认道。
真的不会指婚?何清仪十分肯定地回道,真的,这是我祖父说的,现在不比先帝朝,大公大臣家子女的亲事,近半都是由先帝给指亲,当今圣上登基继位后,各家想请陛下或娘娘赐婚,还得求恩旨,人选自备,双方都得自愿。
余思媛下意识拱手道。
还是陛下英明!陛下英明,先帝不英明的态度昭然若揭,孟青竹从旁拽了下她,帮忙描补道。
先帝也圣明,愿意帮忙指婚,倒是省了那些王公大臣为自家儿女亲事烦恼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除了那些希望能借上位者的权力,为自家小辈攀个好姻亲,或是指个好人选的人家外,大多数人家都不会希望自家孩子的亲事,被掌控在别人手中,即便那个‘别人’是皇上。
不过在场众人都是仕途是人,知道仅凭余思媛的话有内涵先帝,犯忌讳之嫌,幸有孟青竹反应快,才不至于留下什么把柄,都纷纷表示附和。
对啊,我娘就特别操心我的亲事,总觉得因为我当官的事,耽误了我的终身大事,要是皇上也能帮忙指个亲,倒是省事了。
真没看出来,原来晴秀姐姐已经开始恨嫁了?胡说什么呢,我也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丁妹妹对这次的赏花会可要上些心,听说京中所有未婚才俊都会到场,宫里帮忙剔除了那些不学无术、贪花好色的纨绔子弟。
这话顿时引来众位女官们的热烈议论。
听晴秀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宫里举行的这场盛会,说不定还真是我们的机会,大家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都好好准备,认真对待吧。
她们当了女官,在亲事方面,确实面对不少难题,有些人家提亲,首先提出的条件就是订下亲事后,就要辞官,理由便是女子不宜抛头露面。
在场年龄最大,经历也最为坎坷的女官王素月微笑着开口道。
宫里既然给我们发了请柬,我们就去看看,一切随缘吧,那有些自己一无所有的男子,尚要挑剔我们女子不该抛头露面的入仕,那些自身有才华有能力的人,可能会更加挑剔我等,还是不要抱着太大希望的好,以免到时会失望。
王素月出身书香门第,没到及笄之年,未婚夫就因病去世,而她有位到老还是国子监的七品教谕,十分讲究所谓门风的父亲。
若非她当时的年龄还小,她母亲拼死阻拦,她甚至差点被送到未婚夫家去结冥亲,去侍奉未婚夫的父母。
即便这事作罢,她的父亲也不顾她母亲的反对,坚持不许让家里再为她议亲,让她在家守望门寡。
她自己并不在意是否要另结亲的事,可是家中的兄嫂与弟妹嫌她一个不祥之人在家碍眼,让她在家中可谓是备受冷遇。
但她那位一心只在意王家与自身门风的父亲,对她在家中的处境漠不关心。
正当她决定削发为尼之际,却接到博安女学的试学录取通知,是那批试学女孩中年龄最大的一位。
先是成功在博安女学中获得一席安身立命之地,后来还被成功选为公主伴读,宫里没嫌弃与忌讳她守望门寡的身份,还让她直接将自己的经历讲给公主们听。
倒是为她能被选为公主伴读一事,感到十分荣耀的父兄们,认为皇上与太子不该做事如此不谨慎,竟然让她这等不祥人进宫当伴读,让她心寒不已。
通过大招录考取一个九品官位后,她的父亲更是明令禁止她出仕,甚至将她关起来禁足。
还是她的母亲偷偷将她放了出来,她才得以顺利入职,正式成为朝廷命官,得到朝廷官方的维护,她的父亲也拿她无可奈何,只得宣布与她恩断义绝,从此不再认她这个女儿。
被父亲当众宣布断绝亲缘的事,固然让王素月感到伤心,可她更多的是感到轻松,彻底挣脱一层枷锁般的轻松。
她一心只想做好自己的工作,毕竟朝廷不仅为她提供吃住,将来的生老病死,也都会由朝廷负责,朝廷还是可以保护她不受人欺凌的大靠山,所以她自己丝毫没有成亲的打算。
对于这次的赏花会,她更多的是想趁机进宫开开眼界,见识一下传说中景色极美的御花园。
看到这群经历较为单纯,心思也相对简单的同僚们对这次的赏花会,持各种顾虑与想法,她才忍不住出声提醒一下大家,让众人对这件事保持较为清醒理智的态度。
而她的话也确实成功引起众人的关注与重视,有人深有同感的点头道。
是啊,还是素月姐姐考虑得周全,那些懦弱无能的男子尚且要挑剔我们女子不该出仕,那些自身有点能力的男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挑剔呢。
想到她们所面对的现实环境,这些女孩都有些不甘与愤怒,但是她们深知越是如此,她们越要坚持,绝对不能如那些人所愿,放弃这得来不易的机会。
知道何殊对诗文会的受邀之人,都进行过相应的调查,皇后有些不解。
我们做这些的目的,不都是为了昌逸吗?其他男子不过是陪衬而已,你这么费心思地邀来那么多人,也不怕别人抢了昌逸的风头?正宁帝坐一旁笑道,看来皇后还不够了解我们太子,既然宫里这般大费周章地忙活这一场,太子肯定不能只便宜昌逸一人,她还盼着能借此机会,帮那些适龄的女官们,解决一下亲事问题呢。
皇后闻言,更觉不解。
那些女官的婚姻大事,自有其父母帮忙操办,皇儿如此繁忙,怎还惦记着那些女官的亲事?就怕皇儿一片好意,别人也不领情。
外面的人,对女子为官一事,始终存在较大争议,儿臣听说,有人欲向那些女官提亲,基本都会提出让女官们辞官归家的要求。
皇后顿时生出一阵怒意,那些人真是迂腐,难怪皇儿给乐平选驸马时……顾虑那么多。
第一百二十章想到三公主大婚后离京赴任, 每次来信提起自己与驸马的生活,字里行间都透着幸福安逸,夫妻二人在工作上同心,生活上彼此包容, 磨合得很不错的样子。
皇后很想说, 难怪太子要给公主们找那种本人品性好、有特长, 家中却无父母高堂健在或当家的驸马。
以三公主的情况,几可预见的是,她嫁的若是那种驸马自己还要受制于父母的人, 肯定也要面临被要求辞官归家的局面。
虽然公主是君,驸马与其家人都是臣, 可是通过四公主嫁到前驸马陈家的经历, 就不难看出,在许多时候,这种君臣关系根本无法保障公主不必受制于驸马与其家人。
可是有些话,心知肚明即可, 肯定不能宣之于口, 尤其她还是位母仪天下,立志要做贤后的皇后。
何殊知道皇后的意思, 她再怎么有心,也没本事给那些女官都比照着三驸马的条件,一人给分配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相公。
这首批女官的出现意义非凡,她们的一生, 也将会成为后来者们的参考。
所以她才不惜以太子的身份,亲自为那些女官们考虑终身大事。
就像当初对待三公主般, 她绝对不会擅自为这些女官做主, 要求她们一定要成亲, 或是与谁成亲,而是会充分尊重她们自己的决定。
但在可以的情况下,她不介意为那些女官创造些机会,让她们可以多个选择。
作为一位只有女儿,很为自己的女儿们所表现出的聪明能干,以及所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愿意全力支持女儿的老父亲,正宁帝也理解不了那些人的那些想法与做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世情如此,朕还记得,当年招录这批女官后,还曾发生过为阻止与反对自家女儿出仕,父亲当众宣布将女儿除族、断绝亲缘的事,亲爹都能如此迂腐,不支持女儿,何况那些婆家呢。
想想他这个当爹的,为了能够成全三女儿出仕的想法,当年与太子在朝堂上费尽口舌与心机,各种争取,最后才能达成所愿的过程,正宁帝更加不能理解那位因女儿当官,就与女儿断绝关系的父亲。
在正宁帝看来,后来的这批女官之所以能有机会出仕,也有他与太子早年已经打好基础,让三公主带了个好头的功劳,所以他一直很支持这件事。
在他的身边,无论是皇后帮他打理宫中产业所展现出的能力,还是三公主出仕后的表现,再加上太子打小就表现出的超乎寻常的精明能干,都让正宁帝深刻地认识到,只要给某些女子机会,她们完全可以做得不输任何人。
何殊当然也记得这件事,还记得那件事的当事者王素月,在女官中也属于表现特别出色,能力很不错的那种。
在皇上的示意下,王素月与宗室出身的一名县主,已于年后由九品晋为从八品,另一个表现特别优秀的孟姓女官,则由从八品晋为八品。
入仕不到两年,就能升品,固然有何殊让正宁帝出面的因素,但是最关键的还是在于她们任劳任怨,对工作十分用心的表现,实在很优秀,有权获得这晋升资格。
皇上出面也不是直接要求给她们晋升,只是要求各部在年前报考评时,务必要公平公正的据实评估而已。
是啊,这些女官即便遭遇这种种难题,依旧选择留下,忠于职守,认真完成工作的态度,实在令人钦佩,儿臣也希望她们可以顺利度过这艰难的初期,以后的人生可以过得顺遂些。
皇后叹了口气道,皇儿待人赤诚,一心为她们着想,就怕世事难以如愿,何况你这次邀请进宫参加诗文会的,都是些有才华有能力的男子,他们对自己的妻子的要求,可能会更为严苛。
正宁帝跟着点头,何殊却笑着道。
母后有所不知,真正有能力,胸怀宽广的优秀男子,往往对女子也会更加理解与包容,更欣赏有能力,可以与他站到同一高度的女子,反倒是那些一无所长的无能之辈,往往自恃是男儿身,就自觉高女子一等,对女子的要求反倒更为苛刻。
正宁帝欣慰的捻须而笑,对这番话十分认可,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绝对属于太子口中的前者。
嗯,皇儿说得有道理,就是这么回事,只有那种心胸狭隘的无能之辈,才会忌惮女子比他们更优秀,总想贬低、打压那些优秀的女子。
见他们这爷俩说得这么肯定,皇后只好道。
希望这次能够一切顺利,可以多成全几对好姻缘吧。
当最新一期的公开版邸报由已初步完成架构的邮递部,在最短时间内,分别送往各府各县的同时,宫里的赏花会与诗文会也如期举办。
何殊这个太子不过是诗文会的挂名组织者而已,真正负责主持这场诗文会的,是正宁帝的一位弟弟,也是一位年轻未婚的少年郡王。
用皇后的话说,何殊这个太子若是出现在诗文会上,哪怕都知道她是个不通诗文的草包,只需往那一坐,就能吸引所有目光,让现场所有人都黯然失色,说是砸场子都不为过。
好在何殊对这种场合也不感兴趣,所以她本就没有前去参加的打算,让某些很想趁机见见传说中的那位长相特别出色的太子的少女们,都颇为失望。
宫中的赏花会与诗文会,虽然牵动着京中许多人家的心,但对朝堂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怎可在公开邸报上说出那番有损陛下威严的话?臣认为,应当及时召回或是赶紧通知各府县,不可将这期公开邸报上的内容公开。
正宁帝知道他们重点反对的,就是他说的那句‘死不起’的话。
可是太子既然如此郑重其事的将那句话记下,并刊登在公开邸报上,就证明那句话肯定会很有威力,所以正宁帝态度十分淡然地回道。
朕不仅敢当着天下人公开地说,还会公开地做,对于尔等此前所奏的修皇陵一事,朕已考虑妥当,计划由宫中内库拨出一万两白银,一起将朕的皇陵,太子的皇陵与朕的妃陵,全都修了。
工部尚书大惊失色地出列道,陛下,纵然是一万两黄金,也修不出您说的这些陵墓啊。
连向来以抠门著称,总想从宫中产业和东宫产业那边多占些便宜的户部尚书柯文青,在听说皇上打算只出一万两银子,就想修出这么多陵墓后,也忍不住有些错愕。
见工部尚书被吓蒙了的反应,他稍作迟疑,考虑到修皇陵,本就是该由户部出资的大事,终究还是忍着心痛选择出列道。
启奏陛下,修皇陵,乃是朝廷大事,万万不可敷衍,若陛下的内库银钱紧张,户部可以考虑在其它方面缩减些支出,每年抽出二十万两左右,用于支付修皇陵的费用。
修皇陵是个很耗费工期的大项目,不用一次性将所有费用都拿出来,要不然,先帝就算有心,朝廷也无力为他修出那么一座耗资九百余万两的大墓。
柯文青敢打赌,皇上既然说出计划只出资一万两,还要修那么多墓的话,肯定没想过要像先帝那般,修个耗时几十年,耗资几百万两的大墓。
而他代表户部表态,说是可以由户部出二十万两修皇陵的费用,既是为了完成分内之事,让外人不要误会,不是户部把着钱,不愿出资给皇帝修皇陵。
同时也是因为户部每年从东宫产业与宫中内库薅走的钱,远不止这个数,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听到柯文青的话,工部尚书暗自抹了把汗,心中松了口了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万两的银子修皇陵,简直是在开玩笑。
可是正宁帝接下来的话,却告诉在场所有被惊得呆了的一众文武大臣们,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来真的。
柯卿的好意,让朕甚感欣慰,但是对于修皇陵一事,朕是经过反复思考过后,才做出这个决定,朕与太子都不打算修那劳民伤财的大墓,着钦天监选块地,用砖石修些普通的墓,内里铺些水泥,外层再涂些水泥,就行了,朕将来也不打算带什么陪葬品,不用做那些复杂的设计。
听到这话,众文武大臣忍不住面面相觑。
陛下,我大安如今国泰民安,国库也十分充裕,实在不必如此委屈陛下与太子,还有宫里的娘娘们啊。
是啊,陛下英明,不管是为兴修水利,为各地修桥铺路,还是赈济灾民,都不吝出资,怎可在修皇陵这等大事上,如此节省?请陛下三思啊!想到墓修得越大,往往意味着被盗风险越大的事,正宁帝只打算修座穷墓的态度就越发的坚定。
按照时人的习惯,真要像太子随口说得那般,死后将自己放把火烧了,好像有些不太合适。
只要能让他在死后免于遭受被盗墓的危机,他宁愿选择修座穷墓,穷得世人皆知,都不屑打主意的那种。
朕与太子不委屈,皇后与宫中诸位妃嫔也无异议,做人要惜福,朕这辈子能有幸登基为帝,只想竭尽全力的多为大安百姓谋福祉,不想将那么多的银钱,都花在地下。
礼部尚书也终于忍不住出列,陛下,此举于礼不合,陛下乃是盛世明君,如今我大安国富民安,理当要为陛下修座大墓,彰显陛下的威严与大气,怎能如此简朴?简朴到让后人以为他们正宁朝,穷得连座像样的皇陵大墓都修不起,届时,他们在场的这些大臣都要对此负责。
这话顿时引来群臣们的一致附和,天地良心,他们绝对没有克扣修皇陵的应有支出的想法。
在此之前,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辛苦催了十来年,皇上一直不愿修的皇陵,在十余年后,终于被提上日程时,竟然是这种情况。
他们这些当臣子的真是太难了,以往的历任皇帝,都会很重视自己的陵墓,不惜代价的想要修得足够奢华气派,群臣想要劝其节省些都不行,结果他们这位皇帝,竟然反着来。
就那么一万两的预算,不仅要修出皇上与皇后的合葬陵,还要修妃陵,顺带着连下任皇帝的都一块修好,简直是节省到了极至。
朝廷若是实在拿不出这笔支出,或者是大安处境不妙,顾不上修皇陵的事也就算了,在国库资金充足,又没面临亡国危机的情况下,竟然不愿修座正经大墓,实在让人感到难以理解。
可是面对这些大臣苦口婆心的规劝,心意已决的正宁帝始终无动于衷。
朕意已决,朕只希望活着的人,都能生活得好些,不想让自己的身后事,给大安添麻烦,给百姓添负担。
第一百二十一章不管是真心为正宁帝的声望考虑的大臣, 还是早就盘算着想要借机发笔财的王公大臣,几乎磨破嘴皮,也没能劝动正宁帝改变心意。
使得这次的朝议结束后,众大臣的心情都非常复杂, 个个唉声叹气摇头。
这是正宁帝已经养成的习惯, 在没有下定决心之前, 他可能还会犹虑和迟疑,但是一旦下定决心,他就不会再更改。
哪怕事后可能会在别人反应劝说下, 再次生出一点动摇,但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何殊早知道大臣们肯定会对正宁帝的修墓预算和计划提出异议, 所以她大压根就没去参加这次的朝议。
毕竟身为太子, 她既是臣又是儿,当朝被那些大臣逼着要劝说皇上改变主意的话,以她的身份,肯定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劝说皇上改变主意。
要是她一不小心真将她爹给劝得回心转意了咋办?毕竟她干这种活的经验可太丰富了。
虽说这次的事, 还真不是她给自家老爹拿的主意, 她只是实话实说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关键在于她爹实在舍不得花那动辄上百万两的银子,可她还是对此表示赞成。
因为在何殊看来, 修建那些极尽奢华的皇陵大墓,除了会肥了某些趁机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就是能给后世的盗墓贼与研究历史的考古专家做一些贡献。
墓修得越好,遗体保存得越好, 还有那么一点小概率,会导致遗体被人弄出去展览, 研究一下基因什么的, 想想就让人觉得死都不安心。
所以何殊打心里赞成修个既可避免让盗墓贼盯上, 还能让遗体早点化为尘埃的墓,死后一了百了。
下朝回来的正宁帝也是满脸的烦恼与无奈,去换下朝服后,来到御书房就忍不住抱怨。
哼,当朕看不出来,那有些人其实就是盯着修皇陵的这桩肥差,才会那么不遗余力地非要怂恿朕修个豪华大墓,还跟朕扯什么帝王名誉、声望,朕是在意那些虚名的人吗?在意肯定是要在意的,但是在银钱面前,尤其还是上百万两的银钱面前,他绝对不会在意。
见到他回来,何殊赶紧亲自为他倒杯茶奉上。
父皇英明,只要我们自己心里明白,不听他们的教唆,父皇不仅能得到更多的实惠,还能得到更多的赞誉就行。
正宁帝接过茶一口饮尽,深以为然的点头。
让朕没有想到的是,户部尚书柯文青竟然也支持修大墓,甚至还主动提出,愿意每年从户部拨出二十万两,不管怎么说,对于他的心意,朕还是比较欣慰的。
那是因为父皇的墓修得太寒酸,旁人会首先怀疑是不是户部把着国库,不愿拨款,才会使得父皇不得不受此委屈。
更重要的是,那柯文青不仅看出皇上肯定不舍得花钱修大墓的事,还知道户部就算出了这笔我,他也能想方设法的从宫中与东宫手上给捞回去,甚至还能捞回去更多。
正宁帝脸上的笑容不禁一凝,所以说,这里面都心机盘算,一点真心实意都没有?何殊一本正经的回道,那些按旧例能在这个大项目上插一手,说不定已经提前和那些大建材商人勾连好了的人,劝您不惜代价地修个奢华大墓的人,绝对是真心实意。
想到自己想要赚别人钱时的真心实意,正宁帝靠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语气坚定地回道。
想赚朕的钱,没门!正在这时,汪林带着人拎进来两个食盒,笑着道。
为了筹备这次的赏花会和诗文会,娘娘特意从宫外召回几个大厨,做了许多精巧的小食,特意派人送了些过来,让陛下与太子也能尝尝。
正宁帝与何殊闻言,顿时都来了兴致。
快打开看看,都是些什么口味的?朕可吃不来辣口的。
邱颜与一名内侍上前将两个装了几层小碟子的食盒打开,露出里面装着的各种小吃,两人逐一将那些食物取出的同时,逐一检验那些食物的配料。
确认都不存在什么问题后,皇上与何殊才开始享用。
与此同时,一改往日的清静,变得分外热闹的御花园中,此刻正热闹非凡,出于男女之间有大防的考虑,赏花会与诗文会的举办场地本不在一处。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男客这边没人敢逾越,由一些夫人带头,逐渐来到男客这边,双方也逐渐变得不再那么泾渭分明。
都知道宫里举办这场的宴会的目的,虽然那些未婚少男少女们都有些矜持,却是大多都不吝展现自己,连何昌逸在内。
虽然他很不习惯这种场合,但是一想到宫里对他的这份心意,他只能全力配合,希望能争取到一个好结果。
事实上,就算他不站出来展现自己的诗才与画技,就凭他那能迷得四公主顾不上打听他身份来历,就赶紧进宫求皇上帮忙赐婚的相貌与身材,就已吸引到许多人的注意。
蒋二夫人虽然十分关心女儿这次的表现,怕她来了宫里,临时又反悔,可她身为已婚夫人,瞬不好在这种场合表现得太活跃,也不好总跟在女儿身边。
考虑到自家女儿此前一直心系太子的择婿眼光,注意到身材长相都十分出色的何昌逸,找机会凑到皇后身边打听。
娘娘,那边有位穿着七品官服的孩子,长得挺俊俏,看上去年轻有为的样子,不知娘娘可知他是哪家的孩子?听到她二嫂这么一描述,皇后就知道她说得哪个,但是知道她也不会说,还想打消她二嫂的想法。
那是个自尊自重挺上进的孩子,与太子的私交不错,听说他家无意和京中这些大户人家结亲,只想寻个家中人事简单的。
蒋二夫人听到这话,立刻领会到这番话中的深意,只得强笑着点头道。
原来如此,还真是个有志向的好孩子。
蒋二夫人嘴里这么说,心中却有些恼怒对方的不识趣,还从没听说,什么时候大户人家的出身,竟成了结亲的阻碍。
皇后无意给对方详做解释,她很了解娘家这些人的为人处世风格,一个个大本事没有,心思却多。
她与正宁帝当年过得穷困之际,她娘家因料定她的丈夫不会有什么好前程,不仅不愿伸手帮忙拉一把,还与他们疏远冷落得很。
直到她的丈夫被立为太子,娘家才对她突然亲近起来,仿佛从前的那些疏远冷漠都未存在过。
若她一直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内宅妇人,可能察觉不到这里面的真伪,将他们这迟到的热情与亲近当做血脉亲情。
可是当上皇后的她,不仅管着后宫,还执掌宫中产业,早就今非昔比,怎么可能还那么容易被人糊弄。
蒋家当年能对她与她的丈夫那般无情义,对其他人也会一样,见其处在低谷,只会冷漠对待,见其飞黄腾达,便热情相待。
何况真不是她心存偏见,就她二哥家的那个女儿,虽然长相还不错,但其人品、心性与才干,都不过关,都配不上何昌逸。
要是会考虑将娘家侄女嫁给何昌逸,她又何必辛苦弄这一出?易得锦上添花,难得雪中送炭,在皇后心中,何昌逸的母亲与她虽无深交,但比她这个精明过头的二嫂可靠多了。
姻亲乃是结两姓之好,三侄女也确实到了适婚之龄,二嫂要趁此机会好好观察一下,为三侄女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能与现在的蒋家门当户对的人家,肯定是底蕴比蒋家深厚的人家,才不至于被娘家人看低了。
娘娘说得是,妾身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姻缘这件事,终究还是要靠缘分,不能强求。
蒋二夫人强笑着扯了扯嘴角,心里想的却是家里若非被皇后给罢了爵位,她女儿的亲事肯定好说,京中那些好人家随便挑。
可是有了皇后不给娘家留情面,闹出的那一场在前,使得蒋家在京中丢尽面子,处境变得十分尴尬,那些真正底蕴深厚的人家,根本看不上他们蒋家。
但是心中纵有再多的抱怨与不满,她也不敢在表面上露出半分,过去皇后虽与娘家不甚亲近,但是只要蒋家祭出老夫人,还是有些效果。
自打蒋家彻底惹怒皇后,老夫人的面子也变得不管用,是否愿意给蒋家什么恩典,全凭皇后的心意,他们根本没有可质疑挑剔的余地。
何昌逸在摆放食物的建筑中找到自家表弟时,他正在两眼放光的专心挑选食物。
表哥,真不愧是宫里举办的宴会,这也太好了,不仅景色好,还准备这么多、这么丰盛的食物,闻着就知道它们的味道肯定特别好,想吃什么自己选,你也快吃。
手上被塞入一个食盘的何昌逸有些无语地低声问道。
你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左书意一边殷勤地帮表哥夹食物,一边理直气壮地回道。
没忘啊,这不是快要到中午了吗?我都饿了,既然宫里这么贴心地准备了这些食物,肯定是让我们吃的,我们怎能辜负这份心意,先吃饱再说吧。
制止住还在帮他夹食物的表弟,何昌逸又选了几种自己喜欢的食物,才带着表弟来到用餐区。
看到周围竟然有很多人,多到没有空桌的地步,让何昌逸感到颇为意外,然后他还看到同部门的孟青竹和一名陌生女官。
除了她们,在场这些可以坐四到六人的桌上,有的已坐满,有些坐着一两个人,其中不乏男女同桌的罕见场景。
正当何昌逸心中犹虑时,坐在角落中的王素月一抬头,正好看到站在不远的处何昌逸二人。
扫了眼周围,发现没有空桌,与同伴商量一下后,便抬手示意。
何主书,我们这边还有空位。
何昌逸赶紧带着表弟上前,笑着上前道谢。
多谢二位帮忙解困,在下何昌逸,这位是在下的表弟左书意,在大理寺任录事,叨扰二位了。
孟青竹浅笑着点头道,何主书不必客气,左录事也不必拘谨,在下孟青竹,这位是王素月姐姐,在中书省任主事。
听到孟青竹安慰他表弟不要拘谨,何昌逸暗自惊讶,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他表弟向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压根就不存在‘拘谨’一说。
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一眼,才发现左书意此刻竟然满脸涨红,看上去十分羞怯的模样,将坐在他们对面的两位姑娘衬得十分从容大方。
但是当着对面两位姑娘的面,何昌逸也不好意思劝说什么,只能当做没发现表弟的异常之处,与两人聊了起来。
在这种氛围本就比较特殊的场合,什么男女不同坐、食不言之类的讲究,都被抛到一边,大家以坦荡大方的姿态表现自己。
虽在同部门共事近三年,何昌逸此前与孟青竹除了在公事上打过交道,但是两人在私下里,并没有多少接触。
像这般在私下里聊天,还是第一次,再加上王素月,三人不管是聊起诗词棋画,不是聊起这御花园的景致,都颇有话聊。
只有向来话多的左书意,突然变成了闷嘴葫芦,只在何昌逸有意为他挑起话题时,才会说上几句,总是难掩紧张的样子。
四人吃完各自的食物,便在宫人的指导下,将餐盘送回特定区域后,没在就餐区多做逗留,毕竟看得出来,这里的桌椅有些紧张。
不过离开后的四人并没有就此分开,而是在何昌逸的建议下,一起去了他刚刚为找表弟,曾途经过的一座亭子,那里的风景与视野都很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注意到每逢那位王主事说话, 或是与其搭上话后,左书意总是浑身绷紧,特别紧张无措,却又透着种莫名的亢奋, 何昌逸慢慢反应过来。
抱着有意成全的心思, 尽量给表弟搭台子, 为他与王主事创造更多沟通机会的同时,他与孟青竹之间的交流也变得更多。
孟青竹的配合,让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对方可能也已发现他表弟的心思,而且也怀着有意成全的心思, 帮忙创造可以让王素月多了解他表弟的机会。
这种无言的默契, 顿让何昌逸感到怦然心动,在与对方交流中,也有意无意的开始透露出自己的一些比较私人的信息。
这次的赏花会与诗文会一直持续到下午才结束,不管是维持现场秩序, 还是迎宾送客之类的活, 都由宫中女官与内侍管事们负责,皇后作为东道主, 也就是在中场期间出现,招待了一会各家夫人。
继蒋二夫人之后,又有几位夫人相继表现出对何昌逸的兴趣,不用皇后开口, 就被蒋二夫人用皇后的回复给打消主意。
皇后知道蒋二夫人不敢怨她,便迁怒到何昌逸身上, 但她并不在意, 因为这些人还没能力给何昌逸构成威胁。
尤其是当他们知道何昌逸的身份后, 只会敬而远之,不会敢做什么。
正宁帝与何殊来到凤元宫时,所有客人都已被送出宫。
皇后辛苦了!皇后笑着回道,都是妾身的分内之事,不敢称辛苦,根据现有的信息看,太子的判断可能没错,今天的收获应该不小。
根据负责在现场待命宫人们汇报的信息看,那些女官竟然格外受欢迎。
相较于那些名门千金,女官们哪怕都很低调,没有在人前表现自己的意思,却格外受那些青年才俊的青睐,向她们献殷勤的人明显要更多些。
而皇后特意让人关注的何昌逸,也与其中一位女官十分谈得来。
得知这些信息,何殊也很高兴,在此之前,她只是有所猜测,但是对于这件事的最后成果如何,她其实并不肯定。
看来这个开局确实不错,不过姻缘这件事,充满太多不确定,至于最后到底能成几对,还需时间来证明。
这世上有太多纵然努力过,最后的结果仍不尽如人意的事,所以何殊已经做好接受任何结果的心理准备。
正宁帝对皇后提起的何昌逸与一位女官走得近的事,颇感兴趣。
皇后可知道昌逸是和哪位女官走得近?顺利的话,我们可能要为他的亲事筹备起来了,他在京中,好像一直住在太子让人给他安排的廉租房中吧?眼看他已快成亲了,租房子住不算回事,我们首先得给他准备一栋房子。
眼看正宁帝已经很有责任感的开始考虑,该如何为何昌逸操办成亲的事宜,要提前做好哪些准备了,何殊只得给他降温道。
不管他与哪位女官投缘,都需要一定的接触与了解,并确定彼此心意的过程,这些都需要时间,我们若是太过兴师动众,可能会给他增加压力,还是等着他自己确定下来后,主动来找父皇时,再谈这个亲事该如何操办的事吧。
不管怎么操办,宫里顶多也就是给何昌逸出个聘礼,准备一套婚房,再安排一个合适的人,代表何昌逸的长辈操持亲事。
他们谁都不便大张旗鼓的出宫,亲自为其操办亲事。
正宁帝却不赞成地回道,就算我们先不去追问这件事,但是该准备的,还是要尽早准备,早做打算为好,他又不像你三皇姐,成亲的事可以直接交给礼部负责操办,我们私下准备,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见其态度坚定,何殊不忍打消他的好兴致,只能随他,毕竟她爹自己没有儿子,如今能有机会为侄子操心娶亲的事,可谓是件有些新奇的经历。
见他们两人已成意见,皇后才在一旁道。
昌逸那孩子,不仅小的时候长得好,这长大了也特别出色,今天问起他的夫人挺多,有意和他搭话的小姑娘也多,但是据说他只和一位姓孟的女官走得较近。
孟姓女官?不仅何殊,连正宁帝都有些印象。
莫非是那凌山书院孟山长的女儿?朕好像听你提起过她,是个工作能力很不错,做事很用心地好姑娘。
何殊想到的也是孟青竹。
若确定是姓孟的女官,应该就是她,女官中只有她姓孟,是位对仕途有追求,做事很有想法的女孩。
既然你们爷俩对那姑娘的评价都挺高,那肯定错不了,这桩姻缘若能成,肯定是良缘佳配,瑞王嫂也是位很有能力,性格疏朗的女子,肯定不会介意儿媳是位女官,就是不知道那姑娘家里的情况如何,咱们不图人家门第,但也不能太拖后腿。
正宁帝对这件事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据朕所知,那孟山长好像就这一个独生女,而且是他们夫妻老来得女,家中人丁单薄,不存在拖后腿的可能。
不仅不会拖后腿,孟山长是位名扬大安内外,桃李满天下的大儒,虽然身上只有朝廷加封的虚职,但在文人,以及许多官员中的影响力,绝对不小。
只是孟山长本人十分爱惜名声,对权势没有兴趣,只专心做教书育人的事,从未试图仗着自己的影响力干涉朝政,也不像宋太师之流,抓住机会就想拉人入派,扩充自身势力。
何殊对孟山长的印象也很不错,那么一位成亲多年没有孩子,直到老来得女,也始终没想过要纳妾的男子,在这个时代,实属难得与罕见,值得她的敬重。
嗯,昌逸堂兄与那孟书令若能成就姻缘,的确是件好事。
不过到底能不能成,他们一家说了终究不算,还是要看人家两人自己。
因宫中举办的这场‘相亲会’,接下来的时间里,京中气氛仿佛都随之有些改变。
当正宁帝拒绝耗巨资修建皇陵,还在公开邸报上直接说出若要耗资百万银两,他觉得自己‘死不起’的话被公开后,迅速在民间引起巨大反响。
因为在厚葬这一习俗下,有许多人都有类似感触,只是他们不敢将这种话轻易诉诸于口。
如今皇上在面对大臣奏请修皇陵时,竟然直接发现这番感慨,还坦荡地将之公诸于众,让人大感震惊与意外的同时,也随之生出共鸣。
‘死不起’‘厚葬不起’的话题,也不再是羞于出口的忌讳。
而与此相对应的是,在这一期的公开邸报上,还公开了朝廷计划要为各军共计拨发的军费,在大安全境修路、修筑与维护各地水利工程的费用等,每一项投入都是巨资。
谁都看得出来,只要宫中不为这些朝廷花费拨款,皇上完全有的是钱给自己修座豪华大墓,甚至不必动用国库税收。
可是皇上舍得将钱花在大安的各项建设上面,却不舍得花钱为自己修座好墓,这种一心为民的心态与作风,让无数百姓都为之深受感动。
这些共鸣与感动汇聚到一起,就是百姓们对正宁帝异常尊崇的民心。
沈卓在看到最新一期的邸报时,也大吃一惊,他也早觉得大安盛行的厚葬之风,让许多百姓不堪重负,有必要改善。
可是厚葬之风盛行的基础,除了蕴含着人们对自己来世的美好未来的期盼,还有子孙后辈对长辈们的孝心。
在此基础上,逐步形成一些攀比之风,愈演愈烈,而且至今已盛行了许多年,不堪重负的百姓就算有异议,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一代又一代的勉力坚持。
没想到当今圣上竟然不惜以身作则,不惧有损自己的帝王威严,公然说出那些在某些人看来,可能会觉得丢脸的话。
可是听听百姓们的议论,言语之间透露出的发自内心地推崇,就知道百姓们不仅没有觉得那些话损及帝王威严,还让皇上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变得更为深刻与具体,也更让百姓们感到更亲切。
出去转了一圈,听了无数对皇上歌功颂德的夸赞之语,回去后的沈卓忍不住感慨道。
陛下真是英明啊!心中想的却是不知这是不是也是太子殿下的手笔,跟在他身旁的随从曹良正不知道他真实想法,发自内心的由衷附和道。
是啊,我爹和我娘还活着的时候,常说历朝历代,都没出过比我们皇上更英明,更爱护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好皇上。
可惜他们命不好,虽然遇上了好皇上,也没享到几天福,早些年吃苦受累,伤了身体的根本,前两年他爹先撒手人寰,去年遭遇雪灾时,他娘又没熬过去。
要不是遇上前亲自去他家了解受灾情况的大人,他连送母下葬的钱都没有。
见曹良平那一脸的遗憾与失落,沈卓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你倒也不必为他们感到遗憾,都说人死之后会转世投胎,你的父母转世投胎后,也能享受到陛下的福泽,没了那些因积劳疾而产生的病痛,下辈子只会过得更好。
曹良平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还是大人聪明,就是这么个道理,我爹娘的下辈子肯定能过得更好,不像这辈子吃那么多苦,对啊,人死之后会转世投胎,修那么好的墓,还带上那么多的陪葬品,其实也是浪费吧。
沈卓笑着点头道,是啊,所以说,咱们皇上真是这世间最英明的帝王,也最聪明果断有魄力,才会做出这个决定,希望大家也能学着些,不要辜负陛下的一番苦心。
第一百二十三章当今圣上能在知道自身性格能力有短板, 应付不了局面的情况下,聪明的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能够果断拒绝身边那些充满各种目的的蛊惑声音,坚持遵循那位的建议,做出这么多需要大魄力, 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做的事, 绝对能担得起‘英明’二字。
这是沈卓在知道民情议论后, 发出的感慨。
还有一些人,在得知百姓对最新一期邸报的反响后,发现皇上不仅没有因此而损及帝王形象, 还对皇上更为拥护与尊崇,都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可是现实就是明明是皇上公开说了那句连他们都说不出口的‘死不起’, 结果百姓都因此而盛赞皇上心怀百姓、英明大度, 想将修皇陵的钱省下来用于民生国防。
你确定外面的这些议论,都是百姓们自己的心声,而非宫中有意引导?唐季元早就发现宫中不知从何时起,竟然不惜亲自下场安排人在百姓中散布消息, 引导民间舆论的事, 这在以往,从来都是他们这些人惯用的手法。
大人, 以下官的眼力,绝对不会看错,这分明是那些老百姓自发的感念圣恩,不存在什么刻意引导, 若非要说引导,那也只能说, 是由那份公开邸报所引导的。
唐季元用手指轻叩着手中的拐杖, 心中远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有高崇礼在时,两人虽然明争暗斗,但遇到事情时,多少都能有个商量。
可是随着高崇礼突然转变态度,近期不知在暗地里谋划什么,不仅不在朝堂上与他配合,甚至连他的邀请都直接推辞,没了可以相互商量的人,让他感到有种独木难支的疲惫。
这么一来,皇上的修皇陵计划,恐怕更加不可能更改了。
有人从旁建议道,唐大人,我们或许可以请宗正出面,修建皇陵一事,不仅是关乎国祚声望的大事,也关系到皇族颜面,就那么一万两,还要修出那么多陵墓,也太过寒酸了些。
他们现在已经放弃劝皇上像先帝般,修个几百万两的大墓的想法,只盼着皇上好歹能拿出个一两百万两,修个差不多的陵墓,让他们可以安抚一下手下人。
摊上这么一位总是不走寻常路的皇上,他们实在太难了。
修皇陵乃是旧例,许多帝王不惜倾尽举国之力,也要为自己修座足够奢华的大墓。
投资这桩大生意的商人,过去从来都能赚得盆满钵满,谁能想到,如今竟要面对赔得血本无归的结局。
没等唐季元开口,另一位官员就已经接过话道。
宗正与礼部尚书大人一样,都是唯宫中马首是瞻,皇上想要做什么,他们只会在表面上做做样子,提提建议,什么时候真能劝动皇上改变主意过?连皇上将后宫的宫院隔出去那么大一片,开办那什么疗养院,宗室都不敢有异议。
说起这些,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有些心塞,先帝朝时,为了确保能让宗室听话,将连其亲儿孙在内的宗室打压太过。
当今继位后,将先帝朝时的某些旧制改得面目全非,倒是继承了先帝打压宗室的操作,只用听话乖顺的人,敢仗着宗室身份冒头的,都被给按了下去。
这次的事非同以往,也许宗室愿意出面也说不定呢?至于什么地方非同以往?不用说得太过清楚,在场众人心里都明白。
唐季元这才开口说要试试,并点了个人负责去探口风。
与此同时,宫里也已收到民间舆论风向,看到百姓们的各种言论,正宁帝乐得合不拢嘴。
朕是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啊!正感慨着,他突然脸色一肃,将目光投向何殊,见她毫无反应,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般的淡定。
皇儿,这些舆论风向,不会又是你的手笔吧?若是那样的话,他岂不是白感动一场?何殊正在批奏折的手不禁一顿,反应过来,有些无语地回道。
父皇想到哪去了?像这种早在儿臣预料中的事,儿臣没事费那工夫做什么?说着,她便继续手上的工作,丝毫不受影响。
确定那些言论都是出自老百姓们真心实意地夸赞,正宁帝才放心,心中充满成就感。
对他而言,这次的事也非同以往,他并不是在太子的建议下,而是他出自本心地做出这个决定。
甚至连太子都是因为听到他的话,受到他的启发,才决定要在邸报上如实公开这些。
嗯,说得也是,皇儿有空的时候,也可以看看,这些老百姓的心声,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说来惭愧啊,朕其实也就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竟然就能获得这么多百姓的认可,这些百姓真是一片赤诚!何殊特别真心实意的回道,那也是因为父皇值得,对得起他们的一片赤诚!正宁帝此刻的成就感爆棚,说着自己从中得到的启发。
所以说,做皇帝,只要我们能以身作则,用心做事了,老百姓的心中自有杆秤,知道好坏,完全不必要求史官吹嘘自己是个好皇帝嘛。
知道她爹这是又联想到先帝的某些操作,忍不住顺口拉踩一下对方,何殊很捧场点头道。
是啊,若因父皇的带头,能有效遏制住民间的厚葬之风,父皇更是造福百姓无数,功德无量。
看着百姓们的言议论内容,正宁帝对此十分有信心。
肯定有效,现在就有不少人在议论这件事,等到在下期邸报上,将朕确定只拨款一万两银子,修那些陵墓的消息公开,老百姓肯定会跟着效仿。
百姓们的巨大反响所透露的,是他们早就对厚葬之风不堪重负的现状,尚超出何殊的预料。
可以说,正宁帝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当众表这番态,正是老百姓们最需要的时候,恰逢其会,可以帮无数老百姓减轻负担,有了可以不用再倾尽全力,或不惜借债也要厚葬的理由。
不过父皇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些一心盼着父皇能按例修座大墓的人,肯定不会就此放弃,接下来,肯定还会想方设法努力劝说您改变主意。
正宁帝嗤笑道,就算他们能将先帝搬出来,都没用,朕只会坚持自己的决定。
而后来的事实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哪怕被那些试图说服他的王公大臣们扰得烦不胜烦,正宁帝始终是一口咬定,维持自己的决定,让人充分见识到正宁帝的果断与坚持。
赏花会过去近一月后,何昌逸私下求见皇上,谢恩的同时,表达出自己想要求娶孟青竹的心意。
正宁帝没有直接应下,而是不动声色地问道。
昌逸,这个选择关系到你的终身,你可要想好了,皇叔听说,那些女官基本都会面临被求亲之人要求辞官归家的困境,而你,对此有何看法?何昌逸态度坚定地回道,臣侄绝无此意,臣侄很欣赏孟书令的人品才华,也很钦佩她的心胸志向,会一直支持她的选择,绝对不会要求她辞官,埋没她的一身才能。
正宁帝这才满意的点头。
嗯,你能有个态度,朕很欣慰,朕当年亲身体会过为给女子争取出仕机会的艰难,如今好不容易能有现在的局面,朕并不希望那些女官迫于这些外部压力,放弃女子好不容易才能获得的机会。
何昌逸诚心诚意地回道,皇叔的思想开阔,心胸大度,实在令人钦佩,也是臣等之福!哈哈,这些恭维话,朕这段时间听得太多,就不差你一个了,你既然找朕说这件事,就证明你肯定是下定决心了,就是不知道,人家孟书令是个什么态度?若她无意,哪怕你是朕的亲侄子,朕也不会纵容你做一厢情愿的事。
受何殊的影响,正宁帝现在也认为成亲这件事,不是一件外人可以随意强求的事,稍有不慎,就会让这世间多出一对怨偶,害人终身。
何昌逸有些羞窘的低头道,皇叔请放心,臣侄求见皇叔前,不仅已与孟书令达成默契,还曾去孟家拜访过孟山长,表达求娶之意,已经得到默许。
正宁帝欣慰而又满意的点头。
嗯,看来你是个有担当的,既然如此,朕回头就让礼部尚书何广成请媒人上门,等朕给你下道赐婚旨后,再挑个吉日去孟家下聘,你成亲的房子、聘礼之类的,早在看出你有意中人后,朕与皇后就已让人准备好了,肯定能将你的亲事给办得热热闹闹的。
何昌逸实在没有想到,皇上与皇后对他的亲事竟然如此细心周到,这完全可以说是代他的父母悉心操办这一切。
皇叔与娘娘如此厚意,臣侄实在承担不起,此前为成全臣侄的姻缘,有劳娘娘辛苦操办赏花会,臣侄已然感激不尽,如今又……正宁帝直接打断他的推辞道,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只论叔侄,长者赐,不可辞,你安心接下便是,不必有负担,你父母不在京中,朕这个当叔叔的,有责任为你操办好这些。
第一百二十四章何昌逸是怀着万分感激的心情, 在进宫谢恩的同时,跟正宁帝禀明自己的亲事已经有了着落的事,好让关心他的叔婶可以放心。
却没料到,离开皇宫时, 他竟怀着感激到有些无措的心情。
因为他的这对皇叔皇婶对他这个侄子的情义, 实在太过深厚, 远超出他的想象,可他却深感无以为报,并为此感到惭愧。
哪怕知道对方并没有让他报答的想法, 只是单纯的愿意关照他这个侄子,何昌逸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坦然收下这些好意。
所以他在回去后, 立刻提笔给他母亲写信, 除了要禀明自己的亲事已经初步定下的事,最重要的就是坦承宫里为了他的亲事,所做的这一切,以及他感到受之有愧的感激与无措心态。
同时, 他还在信中隐晦地提及左书意也有了心上人, 只是女方因自身经历方面的因素,坚持拒绝, 让他表弟这段时间心情落寞的事。
他自己的亲事顺利落实,固然让他感到无比喜悦和期待,可是看到一同长大的表弟遭遇这种感情挫折,何昌逸也为表弟感到遗憾。
可是纵然有孟青竹愿意主动帮忙从中周旋, 也只是得到那位王主事因一些过往而存有心结,担心自己会连累旁人, 宁愿孤老终身, 也不愿与人谈婚论嫁的答复。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 左书意纵然伤心失落,也不好多做纠缠,只能将时间与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前两天已顺利升到九品。
阳春三月,京中喜讯频传,大多都是在宫里的那场‘相亲会’上结缘,时人对待成亲这件事,更讲究效率。
能有机会像这般在成亲前见面结识,互生好感,实属难得,让人都很珍惜。
毕竟在当下,盲婚哑嫁,由双方父母一锤定音的单方面决定亲事,新婚夫妻两人在成亲前甚至不曾见过面,都属常见现象。
哪怕随着朝廷有意无意地引导,以及可以正式出入衙门,与男子一同出仕并共事的女官们的出现,让男女之间的所谓大防有所放松。
但是已经存在多年的旧俗,肯定无法在短时间内,就得到明显的改变或消失。
在当下的这种大环境中,若是心意不诚,就无名无分的与异性有了较多往来,女子叫行为不端,男子则属于轻浮浪荡,都容易惹来非议,其中女子受到的伤害更大。
随着那些喜讯的传出,让许多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在赏花会后相继定亲的女子中,女官竟然占比颇高。
而且向那些女官求娶得人家也多,求亲的男子大多都已入仕,家世门第条件比之前的求亲人家更好不说,也不会提出要求女官定亲或是成亲后辞官。
有人忍不住打听,得到的是自家儿子若能娶个女官,夫妻二人将来能在仕途上相辅相成,互帮互助,有共同话题的答复。
而这些正在何殊的预料之内,真正有能力,对自己的前途有追求,冷静而又理智现实的男子,肯定能看出这其中的好处。
真正看不透,理解不了,忌惮女子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往往都是那些自卑无能之辈。
知道何昌逸在拜访过未来的岳家,顺利通过未来岳父大人的考校后,才来宫中报喜的事,没太在意。
对于何昌逸的亲事,她也没打算干涉什么,由着兴致高昂的正宁帝与皇后操持。
大多农作物品种的种植工作都已经告一段落,各地所做的统计,已陆续送入京中。
虽然她只关注一下最后的统计分析结果就行,但是为了防止下边人的轻忽大意,她也会亲自抽查一部分数据。
要做到对全国各地的各种主要粮食作物的种植面积,都能心中有数,甚至还能估算出大致产量。
除此之外,她还亲自去了趟农务司下属的实验庄上,看了下庄上种植各种作物。
……现已确定,这种扁豆角的产量挺高,而且适应性强,种植十分方便,存活率高,微臣建议,可以向大安全境推广。
何殊看着司农官拿着那份介绍扁豆角的图册,一眼认出,那是她挺熟悉的一种蔬菜,梅豆角。
可以,只要是这种容易种植,生长快、产量高的蔬菜品种,都可向大安全境推广种植,多余的菜,不管是腌制,还是晒成菜干,都能才时间保存,若遇上灾年,这些都可用来救命。
随行待诏赶紧将她的话都记下,这些都是需要他们在接下来形成文书,下达到地方,让地方官员配合实施的政令。
有官员半是恭维,半是感慨地说道。
殿下懂得真多,真是时刻都将民生放在心里,颇具陛下之风!何殊笑笑道,关注民生,乃是孤的分内之责,而且只要有心,谁都能做到,例如在场的这诸位司农官,这些年来,为我培育出大量外来的新作物,钻研新的种植方式,还研制出不少更省力却更高效的农具,为大安粮食产量的提升,做出巨大贡献,故而父皇特意派孤来此,代他表彰大家的功劳,诸卿辛苦了!这番话说得在场司农官员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同为官员,他们这些天天与土地打交道的官员,在官员体系中,常处于鄙视链的最下方,属于最容易被人忽视的那种。
即便历朝历代都是以农为本,可是他们这些司农的官员与务农的百姓们一样,都是最容易被忽视,最辛苦却功劳不显的那拨人。
而太子首次出宫巡视,就来到他们农务司,还代表皇上,对他们的工作给予高度肯定与重视的态度,实在让他们感动不已,心中也更加充满责任感与斗志。
何况何殊这个太子的重视与肯定,可不只是仅在嘴上说说而已,给他们这些司农官员的各种福利待遇和奖赏,更是好得让人眼红。
现在谁都知道他们这些司农官员要取得成绩,不管是培育出新种,还是有什么创造发明,或者只是改进,只要被证明确实有用,都会得到丰富的奖励。
立功机会很多,只要他们用心工作,收入高得让人眼红,再不是过去那又穷又脏的司农官员。
早前的一些靠着家世或荫恩,进入农务司混日子或是混资历,对农事一无所知的官员,早已被清出农务司,留下的都是踏实本分做事的人,工作环境与氛围也变得很好。
何殊这次过来巡视,当然也不是空手而来,带来不仅有物质上的犒赏,还有在农庄附近给他们建房子得实惠奖励等,让众人都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充满动力。
不仅看了实验庄中的各种作物种植情况,还看了养殖区域,以及各种农械与纺织机械的演示,何殊才结束这一天的巡视工作。
回到宫中,正宁帝有些不赞成的说道。
京城中被崔景怀给整顿得不错,出去也就罢了,去京郊外,还是太危险了些。
何殊笑着安抚道,没事,反正我出去的事很低调,身边也带了不少人随行。
这次也就算了,下次可不能再这般冒险,真要出去,至少也要摆上依仗。
为了安抚老父亲担忧的心情,何殊只好应道。
好吧,下次若是再出京,一定将依仗摆上,今天去皇庄,是为了以您的名义,去嘉奖和勉励一下那边的官员,他们这些年的功劳不少,最新研制出的那个可以纺织羊毛的机械,效果很好。
正宁帝闻言,立刻来了兴致。
这么说,你打算增加对草原那边羊毛采购量?鼓励那些蛮族要再多养些羊?何殊早前在决定互市时,就曾给正宁帝讲过,只要将来能成功研制出可以纺织羊毛的机械,就能鼓励那些草原蛮族养更多的羊。
这么一来,蛮族甚至不需要买羊,只需买羊毛,就能就他们获得必要的生存物资,他们肯定会乐意扩增养羊规模。
毕竟那些羊毛在那蛮族人眼中,只是无用且可再生之物,比卖牛羊还要划算。
是啊,此前只能靠手工搓线的方式编织羊毛制品,生产效率实在太低,耗费大量人工,产出却很有限,有了这纺织机械的辅助,纺线的效率大增,就能敞开了多收购羊毛。
虽然羊毛制品在大安的售价高昂,有得赚,但是在何殊看来,那么低的生产效率,实在有些浪费人力。
正宁帝现在已经明白用机械替代人工的一些优势,欣慰地点头道。
这件事不仅关系到羊毛纺织工坊的生意,还能关系到国家大计,还是皇儿说得对,要多重视这些有想法、有创造研发能力的人,他们搞出来的这些东西,真是利国利民。
想到将器坊那边近来研制出的成果,何殊心想,那些发明创新何止是利国利民,还能保国保民,确保大国地位。
不过正宁帝的性格是真的很平和仁善,对那些关系到打打杀杀的事,都不太感兴趣,若无必要,他一点不关心,只喜欢看到盛世太平、因泰民安的一面。
所以若无必要,何殊一般不怎么和他提起武器与军中的安排。
三月份发往各地的公开邸报上,内容更为丰富。
上面不仅刊有正宁帝确定只拨款一万两银子,为自己、皇后和太子,以及宫中娘娘们修墓,不仅不厚葬还不备陪葬的决定。
还有太子去巡视农务司所在的皇家农庄,在那里当众说的话,代皇上表明朝廷重视农业生产的坚定态度。
还有就是太子代表皇上当众表示,朝廷十分欢迎特别精于农事,善于培育良种的能人,以及擅长发明设计新器物的能工巧匠。
被代表的正宁帝是在看到公开邸报中的内容后,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说’了那么多话,公开‘表明’那么多态度。
不过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毫不推辞地照单全认。
第一百二十五章随着最新一期公开邸报在各地百姓之间传开, 再次在百姓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上一期中的内容,还只是展现出皇上的一个态度,这一期却是直接成了实际行动,为老百姓带去巨大震撼。
当然, 刚听说皇上计划拨款一万两银子修那么几十座墓, 算下来每座墓的预算都有数百上千两时, 老百姓并没有多大感触。
毕竟对普通的穷苦老百姓而言,几百上千两的银子,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 为给家中长辈修个几两银子的墓,就已让他们深感吃不消。
官府的人给百姓们解释这一万两, 与之前的历代帝王修墓, 动辄需要耗资数百上千万两巨资之间的差距。
这一万两银子所能修出的墓,即便只使用最普通的砖石,也无法修建出按制该有的墓道与墓室的花费,何况还要修那么多座。
届时修出的墓, 将会寒酸得远不如那些王公大臣, 或是富商之家修的墓,老百姓们才对此有了概念。
比起上次就是否要厚葬与‘死不起’, 所引发的热议,这次的百姓议论更多的是朝廷对农业种植的重视,以及皇上与太子对那些农务司官员夸赞与认可。
这些都使得百姓心中也下意识对那些司农官员生出敬重,对他们所倡导的那些种植方式, 以及推荐的农作物种子,都变得格外重视起来。
某些自认符合邸报中所提到的能工巧匠要求的人, 也随之心思浮动, 很想上京谋个前程, 一展拳脚。
不过不再热议是一方面,实际上有许多百姓都已暗自下定决心,不打算再跟别人比着要厚葬。
听皇上的,学皇上的做法,肯定没错,皇上说的话,做的事,肯定都是为了百姓好。
其他人也没理由再对别家如何办丧事与葬礼的事说三道四,毕竟这是由皇上亲自带的头。
作为地方官员,沈卓等人都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这种风向的明显改变,纷纷在奏报中提及这些现象。
看到公开邸报所带来的巨大影响,往她所期待的方向发展,让何殊感到十分欣慰。
事实再次证明,只要方法用得对,就算是那些看起来已经根深蒂固的陈规陋俗,也能被撬动。
正宁帝看到那些内容,心中再次充满成就感。
朕发现,朕的这个‘皇帝’名头,是真好用啊!难怪太子总是事事都打着他的名头,这影响力的确是非同一般的大。
在何殊看来,这就相当于她前世最熟悉的名人效应,正宁帝身为当今皇上,绝对是大安的最顶流,风头无二的那种。
当然,为了避免对方会飘,跟正宁帝本人肯定不能这么说。
这是因为父皇登基为帝后,所施的一项项惠民政策,已成功让老百姓们都记住了您爱民如子,仁泽天下的英明形象,这份信任的最直接表现,就是您所说、所做的一切,都能给他们带去巨大影响力,引起他们的争相向往。
正宁帝老怀安慰的点头道,嗯,确实是皇儿所说的这个道理,不过朕以后还要更加努力才行,可不能让这些信任朕的百姓失望。
在没有什么负担与压力,也没有什么特殊爱好的情况下,正宁帝实在很享受这种被老百姓们信任与追捧的成就感与充实感。
可以说,这些也是他当皇帝后,所能感受到的最大乐趣。
虽说他不仅为此付出大量可以享乐的时间,还付出了大量的银钱,可是现在看来,他所付出的那一切都很值得。
河原去年所遭遇的悬河崩堤危机,给何殊留下的印象实在很深刻,从中得到的经验教训也非常多。
所以何殊已经派出明暗两队人手,负责巡视与暗访大安境内的各处大堤,以及那些泄洪沟渠的情况。
目标是要做到可以尽量排除一切人为隐患,为接下来可能会出来的夏汛做好准备工作。
除此之外,继东合府之后,何殊又参考大量水利司官员经过反复模拟推算,最后得出的建议,在连悬河在内的几条大河流域范围内,又选出多个区域作为备用的泄洪区域,在附近修上泄洪水闸。
所有生活在那些区域中的百姓,都将会在朝廷的组织下,陆续搬迁到朝廷在地势较高的区域,为他们修建的房子中。
靠近那些河道的沿岸两侧,则将根据地势环境条件,只种不怕淹的水稻、茭白之类的农作物,低洼区域都给改造为池塘与湖泊,浅水区种植莲藕,深水区可用来发展渔业养殖。
有了多处泄洪区域,一旦再面临悬河大堤在去年所遭遇的危机,可以共同分担泄洪压力,不至于再出现像去年那般,由东合府一域承担全部损失,被淹大半,农作物彻底绝收的情况。
这项泄洪安置计划的投入虽然庞大,涉及到的百姓也不少,操作起来十分不易,在此过程中,还需要面对各种问题,但是都在朝廷的承受范围之内。
毕竟大安人口数量虽在近几年得到明显增长,但是总人口数量也不到七千万,受此影响的百姓再多,也多不到哪去。
随着各地兴修的大量具有储水功能的水库与池塘,各地在防旱这块,现已初步取得成效。
虽说已经做了这么多的预防与应对工作,但是每到最容易出现干旱与洪涝灾害天气的夏季到来之际,让各地都要重视城镇这等人口聚集之地,注重防旱抗涝工作,尽量增强老百姓的抗灾能力,依旧是朝廷的主要工作。
接到让他负责以长辈的身份为何昌逸筹备成亲事宜的旨意时,礼部尚书何广成有些错愕,小心而又略显为难的确认道。
陛下,让臣出面,这……合适吗?瑞王一系,毕竟已被迁出玉牒,不在宗谱之中。
虽然心中很乐意接下这个任务,可是何广成早已养成谨慎行事的习惯,滴水不漏的做出以他的身份,该有的反应与态度。
正宁帝态度明确地回道,不管他们在不在宗谱之中,何昌逸都是朕的亲侄子,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让你代朕操持这件事,还能委屈了你不成?何广成赶紧解释道,还请陛下恕罪,臣不觉得委屈,臣只是对此感到有些惊讶和意外,能为陛下代劳,是臣的荣幸!正宁帝的脸色这才稍缓,若非朕在宫中不便亲自出面,朕也不会想到让你代劳,朕隐约记得,你当年和瑞王兄的关系,好像还不错的样子?若是何殊在场,肯定知道正宁帝只是顺口这么一提而已,此刻却让何广成感到如临大敌,左右为难,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合适。
好在正宁帝通过他额间渗出的汗水,欲言又止的紧张反应中,看出对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但他也没有解释自己只是随口问了这么一句,并不存在什么试探与讽刺。
朕早前派人取走瑞王等人的印鉴、冠服之类的物品的事,你应该还有印象,朕虽然不好违背先帝遗旨,公然为瑞王兄翻案,恢复他的一切,但是在朕的心中,他永远是值得朕敬重的瑞王兄。
听到这话,何广成立刻领会到其中的重点,不好‘公然’恢复,却能在私下里恢复。
何广成在朝中向来左右逢源,精明圆滑得让人又爱又恨,此刻面对正宁帝的坦诚,莫名感到有些眼眶发热。
他与瑞王的年龄不相上下,两人一起长大,论感情,比亲兄弟还要更亲近几分。
只是两人长大后,随着瑞王决定参与夺嫡,便有意疏远了他,两人之间的关系,后来变得甚至比普通宗室兄弟更疏远。
所以瑞王倒后,他并没有受到牵连,此刻听到正宁帝的感慨,他实在有种感同身身受之感,也为瑞王感到庆幸。
可是有些话,正宁帝这位皇上可以说,他却不能说,甚至不好流露于表面,只能强笑着拱手道。
陛下圣明,臣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办好此事,断不会委屈了昌逸侄儿,不负陛下厚望。
在何广成看来,先帝当年费尽心机,选了当今这位在当年不显山不露水,低调到没有存在感的皇子继位,无异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费尽心力想要隐瞒的那一切真相,不惜代价想要强求的那些声誉,结果都被当今皇上毫不客气地掀个底朝天。
最后落得个注定将贻笑世人的惨淡结局,也算是实现了他昔日的那位至交好友的最大愿望,甚至比对方亲自做这件事,做得更为彻底,更加不留父子情面。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毫不夸张地说,当今能够继位,绝对是先帝晚年所做出的最为英明的决策。
哪怕登基为帝的正宁帝,与早年判若两人,所表现出的心机手腕都很让人忌惮与紧张,但是能看得到的底线,也让人感到安心。
正宁帝则对他的态度表示赞许,嗯,由你这个礼部尚书亲自出面操办这桩亲事,朕放心。
说着,正宁帝拿出一份清单。
昌逸将来的路还长,身份又复杂,将来的路还长,朕也不好将这件事办得太过隆重,就只能尽量办得低调实惠点,这是朕与皇后为他准备的房子和聘礼,后面若发现还缺什么,你只管开口。
恭敬地接过正宁帝递给他的清单,何广成就知道皇上与皇后准备的确实够实惠,就是对于皇上口中的低调,他觉得有待商榷。
至少,让他一个宗室郡王兼礼部尚书亲自出面操办的亲事,怎么都不可能和‘低调’二字沾边,可是皇上既然这么说,他也只能认下。
毕竟凡事都怕对比,与皇上亲自出面相比,由他出面,确实要低调得多。
从这份清单上的内容看,陛下与娘娘准备得的十分周全,应当不会缺什么,待臣回去之后,就找人挑个吉日上门提亲,肯定不会耽误与怠慢这桩好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孟大儒对自家的未来女婿, 还是比较欣赏与认可的,算起来,何昌逸与他还有着半师之谊,毕竟他是上届科举会试的主考官之一。
所以他对何昌逸的印象本就较深,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自家女儿与对方同在门下省共事近两年, 都没有结缘,两人却因宫中举办的那么一场赏花会而正式相识,并确定心意。
由此可见, 何昌逸可以称得上是位十分守礼的君子,而且对方还表明态度, 不仅不会要求他们的女儿在成亲后辞官, 还欣赏他们女儿尽忠职守的能力表现。
这让孟大儒夫妻都安心许多,唯一让他们有些担忧与顾虑的,就是何昌逸昔日的宗室出身。
他们并不在意女婿的家境贫富,只是相较于那有些复杂的背景经历, 家里情况更简单些的, 更让人放心。
可是女儿自己选定的这个人选,本身能力人品都过关, 他们老两口就算心里存着有那么一点隐忧,也没表露出半分。
只在老两口私下的时候,免不了感叹几声。
毕竟世事古难全,会有缺憾实属正常, 强求不得。
不过随着孟家收到传信,礼总尚书何广成将会以何昌逸族堂伯的身份, 带媒人亲自上门求亲, 他们心中的那点顾虑瞬间消失无踪。
哎呀呀, 有劳广成尚书亲至寒门,鄙人如何担待得起哪!何广成身着便服,朗声笑道拱手道。
哈哈,孟先生谦虚了,先生乃是陛下的座上宾,这世上能有什么是先生所担待不起的?在下今日是受人所托,替家中晚辈昌逸侄儿,向贵府求娶令爱,还请先生给个薄面,莫将在下给赶出去。
孟山长知道何昌逸的父母都不在京中,也不方便来京中的事,以为何广成是受何昌逸的父母所托,帮何昌逸操办亲事。
而他虽然不曾入朝为官,与何广成没有共事,打过交道,但他对此人也算是早有耳闻,知道他为人处世素来圆滑,是位很擅长领会上意,做事从不违背上意的人。
所以他在收到何广成派人送来的亲笔书信,约定带媒人上门求亲的好日子时,就知道这桩亲事肯定是宫里默许的,让他彻底放下心中那点不宜宣之于口的顾虑。
花花轿子人抬人,都非常给对方面子的两人说笑间,带着媒人走入厅内商谈亲事,带来的礼品被抬到旁边的侧厅内。
何昌逸写给自家母亲的家书还没到达合城,他的亲事就已顺利完成提亲、定亲这两个重要步骤,只差成亲这最后一步。
顺利得让左书意看着十分羡慕,若是没有动过心,他只会单纯为表哥的亲事顺利感到高兴。
可是对于一位情窦初开,就遭受打击的失意人而言,高兴的同时,也难免为伤怀自身。
看着表弟在短短一两个月内,就从过去的那个没心没肺的爽朗少年,变成满怀心事的忧郁少年,何昌逸是心痛而又无奈。
他过去一直觉得所谓一见钟情,只存在于书中,却没料到,他的表弟竟然用自己真实经历,告诉他什么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在对方态度明确,丝毫不留余地的拒绝后,何昌逸很希望自己的表弟能够尽快放下,可以做到‘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却无法如愿,只能看着表弟变得越来越沉默。
书意,你……要不要考虑申请调到外地,换个环境,也许……换个环境后,面对陌生的工作环境与人,也许就无暇再执着于京中的人与事,说不定还能有机会遇上更适合的人?左书意知道他表哥的意思,强扯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表哥,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过我们不是早前曾计划过,要趁在京里时的机会多,先争取升职机会,之后再考虑外放的事?你放心吧,我没事,我肯定不会做自暴自弃的事。
问题是何昌逸最不放心的,不是他自暴自弃,而是他在感情受挫后,将时间与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变得特别积极主动努力,比自己这个门下省的人还忙,何昌逸很担心他的身体会吃不消。
听说京郊的百里桃林正繁花盛开,我们调一下休沐日,一起去郊外散散心吧。
左书意知道他表哥想让他放下心结的好意,但他做不到,只能笑着道。
有这个时间,表哥该邀表嫂一起出去赏花放松一下,我就不用了,表哥放心,我没事的,我觉得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能过得特别充实,感觉挺好的。
忙碌的工作,可以占据他的全部思绪,还能让他的身体变得疲惫,变得能吃能睡,也让他成功摆脱前段时间吃不下睡不着的糟糕状态,让他表哥看着特别担心。
何昌逸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放弃,事关女子的声誉和处境,他与孟青竹再怎么有心也无力。
三月底,西月国以朝贡的名义申请进入大安,收到对方请求入关的文书,何殊看着嗤之一笑,就将文书丢到一旁。
正宁帝有些不解地拿过文书,再看了一遍,发现那封以大安文字书写的文书言辞恳切,态度十分诚恳的样子。
皇儿是觉得,这西月国此次请求入朝进贡,不是什么好事?在正宁帝的印象中,有番外邦入朝献贡,应该是件好事,代表着大安的强盛,吸引外邦小国纷纷主动归附,代表着莫大的荣耀。
反正在先帝朝时,但有外邦小国来大安朝贡,先帝都十分欢迎,还会派出受宠的皇子代他亲迎,十分礼待。
身为在先帝面前压根不具有存在感的无名皇子,正宁帝从未得到过这种殊荣,但是每逢宫里举办迎接外帮使臣的宫宴时,他都会被召入宫中出席,当个不起眼的陪客,以示皇上的热情好客。
他自己登基后,也曾陆续有外邦小国请求朝见,却都被何殊毫不客气地拒绝,次数多了,那些小国也就不再来自讨没趣。
招待外邦,少不了要展现大国风采与实力,是件非常耗费银钱的事,所以正宁帝对此也不感兴趣,就没在意。
不过这个西月国有些不同,它是与大安边境接壤的一个规模不算小的国家,几十年前曾与大安发生过战争,战败之后归附大安,向大安称臣。
但在后来,逐渐变得怠慢起来,不仅不再来大安朝贡,连按例该向大安请示的王位继承,都被西月国单方面取消,扔在大安不闻不问的质子死掉后,也没再派遣新质子。
先帝虽然对此十分恼怒,但因当时的大安国力每况愈下,在周围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只能勉力自保,根本无力向西月国问责。
无事献殷勤,不是非奸即盗,便是有所求,不管他们此次想要入朝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不必搭理,像这些跟我们离得太近的,将来有一家是一家,我们都不能客气,何必在此时浪费时间与精力应付他们。
何殊可没有当冤大头的爱好,只需翻看一下历朝历代的外交记录,就能知道那些小国连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都不如。
穷亲戚好歹也是亲戚,那些小国只需拿着几样被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特产,夸上大安几句大国风范、盛世太平、令人神往的好话,就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热情好客的先帝等人,都十分吃这套,不仅会大力扶贫,回赠给对大量金银宝物,还会将大安的良种与先进技术,都敞开了任由他们学习。
何殊不是看不起那些小国,只是看不上那些小国将大安当大傻子糊弄的态度。
就算要交好那些友邦,双方的友情也该建立在诚信互助的基础上,而非单方面扶贫,对于这类看不到诚意的觐见,她选择一律拒绝。
正宁帝已经看出何殊在草原蛮族那边实施的和平演变归化之策,在理山国那边加派兵力,增加大笔的军费投入,要求当地屯兵与驻军,都要增加各种丛林与陆地、城市的实战演习与训练,明显是打算采取武力统一的阵势。
朝廷在大安与西月交界的边境,也驻扎的有一支大军,但是在他看来,那支大军更多的只是起到威慑警告的作用。
现在听到何殊这么说,他才意识到,与先帝晚年经常怒骂西月等国背信弃义,却什么都做不了不同,他的太子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可能私下里已经做了些什么。
皇儿已经知道西月国请求入朝觐见的目的?见自家老爹这么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所在,何殊也就没再隐瞒,轻描淡写地回道。
大约能猜到那么一点,儿臣此前已经得到奏报,西月国已经发生内乱,王族嫡支快要被旁支给逼宫夺位,他们在这种时候请求入朝,肯定是为争取大安的支持。
以他对太子的了解,正宁帝一脸肯定地问道。
皇儿在这其中做了些什么?这就是爷俩对彼此太过了解的不便之处,她家老爹本没这么精明,反应也不该这么迅速。
真要讲起来,她在这里面做得可就太多了,毕竟是从早些年发现西月国有入侵大安的打算后,就开始布局。
能将本该铁板一块的西月国,搅得不仅没精力入侵大安,反而还自顾不暇,当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一件事。
只是何殊向来不怎么在正宁帝面前提及那些阴私手段,虽说她也是为了自保,为了让自家百姓免遭战乱,才不得不对敌国施些手段。
父皇不用在意,儿臣只是做了一些可以牵制住他们的大军,让他们顾不上入侵我们大安的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好在正宁帝并没有追问细节的打算, 只是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道。
朕都不知道,那西月国不仅背弃我们大安在前,后面竟然还打着想要噬主的主意,这是觉得朕好欺负吗?现在遇上事了, 倒是想起我们大安是他们的宗主国, 想要让我们帮他们出头了, 想得美!何殊点头道,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儿臣认为, 我们实在没必要与这等小人多打交道,浪费我们朝廷的时间与精力。
等到他们西月国将自己给折腾到穷途末路之后, 就是他们大安以宗主国的身份, 出面接收,啊不,应该说是收拾残局的时候。
换了先帝,想得肯定会是如何帮一方消灭打击另一方, 再出钱出物帮助对方发展, 落得个仁义和宽容大度之名。
可惜他们没赶上好时候,何殊从不信任别人所谓的感恩与道德, 而是更相信利益联系,也不在意什么虚名,只考虑实惠。
想到自己刚看到那份写得特别漂亮的文书时,心中生出的那点暗喜与成就感, 正宁帝就有些不是滋味。
看来自己是因最近看了太多百姓的夸赞,有些飘了啊, 竟然以为西月国也是因为听说他的英明睿智, 才会恢复朝贡。
认真反省到自己最近状态不对的同时, 正宁帝语气坚定地应道。
皇儿说得对,是他们背弃在前,莫说现在是有求于我们,就算他们是真心想要再次归附,我们也不能再接受他们这等反复无常之辈。
不过他们爷俩虽然达成统一态度,但是朝中大臣在得知这件事情后,都纷纷表示大安作为宗主国,理应该待人宽容大度。
已有多年不曾得到‘业务’的鸿胪寺寺正,更是激动不已。
陛下,我大安多年以来,一直奉行以仁义教化天下人的原则,那西月国前些年虽然怠慢了我朝,未曾如期上京朝贡,但是两国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足以证明他们对我们大安,还是心存敬畏的,我们理应不计前嫌,重新接纳他们,展现我大安的宽容大度。
某些牵扯甚大的真相可以告诉正宁帝,但肯定不宜广而告之,让这些人都知道。
正宁帝也知道这点,所以他并没有说出西月国早就打算对大安图谋不轨,好在太子反应迅速,并技高一筹,才为大安避免一场大战的事。
先帝待西月国倒是宽容大度,可他们不仅背弃先帝对他们的种种优待,拒绝上京朝贡,连确立王位继承人一事,都不再上奏请示我大安朝廷,莫非我堂堂大安,竟成了那些附属小国想来就来,想走想走的地方?这番话的严重性,可谓是不言而喻,群臣纷纷道,陛下息怒!只要你们别跟朕提,要待那些负我大安在前的邦国仁义、大度,朕就不会动怒,朕的仁义大度,只留给忠于我大安的百姓,绝对不会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户部尚书柯文青随即高声道,陛下圣明!工部尚书带着自家属下紧随其后,陛下圣明!每有异域小国来朝,都得户部出钱,工部出物、出技术,甚至有些时候还得出人才,两部可谓是苦其久矣。
此刻听到皇上掷地有声的表态,不再将仁义大度浪费在那些异域邦国身上,听在他们耳中,就相当于他们省了钱与物力,绝对是件值得可喜可贺的大好事。
出于本心,何广成也想给皇上歌功颂德几句,可他身为礼部尚书,看看自家那位被打击得十分沮丧的下属,也就是鸿胪寺寺正,他只能选择沉默。
正宁帝这才满意的点头,我大安作为大国,在必要的时候,的确可以做些睦邻友好的事,例如救那些邦国老百姓脱离水火的义举,但在平日里,大家都挺忙的,相隔的距离又远,往来不便,就没必要给彼此添麻烦了。
没人知道正宁帝为何能将这种遍布心机的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但是听得出皇上的态度坚决,他们也就不好再纠缠。
与礼部和工部毫不掩饰的高兴相比,这些年来,存在感一直很低的鸿胪寺官员,对此表示非常失望。
除了部分官员还能在与草原蛮族谈互市,维护草原蛮族与大安之间的交易往来上出些力,或是随大安船队出行外,其他大半官员都处于半失业状态。
学习或教人说那些异域话,翻译一些异域文字,就是就他们用来打发日子的主要工作。
下朝后,鸿胪寺正找到礼部尚书,一脸不解地问道。
大人,这西月国作为我们的附属国,多年不来朝贡,如今好不容易又来了,就算宫里对其不满,我们也完全可以趁机好好敲打一番,这般直接拒见,岂不显得我们有失大国风范?而且他对顶头上司在朝堂上没有支持他的行为,心中也多少有点意见,这毕竟是关系到他们鸿胪寺与礼部的大事。
何广成确定正宁帝不是一位无的放矢的人,还在暗自思索正宁帝在朝堂上说得那番意味深长的话。
此刻听到手下的疑问,只是漫不经心地顺口回道。
难道你们至今还没看出来,朝廷不养闲人吗?听到这话,鸿胪寺正一脸惨淡地回道。
下官就是因为看出来了,才会这般努力想为我们鸿胪寺多争取些任务,可是……大人好像并不赞成?何广成瞥了他一眼道,你想争取,也得看皇上愿不愿意给机会,既然是皇上已经打定主意的事,你还要跳出来,那就不叫争取,而是与皇上作对!鸿胪寺正赶紧回道,下官不敢,下官绝对没有忤逆上意的想法。
嗯,为免再出现这种情况,本官今日就点拨你几句,在朝廷不养闲人的情况下,鸿胪寺的大半人手一直闲着,陛下没有裁减人不说,还会不时的往往里面增员,还总要求你们要学习那些异国的语言文字,足以证明你们只是暂时闲着,养着你们还另有大用,应当与你们学习的那些异国语言文字有关。
听到礼部尚书的这番分析,鸿胪寺正顿觉有种茅舍顿开之感,满脸钦佩的拱手致谢。
多谢大人的提点,听您这么一说,下官这心里注踏实了,回去后,一定会要求他们在学习那些新语言和文字时,万不可怠慢。
何广成满意地点点头,正觉对方孺子可教,就听对方随后又低声问道。
大人,朝廷这是不想再应付之前的那些小国,打算换一批吗?何广成没好气地回道,什么换一批?鸿胪寺会变得如此落魄,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这个寺正的思想太过陈腐,一心只想着鸿胪寺过往的那些工作内容和模式,你就不能仔细想想,认真总结一下,近些年来,你们部里有机会立功表现的官员,都在忙些什么?被上官训斥的鸿胪寺正此刻一脸的委屈和无奈,小心回道。
大人,他们都在忙着帮人谈生意,下官不仅注意过,也曾认真考虑过,所以还曾特意要求下边闲着的人,要多重视民生经济,多学习一些与人谈生意的技巧,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上面直接将那些请求入关的小国,都给拒在关外,他们虽然学了,眼看也没什么机会派上用场啊。
何广成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一时有些语塞,不过他随后就反应过来。
只要你们用心学了,尽量多做准备了就行,朝廷肯定会给你们发挥本事的机会,你们还可以再多学些,多学些总没错,那有句古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反正本官十分确定,朝廷对你们寄予厚望,迟早会有给你们派重任的那天。
听到上官说得如此肯定,鸿胪寺正顿时生出无限信心,精神抖擞地应下。
有大人的这句准话,下官这心里就踏实多了,您放心,下官这就回去给他们下任务,让他们再多学些,最好都能学成百事通,样样都能拿出手,保证将来不会给您丢脸,让朝廷失望。
看着对方斗志昂扬地退下,转身离开的背影,何广成莫名感到有些心虚。
他只能确定上面一边将那些异国都拒之关外,却又没有抽调走鸿胪中闲置的官员,肯定还有任用。
但他真不确定上面将会如何用鸿胪寺的这些人,毕竟当今皇上经常不按理出牌,让人根本预料不到对方下一步的打算。
只能通过对方偶尔有意无意间透露出的某些信息,从中分析出一二,还不能保证全对。
因为皇上总能做出各种让人难以预料,或是匪夷所思的决定,让人觉得两人的脑子长得不一样。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不管朝廷对鸿胪寺的未来有着怎样的规划,绝对不会存在鸿胪寺正所猜测的那种情况,换一批小国来大安打秋风?怎么可能!毕竟皇上已经当朝宣布,他的仁义大度只会泽及大安百姓,这就是一个非常重要和明确的信号。
第一百二十八章鸿胪寺的想法被上官给按下去后, 虽然仍有其他朝臣也对这件事心存异议,但也无济于事,只得不了了之。
四月底的时候,何昌逸的大舅母和小舅母带着人进京, 时隔多年后, 再次重返这座京城, 这些人的心情都颇为激动。
随着她们乘坐的马车驶入京中,她们才发现,印象中多年没什么变化的京城, 在过去的十余年中,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
不管是街那川流如织的行人, 还是道路两旁的商铺房屋, 都已发生巨大的变化。
何昌逸的大嫂朱秀雅透过掀开帘子的车窗往外看,忍不住感慨道这京里,看着比我们离开前,要热闹得多啊。
想起在来时的路上见到那些, 左书意的大堂嫂崔文月接过话道。
何止这京中, 这上京的路,不仅变得又宽又平, 人也多了不少啊,过去要走一两个月的时间,现在只要不到一个月,就走到地方了。
左书意的母亲洛氏神情复杂的点头, 是啊,谁能想到, 短短十多年过去, 竟已发生这么多的变化呢?变化的不仅是这些环境, 还有她们这些人的身份经历,如今重返故地,心中很难平静。
洛氏的大嫂李氏拍拍她的手道,谁能想到,我们还有重回京中的这一天呢,而且还是为小逸操办喜事,你也不要忧心,我们这次上京,说不定能将小意的亲事也一块给料理妥当。
想到何昌逸在信中隐晦提及的那些内容,洛氏点点头道。
希望能一切顺利吧,那孩子的运气,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唉。
生来本是国公府的小公子,因为是同辈中年龄最小的嫡公子,在家里受尽宠爱,结果不满三周岁,就赶上家中遭遇大变。
金尊玉贵的公子沦落成连普通百姓家的孩子都不如的罪臣之子,好在这种生活没两年,就在当今圣上的宽赦下,成为良民之子,生活待遇得到巨大改善。
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与昔日国公府小公子的待遇有着天差地别,在她儿子左书意的印象中,早就彻底没了对国公府的印象。
这样也有好处,可以踏实本分的当个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从小不骄不躁,用心习得一身本事,还成功在京中谋得官身。
知道小儿子出息了,洛氏一直以为小儿子这是时来运转,她以后算是可以对他放心了。
可是事实证明,她还是放心太早,同样的际遇下,外甥的亲事顺利得不用让他的父母操半点心,她儿子却感情受挫,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
朱秀雅温声劝慰道,小舅母不必忧心,都说好事多磨,等我们弄清楚这里面的具体原因后,再看看该怎么办合适,有我们可以出面,肯定要比他们两个大小伙子方便。
说话间,马车已将他们送到秀林坊外,李氏拿出地址看了看胡同口的门牌。
秀林坊十一巷,应该就是这里,一零五号院,应该在这个巷道里面,这马车方便进去吗?李氏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方便进,进去后,想要出来的时候,只需进院掉个头就行,老身刚才好像听到你们提起一零五号院,你们可是小何、小左的家中人?听到声音的李氏转身,就看到一个身衣着朴素的老妇人,带着一名中年妇人拎着装满菜的篮子站在一旁,跟她们解释巷子里的情况。
想到儿子在信中提及的那些人中,提得最多的就是对他们照顾有加的隔壁邻居,洛氏赶紧笑着福身道。
是的,妾身是左书意的母亲左洛氏,这位是我大嫂左李氏,婶子可是住在隔壁的沈家婶子?沈老太太与吴水芹也赶紧福身还礼,笑着点头道,是的,这是老身家侄女柳吴氏,你们大老远的过来,肯定是为了小何的亲事吧,这一路辛苦了,快回家中歇歇,小何他们在老身家里放的有备用钥匙。
李氏也福了一礼道,常在外甥与侄儿的信中听到他们提起婶子一家,说是贵府对他们多有照顾,宛如亲生,让我们这些做长辈地,都对婶子一家都感激不尽。
沈老太太朗声笑道,别客气、别客气,是你们会教,将两个孩子都教得知书达理,热心助人,总念别人的好,真要说起来,他们兄弟可没少帮我家忙。
双方相互认识并寒暄过后,一起带着三辆马车走进巷子中,吴水芹先一步回家拿来钥匙,给左家与何家人开门。
有沈老太太和吴水芹帮忙从旁介绍,左家与何家来的十来人,很快就已弄清楚小院里环境与房屋配置。
从沈家人口中得知,何昌逸的亲事已由礼部尚书亲自出面,走完了提亲、定亲的流程,只差一个成亲后,两家人都感到非常意外。
虽然他们也已知道瑞王在出海前,特意写信给当今圣上,将小儿子的亲事托付给对方。
但是在他们看来,这个托付,也就是请对方帮何昌逸指婚,这在先帝朝时,是一种很常见的表忠心方式。
没想到当今圣上竟然如此有心,不仅大费周章的为何昌逸举办一场‘相亲会’,还在何昌逸有了意中人后,派礼部尚书代就操办亲事,毫不掩饰地表现宫里高度重视的态度。
得知瑞王的长媳,次子与次媳,还左家人一起进京中的事,正宁帝少不了又要感慨一番物是人非,何殊却顾不上这些。
最近返航的船队不仅带回大笔的金银与大批货物,还带回的有大量最新消息。
其中不仅包括其它岛国的消息,还有幕浮岛的一些消息,船队本身并没有进入幕浮岛周围的海域,而是在约定好的海域,接到定海水师派回的传信人员。
何殊也没想到,瑞王他们去了幕浮岛后,短时间内,就凭带去的大批人手站稳脚跟。
在幕浮岛的本土势力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迅速利用借力打力的方式,拉拢一批本土势力合作,打击一部分势力,短短数月内,就让幕浮岛上的势力重新洗牌。
忙着与那些本土势力周旋的同时,瑞王对所占地盘内的百姓施行仁政,与民休养生息。
不但免费给那些失去家园的流民发放土地,还教导当地人采用更先进的大安种植技术,还不吝发放来自大安的一些农作物种子,除此之外,还教本地人更为先进的造房技术。
这些举措让那些在大量本土势力的战乱中艰难求生的百姓,有了喘息之机,春种过去,瑞王的仁贤之名已经遍传整个幕浮岛。
都知道有位出身于海外一个大国,因遭遇意外而流亡到他们幕浮岛的王,因其自身经历坎坷,特别怜悯他们这些同样流亡在外,无家可归的百姓。
只要能够进入那位王的领地,只需完成王的手下安排的一些工作,不仅可以得到免费的食物,生病还能得到医治。
正式落户后,不仅可以得到免费的宅基地,还能得到一块土地的种植权,只需缴纳很少的税收,连种子都可以从王那里赊欠,等到收获的时候再还上。
这是在战乱中挣扎求生多年的幕浮岛本地百姓,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好事,认为瑞王就是上天赐给他们幕浮岛,前来解救他们的王。
人们因此而燃起生的希望,想方设法地争相赶往瑞王所在的领地,因为那里有着可以让人活下去的机会。
因带去的人手充足,所备物资虽然有限,可是他们从那些被收编或是击败的本土势力那里,相继收缴了大批物资。
使得那些但凡能够进入瑞王领地的人,都能衣食无忧,只要愿意服从统一安排,听从调遣,就能生活得很好,反之则会被收回一切扔出去。
所以短短数月内,瑞王就成为幕浮岛本姓百姓心中最为敬仰的王,那些被主家控制起来,逃脱不了的贫苦百姓,知道王的存在后,都开始主动祈祷王的降临。
这种操作令岛上剩下的那些本土势力如临大敌,深刻的认识到瑞王一行能给他们带去的巨大威胁,想要联合起来对付瑞王,并宣扬瑞王是外来异族的事。
可是他们在已经错失先机的情况下,醒悟过来的太晚,有些势力选择主动投靠瑞王,有些试图与瑞王为敌的势力首领,甚至被自己的手下杀掉。
最后成功组成联军的那些本土势力,目前正在与瑞王一方对峙。
相较于刚登上幕浮岛后,以雷霆手段强势出击,短时间内连占数府,灭掉十多个试图反抗的顽固势力的强势表现。
如今到了胜劵在握之际,为了避免造成当地人的大批伤亡,使得那些本地人对他们产生排斥心理,从而留下心结。
瑞王目前正摆出我们毕竟是外来流亡之人,所做一切只求自保,爱好和平,只愿尽力救助当地百姓、不愿打打杀杀的架势,面对联军的咄咄逼人,始终不愿与对方产生正面交锋。
虽说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听说自家所谋划的那些,即将正式实现,正宁帝还是忍不住感到莫名激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但他就是感到由衷的兴奋与激动。
这么说来,瑞王那边的进展岂不是比预期的还要更顺利,用时更短?何殊也为这个最新消息感到十分高兴,笑着点头道。
是啊,儿臣以为最快也要到秋季才能有好消息传回,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将要胜负见分晓的关键时刻,估计不用等到六月,朝廷就正式能多个友邦!正宁帝欣慰地笑着点头,连声道,好、好啊,瑞王不愧是瑞王,哪怕已消沉多年,一朝可以龙归大海,依旧能龙啸九天,成为名副其实的王!第一百二十九章这就是何殊从来不会, 也不敢小看这个时代中的任何人的原因,因为他们的人生智慧和经验,都深不可测。
而她所具有的唯一优势,就是这辈子在机缘巧合之下, 所处的位置够高, 拥有的机会更多而已。
以刚柔并济的方式迅速占领地盘, 再将那些已被收编的本地人派出去,让他们负责在幕浮岛上各地造势,制造舆论、并引导舆论。
使得那些真正生活在水火之中的幕浮岛百姓们, 如在黑暗中遇到明灯,看到生的希望, 从而主动归心。
这些手段何殊也会使, 但她会使,是建立在她前世曾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一辈都在学习各种知识,有意无意中学到的知识太多。
虽然她学得最娴熟的那些, 注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用武之地, 能在这辈子用上的那些,她其实只学到点皮毛, 并不精,却可用来给人指引方向,从而达成目的,还算是勉强够用。
毕竟这个世上的聪明人实在太多, 他们需要的往往只是一个明确的方向,剩下的他们自己就能举一反三。
在最后即将分出胜负的阶段, 瑞王一改初时的雷霆风格, 改打仁义之牌, 虽然需要多耗费些时间,但从长远考虑,不得不说,这才是真正的上策。
毕竟他是外来者,现在的幕浮岛人只重视他也是流亡者的身份,对其极具认同感,将他视为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王。
可是随着幕浮岛的局势彻底平静下来,那些老百姓的生活恢复秩序后,瑞王的身份来历,以及他在登上统治之位的过程中,所杀的那些本地人,都将容易成为有心之人用来煽动百姓、蛊惑百姓造反的理由。
像这般摆出淡泊名利,只想为自己和追随自己的人,求得一处存身之地,对幕浮岛的统治权丝毫无意的高姿态,才能让幕浮岛的那些本地百姓,更加期盼他能赶紧登王位,好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
这样一来,瑞王在民心所向的积极支持下,不得不上位统治幕浮岛一事,就会变得更为名正言顺,那些百姓也会更加维护自己亲自推选认定的王。
后期少造杀孽,也只会让幕浮岛的那些本地人更加相信,瑞王确实是位仁义的王,之前所灭杀的那些势力,也能就此说成为民除恶,不得已而为之,更加增强那些本土百姓对他的认同感。
如此一来,就算后面有人想用瑞王是外来者的身份搞事,那些已经归心的百姓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蛊惑。
至于瑞王将来能否坐稳幕浮岛之主的位置,只要能给他充足的时间,何殊相信,以对方的这些心机手腕,绝对不成问题。
听到何殊分析了一下瑞王选择暂且按兵不动的意图,正宁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自己实在没本事想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能听个热闹。
可是瑞王能在短时间内,就利用这些行之有效的手段控制幕浮岛的局势,太子则在听到传信之人的讲述后,迅速从中领会到瑞王在登上幕浮岛后,所制定的种种策略。
有了瑞王伯这位成功案例,儿臣是时候该去联系其他叔伯了。
正宁帝有些不解地问道,这不是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他们能信吗?何殊扬了扬手上那份由瑞王亲书的秘信,里面的核心内容只有四个字,‘大业可期’。
有瑞王伯的‘大业可期’在前,儿臣的那些叔伯们会信的,在大安,他们的未来一眼可以望得头,甚至连他们子孙的前程在内,这是他们这辈子唯一可以再拼一把的机会。
换成正宁帝,他肯定不愿意,因为对他而言,哪怕只在大安当个穷郡王,他也不会愿意冒险前往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拼一番未知的基业。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不过何殊可以肯定,若无意外,能有机会被她选定的人,基本都会同意。
毕竟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可以看得出来,在大安,他们这辈子都将注定没有机会翻身。
突然被从圈禁他的地方带出来时,庆王表面上镇定,心里其实有些慌。
若非去年经历过遭遇暗袭,却被宫里派去保护他的人救下的事,知道宫里并没有要他命的打算,他肯定连维持表面上的镇定都做不到。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被带到一处陌生院子中,被扶下马车时,已经可以确定对方并没有害他的打算,看样子像是打算带他来见什么人,庆王才彻底松了口气。
不知你家主人是哪位?如此大费周章地将老夫带出来,不担心会出事吗?站在他身边的那位戴着面具的廋高男子低沉着声音回道。
王爷不必劳神,卑职乃是奉命行事,并无违法犯纪之处,不会出事。
听到对方的自称,这竟是个有正式官身的人?庆王虽然已被圈禁多年,但他并不缺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他那位早年毫无存在感的皇弟登基为帝后,就带着他那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太子深居宫中不外出。
为此,除了可以就近去宗庙举行的祭祀,其它许多重要的祭祀,甚至都是由王公大臣们代劳,只因主持那些祭祀需要出宫。
当皇帝怕死到这种程度,可以说是世所罕见,这也让庆王并未往宫里的那位身上猜。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他真心觉得,自己还不值得他那位皇弟亲自出宫召见,毕竟对方为了自身安全,连那些可以彰显皇权身份与威严的重要祭祀都不亲自出席。
可是将他带来此地的人,不仅有官身,还如此肯定的自称不违法犯纪,又让他觉得除了宫中那位,不作他人之想。
莫非,是陛下想要见老夫?那男子没有回答,王爷可以先进厅中喝杯茶,只需稍候片刻,想要见您的人,自会过来。
庆王跟对方进厅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中的环境,侧耳听了一下,发现周围竟是一片寂静,猜测这里可能是某座大宅的一个人迹罕至的偏僻院落。
想到刚刚载他过来的马车,曾穿过京中繁华闹市,结合他在车中还隐约听到的一些信息判断,这应该是座距离皇宫十分近的大宅。
看来想要见他的人,虽然不是皇上,这身份非同一般啊!正当庆王坐在厅中反复思考,将京中的可疑之人都想了一遍,又都逐一排除时,他才突然听到之前那人提醒他道。
太子殿下到,王爷还是莫要失礼得好。
想了一圈,庆王都没想到,打算见他的人,竟然是存在感向来不强,被他的那位皇弟娇养到不让离开其视线范围的宝贝独子,太子。
庆王刚站起身,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清瘦的俊美少年,大步走入厅内,不禁微愣。
孤此番是代父皇来见庆王伯,看到庆王伯老当益壮、精神矍铄,孤心甚慰!这才反应过来的庆王躬身施礼道,罪臣见过太子殿下,有劳陛下和太子关照,罪臣感激不尽!何殊微笑着抬手道,庆王伯不必多礼,请坐。
来的是竟是意料之外的太子殿下,庆王实在想不出对方见自己的目的,就算对方自称是代皇上来见他,他也想不通这里面的用意,只得选择收敛心神,随机应变。
庆王有些迟疑地躬身回道,臣乃戴罪之身,实在不敢与殿下同坐。
不管是瑞王,还是庆王,都是正宁帝登基之前,就已相继被贬、被废或是被圈禁,所以何殊此前不曾见过这些叔伯。
但是这些年的历练,她也算是被磨砺出一些眼力,可以通过察言观行,判断一个人的大概性格。
看得出来,比瑞王的年龄更大,也更先倒台的庆王,虽被圈禁多年,仍然是个心思活泛之人,并没有因多年的圈禁生涯而变得彻底消沉麻木。
这足以证明,对方是个心性十分坚韧之人,同时也是何殊正需要的人。
坐下吧,庆王伯不必心存顾虑,孤今日是带着诚意来见庆王伯的,在此之前,孤也曾带着诚意与瑞王伯交流过,对了,瑞王伯的消息,庆王伯应当也曾有所耳闻吧?他一家差点因瑞王召集曾经的旧势力一事而遇险,庆王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十分上心并关注,只是这大半年过去,一直没有收到有用的信息。
若非听说别人也没调查出这其中的秘密,庆王甚至怀疑是不是他的那些手下见他被圈禁得太久,开始敷衍他。
确定在大安境内都遍寻不见那些人的踪迹后,却得到定海水师在年后由赵晋仁亲率主力大队出海的消息,他们才隐约猜到对方可能已经跟随定海水师出海。
但是海外的航路与消息,全都被牢牢地掌握在宫中,外人根本打听不到任何内幕,实在无法确认这个消息,也只得作罢。
意识到太子今天来见他,说不定与这桩大事有关,庆王的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些,顾不上再故作推辞,直接态度恭敬地坐到太子下首。
罪臣的确略有耳闻,去年因瑞王一事遇险,幸有宫中派人相护,罪臣一家老小方才得以保全,陛下的大恩,罪臣一直感怀在心。
论起严重程度,瑞王一系不仅被废黜爵位,还被除族,瑞王本人甚至还被先帝下旨,令其永远不得入京的处罚,尚在他这个被圈禁的王爷之上。
而瑞王身为被废黜的前瑞王,太子就算念旧情,按规矩,也不该再直接称其为‘瑞王伯’。
仅这个称呼中,所透露出的信息就让庆王感到有些微妙。
若是瑞王那个心机深沉,当年还很势大,曾距离皇位最近的人,都能得到当今的特赦,乃至恢复爵位,那么他?一想到这个可能,庆王就实在难掩激动,努力按捺住自己跳动得有些快的心。
何殊有意故作犹虑地停了一会儿,给对方留足遐想空间后,才开口道。
那些都是应有之义,庆王伯不必挂心,孤今天奉父皇的旨意来见庆王伯,本来只是想要问问庆王伯一家过得可好,庆王伯的身体可还康健,毕竟父皇还记着庆王伯当年的关照之恩。
庆王当年对正宁帝这个皇弟的关照方式,就是给他送两个好生养的姬妾,给本就穷困的郡王府雪上加霜,让正宁帝至今提起来仍觉心塞。
在本来就快要养不活府里人的情况下,又多出两张吃闲饭的嘴,那压力绝对是经历过谁知道。
没在飞黄腾达后报复对方,绝对是因她家老爹是真的很仁慈,不像眼前这位。
怀着满心期待,结果却只得到这么不痛不痒的几句场面话,庆王的眼睛下意识微眯了一下。
不敢、不敢,罪臣愧不敢当,当年碍于自身处境艰难,罪臣没能在身陷囹圄之前,多照顾一下同样身处困境的兄弟们,罪臣后来每每想起,都深感懊恼与惭愧,幸好陛下重情重义,继位之后,对罪臣与瑞王等手足,都十分关照,令罪臣等人都感激不尽。
听到庆王主动往瑞王身上扯,何殊就知道火候已到,摆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开口中道。
既然庆王伯也提起瑞王伯,孤也就实不相瞒,父皇在去年为他恢复爵位后,他便主动向父皇请命,说是想要带着旧部去海外谋一番基业,父皇觉得海外凶险,并不应允,可是瑞王伯一再坚持,父皇也只能成全,便令定海水师为他提供一些帮助。
这番话听着合情合理,都能对得上的样子,也让庆王顿时目露精光,作为老对手,他可太清楚瑞王的心机手腕与宏图大志了。
感觉到自己的心再次不听指挥的剧烈跳动,这让庆王觉得有些费解,坐在上首的太子,分明只是一位没什么心机城府,还藏不住话的少年,为何对方说出的话,总能让他情绪失控?不过他此刻顾不上深思这其中的缘由,而是以近乎迫不及待的语气直接问道。
不知瑞王出海后,可曾有消息传回?第一百三十章何殊露出充满欣慰而又得意的笑容, 从自己的袖袋中掏出一封信,拿在手中扬了扬。
当然有,父皇说,瑞王伯在他托船队带回的这封亲笔书信中说, 大业可期。
庆王的目光紧盯着那封信, 呼吸忍不住一滞, 他努力控制好情绪,露出难掩怀疑之色的神情,故作无意地笑着道。
哈哈, 殿下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年后距今不到半年, 瑞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在海外闯下一番基业?见他当自己地说笑,何殊不满地皱起眉头,将本打算收起的信,满不在乎的递给庆王道。
孤是不是在说笑, 庆王伯自己看看这信中的内容不就知道了, 父皇说这是秘信,孤虽然看不太懂, 不过父皇说的肯定没错。
手比脑子快的庆王弯腰恭敬地接过信后,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急迫了些,不过看了眼太子那毫无所觉,仿佛理该如此的反应, 庆王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顾虑太多。
不过他还是为自己找补道,莫非瑞王是去了哪个无人之地?何殊露出不高兴的模样, 庆王伯真是太无趣了, 能让孤这么高兴, 迫不及待地找人分享的好消息,怎么可能只是一件毫无挑战的小事呢?说完,何殊忍不住露出察觉到自己失言,有些懊恼的神情,清了一下嗓子描补道。
瑞王伯去的是个面积不小的岛国,父皇说,那个岛国就算不连周围的上千个小岛,也比理山国的面积大,庆王伯知道理山国吗?孤长到这么大才知道,原来理山国竟是我们大安的山阳省,唉,真没想到啊。
庆王再次感到自己的心潮澎湃,多年来,他因壮志未酬,一直在等机会,可是他那位怕死到极致的皇弟根本不给他留机会。
他就想等着可以熬死当今,让这位有名的草包太子上位的那一天,可是大安这些年的发展与变化,让他根本看不到可以出头的希望。
如今只剩下心中的那些不甘与怨愤,始终激励着他,让他不允许自己消极放弃。
哪怕只有大安一个省的面积,他也满足,只要他可以得到机会,瑞王可以做到的事,他凭什么不可以?他只会做得更好。
虽然心中迫不及待想要打开手上的信,看看瑞王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庆王强自按捺住心中的迫切。
罪臣知道,罪臣当年坚持反对先帝允许理山国自立一事,还曾试图请愿,想要带兵收复我们大安的山阳省,可惜,罪臣不仅未能如愿,还因此与先帝产生隔阂,后来……这是打量她少不更事,真将她当草包哄骗了,何殊忍不住在心中嗤笑。
庆王当年的确曾做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申请领兵出征收复山阳的举动,但也仅此而已。
在后来的篡改历史,掩埋那段真相的过程中,为讨好先帝的庆王可没少出力。
他要不是在与宣王竞争的过程中,势力损失得有些严重,后来的瑞王还真不一定能有机会扳倒他。
毕竟相较于为了篡改历史一事,与先帝发生激烈争执,让先帝对其生出芥蒂与防备的瑞王,庆王的性格与做事风格都很像先帝。
在先帝的心中,庆王其实是远比瑞王更合他心意的继承人选。
可惜他在暗地里做下的那些事,实在犯了先帝的忌讳,还被瑞王给抓个人赃俱全,不重惩难堵悠悠之口,也容易给自己留下隐患,先帝才下令将其一家圈禁到皇陵守陵。
相比较瑞王一系后来所受的惩处,庆王所受的这份惩处绝对算是相当轻微的那种,即便相较而言,他犯的才是砍头都不冤的大罪,瑞王真正的罪过,只有失察而已。
不过对方既然想要糊弄她,她若不配合,岂不是显得有些崩人设,所以何殊随之露出充满钦佩的神情。
孤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有想要亲自带兵攻打理山国,收复山阳省的冲动,可惜父皇不允,唉,孤能理解庆王伯当年的遗憾。
说到这里,仿佛才发现庆王还拿着那封信,一直没有拆开看。
庆王伯尽管拆开看啊,孤可从不说谎,父皇教孤要待人以诚,孤不管是待瑞王伯,还是庆王伯,绝对都很诚心,要不然,瑞王伯也不能相信孤,是吧?正在拆信的庆王手一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瑞王相信殿下什么?相信孤从不说谎啊,瑞王伯的儿子不是在京里当官吗,孤就找到他,告诉他说,船队在海外发现一个岛国,据说那里因为盛产金银,有几十个大势力天天你打我、我打你,我就让他写信回去问问他爹,有没有兴趣,这才有了后来的事啊。
庆王的手下意识握紧书信,看着眼前这位天真单纯的太子,很想质问他,有这好事干嘛要舍近求远,他这个庆王伯明明就在近前。
盛产金银的岛国,能诞生出几十个大势力,足见那里不仅地方够大,还很富饶,要不然,一般地方根本经不起那么多势力的折腾。
那么好的一个地方,竟然落在他的老对头的手里,庆王感到心如刀绞,但他还是努力露出慈祥的笑容。
臣也相信太子殿下,看得出来,太子殿下确实是位待人以诚的君子,以后但有这类差遣,太子尽管吩咐臣。
何殊摆摆手道,唉,都是自愿,那些地方都在海外,孤虽然很想去见识一下,可是父皇不感兴趣,也不许孤去,不过现在的事实证明,孤想得没错啊,瑞王伯不仅感兴趣,还大业将成。
庆王死死地盯着那封信的内容,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确实是他老对手的亲笔书信。
只见那封信表面上是在介绍那个岛国的基本情况,实则是在告诉皇上,他已成功占据大半地盘,笼络住当地百姓民心,大业将成,感念皇恩浩荡的秘信内容,庆王的心中百味杂陈。
不过他随即想到太子刚刚说的是‘那些’,庆王不动声色地掩去目中得精光。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说,像瑞王所去的这种岛国,海外不止一处?何殊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这是当然,要不然,我们大安的船队每次出去,怎么可能带回那么多的金银财货,因为去的是不同国家,还在不同国家设立的有分点啊。
庆王将信还给太子,看着对方随手将信塞回袖袋,深吸一口气道。
若罪臣也想效仿瑞王自愿出海,不知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建议?何殊仿佛对此感到颇为意外,有些费解得抬头看向他。
自愿出海?可是父皇说故土难离,瑞王伯是因为他们一脉除了何昌逸,其他人在大安境内都没什么好前途,才被迫选择出海,庆王伯怎么也想出海?说得好像他庆王一脉在大安境内就有好前途似的,庆王早就认定正宁帝就是个心机深沉,且极其善于隐忍、工于心计之辈,只在表面上宽仁大度,拉拢人心,实际上并不厚道。
太子所透露出的这些信息,却成功帮他打开了视野与胸怀,与其留在大安,等待他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等到的机会,还不如跳出这个快困了他一辈子的牢笼。
大安没有机会,海外却多得是机会,瑞王能办到的事,他一定也可以,不,他只会做得更好。
所以庆王随即情真意切,老泪纵横地哽咽着俯身施礼道。
只要能让家人摆脱现在这被圈禁,不得自由的困境,罪臣纵然年迈,也想去海外闯一闯,陛下与太子若能成全罪臣,不管将来如何,罪臣一家都会永世感念陛下与太子的大恩大德。
见对方这眼泪说流就流,何殊在心中深感佩服的同时,暗自感慨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差距,毕竟她可做不到这点。
若非对方已接受她名扬在外的人设在先,又见她年少,抱着先入为主的态度,就凭她这点道行,还真不一定能控制住场上节奏。
唉,看到庆王伯这样,孤这心里挺不舒服的,真要说起来,孤好像一直也是在被圈禁的环境中长大,不大能理解庆王伯想让家人获得自由的想法,不过庆王伯既然这么说,孤就回去跟父皇说一下,也给庆王伯选个去处吧。
听到这话,庆王无语到很想翻个白眼,你一个太子被‘圈禁’,是因为你父皇爱子过度,跟他们庆王一脉所遭遇的这种圈禁,能混为一谈吗?难道这就是太子有了好事,不惜舍近求远的联系瑞王,让瑞王占得先机,得了这个天大的便宜的原因吗?他们庆王一脉也太亏大了。
不过听到太子提到要回去跟他父皇说,顿时有些紧张,在他看来,他那位皇弟可不像这个天真不懂事的太子般好糊弄。
随即露出忧心忡忡,满脸期待的凄苦模样,叹息道。
不知陛下是否愿意成全,能有机会让家人获得自由,寻一处远离是非之地,平静的了此残生,乃是罪臣这辈子仅有的愿望。
何殊露出大受感动的模样,站起身拍着胸口保证道。
庆王伯请放心,父皇最是重情重义,肯定愿意成全庆王伯最后的心愿,还会像帮瑞王伯一样帮你,孤先让他们送你回去,孤这就回宫去跟父皇说这件事。
说着,何殊毫不耽误地转身离开,那风风火火的大步离开的背影,充分展现出她对这件事的高度重视,而且态度坚定。
落在庆王眼中,就是太子被他成功打动,迫不及待地回宫见皇上,为他一家争取可以出海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一章回到宫中, 周围没有外人后,何殊才抬手用力揉搓自己的脸,为了能让这种心机深沉多疑的老狐狸入套,她可真是太难了。
哪怕她这些年没少演, 但是这种特别耗费心力与表情的演戏, 总会让她感到特别累, 身心都累。
刚见完大臣回来的正宁帝看到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太子今天没少下功夫。
累吧?朕早就说过,像庆王这种人, 可不好对付,心眼多得让人数不清, 也招架不来, 做事还没底线,皇儿不听,非要去试对的深浅,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正宁帝宁愿将对方圈禁到死, 也不想与对方正面打交道, 实在是因为对方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重。
儿臣这趟的收获还成,回宫前, 他正哭着喊着要个机会,再晾他几天,这件事应该就稳了。
正宁帝有些意外,庆王给他留下的印象, 与先帝有些类似,都属于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但凡待人和颜悦色一些, 必有所图的那种。
你确定?正宁帝实在想象不出庆王哭喊着要机会的模样, 莫非是对方被圈禁了一二十年,失了当年的锐气,改了性格脾气?看到她爹那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何殊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若无意外,基本可以确定,有瑞王伯的书信为证,他顶多只会怀疑父皇可能会在儿臣背后指使什么,基本不存在改变主意的可能。
他指使太子?正宁帝端起茶杯连喝数口,恐怕这辈子他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看来你选瑞王做打头的那个,效果真是非同一般啊。
何殊却笑着道,父皇的功劳也不小,像庆王这种爱想得多的人,最喜欢自作聪明,何况儿臣这次去见他,说的是受父皇的派遣,剩下的,他应该会根据儿臣的表现,自圆其说。
然后从中得出一个核心内容,就是宫里能给他提供的机会,正是他所需要的,哪怕她去见他时,在言语方面的确用了心机,但那只是无关大局的旁枝末节。
毕竟真相就是她的确没骗对方,顶多也就是怂恿对方主动争取机会而已。
与上次听说瑞王选择出海时,忍不住为其感到担忧和不舍不同,正宁帝对于庆王愿意出海一事,可谓是恨不得放炮欢送一番。
真希望庆王一行可以早些出发,若能早些将他们送出海,朕这心里可以轻松一大半。
何殊却笑着嘱咐道,父皇还是不要轻易放松得好,庆王就属于那种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人,虽有野心与手段,胆识与魄力却不足,往往是犹豫来犹豫去,不经意间就将机会给错过去了,有些人可不一样,他们可能只因当时热血上涌,行动比想法更快。
这也是她不惜亲自出面用心演一场,激发对方的行动力,吊起对方胃口,促使对方迫不及待地想要能早日成行的原因所在。
何况凡事都讲究个被动和主动,若让对方察觉到己方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对方给送走,不仅会因怀疑他们有什么图谋与圈套,左右摇摆,犹豫不定。
而且像这种精明人,就算答应走,肯定也会趁机狮子大开口,对他们提出诸多要求和条件。
只有像现在这样,将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让对方先哭着喊着要机会,他们就能单方面决定愿意给对方提供多少帮助。
不管是多少,对方都只有感激欠人情的份,没有挑剔的余地。
哪怕现在的庆王已经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被一个没被他放在眼里的小辈给套路了,在已错失先机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认下,没机会反悔。
更何况在这种绝无恶意的真诚算计下,何殊断定对方就算生出猜疑,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她的真正目标。
因为那些自诩聪明的人,都喜欢犯一个错,就是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一再复盘过后,他就会发现,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毕竟那一切确实是真的。
而事实也正如此,被何殊上来就抛出的‘瑞王’这个饵,给吸引住注意力,不经意间被何殊掌控谈话情绪的庆王,在回去的路上,就已彻底冷静下来。
将两人的谈话来回仔细捊了数遍,他得出的结论,是太子真不愧是当今皇上亲自教出来的,小小年龄,就已经很擅长玩弄人心。
借用他那实在很具迷惑力的年龄与相貌,让人在不经意间撤下心防,又被勾住心神,让人不经意间跟着对方的有节奏走。
而他,竟在当时没有察觉到这些,还真被对方给成功抓住心思。
何况太子的那些仿佛随口而出的话,配合对方当时的语气和神态,留下的那些破绽太明显,很符合他此前对太子的印象,所以就没有怀疑与防备。
不过任凭庆王帝再怎么分析,都没能从中发现什么陷阱和圈套,再联想到太子在两人的见面之初就强调的那个‘诚’字,庆王不禁皱眉。
在他一直以来的观念中,从来都是但凡对人动用心机手段,就免不了会有所图,可是太子找他说这些,到底图的是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怂恿他也出海?那又何必?只需像这样,让他得知瑞王已在海外打下一片属于他的江山,从此称王称霸,不再居于人下,对方根本不必耗费这样的心机,因为他绝对不会拒绝。
回去后,与长子提起自己带走后的经历,庆王长子何昌贤直接回道。
依儿子看,可能是父王有些多虑,高估了太子,从他的言行之中,不难看出,他就是一个被宠得毫无心机城府之人,自作聪明了做成一件事,就想找机会向人炫耀。
庆王却脸色沉重的摇摇头道,为父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像你说得这么简单,那太子看似少不更事,很有可能也像他父皇,是个很会在人前装模作样的人。
何昌贤却道,且不说太子的成长环境与他父皇截然不同,他打记事起,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没必要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想要的一切,自会有人主动奉上,就说他正处于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年龄,会有这番令人费解的言行,也实在不足为奇。
庆王被其长子说得有些动摇,他此前也是抱着这种想法,可是事后想想,他又总觉得那太子绝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可是皇上好端端的突然派人将为父带去京里,还派太子来见为父,会是什么目的?所以太子所说的这件事,是不是受皇上的示意呢?何昌贤皱着眉头思索道,也许皇上此举只是为了敲打一下父王?太子是因看到瑞王在他的建议下取得成功,就想趁机怂恿父王成为第二个瑞王,他自己很享受这种仿佛可以指点江山的成就感?庆王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什么叫第二个瑞王?见儿子满脸心虚懊恼地低下头,才背着手继续在屋里转圈圈。
竟让瑞王那个奸贼得了先机,真是可恨哪!如今他将成事,成为开国之主,而我们,现在还没有着落。
说起这件事,庆王就觉得十分不甘,何昌贤知道他父皇的心结,小心劝道。
父王不是说了,太子已经答应给咱家选个地方,若是这件事本就是皇上指使的,这事肯定能成,也许我们很快就能收到消息,若是太子自己的意思,以他在皇上面前的分量,这件事肯定也会迟早能成。
迟疑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
连瑞王那种距离储君之位只,最后只差一步之遥的人,皇上都答应放出去了,像父王这般,不曾有机会给皇上产生威胁的人,他没道理不同意啊。
庆王这次没有因儿子提及瑞王的事生气,因为这也正是他心中所想,并为此感到不平的地方。
在他看来,自己怎么看,都比瑞王那个心机狡诈的家伙更值得扶持,只因对方有个在朝中为官的儿子,太子就给对方提供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想到那个据说比理山国占去的面积还大,周围还有上千座小岛的好地盘,就这么被瑞王给占去了,他就心痛怨愤不已,深感命运的不公。
我早说让你们多盯着景远他们的功课,让他们也去考科举,实在不行,去武院混个出身,通过大招录出仕也行,你们偏不听,咱家要是也有个小辈在朝里,那机会还指不定是谁家的呢?知道自家在无意中错过了什么大机缘,何昌贤的心中何尝不觉得懊恼,可是提起这件事,他也觉得无奈。
他们都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家里又是这么个情况,一个个地还看不上那些小官,儿子担心将他们放出去,说不定会为家里惹祸,也就没有勉强,不过这次的事情若是成了,他们的未来也就不用担心了。
庆王也只是提起这件事情时,忍不住迁怒,发几牢骚,毕竟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那些儿孙的情况。
再加上瑞王能生养出一个可以考中榜眼的儿子,也是他自打听说消息后,就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当年笑话瑞王费尽心机忙活大半辈子,结果就差临门一脚,却被他们的亲爹给踹下深渊,落得一个比他还凄惨的结局。
哪怕当今登基后,对他们这些兄弟都挺优待,他也坚信瑞王一脉不如自己这一脉,毕竟被圈禁了,也仍是王爷,对方一脉则是连宗室身份都被剥夺。
没想到就这么短短几年,先是听说瑞王在边境苦寒之地养出个榜眼儿子,如今又得知瑞王大业将成,不日就能成为开国君主,庆王这心里说是急得冒泡都不为过。
正宁帝继位为帝,坐上他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一事,都没有瑞王一脉将要飞黄腾达,给他带来刺激大,即便那只是一个海外岛国。
可那是一个盛产黄金白银,资源富饶的地盘啊!想到这些,庆王就忍不住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他要出海,他一定尽快要出海,一定要打下一处比瑞王的地盘更大,更为富饶的江山。
何昌贤十分担忧地看着自家父王,父王,您可是身体不适?庆王是他们家的顶梁柱,尤其是在这种紧要关头,还盼着他父王能带领他们去开创一番基业,何昌贤当然不希望自家父王的身体健康出问题。
庆王知道自己只要一想起瑞王的风光,一听到与瑞王有关的好消息,就忍不住心跳失控的老毛病,摆摆手道。
没事,你说得对,可能是本王想得太多,才会怀疑太子的动机,瑞王都能选择相信他,本王会让他知道,我们比瑞王更相信他,更听他的话。
第一百三十二章两个单身青年住的小院中, 突然多出十来口人,突然变得热闹非凡起来,空置的房子都被住满人,仍有一部分住在客栈中, 每顿吃饭都得分两桌。
时隔两年后, 再次与这些家人团聚, 哪怕算不得大团圆,也让何昌逸和左书意十分高兴。
随着何昌逸带回他父亲的报平安的亲笔书信,相继传阅信中内容的两家人更觉高兴不已。
这么说, 等到你父亲他们的事情办完后,是不是就能抽时间回来探亲了?听到五表嫂刘氏难掩欣喜地询问, 也就是左书意亲嫂子的询问, 何昌逸的笑容不禁一滞,左书意和奉国公夫人李氏的笑容也都淡了一些。
五表嫂,他们的事情,可能一时半会儿的办不完, 等到他们那边彻底稳定下来后, 舅母和表嫂们都可以考虑过去和舅舅、表哥们团聚。
因为事关重大,风险也大, 结局却难料,女眷中除了瑞王妃和李氏知详情,其他人只知道自家丈夫是跟着长辈奉命出去办事。
刘氏不太明白这话中的意思,皱眉道, 我们好不容易在合城站稳脚跟,又有搬家吗?他们去了哪里?能接到这么一份报平安的家书, 足以证明他父亲那边的事情已经基本成了定局, 何昌逸也就没再隐瞒。
父亲他们去了海外一个岛国, 那边此前战乱不断,父亲他们现已掌控大局,再过不久,应该就能有确切的消息传回,只是这个消息短时间内不宜对外透露。
朱秀雅惊讶地说道,昌逸,父亲竟然带着你大哥他们出海去了?那多凶险啊?何昌逸有些惭愧的点头道,父亲他们去年离开合城后,一直在定海水师那边接受各种训练,我与书意去陪了他们一段时间,虽然辛苦,但是父亲他们都适应得很好,年后才正式出海。
想了想,他又低声道。
宫里虽然没有下发明旨,却已恢复我们各家的爵位,赐还父亲他们的印鉴与冠服。
这是除左书意外,在场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消息,让众人都大惊失色。
李氏更是激动到忍不住流下眼泪,却是一边拿帕子抹眼泪,一边感慨道。
能恢复家里的爵位,你大舅他们此行就算死在海外,也无怨无悔。
同样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洛氏拍拍她大嫂胳膊,笑着嗔怪道。
大嫂说的什么胡话?呸、呸,王爷和国公带着宣涛他们都好好的,以后还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我们呢。
众人都纷纷附和,左书意看着他娘,发出灵魂拷问。
所以娘也打算出海去找爹,将我一个人留下吗?听到这话,正激动不已的众人逐渐冷静下来,被打扰情绪的洛氏没好气地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紧张什么,等老娘帮你将亲事搞定,你才不顾不上在意爹娘在哪呢。
左书意十分羞窘地抗议,娘,我就是觉得,你们要是都去海外了,不就只剩下我和表哥在大安了,姑父和大伯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让我和表哥要好留在大安好好当官。
回应他的是他娘一把揪住他耳朵,咱们两家好不容易出了你们两个官身,还都是凭本事自己考上的,当然要好好珍惜,敢打辞官出海的主意,看老娘打不死你个浑小子。
将门出身的洛氏从小喜欢舞枪弄棒,性格也比较泼辣,被发配边关,后来又在边关生活这么多年,早已彻底放飞天性,为左家、何家能在合城立足一事,做出巨大贡献。
左书意赶紧求饶道,娘,您放心,儿子保证没想过要辞官出海,儿子就是有些舍不得你们。
洛氏这才松开手,恢复人前的端庄模样。
这就对了,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耽于儿女情长?只要大家都好好的,分隔再远都不要紧。
何昌逸赶紧提醒道,父王他们去的那座岛,名为幕浮岛,我们大安组建水师前,有许多来大安沿海抢掠的海盗,都是出自那里,除了隔着海有些不方便,距离其实还没合城离上京远,顺风的话,一个月的时间,都够来回往返一趟还不止了。
有了这个认知,因不久后将要到来的离别而感到伤感的众人,顿时彻底恢复情绪。
洛氏用凶厉的模样掩饰自己对儿子的不舍,现在才知道这个不舍似乎有些太早,甚至可能还有些多余,难免感到有些尴尬。
哈哈,昌逸这孩子可真能藏得住话,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知道早点说,常听人说相隔天涯、再聚无期,我还以为咱们也将是这种情况呢。
左书意郁闷地抱怨道,所以娘就想趁着还聚在一起的时候,多教训儿子几下吗?洛氏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却被左书意见机快地躲了过去。
其他人闻言,也都露出充满欣慰的笑容。
虽然比起已经遭遇过被迫远离故土的经历,不久后将要面对的离别,是为了让大家都能拥有更好的将来,但是对众人而言,这种与离别有关的话题终究有些沉重。
洛氏等人进京后,得知何昌逸的亲事已定下,他们除了能以长辈与亲属的身份,去孟家拜访,表示男方家对这桩亲事的重视态度后,就是去向帮忙代为操办定亲送聘事宜的何广成道谢。
哪怕知道何昌逸的亲事能这么顺利的走到这一步,宫里可谓是尽心尽力,出房子出聘礼,可他们也没资格请求进宫觐见,向重情义的皇上皇后当面道谢。
如今剩下的只能等着送日子,以及何昌逸正式成亲的那日到来。
得知自家儿子对那位名叫王素月的女官情根深种,已经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在确定对方不是已有心上人后,洛氏亲自出马制造机会,已让大房的侄孙女与何家的表侄孙女,顺利与王素月结识。
反正他们还要在京中留下较长的一段时间,洛氏打算一步步慢慢来,先弄清楚人家姑娘到底在顾虑什么,帮对方想办法解决,再让对方看到自家的诚意。
争取能在离开前,将自家小儿子的亲事也给办妥,之前想得是合城距离上京太过遥远,来回一趟实在不容易。
如今想的却是他们以后若是出海,只留下小儿子单身一人,这心里肯定放心不下,只有成功帮小儿子成个家,让他如愿,才能安心一些。
初步搞定庆王这边后,何殊接下来盯上的是康郡王,现已确定,庆王与康郡王二人的母妃是表姐妹关系。
康郡王的母亲进宫,就是为帮庆王母妃固宠,同时也为辅助庆王夺嫡。
只是随着康郡王的出世,那康郡王的母妃与其母族难免生出异心,反正后来没过两年,庆王被圈禁,庆王的母妃与康郡王的母妃相继去世。
如今时过境迁,除了当年的当事者,已经没人清楚里面的具体详情。
庆王与康郡王的母族当年并未倒下,但是都已大伤元气,而且两家早已不复往日的亲近,还变得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阵势。
正宁帝早就听何殊提到过她对这二人做出的安排,如今见她还真打算实施,不禁有些担忧。
反正海外的岛国那么多,随便找两处地方,将他们分别送过去就行,何必要将这两人送到一处?别到时候他们顾不上去打江山,先自己起内讧。
何殊却笑着回道,不会,他们都是聪明人,已经吃过一回起内讧的亏,这次肯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何殊对此很有信心,所以她说得很肯定。
而父皇所顾虑的,正是儿臣所想要达到的目的,这二位都是野心勃勃之辈,他们两家若是过得太过消停,难保不会在将来成为我们大安的隐患,只有让他们自顾不暇,都离不开我们大安的支持,才能确保可将他们都掌握在手中。
正宁帝有些不解地问道。
皇儿此前不是已经留有后手吗?有那些曾试图噬主的家族的把柄在,就算他们将来对大安生出什么不利企图,有那些人帮忙通风报信,我们也能及时做出应对。
多做些防备,总不会错,咱们爷俩过后,谁也不知道咱们何氏的皇位还能传几代,我们这些先人有责任早作打算,尽量为后世人少留些潜在威胁。
这话听着是挺有道理,就是正宁帝总觉得有些费解。
为何皇儿总能以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可以说是肯定的态度,提及我们何氏江山终有一日会易主的事?听到正宁帝的话,何殊愣了一下,她会有这个心态,当然是因为她前世算是后世人,即便她的前世和今生并不是同一个历史走向。
因为史书上都是这么记载的啊,每一个王朝都有从兴盛发展到衰落乃至消亡的过程,咱们爷俩的默契合作,应当能让大安中兴一阵子,但是世事难料,儿臣觉得早点坦然接受最坏的结果,没什么不好。
听到何殊的话,正宁帝觉得这世上有些人,实在不能读太多的书,太子唯一读得比较多,相对比较上心的书,就是那些史书,结果却让她从中总结出大安终究会消亡的结论。
这份通透与坦荡,让他这个大安皇帝,实在是无言以对。
那你为什么还喜欢将事事都往长远了考虑,总是顾虑到后世呢?因为就算将来会改朝换代,那也是和我们大安一脉相承的国朝,后世的百姓,也是我们大安百姓的子孙后代,我们身为先人,当然要有责任感些,要多为后世种树少栽刺。
看着正值青春年少的何殊,就这么很有责任感的以‘先人’自居,正宁帝的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他总觉得太子说的这些话,不像是在无的放矢,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话确实挺有道理,因为他也因此而生出许多责任感,或者说是使命感。
第一百三十三章对于康郡王, 何殊压根就没有亲自出面打算,只派汪林出面递个消息给康郡王,说了一下相关事宜。
得知瑞王已于近期在海外岛打下一片江山,庆王闻讯有意效仿, 现已说动太子帮忙向皇上求情, 恳求皇上给他们庆王一脉一个机会, 让他们也能出海去创下一番基业,康郡王可谓是瞬间来了精神。
他没有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毕竟他很清楚庆王对瑞王的心结, 而他对庆王,当然也存在心结。
两人本是兄弟中关系最亲近的, 结果庆王被圈禁后, 仍将手中的势力把持得紧紧的,丝毫没想过要扶持他这个弟弟。
再加上上一辈之间结下的恩怨,他那备受先帝宠爱的母妃死得不明不白,导致他在后宫早早失了依仗, 最后还与皇位失之交臂的事, 说起来可谓是罄竹难书。
自从皇上继位后,汪林一直是这些王公大臣眼中的皇上心腹, 都有在私下送钱送物拉拢,这位汪公公偶尔也会对外透露一些消息。
而那些关系或大或小的消息,往往都会在事后证明,准确无误, 这也就使得某些本来不想与汪公公打交道的人,也会在私下里尽量打点好对方, 只为在某些关键时候可以得到一些内部消息。
康郡王本不欲和汪林打交道, 但在经历青山韩氏一案, 被降为郡王后,便开始想方设法的给汪公公送礼,不遗余力的想要与对方打好交道。
只是过去这几年中,他私下投资的这条人脉一直没能给他带去任何收益,可他也只能一边暗自唾骂,一边继续投资。
如今终于可以收到这份机密消息,让康郡王瞬间觉得,他此前的那些投资都物有所值,回报足够丰厚。
他没有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假,一来是汪林的信誉口碑好,二来则是因为通过条消息,联系去年发生的那些事,留下的那些让人充满费解的疑问,都能从中得到的解答。
原来瑞王去年召集他那剩下的那些隐藏势力,就是为了出海去闯下一番基业,而那些不惜抛弃自家在大安的根基,跟着瑞王走的人,也是因为看出这其中的前景。
他当时的猜测与判断果然没错,瑞王等人齐聚定海水师一事,的确藏着大秘密,同时也是大机缘。
可他因为不知道这些确切的消息,当时只顾着上窜下跳的想要打探这个秘密,不知道亲自去皇上面前争取,从而没有取代瑞王。
要不然,现在即将在海外成为开国君主,拥有一个比理山国面积更大的岛国的人,岂不是他?想到这个可能,以及自己错失的那个大机缘,康郡王就感到痛心疾首,他想不通自己在皇上面前,到底有哪点比不上那个本该成为皇上心腹大患的瑞王。
这么好的机会,不留给他这个整日奉承他的弟弟,却舍近求远的送给那个已近垂暮之年,已经被除族的何广庭。
若非有汪林派人送出来的这个消息,可能等到庆王一脉都已出海,也在海外打下一番江山,他还被蒙在鼓里,对此毫不知情。
懊恼一番后,康郡王才收敛思绪,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既然这个消息被他知道了,他肯定不能就此错过,上次没抢走瑞王的机缘,他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抢走庆王的机会。
被圈禁的庆王是如何跟太子联系上的?为何能走通太子的门路?这个疑问涌上心间,但他随即抛到一边,决定权毕竟在皇上那里,他只需去求皇上就行,只要能说动皇上答应他的请求,庆王就算能说动太子也没用。
而皇上此刻正在跟何殊说起康郡王。
皇儿就这么肯定,只需让汪林给他递条消息,他就会主动送上门?何殊老神在在的回道,父皇只需做好接见准备就是,能不能的,很快就能见到结果,您不要心急。
朕不是心急,朕只是觉得难以理解,他和朕当年的情况可不一样,他的母妃生前很受先帝宠爱,得到的赏赐多,他的私产多,可不像咱家当年那样穷,留在大安当个王爷,不比去那海外小国从头开始,过得舒坦?正宁帝的母妃当年进宫时,也曾有些嫁妆,可惜她就没有真正受宠过。
除了应有的份例,基本没有机会得到额外赏赐,靠着自己带进宫的那点私房钱撑着,才能在宫里勉强维持体面。
娘家赵氏不仅没给她提供经济上的支持,还总哭穷,怂恿她要在皇上面前争宠,为娘家增光添彩要好处。
她后来一病不起,早早的去世,也与她后来既没钱维持面上光,又无力满足娘家的要求,深感愧对娘家人的巨大压力有关。
至于被其当作为压力发泄口的正宁帝,在其母妃死后,没有机会继承任何私产,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每位皇子按例该有的那些。
因不得圣宠,也没有机会得到皇上赏赐的私产,得不到入朝办事的机会,也就没机会得到什么油水红利。
对于那些有钱有闲,活得高人一等,还总想折腾,想要得到更多的人,何殊也觉不能理解,但她知道这些人的想法。
人各有志呗,觉得大家同为皇子皇孙,谁也不比谁差,难免会生出不甘屈居人下的心态,说直白点,就是贪婪,欲望无穷,贪心不止,这世上永远不缺这种人。
正宁帝叹息着摇摇头,不理解归不理解,但他当然明白贪婪乃是万恶之源的道理。
真是想不开,不过皇儿也真是看碟下菜,一人一个方法,哈哈。
何殊对此表示,她也没办法,是这些人不同的性格脾气,决定了他们更吃哪种‘合作’方式,为了能在短时间内取得最有效率的成果,只能选择对症下药。
像瑞王那种,只需用阳谋,愿者上钩即可,剩下那些基本都是既有野心,又很自负的人,还疑心重,想要牢牢的掌握主动权,就不得不采取一些行之有效的手段。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正宁帝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么荣郡王那边呢?你打算采取什么方法?儿臣不打算采取任何方法,只要康郡王知道,荣郡王那边迟早也会知道,您只管等着,等您见过康郡王后,不出三日,那荣郡王也会主动送上门。
次日刚下朝回来,正宁帝就接到康郡王已经候在御书房的茶水室的消息,他心情复杂的笑着摇摇头,并没有急着见人,而是按例先去换掉朝服。
对正宁帝而言,每次看到这些自诩聪明的人,都被太子算无遗漏的时候,他都会感到有种难以形容的舒爽感。
毕竟这些大多都是在从前看不上他,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人,结果他现在通过太子,成功立下英明睿智,有雄才大略的帝王形象。
不管那些人心中再怎么费解,在他面前也只能努力表现得忠心本分,为他不经意间的言行感到紧张。
却不知道真正将他们拿捏得死死的人,从来都不是他自己,而是被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没放在心里的太子。
洗完手脸,换好衣服,又与太子一起用完茶水点心,都收拾好后,他才让人将康郡王带进御书房边上的厅房。
那里才是他日常接见大臣的地方,能被召入御书房的人,除了像崔景怀、江卫功这等重臣,还有就是有具体政务要谈的人。
而康郡王既不属于前者,所谈之事也属后者,接见的地方当然也不会在御书房。
该怎么应对的事,何殊已经和正宁帝议定,所以何殊并没有去旁听,而是直接让正宁帝去应付。
两人见面行礼、问安寒暄过后,正宁帝态度温和的给康郡王赐座,让人奉上茶水,待其一派亲和的模样。
这让康郡王心中大定,就内侍端上来的茶水,又与皇上谈论了几句茶道后,才将话题绕到瑞王身上。
臣弟记得,瑞王兄最是喜欢品茶,对我们大安各地的茶叶品种,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知他去了合城后,还有没有机会尝到宫里的这些好茶。
听他提起瑞王,正宁帝露出仿佛有些意外的样子,随后点点头,有些感慨的回道。
是啊,若不是你提起来,朕都忘了这事,可惜瑞王兄已经……说到这里,仿佛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正宁帝又临时改口。
已经离京,我们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重聚。
这话让康郡王更加肯定那份消息中的内容,看出皇上不可能提起瑞王已出海的事,他选择放弃继续试探。
皇兄,实在不相瞒,臣弟是因听说瑞王兄已经带着他去年召集的人,一起出海,去了海外岛国,心中十分震惊,不能确定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才想进宫求皇兄为臣弟解惑。
正宁帝先是露出震惊之色,随后不悦的皱眉,语气也不复之前的温和,变得严肃起来,将手上的茶杯重重的放到一边。
你是从哪听说这个消息?康郡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正宁帝的这个反应,再次确定了那个消息。
皇兄,都是兄弟,瑞王兄已经年迈,您又何必舍近求远的用他呢,臣弟也愿意为您效劳,而且臣弟就在京中,可随时听候您的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正宁帝闻言,神情稍缓,叹了口气道。
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朕也就不瞒你,瑞王那件事,跟朕的关系实在不大,是太子喜欢听船队的人讲海外见闻。
听说海外有个岛国,上面有数十个势力,整天你打我我打你,还豢养海盗,不仅使得他们本土民不聊生,那些海盗也是个祸患,就来了兴致,问朕他的叔伯中,谁最有本事,朕就提了下瑞王,然后他就通过何昌逸,私下和瑞王联系上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这意思是说, 送瑞王出海,只是太子一时兴起之举,不是皇上的意思?康郡王心中暗自思忖着,口中却道。
臣弟久居京中, 其实心里也十分向往海外异域风景, 若能有机会出海闯荡一番, 臣弟必会万分感激陛下的成全!正宁帝皱眉道,你怎么也有这种想法,朕日前派太子代朕去看望一趟庆王, 他心中得意,将瑞王托船队带回书信, 跟庆王提了一下, 结果庆王也提出要出海,太子还帮着说情,朕近日正为这事感到头痛呢,那海外蛮夷之地, 岂是那么好去的?这下算是与汪林说得那些, 全都对上,康郡王心中狂喜, 面上却露出十分诚恳的表情。
陛下,庆王兄比瑞王兄的年龄更大,肯定难以适应海外蛮荒之地的环境,臣弟则不同, 臣弟正值壮年,不惧那海外环境艰苦。
正宁帝满脸无奈之色的摇摇头, 叹了口气道。
可是庆王兄向太子恳求, 说他那一脉留在京中处境艰难, 他自己也想远离这个伤心地,想要换个地方安度晚年,按说这个要求,也不过分,毕竟他的情况特殊,可是朕若答应将你们一家家的都送出海,落在外人眼里,岂不成了朕容不得人,竟然将兄弟们发配到海外去?说着正宁帝直接摆手道,不行、不行,哪怕是你们主动要求,朕也不能落下这个不白之冤,九泉之下,也无法向先帝交代啊,广循啊,你要听朕的劝,那海外实非百善地,你们还是打消这个想法吧,朕不能开这个口子。
你敢干出踩着先帝的声誉,恢复那些历史真相的事,还怕死后无法向先帝交代?康郡王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露出充满期冀的神情,直接起身跪在地上,抹着眼泪言辞恳切的哀声哭求。
皇兄,臣弟这些年来,也没向您提过什么出格要求,就这一次,求您成全,臣弟实在很想出海了却平生之愿,求皇兄成全!正宁帝不满地皱眉看着他,抬手示意道。
你这是在干什么?起来,快起来,都多大个人了,起来有话好好说。
得到示意的汪林赶紧上前试图搀扶,来前已经下定决心要豁出去的康郡王直接推开他的手,态度坚定地说道。
皇兄若不答应,臣弟就跪地不起,臣弟已久慕海外,实在很想去海外见识一番,瑞王兄可以做到的,臣弟肯定也可以。
正宁帝有些恼怒地指了指他,许是因为看到他眼中坚定,无奈地用手捶了一下旁边的茶几,冷哼了一声。
看来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这是知道瑞王在海外的经历,也动了心思啊,朕若继续阻拦你们,估计你们还要觉得是朕在坏你们的前程。
听说这话中有音,康郡王心中一喜,却赶紧伏地请罪。
臣弟绝无此意,还请陛下莫要误会臣的心意。
正宁帝神情疲惫地扶额道,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吧,去海外那些岛,动辄都需乘坐一两个月的船,朕肯定不好将你们送到瑞王所在的地方,去了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就难了。
康郡王心中大喜,立刻诚心诚意地给正宁帝磕了一个头,神情坚定地拱手道。
多谢皇兄成全,生死有命,臣弟只想得到一个机会而已,未来如何,必将无怨无悔。
正宁帝摆出一副不想再与他多说的模样,兴致不高地摆摆手道。
起来吧,真要下定决心不改了,回头给朕写份陈情书上来,朕让人安排一下,多少也要给你们提供一些帮助,瑞王本是一个意外,如今你们一个两个地都生出这种心思,朕得对朝廷有个交代。
康郡王站起身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应下。
皇兄请放心,臣弟知道该怎么做,保证不会让您因成全臣弟而有损圣誉。
汪林以一副十分避嫌的姿态将康郡王送出去后,再回来时,见厅中无人,就知道正宁帝已经去了御书房,便带着人站在御书房门口,没有直接进去。
而此时的正宁帝在卸下人前那副充满帝王威严的架势后,坐到桌边感慨道。
难怪皇儿每次对人下功夫后,回来都忍不住揉脸,这种活,做起来实在有些费表情啊。
好在他因为是皇帝,只要拿捏好帝王该有的威严,再摆出一副不动声色的高深姿态,就能应付绝大多数场面。
像这次为了应付康郡王,需要适当流露一些情绪反应,他就感到有些吃力。
何殊给他端上茶的同时,笑着回道。
看得出来,父皇此次大获成功啊,也算是不枉父皇辛苦一场。
正宁帝端起茶喝了口,矜持的点头道。
这是当然,虽然略有难度,但还难不倒为父,康郡王已经答应会写份陈情书上来。
说完,他又忍不住吐槽道。
皇儿没看到那场面,真是有些可惜,他就差指着朕质问,有好事怎么不想着叫他,为什么要叫瑞王了,啧啧,那不甘居于人下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每每想到自己的身边环伺这么多有野心的人,正宁帝就觉得后怕,他当年稍有行差踏差,误信了其中的哪一个,那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何殊虽然没有看到,但她可以想象得到,相比较庆王那种自小就在皇宫中磨砺,人老成精的存在,康郡王就属于自以为是的志大才疏之辈。
像康郡王这种人,最需要的就是来自庆王这种前辈的教导,父皇这次也算是给他提供一个非常好的历练机会。
这场历练也相当于是渡劫,渡劫成功,可以得偿所愿,渡劫不成,那下场可就堪忧了,毕竟庆王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志得意满地离开宫里后,康郡王迫不及待的召来自己的心腹手下,共同商议这件事。
这个消息实在令人震惊,听说皇上已经应允了康郡王这件事,几人都面面相觑。
王爷,出海可是一件稍有不慎,便会九死一生的大事,这些消息……能确定吗?听到手下的质疑,康郡王还是露出不悦的神情。
当然确定,本王又不傻,不仅可以确定消息的来源可靠,此番进宫,还得到了皇上的亲口确认。
有人不禁目露精光,确定瑞王不仅已经出海,还已传回好消息,让他们都能从中看到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以及其中属于他们的机会。
恭喜王爷,以王爷的雄才大略,若能顺利出海,必将龙腾四海,就是不知这其中,是否存在什么……被身旁人碰了一下,那人才下意识住口,哪怕那人没将自己的疑虑说出口,康郡王也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不过他现在的心情好,没有在意。
太子年少藏不住话,前几天奉皇上的旨意去见庆王时,跟庆王提起过瑞王在海外的事,据本王猜测,庆王可能是在太子那里看到了瑞王托船队带回的亲笔书信,才会当即下定决心,说动太子帮他向皇上求情,允他庆王一脉出海。
听说连庆王那个素来精明的人,也在争取出海的机会,康郡王的这些手下顿时没了疑虑,也确定了瑞王之事,肯定是真。
在他们看来,以庆王的心机城府,能在少不更事的太子那里套出话,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应该是太子为庆王向皇上求情时,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才有消息透出来。
这么说来,皇上既然答应了王爷的请求,可能也会答应庆王的请求啊。
康郡王也听说皇上的话中透出这个意思,不屑地冷哼一声。
那人素来有心机,说动太子同情他那一脉的处境,连皇上也有所动摇,本王今天出面,倒是帮了他一把。
听说海外岛国颇多,不知皇上会怎么安排,既然瑞王已得先机的事,现在已成定局,我们可要抓住这次的先机,绝不能落后于那边。
康郡王很有信心的点头,这是当然,所以本王回来后,赶紧召你们过来商量这件事,我们要尽快做好出海准备,那些该处置的产业,要赶紧出手,该联系的人,也要尽快联系好,庆王那边被圈多年,拖累少,我们可不能让他们争了先。
康郡王不知道的是,当他的这些心腹手下离开后,当天晚上,荣郡王府上就接到通过隐秘渠道递进去的秘信。
看到信中提到瑞王已经出海,疑似通过近日返回大安的船队,带回对方已在海外占下一个岛国的消息。
而庆王与康郡王都已确认这个消息为真,这两方都在极力向皇上争取可以出海的机会。
想想去年发生的那些事,再加上年后确认定海水师大营空了大半,瑞王一行人在大安境内彻底失去踪迹的事,再结合这个消息,荣郡王也基本可以确认,这些消息应当都是真的。
荣郡王情不自禁地呼吸变粗,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弃的那些念头,都在此刻难以遏制地涌上心头。
瑞王已近花甲之年,又曾经历过被发配边关的打击,还能带着人去海外打下一片江山,从此天高海阔、龙啸九天,他,凭什么不可以?庆王更是已过花甲之年,尚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若他下次再接到的秘信,是告诉他康郡王那个志大才疏,他向来看不上的家伙,也已在海外打下一片江山,他该情何以堪?荣郡王紧握着双手捶在桌子上,理智告诉他,他在大安不仅能享郡王之尊,还身居高位,生活富裕安逸,实在没必要为了那未知的海外动摇。
可是心中的那点始终不曾磨灭的火苗,却在他看到那封秘信后,逐渐变成让他无法忽视的火焰,并且愈燃愈炽,让他赫然站起身,决定召人过来共议此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荣郡王时, 正宁帝只想感慨人不可貌相,这荣郡王看着一副忠厚本分的模样,竟然也是位胸怀乾坤,背地里心机算计样样不缺的野心之辈。
不得不承认, 还是太子看人更准, 幸亏他从没在这些方面提出质疑, 要不然,他可能会因这些人丢尽脸面。
比起在太子面前哭诉自己年迈,儿孙处境艰难, 从而获得同情的庆王,以及在他面前喊着‘不成全就跪死’的康郡王, 荣郡王显然要坦然得多。
直言他已听说瑞王已在海外岛国打下一片江山的消息, 他愿效仿瑞王的创举,希望能够得到成全。
相较而言,正宁帝还是更欣赏这种下定决心后,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打算的坦诚, 所以他也很坦白。
朕已不想再去追问你们一个个的, 都是从哪得到的这些消息,朕只想告诉你们, 去海外从头开始,并没有那么简单,大安能为你们提供的帮助有限,而且还是不便公开的那种, 与其冒险出海,朕更希望你们能留在大安享这已有的荣华富贵。
听到这番明显透着诚意的话, 荣郡王有些意外, 与心腹手下商量过后, 有大半把握认定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皇上有意为之。
目的就是借他们肃清更多的朝堂势力,只是皇上给出的诱惑实在太大,让他们很难不心动,这就相当于是阳谋。
可是荣郡王此刻却能听得出来,皇上对他们都选择出海冒险的事,是真心不怎么赞同,认为他们留在大安更好。
陛下,实不相瞒,臣侄一心想要实现父王当年的未尽之愿,只是臣侄在这人才济济的大安,只能算是才疏学浅,难当大任,继续留在大安,臣侄此生都将无法如愿,如今只想出海一试,纵然要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臣侄也会无怨无悔。
正宁帝深深的叹了口气,心累而又无奈的说道。
好一个无怨无悔,朕前天刚在康郡王的口中听到相同的话,既然你们的态度都这么坚定,朕也不好非要拦着。
你先回去好好想想,也顺便冷静一下,不要因为受到别人的影响而热血上涌,实在不改了,就写份陈情奏疏上来吧,朕可不想为了成全你们,背上将兄弟侄儿都发配到海外的骂名。
听得出皇上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劝他放弃,让荣郡王的心情有些复杂,这与他来时的想法实在不太一样。
不过他随后便将这些疑惑都抛之脑后,对他而言,皇上愿意答应成全,才是最主要的,所以他诚心诚意的给皇上谢恩过后,才退了出去。
毕竟荣郡王不知道的是,正宁帝是真心理解不了他们为何都惦记着要出海的人,真正如他与手下所揣测的那样,想要借他们出海之机,整顿肃清朝堂的人,从来都不是正宁帝,而是另有其人。
正宁帝在接见他前,得到的提示是只需给出发自本心的反应,不必刻意做什么,才会让他感受到正宁帝很难理解他的选择,并不支持,且真心希望他能留下的情绪。
打发走荣郡王后,正宁帝又派人通知庆王这件事,并告诉对方,若确定想要出海,会将他们先送到定海水师大营。
会在那里对他们进行一些培训,让他们去海外不至于两眼一抹眼。
有瑞王这个例子在前,完全不用让正宁帝与何殊操心,手下人就能将他们都安排得好好的,从他们从京中出发去定海水师,到相关培训事宜等。
最大的不同仅在于瑞王一行上次去定海水师大营时,有赵晋仁这位东道主亲自招呼,庆王等人到定海水师大营后,是由水师大营的副将出面迎接并招待。
接到他们离京的消息时,正宁帝扬扬手中写得声情并茂的三份陈情奏疏。
依皇儿看,他们三人能成事的概率有多大?说实话,何殊对他们出海的结果并不怎么上心,随着那些人带走自己能带走的那些势力,她费心谋的这个局,就算是目的已经达成。
这个还真不好说,所以儿臣特意将他们安排到东南边的群岛,那里的本地居民不算多,药材与矿石资源丰富,他们三家若能看在同出一源的情分上,做到团结一心,一致对外,每家瓜分几座岛,彼此守望相助,并不难,若不争气地搞内讧,那可就结局难料了。
这个‘外’,不只是对那片群岛上的当地居民而言,也包含他们带出去的那些势力。
离了大安,王爷、郡王身份所具有的威慑力骤减,所谓忠心,更多地将会取决于道德与利益,若没有足够的实力稳压住他们手下的那些人,将来便宜他们带出去的那些人,都不足为奇。
之所以会为这三家选定距离大安较远的那片群岛,根据船队带回的消息看,那一带群岛上在原始居民目前的处境十分艰难。
有从其它地区来异族正在采取高压手段,奴役当地文明落后,几乎可以说是还处于原始部落状态的原始居民。
以那些异族的凶残,迟早会将那些原始居民都给灭个干净,毕竟那些原始居民能做出的反抗有限,现处于绝对的弱势地位。
这三王中,除康郡王外,其他二王手中都还握有一定数量的私兵,这次争取到出海机会后,便彻底摊牌,没再藏着掖着。
想到此后少了这几个野心勃勃的家伙,能为他带来的潜在威胁,正宁帝就觉得身心轻松不少。
哪怕他还记得何殊的警告,他们所面对的威胁,远不止明面上的这些,但是能少一个是一个,压力总要少些。
六月初,庆王等人还在定海水师大营接受适应训练时,定海水师主力再次满载而归。
正在海上接受长途远航适应训练的人,站在甲板上,都能看到那支无比壮观的船队逐渐由远驶近,也能看出那一艘艘船都吃水很深,足以表明他们此行的收获有多丰厚。
跟着定海水师船队一起回到岸上后,庆王等人才知道那些船上装着的大批物品中,除了有定海水师这几个月在海上清剿海盗得来的收获。
还有水师返航前,特意绕道去瑞王所在的岛国时,现已正式成为瑞国之主的瑞王,托他们带给皇上的礼物。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是当庆王亲耳听到瑞王已然开国成功时,他还是忍不住大忍失色。
瑞王已然成功立国?看出对方有些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赵晋仁态度平静地以这些都是常规操作的小事,一切本该如此的语气回道。
是啊,据说瑞王是在上个月的中旬,就已在当地百姓的一再恳求下,登基加冕为王,正式立国号为瑞,瑞王等人爱民如子,在当地施仁政,用心教化当地百姓,功德无量,能得到那些本土百姓的拥护,实在不足为奇。
庆王等人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竟能这么快就收到瑞王已然成为一国之主的消息,而他们,还没有正式启程,真是差之一步,失之千里。
等到众人回到住的地方梳洗一番后,再来可以看到港口位置的建筑上,能看到下方正在井然有序地从船上搬运各种箱子的场景。
而负责搬运那些物品的水师兵勇,一个个脸上乐开了花,说是精神百倍也不为过,哪怕他们正干着非常吃力的体力活。
不管是在听到瑞王已然在海外成为开国之主的消息时,还是此刻所看到的如此有冲击力的一幕,都让庆王等人忍不住心潮澎湃。
那些因见识到海上风险,以及感受到在海上长期乘船旅行的辛苦,而生出的迟疑,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心中生出无限的向往与期待。
留在大安,当今皇上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下可以更进一步的可能,可是去了海外,却有无限可能。
与此同时,洗漱过后,顾不上休息的赵晋仁正在询问庆王等人的事。
宫里这是打算将庆王他们都送出海?负责安排相关事宜的冯立笑着回道,侯爷此言差矣,是他们消息太灵通,知道了瑞王出海的事,一个个哭着喊着求着要出海,陛下不好拒绝,只得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听说这里面还有这种内幕,赵晋仁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将意味着他们水师省事了,不用再跟着去当后备军。
宫里可曾让他们选好去处?冯立掏出他自己画的一幅草图,指着东南方向的一块距离相隔很近的群岛。
选?侯爷当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瑞王那样的待遇?宫里根据几位王爷的实力,为他们选定了这一带的群岛,地盘够大,足够让他们三家分。
虽然冯立的掏出来的草图与正经的舆图相比,说是面目全非也不为过,但是赵晋仁还是能够一眼认出那片群岛。
第一反应就是,离大安够远,随后就能隐约猜到一些宫里的深意。
那可是个好地方啊,陛下与太子殿下对他们,说是情至意尽也不为过。
冯立笑着点头,是啊,绝对称得上是情至意尽,希望他们能够珍惜,毕竟是在放弃那么多后,才争取到的这一切。
赵晋仁深以为然的点头,而且在当地目前所处的这种形势下,拿下那里的难度并不大。
目前拿下那片群岛的操作,有些类似他们在海上顺便黑吃黑,只要耐心点,对当地居民上心点,联合本土势力灭掉那些外来者,并不算难。
只要能灭掉那些不拿本土居民当人,奴役本地居民拼命挖矿的异族,他们就能有机会得到那些本地居民的认可,就能有机会顺利上位,成为当地的统治者。
冯立好奇地问道,侯爷对那里的局势似乎也很了解?谈不上有多了解,只是略知一二,前段时间顺手剿灭的海盗中,有一股在近期去过那里,从那边抢了不少好东西。
第一百三十六章宫里接到定海水师已经返航, 瑞王已顺利在幕浮岛开国的急奏时,何殊也很高兴。
何昌逸马上就要成亲了,这个消息真是一份最好的贺礼。
正宁帝正满脸欣喜地看着随瑞王的亲笔书信附带的一份礼单,笑着点头附和。
嗯, 这份厚礼诚意十足, 等到昌逸成亲时, 我们也不能小气了,再让人额外备份贺礼。
看着自家老爹看着礼单,满脸都透着‘这兄弟能处’的欣慰与喜悦, 何殊有些无语地应下。
既然是父皇的心意,汪大伴, 这件事你看着安排一下吧。
汪林赶紧笑着应道, 奴婢遵旨,陛下与殿下对何大人如此关照,何大人肯定会更觉感激无措了。
正宁帝笑着接过话道,你只管告诉他, 他父王大事已成, 给朕送的礼更重,让他不必有负担, 哈哈,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相较于瑞王拜托水师带回的这些礼物,他给何昌逸准的那些, 说是九牛一毛也不为过,虽然他不介意再多给些, 可他终究要顾虑下影响, 不好偏心太过。
毕竟算起来, 他的亲侄子全都算起来,总人数得多达上百,他甚至都认不全。
看着心情好到难以言喻的正宁帝,何殊笑着摇摇头。
与此同时,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的何家与左家两家人,正在皇上为何昌逸准备的婚房中布置婚礼现场。
这房子可真好,虽然只有两进,却是两层,该有的都有,不仅房间充足,这布局也跟秀林坊那边的房子一样,什么都方便得很,皇上皇后对咱们昌逸是真有照顾啊。
听到朱秀雅的感慨,李氏笑着点头道。
是啊,以昌逸现在的官位,真要赏他一座大宅子,还真不方便,这样正合适,什么都不缺,要不然,以他们不喜雇太多人伺候的习惯,打理起来都是难事。
洛氏也为此感到高兴的同时,心情还有些复杂。
书意那个浑小子也真是的,他表哥都要成亲了,他还要粘着他表哥住,我说给他买个房子,哪怕没他表哥这房子的条件好,那好歹也是他自己的房子,成亲的时候说起来,也好听些,结果他还不愿意,真是不懂事。
朱秀雅笑着嗔怪道,小舅母说这话也太见外了,我们说是两家人,这些年下来,早就跟一家人没什么区别,这以后就剩下他们兄弟留在京里,能住在一起,更方便相互照应,我们也能放心些。
李氏也点头道,青竹那孩子我们都见过,也都知道,是个实诚孩子,对书意也很照顾,还亲自邀书意过来一起住,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是啊,那王主事与青竹本就是好友,这以后也不用担心妯娌脾气不和的问题。
朱秀雅的话,让洛氏听着很舒心,就是提起她那已定下亲事的小儿媳,洛氏难免有些忧心。
唉,如今这眼看着就要事到临头了,我反倒觉得不踏实起来,虽说王家那边已经当众写下断亲书,就怕那边得知素月嫁人的事,会过来闹。
听到这话,李氏也有些担忧,但她还是语气坚定地回道。
弟妹不必忧心,就算那王家来闹,我们也不惧他们,是他们当众断亲在前,这是有人证物证的事,既然素月都已经不是他王家女了,他们凭什么来干涉素月的亲事?素月可是朝廷命官,量他们也不敢。
何昌逸成亲的头一天,宫里再次派人送来一批价值不菲的钱物,让众人都震惊不已,何昌逸感到意外之余,更觉压力山大。
谢陛下圣恩浩荡,只是陛下如此厚意,微臣实在受之有愧!汪林向来亲和有礼的笑容中,这次又多些热情,笑着将礼单递给何昌逸。
来时,陛下嘱咐过,让何大人不要觉得有负担,瑞王在海外大事已成,进贡给陛下的礼更多更重,现已在押送上京的路上。
时隔近两个月,再次听到父亲的消息,何昌逸先是感到惊喜,随后反应过来,便为他父亲在海外取得的成就感到惊愕,有些不敢置信。
汪公公的意思是说,王爷他们已在海外顺利立国?面对李氏的询问,汪林十分客气地颔首回道。
是的,夫人,陛下已经收到王爷的亲笔信,王爷在海外立国,定国号为瑞,现已是瑞国国主,等到定海水师的人上京,想来夫人应当也能收到奉国公等人的消息。
哪怕没有确切消息,能够得到确认,也足以让在场众人都激动不已,从此之后,他们终于可以正式恢复以往的尊荣与地位。
在这京中,也能彻底无视昔日某些故人找机会见她们,绵里藏针的明嘲暗讽,虽然在此之前,知道自家爵位已经恢复,她们就已底气十足,没怎么受那些人的影响,只是心里终究有些憋屈不爽。
何昌逸的亲事办得热闹而又隆重,有礼部尚书何广成亲自当主婚人,参加婚礼的除了何昌逸与孟青竹的同僚们,还有一些不请自到的官员。
到过何昌逸的新房的人,都能看到房中那些来自宫中内库的珍品物件,心中都妨不住感慨,纵是龙搁浅滩,也终究是曾经的皇孙,这底蕴就是非同一般。
与何昌逸的亲事毫无波折的顺利不同,左书意在他娘亲自出面助攻的情况下,总算成功让王素月放下心结,答应他的求亲。
因王素月的情况特殊,便在沈卓的提议下,让王素月认他的祖父祖母为干亲,成为沈卓的义姐,亲事也由沈继川老两口以其长辈的身份,出面为她操办。
这也算是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等到左家向沈家送聘礼的那天,王家竟然带着王素月前未婚夫的家人找上门。
两家人多势众,嚷嚷着说什么王素月已是其前未婚夫家的儿媳妇,万万没有一女许两家的道理。
沈继川知道这件事若处理不好,将会耽误王素月和左书意这对有情人的终身,所以他一边故作不知的绊住那两家人,一边直接派人去大理寺报案。
理由是牵扯到的不仅有朝廷官员,还有是一件案情比较复杂特殊的案子,本就在大理寺任职的左书意听说这件事,当即去找自己的上官。
因为牵扯到自家部里的官员,哪怕左书意只是一位末等的九品小官,听说消息的大理寺官员们,都对此表示高度关注。
尤其是在听说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后,众人都是一致表示支持左书意和王素月,因为被现任大理寺卿郭风远再三梳理过的大理寺,早没了那种思想迂腐之辈的官员的立足之地。
当受理此案的大理寺官员去沈家处理此事时,郭风远也在无意中听说了这件事,他当即决定要进宫一趟。
听说上官打算为这么一桩小案子进宫,请示上意,有下属不大能理解。
大人,这件事分明是那王家不占理,而且那王父当众与女儿断亲在前,等我们的人去了,自能将这件事处理好,应当不至于要劳动陛下亲自下旨处理吧?正在整理衣冠的郭风远随口回道。
这件事提醒了本官,在大安的国法中,还没有处置类似案件的明确条文,既然遇上这个案子,本官要趁机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给类似案件争取一个有法可依,有例可循的具体条令。
说完,郭风远就大步迈了出去,直接骑马快速赶往皇宫,连个随从都没带,让想要跟上去的几位官员,都只能望着自家上官骑马离开背影无奈叹气。
已经当上三品大员,走到哪都不习惯带人,若无必要,基本不乘车轿,直接以马代步的朝廷大员,除了他们这位大理寺卿,可谓是别无分号。
接到郭风远突然进宫求见的消息,何殊有些意外,因为据她所知,近期好像并没有什么要案,但她还是毫不耽误地让人直接带郭风远来御书房,不必等着排队见正宁帝。
听到郭风远禀报的事,何殊的关注点不在当事者的身份上,而是首先想到这种现象绝非个例。
不管是让一个青春正茂的女子少年守望门寡,还是违背女性的个人意愿,要求女子守节一事,在何殊看来,都属于不人道的陈规陋俗。
但是这些都属约定成俗的旧规,并不是她凭自己的喜恶,就能直接下旨强令改正的,因为那样不具有说服力,所能起到的效果也就有限。
何殊背着手走了两步,从那些已被尘封的记忆中,翻了一些相关的记忆。
孤隐约记得,那个名叫王素月的女官之父,当年极力阻止女儿入仕时,父皇听说消息,曾以对方试图干扰朝廷取仕规则一事,出面斥责过对方,激得那人选择当众写过断亲书?郭风远是真心佩服太子的这个好记性,日理万机的同时,连发生在两年前的这么一桩小事的前因后果,都能记得这般清楚。
是的,正是那个王家,据说那王父这次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由王家长子带着那位王姓女官的前未婚夫家人,去那王姓女官认下的干亲家里闹里事。
何殊冷哼一声道,既然敢在父皇给出的选择中,做出断亲的决定,就该坚持到底,哪有任由他们反悔的余地,依孤看,他们这是想欺君!以此为由,将他们都给抓到牢里,孤倒看看他们之间的姻亲关系有多亲。
说着,何殊便坐到正宁帝的位置上,动手写下两份圣谕,盖上正宁帝的私章,递给郭风远。
是时候该彻底纠正一下这些歪风邪气了,你先拿去宣这份旨,等到那两家人反目后,你再宣读这后面的一份,办完这事后,回头将它们交到门下省备案,让人将这些都正式整理成文,作为国法典相关条令的补充内容,刊登在最新一期的公开邸报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郭风远恭敬地接过两份圣谕。
臣遵旨!对于太子用陛下的字迹写下圣谕, 还能熟门熟路地直接盖上皇帝私印的操作,他们这些人早就对此心知肚明,完全可以做到视若无睹的直接认定那就是真正圣谕。
与此同时,在沈家这边, 虽有大理寺的官员亲自出面调解, 那王家仍然坚持咬定王素月是已有夫家的人, 绝对不可再嫁,有损他王氏声誉。
有了王家的支持,王素月的前未婚夫张家理直气壮地提出, 王素月应当替她死去的未婚夫尽孝,住到张家侍奉公婆。
如此不要脸的要求, 被他们说得理直气壮, 若非沈继川在县衙为吏数十年,也算是没少见识各种奇葩人与事,早就忍不住拿起扫帚将这两家人都给赶出去。
只是考虑到王素月不仅是闺中女子,还是朝廷官员的身份, 不好让她坏了名声, 沈继川才不得不耐着性子与这些人周旋。
听你们讲了这些,老朽也算是明白了这其中的恩怨经过, 可是老朽刚刚听到这些大人们说,月姐儿的父亲,早在两年前,就已当众签下断亲书, 也相当于是断了前尘过往,如今真要算起来, 老朽才是我们月姐儿的正经长辈, 她的亲事, 理当由老朽做主才对啊。
那张家人此前见沈继川摆出一副不知情,好事好商量的模样,才心平气和地耐心解释半天,结果讲明这其中的经过后,对方竟然如此不讲理的说出这番话,顿觉十分不满。
就算王家与王氏断亲,那王氏也是我张家儿媳,家父家母是她的公婆,才是她的正经长辈,老爷子不过是那王氏私下认的干爷爷,做不得数?沈继川不急不躁,语气平和地回道。
你张家的亲事,是月姐儿的那位已与她断亲的父亲定下的,但姐儿从未迈过你张家大门,吃过你张家的一粒米,喝过你张家一口水,你们又算哪门子的长辈啊?大理寺的为首官员也在此时一脸严肃地接过话道。
朝廷早就曾有过明文规定,丧夫女子与丧妻男子一般,享有同等再娶再嫁之权,谁都无权强迫女子要守什么望门寡,你们若再纠缠,就随本官去大理寺过堂,由本官给你们断个清楚明白。
王家长子却在此时道,女子理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管怎样,王素月姓王,我们王家都不能任由她败坏我们王家门风,连累王家其他女儿的清誉。
说完,在场的王家人都纷纷出声附和,一群张家人都对王家的门风大加夸赞。
看着场上这种情况,大理寺的官员都忍不住皱眉,这种没有情况复杂,没有具体的国法条令可依,又动辄牵扯到氏族的案子,最让人头痛。
稍有不慎,就容易引起纷争,从而闹出大麻烦,这些人仗持着法不责众,就想用陈规陋俗来倒逼官府依从他们的要求。
听着那王张两家恬不知耻地相互吹捧,沈继川也实在有些忍无可忍,冷着脸道。
月姐儿是老夫的孙女,还请大人们帮忙作证,她从此改姓,从此改姓沈,我沈家没有强求家里姑娘要过望门寡的门风,从此与你们王家、张家再无干系。
老爷子此言差矣,舍妹生来便姓王,是我王家人,哪有任其改姓的道理?张家人也迅速接过话道,就是,就算要改姓,她是我们张家妇,也该冠夫姓,姓张,断没有姓沈的道理,这世上岂有仗着干亲,就想抢夺别家女儿、儿媳的道理?正当几方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就见沈家本已挤得人满为患的院子中,突然闯入一批来势汹汹的城卫军。
众人正觉惊疑不定地时候,就见随后出现在院门口的一匹马上,翻身跳下一个,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后,才迈进院中。
见到自家顶头上司亲自驾到,大理寺的官员们迅速反应过来,快步迎上前。
见过大人,只是一桩小案而已,怎敢劳烦大人亲至?郭风远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答道。
真是不知轻重,这明明是桩欺君大案,怎能说是小案?欺君?不仅大理寺的官员们被震惊得面面相觑,张、王两家人也都下意识提起心。
他们想不通,今天过来,不过是为阻止王素月再嫁,要确定她本是张家妇的身份,让她住到张家既能交出她的薪俸贴补家用,又能奉养老人而已,怎么还牵扯上什么欺君之案了?真正心里不虚,只是单纯的对这阵势感到好奇的,只有沈家人,沈继川在县衙工作多年,别的不敢说,这眼力见儿绝对被给历练出来了。
看到突然闯进自家院中的这些城卫军进来后,避开站在东家主位上的沈家人,目的明确的包围住张王两家人,就知道‘欺君’的不是自家。
沈家其他人都能看出沈继川不受影响的状态,也能迅速意识到这事与自家无关,看到城卫军的一瞬间生出的担忧情绪,也随之散去。
郭风远没有回答手下的询问,而是直接来到沈继川赶紧让出来的上首主位,自袖袋中的取出一位圣谕展开,亲自宣读了一遍。
意思很明确,就是王素月之父在两年前,曾当众在陛下的旨意前,选择要与女儿断亲在前。
如今时隔两年后,这些人又以王素月的亲人之名,前来干涉王素月的私事,损及朝廷命官的声誉,有欺君之嫌。
故而圣谕直接罢免了两家人的所有官位,不仅在场的张王两家都将被捉拿下狱,剩下的张王两家族人也将都被捉拿到案。
跟着一起来的两家族人闻言,赶紧跪地哭求,忙不迭的试图跟王家撇清关系,可是他们此刻想要反悔,显然为时已晚。
郭风远亲自宣完圣谕后,城卫军的人立刻毫不客气地扑上前,拿绳索将两家人捆绑成两大串押走,沈家小院随之安静下来。
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顶头上司一出场,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名正言顺的将那群人全都给拿捏住,大理寺的官员们都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钦佩与敬服。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以用这招这对付这帮人,明明他们在来前也曾知道两年前发生的那场断亲事件的过程。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往‘欺君’二字上联想,但是将这个罪名搬出来,谁敢不服气?谁能质疑这里面的法理?郭风远收好刚宣读完的圣谕后,客气地拱手对沈老继川示意道。
抱歉,让这些无赖叨扰到老人家了。
沈继川赶紧躬身道,该小老儿感谢诸位大人体恤民情,及时帮忙解决争端才对,差点让这些人耽误了吉时。
分内之事,老人家不必客气,告辞。
郭风远带着几个手下刚走出巷子,就看到一队正敲锣打鼓,挑抬着各种聘礼的人,走到巷子口。
想想沈家之前那混乱的场景,有人忍不住感慨道。
幸亏有大人亲自出面,及时将这件事给解决了,要不然,小左的亲事被这些无耻之徒一闹,说不得就要被给搅黄了。
其他人也都笑着附和,郭风远却摸着手袖袋中的另一份圣谕,神色平静地说道。
距离解决,还早着呢,上边有令,这桩案子要做成典型案例,将要刊登在下一期的邸报上,拟定成具体的律令条文,打击民间强令女子守望门寡,阻止女子正当改嫁的不当之风。
众人闻言,赶紧神情严肃地恭敬应下,心中却忍不住感慨,自家这位上司是真敏锐,也真厉害。
就这么一桩不起眼的小案子,就这么被上升为将要树立成典型的要案。
还要根据这个案子中所暴露出的一些问题,增订国法律令,那口口声声叫嚣着所谓‘门风’‘家规’‘清誉’的两家人,这下可算是要被彻底盯在耻辱柱上了。
知道是自家顶头老大亲自进宫,及时求来一道圣谕,才能名正言顺的那两家人及时一网打尽,带去京兆府的监狱,需要避嫌的左书意才觉松了口气。
他的上司语重心长地提点道,因为你是我们大理寺的人,才不得不将那些人送到京兆府,由我们大理寺、京兆府与九门提督府三司共议,等到你小子成亲的时候,你可要好好感谢一下我们这些同僚,尤其是郭寺卿。
左书意当然明白上官的意思,在顶头上司亲自进宫求来圣谕,才得到能将这桩案子办成典型,可以趁机增订法令条文的机会,这本来是他们大理寺一家的功劳。
结果却因他的原因,需要将现成的功劳分给另外两家,以免给外人留下可质疑的机会。
多谢大人的提点,下官一定不会忘记大家帮忙周旋,维护下官的恩情,也不会忘记感谢郭寺卿。
左书意是真心感激不已,他的母亲为此费尽心力,不仅他表哥夫妻与沈家人,还他的两个侄女也从中帮了大忙,在众人的齐心努力下,才成功让王素月看到他们的诚意,放下自己的顾虑。
好不容易才走到可以下聘的这一步,这次若被那王张两家得逞,不仅他的亲事没了着落,还会让王素月继续受制于那两家人,更难有可以挣脱的机会。
而此时的京兆府大狱中,王张两家人正在相互埋怨,张家埋怨王家犯下欺君之罪,连累了他们,一边指责王家是祸害,一边哭喊着求狱卒,忙于撇清自家与王家的关系。
王家人则在指责张家,认为若非张家人找上门,拿之前的定亲文书说事,要求王家要给个说法,或是交出本该是张家妇的王素月,他们王家也不会想到要去阻挠王素月再次议亲。
双方吵闹得不可开交,可是任由他们再怎么闹,等到的却是九门提督府的人,上门将那些没有去沈家闹事的张王两家人,全都以欺君的名义抓到大狱中与他们团聚。
当年被皇上亲自下旨斥责质问时,王教谕心慌意乱之下,选择当众与女儿断亲。
事后回想起来,王教谕已经心生悔意。
听说女儿在入仕不到两年的情况下,已经晋为从八品的官位,而且还是在中书省那么有牌面的衙门,担任据说能有机会在御前行走的职务。
这份本事比他的几个儿子都更出息,也比他自己在国子监督的职务也更有前途,王教谕更加悔不当初。
可他主动断亲在前,实在没脸去找女儿回头,只能摆出一条道走到黑的态度。
只是每当听到别人提起他那个已被他逐出家门,却很有出息的女儿时,让王教谕总会忍不住怀疑别人是不是在嘲笑他,让他对自家那个女儿积怨愈深。
直到这次张家人找上门,拿出当年的婚书说事,王教谕怀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怂恿他们直接去打听王素月的现状,直接去找她本人。
这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事,王教谕一口一个要维护王家门风,不能让王家女改嫁,从而连累王家其他姑娘清誉,以此为由,成功煽动许多王氏族人跟着闹事。
张家那边既为了能平白落个当官有薪俸,还能伺候公婆的媳妇,还为了维护所谓的不能让‘张家妇’改嫁的面子,更是不遗余力。
两家人想的都是法不责众,他们两族人数众多,站在大义上闹起事来,官府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皇上不仅没有忘记当年那事,竟然再次出面,直接将他们没把当年的那纸断亲书放在眼里的行为,定性为欺君之罪,正好将他们两族都给一网打尽。
被抓的同时,知道自己已被罢官的王教谕,这才想起他当初是当着皇上的圣旨,选择当众断亲一事,心中有惊恐,就有多悔恨,可惜为时已晚。
第一百三十八章被下狱后, 急于和王家撇清关系的张家再也不敢提什么姻亲,张家父母更是哭着喊着说自家孩子死后,与王家约定的亲事就已自动作废。
早没了想让王素月这个女官去他张家守寡,给张家赚钱, 提携他们张家人, 侍奉他们老两口的想法。
两族中的那些没有跟着去沈家闹事, 却无辜跟着受牵连的族人,一天三顿地打骂带头闹事的两家人,不好打老的, 就打年轻扛揍的。
看守他们的狱卒总在他们被打得半死不活后,才过来呵斥几声, 制止他们的暴力行为。
这般过了两三天, 不管是带头的两家人,还是听信怂恿跟着去闹事的人,都感到有种度日如年般煎熬,说是肠子都悔青了也不为过。
完成多方取证调查工作后, 京兆府与大理寺的人, 仿佛才想起他们般,将他们都提出去过堂。
张家一口咬定, 两家的亲事早在他们张家的孩子死后,就该自动作废,与王家没有任何姻亲关系,不该受王家犯下的欺君之罪牵连。
王家人也将责任都推到王父的几个儿子身上, 说他们是因太过重情义,才会忘了断亲的事, 一心还将王素月当作自家妹妹, 做出这种事。
王素月在后方听得心寒不已, 她的兄弟们所谓的‘重情义’,就是不遗余力的将她往火坑里推,送她去张家守望门寡。
明明是血缘至亲,待她不仅不如左家人何家人,连她刚认下不久的干爷爷一家都不如。
后者可以不求回报,不怕连累地全力维护她、支持她,前者为了所谓的家族声誉,丝毫不顾她的死活。
所以她随后出现在大堂上,按照上面的指示,为王家人求情,算是偿还王家的生养之恩,同时提出让张家签下双方之间的婚姻约定,已随她的前未婚夫死亡,彻底终结的陈情书。
说出这两个要求后,王素月还当堂提出,她从此改随干亲家的姓,姓沈,不再姓王,她的生死荣辱从此与王家再无半分关系。
听到王素月提出的几个请求,几位主审官神情凝重的稍作商量后,才以考虑到王,哦不,应该是沈素月这个当事人宽宏大量,为他们求情,他们将会请示上意,待陛下示下后,再进行宣判。
过堂结束后,京兆府府尹才一脸狐疑地问道。
郭大人,此案上面说的是欺君之嫌,应当是没打算真用欺君之罪来处置他们的意思,那些人说得辩解之词虽然有些无耻,但也可以用来洗去欺君之嫌,毕竟那王父并没有亲自出面,大人为何要择日宣判?不能当场判,为这么点小事再去打扰上面,会不会给上面留下他们办事不力的印象?郭风远直接掏出另外一份圣谕,不必再劳你们请示,本官已经请来上谕,多关他们两天,让他们长长记性后,再直接宣读即可。
事情的走向,这些人的反应,都与上面预料得没有丝毫出入,这第二份谕连个字都不用改,直接宣读即可。
拜读完圣谕中的内容,京兆府府尹满脸钦佩地看向郭寺卿。
原来郭寺卿已经料定眼下的场面,已经请来圣意,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有了这份圣谕,我们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案子,就有旧例可循了。
郭寺卿收回圣谕并仔细收好道。
不只是有旧例可循,等到这个案子正式结案后,这些处置都将会制定成相关法规法令,在大安境内全面禁止强令女子守望门寡与守寡,或是以暴力手段逼嫁、逼娶现象,若有违背,就要如这两家般,承受三代以内不得考官的处罚。
三代内不能考官是包括科举与大招录,对某些家族而言,甚至可以说是从此彻底走向衰败开始,可谓是非常严厉的重罚。
听说要将这些都形成正式法令条文,京兆府尹瞬间双眼一亮,立刻意识这桩案子将会成为极具特殊意义的典型,也算是他京兆府的一个功绩。
多谢郭大人的大度提携。
作为在京中的地方衙门,京兆府在某些方面的地位有些尴尬,与九门提督府、大理寺、刑部都能形成相互竞争抢活的关系。
由于这四个衙门中,已然高配的京兆府仍属品级最低的地方衙门,可以说是平日受气担责的机会多,可以立功露脸的机会少。
大理寺能将已经吃到嘴边的肉,拿出来分一部分给京兆府与九门提督府,可谓是相当大度,也非常罕见的做法。
郭风远没有为其多做解释的打算,简单的应付几句后,就带着自家的人离开。
等到这桩因闹得动静有些大的案子,被正式宣判后,相关处置顿时引来一片哗然,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
听说是皇上亲自下的圣谕,朝堂上也因这件展开激烈争辩。
对于守寡一事,反对的声音倒不算大,但有相当一部分大臣坚持认为在婚姻大事上,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古往今来一直奉行的人伦大义。
皇上这般直接下令干涉这些早已约定成俗的默认规矩,还制定为具体的法令条文,对此举实施重惩,实在不妥。
早在听说那个王教谕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时隔两年,就试图再次逼迫女儿的行径时,正宁帝就对那些人十分反感。
尤其是对方试图逼迫的,还是让一个刚刚年满双十年华的女子,一直守望门寡,正宁帝不懂什么叫做人道,只觉得那王教谕枉为人父。
想到对方此前是在国子监当教谕,干得是教书育人的活。
正宁帝就十分理解太子不待见国子监,一再强调要尤重在官学与书院为人师者,于思想道德品性方面的素养的原因。
自打朕登基以来,何曾干涉过你们谁家的婚姻大事?宫里举办的赏花会与诗文会,可才过去不久,既然那些陈规旧俗有不妥当的地方,朝廷就有义务要负责查漏补缺。
民间为了逼迫儿女必须要与他们反对的人选结亲,出人命的恶性事件时有发生,朕还打算这将这些也制定成法律条令,不管是亲生父母,还是叔伯、祖父母亲之类的亲戚,或是兄弟手足逼死至亲,都要偿命。
听到这话,顿让朝堂上的众大臣们都觉无言以对。
因为他们这才想起一件事,就是不管是公主们成亲的事,还是宫里在前不久举办的那场‘相亲会’,无不透露出一个信息,就是宫中早就在以身作则,给小辈们自行选择结亲对象的机会。
掌握着至高权力的皇上都能做到这一步,如今只是要求民间不得再以强迫方式,逼儿女与他们不惜以死抗争反对的对象结亲,好像还真不算过分。
再回头想想,皇上制定相关法令,只是为了让这世间少死几个青春正茂的年轻人而已,他们有什么好反对呢。
于是这两条本来引起较大争议的法令条文,再加上正宁帝临场发挥增加的那条,就这么顺利在朝堂上通过,还被直接刊登在的当期公开邸报上。
这几条法令条文所针对的人群十分明显,就是明显削减与束缚了某些父母长辈控制儿女小辈的权力。
让无数年轻人因此而生出无限欣喜与激动,纷纷奔走相告的同时,也让某些控制欲强的大家长们都很不高兴。
不过后者的占比终究比较小,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父母,都是真心疼爱子女的人,对此并无异议。
朝堂上的大臣们不满时,还能直接与皇上争论上几句,或是上奏折陈情驳斥相关条令。
这些老百姓中就算有心中不满的,也只能在私下议论几句,做不了什么,还得牢记在心,引以为戒,若是不心犯了这些国法条令,就是犯法,还会祸及子孙。
伴随着这拨热议,由定海水师押运进京的大批金银财货,终于顺利抵达京达。
比起去年的那些,因这次的东西中,有十多车都是由瑞国国主所赠,加起来共有三四十车,由于东西太多、太沉,一路上京所耗费的时间也更长了些。
连绵不断,每车都被堆得满满的,由装备齐全的将士们护送入城后,迅速引起京中百姓们在道路两侧争相围观的盛况。
谁都知道,这绝对是朝廷又要发大财的节奏,看着车上捆绑得十分结实的那些箱子,围观百姓们纷纷猜测里面都装的是什么宝物,一个个都激动不已。
虽然不管那些车上装的都是什么宝物,值多少钱,和他们都没有半文钱的直接关系,他们也能莫名感到激动与兴奋,或者说是生出与有荣焉的骄傲情绪。
他们已经听说定海水师去年上京时,押运上京的十几车箱子中,装的都是成箱的金银,还有大量海外奇珍异宝的消息。
没想到时隔一年多后,定海水师的大将军再次上京,带进京的金银财物竟然更多,让人羡慕不已。
户部尚书柯文青听说这个消息时,先是一喜,随后就忍不住露出懊恼之色。
当初组建定海水师时,因投入太大,时任户部尚书的前任以国库钱物紧张为由,极力反对组建水师的计划。
反对无果后,在皇上的强制要求下,户部才不得不勉强拿出一部分钱物,占了不到两成的投入份额,剩下八成多,都是由宫中与东宫所出。
水师早些年一直是个吞金兽,还远比陆上军队的投入更大,这让柯文青十分赞成前任顶着巨大压力,才给户部减少一笔巨大支出的功绩。
从前几年开始,水师开始有了些额外收入,户部的投入得到大幅减少时,柯文青还觉得暗自欣慰。
随着水师从去年开始,可以做到自养自身不说,竟然还能回馈朝廷大批的金银财货,柯文青才意识到自己与前任都短视了的事实。
可是皇上在这些投入和产出的分账方面,向来较真得很,不会多占,也绝对不会任由别家多分。
户部在供养水师的投入上,占了多少份额,等到分水师送押送上京的那些财物时,也会严格地按照相关比例分。
得知水师这次带回的金银财宝比去年送上京的那些,多一倍还不止,柯文青感到有种痛彻心扉的懊恼与悔恨,恨不得时光能倒流。
谁说这水师是吞金兽的?这分明是个可以钱生钱,投入越多赚得越多的聚宝盆!结果他们户部竟然错过了这个大好机会,只能分得些许肉渣,大块的肥肉都让宫里和东宫分了。
此刻柯文青还不知道,其中的十多箱,都是瑞王以瑞国主的名义,私人赠送给宫里的谢礼。
而瑞王等人出海一事,是由皇上与太子私人赞助,甚至没从宫中产业与东宫产业走账,所以这些赠礼,都将归皇上与太子所私有,跟他们户部没有半点关系。
第一百三十九章接到定海水师的押送队伍已经进入京城的消息, 正宁帝的心情也很好,努力摆出矜持淡定的模样,才能强压下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随着朝廷与宫里的经济压力得到缓解后,因正宁帝既不打算修大墓, 又没有修宫院之类的花钱爱好。
他的那些收入, 其实大半都被花在朝廷的公用支出上, 最大的好处就是想为百姓做些什么事,在国家某些建设方面增加投入时,不必跟户部磨嘴皮子, 避免与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
可是正宁帝依旧非常享受自己赚大钱的成就感与满足感,何殊抬头看了眼接到消息后, 努力管住了自己的表情, 却没能管住动作,在御书房中激动得转圈圈的老爹,有些无语。
父皇不是已在先行呈回京的清单与礼单上,看到这次送上京的都有哪些东西了吗?正宁帝转头瞥了仍在忙着批阅奏折的何殊一眼, 无奈地摇摇头, 感慨像太子这样的人生,实在太过无趣。
你不懂, 仅看那单子写的,肯定没有亲眼看到实物时的冲击力大,更加让人感到喜悦和满足。
想到早前送回的单子已被对方看了无数遍,每看一遍, 都要激动兴奋个没完,抓住机会就要发表一次感慨, 感慨自己有先见之明的事。
何殊确实不懂, 这位还想如何喜悦和满足, 才算是个头。
在正宁帝的翘首以待下,车队进入京城后,直接停在宫门外,而非像上次般,是先拉到户部大库,三方按比例完成分配后,才被送入宫。
这是正宁帝的安排,在他看来,这些东西中的绝大多数都归宫里,实在没必要再去户部的大库周转,让人眼红他身家。
接到传召的几位阁老与执掌各部的主要官员,已聚集到奉天阁中,正为这件事议论纷纷的时候,就见随着内侍的高声通传,皇上神色平静地带着太子从后方进入殿内上首。
诸卿免礼,定海水师再次巡海回航,说是不仅给朕带回一些海外特产,还带回海外最新立国的瑞国国主,以私人名义送给朕的礼物,就想叫大家也都过来见识一下,唉,这瑞国国主真是有心了。
听到‘瑞国国主’,殿内众臣首先想到的便是召集一批旧部后,在大安销声匿迹的瑞王,纷纷面露惊色。
坐在上首的正宁帝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义,心中高兴到难以言喻,却要摆也故作高深,一切本该如此的高深模样。
礼部尚书何广成也下意识联想到瑞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启禀陛下,据臣所知,我们鸿胪寺近期似乎没有收到那瑞国表达交好意愿的国书。
正宁帝清了下嗓子道,人家这次只是拜托定海水师顺便给朕带些礼物回来,瑞国又没有派遣使者来大安,又不是正式建交,没有建交国书很正常。
说白点,那些礼物都是瑞王向他表达私人感谢与回报的心意,对方毕竟是以大安流亡王爷的身份,去的幕沙岛。
如今成功在幕浮岛开国,还没彻底站稳脚跟,就迫不及待地派使者与大安正式建交,不仅容易引起瑞国本土居民的质疑,也会让大安洗不清某些嫌疑。
某些真相可以给人留下诸多揣测与遐想,却不能真正落人口实,所以至少在近几年内,瑞国都不方便与大安在明面上正式建交。
听到正宁帝这般轻描淡写的只强调私交,否认双方会正式建立邦交。
殿内众大臣都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就是皇上已然破罐子破摔,不再掩饰他与瑞王之间存在的某些合谋,另一方面,又咬死大安与瑞国之间并无瓜葛了。
可是人家瑞国的那位开国之主,总不至于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就对他这位大安皇帝神交久矣,还给他送礼吧?这种自欺欺人不说,还要强令他们都要接受的场面话,让他们实在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合适。
其实不只是他们,别人听到这个消息,但凡有些脑子,都难以相信这番说辞。
若无内幕,陛下久居深宫,如何有机会结识那远在海外的瑞国国主?还能让对方在开国后,迫不及待给他们大安的皇帝送礼?听说此刻正在宫门外卸车的那些金银珠宝中,有一部分竟是人家送给皇上的私人礼物,柯文青再感到痛心不已。
好不容易才用水师带回的东西越多,他户部就能分得越多的理由,安抚好自己懊恼后悔的情绪,结果却得知,其中有一部分他户部竟然没资格分?不过随着在内侍的连声通传下,定海水师大将军赵晋仁再次登场,他们纵有满心的质疑,都只能强压在心里,看着赵晋仁大礼参拜皇上后,恭敬地呈上两份礼单。
紧随其后的,是由禁卫军与城卫军们排着大长队,抬到殿内打开呈给皇上和众大臣过目的箱子。
这次的冲击力,远比他们在去岁参加宫里为给赵晋仁举办的庆功宴上,见到的那些水师战利品更大。
看着那一箱箱让殿内大臣看得目瞪口呆地反应,正宁帝身心舒爽得恨不得仰天大笑。
这殿内有一部分大臣都曾在当年,排着队地拿一项项开支预算找他要钱,而他当时穷得差点让后宫揭不开锅,那种煎熬与难堪,让他每每想起,都会感到刻骨铭心。
虽然他早已摆脱当初的困境,如今国库充裕,他的内库虽然支出大,但是赚得更多,越来越富余。
但是那种看着账本在私下偷着乐的感觉,肯定不如此刻光明正大的当众与大臣们‘同乐’的感觉爽。
何殊瞥见他那一副穷人乍富,想要大笑,又不好笑,只能故作平静地反应,总觉得对方是在自己为难自己。
让人直接将这些东西都送到宫中内库,留下他一人独自欣赏,想怎么笑,怎么尖叫或是夸耀自己,都可以。
结果他非要整上这一出,既担心自己毫不掩饰地露出喜悦之情,会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可心里又实在做不到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而事实上,换了在场任何一位,面对眼前这些折算下来,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巨额财产,会忍不住失态,感到高兴与激动,都是正常反应,可她了劝没用,也就只能随对方高兴就好。
毕竟她老爹这辈子活得也挺不容易,为了能寿终正寝,早早的就被她给打消了各种爱好,非常努力的配合她的各种安排,活得矜矜业业,现在只能享受这种自我满足与成就的乐趣。
因为箱子实在太多,清单上的东西也太多,逐一展示与宣读的话,这一天下来,大家什么都不用干不说,拖到天黑都不一定能展示完。
所以在展示了一批,尽兴后,正宁帝就大手一挥,宣布结束,让汪林带着人将那些东西都搬入宫中大库。
得知其中近半,都是那瑞国国主指名送给皇上的私产,柯文青一直哭丧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不还似的郁闷。
那表情再次取悦到正宁帝,让他在回到御书房后,笑得乐不可支。
何殊很不忍心打扰他的兴致,可是随后就接到几位阁臣求见的消息,所以她还是直接提醒道。
父皇刚露了富,这讨‘债’的可就马上来了,说得肯定是又要增设什么机构,扩充官吏规模与待遇的建议,还有修运河的事,对于这些,我们此前都已经议过。
正宁帝郑重其事的点头,皇儿放心,朕都记着呢,肯定不会被他们说动了,朕的这些钱还没捂热乎呢,哪有这么快就拿出去给他们花的道理。
不管是提升官员待遇,还是修运河的事,何殊都有在考虑,但这些绝对不能由他们决定并主导。
对于那个阁臣们提出要为官员们,根据相应品阶,增设不同名额的马夫、轿夫、护卫之类的随行皂吏一事,何殊是毫不犹豫地直接否决。
这些人都是看到朝廷的国库与皇上内库存有余粮了,就开始变着法地想要从国库掏钱,还能借机笼络朝野上下的官员。
这种事情,何殊也做,她当年提出由朝廷为官吏提供医保与养老保障,也是笼络这些官吏的一种手段。
既为加深官吏与大官朝堂之间的联系,增强这些官吏对正宁帝的忠心与拥护,也为通过这种方式养廉。
希望官吏们能够明白轻重,冒着丢掉前程的风险向百姓们吃拿卡要,实在不划算。
何殊考虑的是,随着朝廷的经济状况得到改善,可以考虑在适当范围内,以非正式俸禄的方式,给各级官吏发些绩效奖金,算是福利。
但她绝不同意由朝廷为各阶官员增加皂吏一事,那样做的结果,只会让朝廷背上沉重的冗官负担,还方便那些人仗势欺人。
在她的前世,这种人叫做秘书、司机、保镖,朝廷目前给那些要员也配备的有,再加上他们身边往往还跟着自带的心腹随从,完全没有增设必要。
对于修运河的事,何殊也有考虑,她考虑的是可以因地制宜,打通几处河道,方便某一流域遭遇洪涝灾害时,可以通过分流缓解相应地区的压力。
由从前的一些朝代不惜人工代价挖出的几条运河,目前尚能满足朝廷的河运要求。
随着朝廷在大安各地修路,修出又平又宽广的水泥路,现已初成规模,也极大的减轻了一些运输方面的压力,完全没必要劳民伤财的执着于增修工程浩大的运河。
最重要的是,大安早年就已通过船队引进,并在南方进行大规模种植的橡胶树,近两年已经开始产胶,相关作坊早已按照她的指示,开始研制胶轮胎,目前已经取得重要成果。
估计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给这些官员一人配辆自行车,哪里还用得着给他们增设完全是在浪费人力的马夫、轿夫?第一百四十章何殊他们不知道的是, 被数不清的金银珠宝给刺激到的人,并不止朝堂上的这些大臣。
在定海水师回程后,最先看到从那些船上搬下的大量金银财货,又亲眼看到水师的将士们挑挑拣拣, 将珍贵难得的宝物都小心装入箱中封存。
被挑剩下的那些, 明明也都价值不菲, 却被人动作粗鲁的直接堆到水师库房中,心中本就颇受刺激。
又看到瑞王这个刚开国的国主,就能给正宁帝送上那么多珍贵礼物, 其中光摆放整齐的金砖银砖这一项,就多达数以十万两计, 给庆王等人带去的刺激也就更大。
也使得他们想要去海外打江山的心情也更为迫切, 什么远离故土的不舍与顾虑,全都被抛之脑后。
仅存的理智,让他们不得不耐下心,更加认真地对待水师与船队为他们用心准备的各种培训。
毕竟他们已经听说, 瑞王一行人在出海前, 曾在水师这边足足接受近半年的培训,才能做到全员顺利抵达海外岛国。
何况长期在海上生活的种种不便与不适, 他们现在已经有所体会,事关自家性命,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连心机城府最深的庆王都不得不承认,皇上待他们这些兄弟侄子确实够大度, 不仅愿意成全他们野心,还是真心真意地帮助他们。
要不然, 皇上完全没必要考虑得那么周全, 连各种细节都有照顾到。
换成他们自己, 只会想方设法的将自家有野心的兄弟,都给打压得永世不得翻身,怎么可能愿意成全。
而瑞王那个家伙若非得到了这份非常实在的实惠,又如何会在开国之初,就迫不及待地赶紧向正宁帝示好,表忠心。
这副嘴脸,真是……哼!要是换了他,他肯定可以做得更有诚意。
赵晋仁这趟带回的除了有瑞王为皇准备的书信与礼物,还有他与奉国公等人写给家人的家书。
何昌逸收到那些信时,心中激动不已。
哪怕早前就已收到他父亲大事将成的消息,此前还曾听到同僚们描述疑似他爹的瑞国国主,给皇上送的那些能闪瞎人眼的高纯度金砖银砖,以及海外各种奇珍异宝。
但是那些消息都不及他收到的这些信,握在手上时,给他带来的感觉踏实。
与他一起下值的孟青竹也听说了这件事,知道在这两天引起同僚们热议的那位瑞国国主,很有可能就是她那只素未谋面的公爹。
相公自己有想过要放弃在大安的这一切,去那瑞国生活吗?去了瑞国,她的相公就是正经的一国王子,不再像这样,只是一个已被大安皇族宗室除族的庶民。
何昌逸毫不犹豫地摇头,态度坚定地回道。
没想过,父亲他们也没想过,说起来可能有些不孝,但是事实就是有大哥、二哥、三哥他们在,二老身边并不缺子孙孝敬,不差我们这一房,他们更希望我们这一脉能好好留在大安,也算是他们在大安的根。
听到他将这件事想得这么通透,孟青竹露出充满欣慰的笑容,一直有些不安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从私心上讲,她也不希望丈夫因为放不下父母,或是那瑞国王子的身份,心存犹虑或是遗憾。
毕竟她在大安不仅拥有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前程,还有她那已然年迈,她万万放不下的父母。
何况对她丈夫而言,留在地大物博的大安,才能获得更多的可施展他的才华与抱负的机会。
陛下与太子对相公都很重视,我们留在大安,肯定不会辜负父亲他们的期望。
何昌逸有些感慨的点头道,我只是感到有些不舍,但是对母亲而言,肯定少不了会感到犹豫吧,她亲自参与合城奇珍阁分店的建设,又一手打理至今,如今却要放弃,对她而言,绝对是个不小的打击与遗憾。
孟青竹虽然没有见过婆母,但是从何昌逸、嫂嫂们,以及左家舅母们的口中,没少听到与对方相关的信息。
综合分析下来,就是她那位婆母是位性格爽朗大气,做事十分有手腕、有能力的女子,很受执掌宫中产业的皇后娘娘信任与重视。
若非对方出于夫妻一体方面的顾虑,在丈夫被罚永远不得进京的情况下,也不便进京,连亲儿子的成亲大事都只能缺席。
孟青竹其实很想见见自家婆婆,可以有机会向对方学些本事,她自己的父母都挺有文采,教得她一身才华。
但在为人处世及实务方面,就难免有些欠缺了,根本教不了她什么。
可是她早已发现,不想只做一个清高自持的才女,想要仕途闯出一番前程,她需要学习的地方实在太多。
她的丈夫自己尚在摸索与学习成长中,又是个男子,能给她提供的经验帮助有限。
此刻听到丈夫的担忧,她笑着安慰道。
就算感到遗憾不舍,母亲肯定也会选择去陪父亲,他们毕竟是患难夫妻,感情深厚,不过我们到时候可以请一段时间的假,去临海那边为母亲他们送行,尽量多陪他们一段时间。
既然要出海,以上边的做事风格,肯定会安排人手,给这些家眷做些适应性训练,以免他们在出海途中出现意外。
何昌逸点头道,我们想到一处了,等到将来,那边正式派使者来大安,申请双方建立邦交后,我们还可以找机会出访,去那边看看他们的情况。
说起建立邦交的事,孟青竹有些不解的低声问道。
那边既然给陛下准备的有厚礼,为何不趁机派使者一起过来建立邦交呢?瑞国又不比之前的那些小国,上边应该不会拒绝才对啊?这个问题何昌逸会答,因为太子亲口向他解释过某些事能做,却是永远不能摆到明面上的原因。
不过他没有及时回答,而是等到回家后,才向妻子解释这里的内情。
父亲是以大安流亡王爷的身份去的那边,这个身份有利于父亲他们融入当地,若大安朝廷支持父亲,还派人辅助父亲去那边的真相曝露,难免会有大安派人侵占那边之嫌,容易引起当地人的排斥,并留下一些隐患。
孟青竹这才了然,若有所思地点头道。
这么说来,此举既为保护父亲他们,也是为了不给大安留下入侵异邦的口实,也对,我们大安素来奉行友待邻邦的原则,当然不会做出有违仁义之举。
不得不说,孟青竹实在很聪明,也很敏锐,能在三观有那么一点被颠覆的情况下,还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并从中领悟出某些做事方式。
是啊,上边会让父亲他们选择幕浮岛,而父亲他们能够这么快成事,也是有原因的,那幕浮岛上此前战乱不断,民不聊生,父亲他们的出现,也算是给那些生存艰难的百姓带去一线生机,才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当地的民心拥护。
听到这话,孟青竹发现自己还是太浅薄了一些,原来这件事情的背后,竟然还存在这样的内情。
这么说来,不管她的公爹等人,还是朝廷,都可以称得上是在行仁义之举,不像她此前所以为的那样,只是一场与人心和权利有关的算计。
而此时幕浮岛上,一位衣着华丽的漂亮女子,正跪伏在瑞王下首的台阶上,泪盈于睫,看上去楚楚动人。
瑞王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指指旁边的座位道。
风夫人,坐吧,孤早说过,孤并没有纳你,或者说是纳任何女子为姬妾的打算,孤的王后不日就会来此,而你,在提前结束这场战乱与成功立国的过程中,曾立下大功,孤不会忘记你的功劳,将会给你应有的地位与权力。
被称呼为风夫人的女子不愿相信这话,在她看来,对这世上的女子而言,除了能成为王的女人,从而获得地位与权力外,如无根浮萍般的女子,还能有什么机会获得这些?王上,风姬什么都不要,只想追随在王上身边,伺候王上,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听到这话,因风姬的到来,而退避到后方的左宣涛忍不住走了出来,直接坐到下边的座位上。
风夫人,国主已经与我等议定,将会在几日后的封赏大典上,赐予你公爵之位,还将任命你为律政大臣,你就别在这里哭哭泣泣的了,实在有损你风姬大人的威严。
风姬瞬间忘了继续流下能让人我见犹怜的泪水,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左宣涛,随后又将目光转向瑞王。
王上,大将军说的是真的吗?为防临时起变故,本来并不打算提前对外透露相关消息,可是此刻既被左宣涛给直接说了出来,瑞王也只能无奈的点头。
风姬迅速动作麻利地坐到左宣涛的下首,用手帕抹干眼泪,努力摆出端庄从容大方的姿态,却又忍不住担忧。
王上待风姬如此厚意,风姬感激不尽,可妾身毕竟只是一介女流,其他诸位大人能同意?看到对方总算恢复这种正常模样,瑞王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觉得左宣涛提前说出他们商议好的安排,还真是个正确决定。
这段地间以来,瑞王已被这位有着幕浮岛第一美人之誉的风姬给纠缠怕了,对方几乎是找到机会就往他身边靠,从不掩饰她的心思打算。
可是对于这位手刃她的前任夫主,也就是联军大首领,又带领她在暗地里笼络的人,杀掉那些反对者,带着大批壮士与百姓归附他们的女子,就算是瑞王,也要顾虑重重,可谓是轻不得重不得。
风夫人,在我们的故国大安,女子也能出仕为官,因为你的大义灭亲之举,才得以提前结束战乱,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冲突与损失,所以你当然可以担起这份封赏,其他大人对此也无异议。
瑞王从自大安带来的这些人,都是明白人,知道他们自己终究是外来者,肯定不便将新朝都变成自家人,那样做的隐患实在太大。
风姬是位在当地百姓中很具有影响力,本身却没有什么家族势力的女子,就很适合代表本地人,在新朝中占据足够高的地位。
而她能在私下谋划得当,在关键时刻当机立断,出手灭掉她的前夫之举,也足以表明此女心机手腕能力都不缺。
完全可以胜任律政大臣这个权力虽然很大,却很容易得罪人,尤其容易引起当地人不满的职位。
得知自己竟能得到如此厚待,风姬当然是一万个满意,身为幕浮岛第一美人,她曾引起多个势力首领的争抢。
有过辗转在数个男子身边的经历,她比谁都清楚权力与地位的重要性,这也是她被迫依附在不同男子身边的原因。
此前的幕浮岛上,女子除了能从自己所依附的男人那里获得地位与权势,根本没有其它任何机会。
所以她此前所能想到的,也只有凭借自己立下的功劳,在这位新王身边获得一席之地,毕竟她很清楚这些流亡至此的外地人,需要她的帮助。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外来人虽然没有被她的美貌所蛊惑,却愿意直接给她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地位与权势。
有了这两样,她会过得比自己曾依附过的男人更加威风,哪里还有心思惦记着要当王的女人,她需要像这位左大将军说得那样,树立自己的威严。
那大安真不愧是英明神武的王上与诸位大人的故国,实在令人向往,风姬多谢王上的厚爱,定当不负王上的提携。
这绝对是风姬的真心话,瑞王和左宣涛的话,无异于是给她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让她知道,这世上的女子,也能与男子一样享有某些地位与权力。
第一百四十一章经过那场虽然没有真正按照欺君之罪论处, 却也让那王张两家人损失惨重的案子后,王素月已正式改名为沈素月,成为被记在沈氏族谱,沈卓父母名下的义女。
因接到家书的何家人与左家人还要赶回合城, 处置好自家在合城的家产后, 收拾行李后去临海府接受训练, 为正式出海做准备。
所以双方商量过后,便就近挑了个吉日,将沈素月和左书意的亲事办妥后, 两家人才离京返回合城。
即将抵达合城的途中,迎面遇上快马疾驰, 明显是要前往京城的信使, 两家人的心情下意识提了起来。
崔文月难掩紧张地抓住婆婆的胳膊,母亲,是不是边关有战事,那些人看着很急迫的样子。
且不说他们家中的孩子还都在合城, 在合城生活多年, 亲眼看着那个脏破旧的小城,在近几年来, 逐渐褪去昔日的旧模样,变成一座热闹繁华的大城。
他们也不希望边关起战事,因为谁都清楚战争所能带来的巨大伤亡损失,哪怕他们这次回合城后, 将要搬离那里。
李氏神情凝重地拍拍儿媳的手臂,十分冷静地回道。
看上去, 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过我们离开前, 大安与草原蛮族之间的交易十分顺利,如今刚过去几个月,应该当不存在双方突然起战事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李氏听小姑子提起过,大安与那些靠近草原的那些蛮族部落首领之间,保持着非常友好,可互惠互利的良好合作关系。
而蛮族那边,现在已对大安生出依赖,在大安没有翻脸,拒绝与蛮族交易的情况下,那些蛮族实在没有理由突然再起战事。
大安鼓励蛮族多喂养牛羊,还大肆收购他们的马匹的策略,如今已初见成效,那些蛮族按说也不敢再起侵略大安之心。
毕竟作号称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那些蛮族最大的依仗就是马,没有充足的马,他们将会宛如被拔牙的老虎,对大安无法构成威胁。
那行色匆匆的加急信使,让洛氏的心中也有些紧张,但她还是笑着点头道。
大嫂说得是,可能是有什么事,但是肯定不存在什么战事,要不然,咱家大掌柜肯定会派人送信通知我们。
这话一出,众人都放心不少,瑞王妃是奇珍阁的大掌柜,在合城也是数得上号的人物,与草原蛮族那边也没少打交道,消息比一般人灵通。
若是边关有起战事的危险,对方肯定不会任由他们毫无准备地回去。
正式的急奏还在路上的时候,何殊这边已收到由奇珍阁的信鸽渠道,在短时间内发回的秘信。
看到信上说,因草原上的多个区域发生大旱,尤其是草原深处的一些部落,因损失太过惨重,难以熬过今年的冬季,已经决定组织各部落,对大安的边境发起大规模入侵。
与大安接壤的外围区域蛮族部落在大安的帮助下,损失的牲口有限,日子过得正滋润,不愿加入草原部落联军。
可是他们只是这些部落实力有限,不是那些从草原深处出来的大批部落的对手,若是拒绝反抗,估计会被对方先给宰了祭旗,还要顺便将他们的财产抢走。
所以那些与大安合作默契的蛮族在得到消息后,赶紧给大安的边境驻军传信,并设法藏匿自家的牛羊与粮食等财产。
另一边却摆出自家也因旱灾损失惨重,连马都死掉很多,很乐意加入联军的积极态度。
正宁帝郁闷地叹了口气,还以为有皇儿实施的互市政策,那草原蛮族迟早会是我们大安的囊中之物,没想到他们这次竟然还给整场大活。
前世生活在和平年代的经历,让何殊天然的反感与排斥战争,所以她一直以来,想的都是尽量用和平手段解决争端。
但她并不会天真地以为,其他人也与她是同一个想法,甚至她比这个时代的人,更加清楚国家武力的重要性。
所以她这些年来,不惜顶着‘重武轻文’的草包头衔,也要坚定不移地一再增加大安在军队与武器研发方面的投入。
事实证明,我们所实施的双边贸易策略,还是相当有效的,那些在互市中吃到甜头的部落,都忙着给我们传信,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正宁帝当然也知道,可他更知道草原深处那些骁勇善战的草原蛮族的威胁有多大。
何况这次还是那些部落联合起来,组成人数多达近五十万的联军,给大安带来的威胁与压力更是空前的大。
这也是个问题,好不容易与外围那些部落达成良好的合作关系,他们如今也被迫加入到联军中,到时候打起来难分敌我,被杀了怎么办,前面几年下的功夫岂不白费了?想起这些,正宁帝就是满心的愁绪,对那些发动战争的敌人深恶痛绝。
何殊当然知道她老爹一遇上这种事,就会变得手足无措,毫无应对之力,便露出仿佛胸有成竹的笑容安抚道。
父皇不用担心,现在的形势与早前不同,我们已经拥有一些主动权,外围那些无意战争,心在我们这边的蛮族部落,或许就是我们的机会,儿臣这就给夷北军下指示。
听到何殊说得这么肯定,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正宁帝好奇地问道。
皇儿打算怎么做?那可是近五十万的蛮族大军,不算外围的近十万,也有三十四万人马。
纵观过往的那些历史,就能发现,一旦发生这等大规模的战争,每次都能让大安损失惨重,丢城失地都是常事。
何殊起身拉下一份草原部落的分布图,这是一份在蛮族人的辅助下,耗时许久才绘制出一份颇为详尽的地图。
那些蛮族瑞已组成联军,如今已往我们大安边境这边来,他们后方的几大王庭正处空虚状态,只要我们的人能在那些蛮族的配合下,绕开联军途经区域,直接在短时间内,千里奔袭这些王庭,就能抄了他们的大后方,实施斩首行动。
再让外围的这些蛮族人,瞅准时机在联军中散布后方王庭已被攻破的消息,扰乱军心,只要这时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就能有机会解决掉联军中的那些首领。
对于外围这些部落而言,能够趁此机会摆脱那些王庭的控制与剥削,从而在蛮族内部获取统治地位,绝对是他们不遗余力要做的事。
何殊从不认为这世上会存在一劳永逸,在她看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平静无波的表面之下,往往会暗波涌动,所以他们需要做到时时居安思危。
这也正是她此前一直灌输给正宁帝与皇后的思想,才能让他们没有耽于享受权势富贵,而是始终怀着积极努力的心态奋斗,从不敢松懈,毕竟自家还藏着一个大秘密。
所以她在边关实施双边互市的惠政的同时,也利用双方之间的关系和睦,让夷北军往草原上派了不少人。
那些人不仅成功绘制出草原上的详细地图,其中一部分特意挑出来的方向感强,记性特别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活地图。
为的就是方便在关键时候,可以实施这种精准打击,而如今,正是需要用到这些后手的关键时刻。
若是操作得好了,对方组成联军,试图入侵在大安的行为,很有可能会成为大安从此彻底反制草原蛮族的一个契机。
正宁帝不懂兵法,所以他不知道太子的这个计划是否可行。
希望皇儿的计划可以成功吧,若是正面打起来,我们大安的这个损失可就大了。
且不说大军出战的各种物资损耗,单说那动辄就会造成的数以万计的伤亡,更加让人心痛,毕竟那些可都是大安的壮劳力。
因为在不知不觉中深受何殊的某些观念影响,考虑这种损失时,正宁帝的这些想法可以说是很有何殊的风格。
何殊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计划一定能成功,毕竟她所能给出的只是一个作战思路,至于具体将会如何操作,需要看身在前线的夷北军将士。
执掌夷北军的胡庆元是大驸马,曾是武将世家,早年也曾因功获得爵位,只是随着他的祖父战死沙场,还让朝廷吃了败仗,便被罢了爵位。
这是何殊当年选他作为大驸马候选人时,调查得出的信息,直到宋太师死前曝出那些真相,何殊才知道,原来大驸马的祖父也是死于西阳平叛之战中。
胡庆元早逝的父亲当年在平叛之战中身受重伤,虽然勉强活命,却是再也上不得战场,家里被罢了爵位,还要感谢先帝没有追究胡家的战败之责。
父母相继离世后,胡庆元小小年纪就投身军中,因战功而步步高升,后来被何殊看重,选为驸马候选人,又被大公主挑中,成为大驸马。
这是一位不仅自身的实战经验非常丰富,因家中世代据守合城边境的家族渊源,对蛮族的战斗风格也十分了解的将军。
命他执掌夷北军后,早年时常来扰边的那些蛮族,被夷北军给打得闻风丧胆,为后来的顺利互市打下良好基础。
毕竟那些草原蛮族素来信奉强者为尊的原则,打不服,或是看到对手弱,他们就会只想做无本生意,压根就不屑与人谈合作,或是出尔反尔。
何殊所做出的指示,通过秘密渠道发出去的同时,已经开始备战的夷北军大营这边,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凝重的肃杀氛围。
大将军,我们要不要先将合城与周围村镇的百姓撤离,对方这次来势汹汹,正式打起来后,战势难料,很有可能会波及那些普通百姓。
没等胡庆元开口,就有其他将军接过话道。
边关在近几年来,常住人口数量已增加一倍不止,又即将要到秋收季节,这么多的百姓能给迁到哪里?合城新修的城墙十分牢固,将城外那些百姓都迁到城内,让他们将那些将要成熟的粮食先收了。
按说你这个办法还不错,可是一来城中不一定能容纳得下那么多城外居民,二来万一合城遭遇围困,或是被攻破,这个损失将会更大,朝廷这些年再三强调,要求我们这些驻军一定要做到以人为本,不管是遇上天灾人祸,都要将保护百姓生命财产安全视为第一任务。
胡庆元抬手制止住将要起争执的下属,皱眉思索道。
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也应该调整作战思路,不要总将正面战争视为唯一方式,要想想如何利用我们现有的优势,争取做到能以最小的伤亡损失,取得最大战果。
在场众人闻愣了一下,有人忍不住开玩笑道。
大将军,与此前相比,我们目前最大的优势,就是有部分蛮族和我们关系好,不仅没有打仗的想法,还愿意为我们通风报信,我们干脆鼓动他们造反,与我们来个里应外合,让他们干掉那些来自各大草原王庭的首领,让他们不战而退算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此话一出, 在场除了大将军,其他人都大笑起来,本来凝重的氛围也因此而变得轻松不少。
但在发现大将军不仅没有笑,还露出若有所思有反应时, 其他人的笑容缓缓凝在脸上, 有些费解的彼此看了一眼, 发现大家都挺茫然,开玩笑的那位陈副将赶紧解释道。
大将军,末将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 这事不现实嘛,那些来各大王庭的大部落人数那么多, 外围这些部落根本不是对手, 就算造反也只是送命而已,他们不可能愿意配合。
众人都纷纷点头,这也是大家为什么都当玩笑话,一笑了之的原因。
胡庆元却皱眉思索道, 不, 你的话提醒了我,若有我们夷北军的配合, 再说动那些蛮族,你的想法其实具有一定可操作性,只是这件事的确不容易做。
但是若能顺利做成,绝对是大功一件, 能以最小的伤亡损失取得最大胜利。
暂先放下心中的那点想法,胡庆元环视在场众人道。
我们年初装备的那批火铳不仅方便携带, 威力也更强, 再配合那些床弩之类的远程大型杀伤武器, 肯定能将对手阻在边境之外,将要起战事的消息,可以流言的方式,暂先散布出去,让老百姓们有些心理准备,边境没有失守之危前,不必强行组织百姓搬迁。
接下来的时间里,众将又商讨了一下各营帐中的人员及武器装备等信息,初步制定一个对战方案后,才结束这次的会谈。
先帝时期为了集中掌握兵权,只给各军的最高将领管理军队权力,想要调用大军,需要得到皇上的手谕。
到了正宁帝这里,继承的也是这种兵权集中制,只是相较于先帝时期,给了各地驻军将领放宽了一些权限,在事急从权的情况下,给予一定范围内的调兵权。
因为有对方的内部人士帮忙通报信,夷北军这次可以说是草原那边刚开始调集联军,这边就已得到消息,经朝廷与夷北军都留下了足够的反应时间。
之前对互市一事,尚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反对心理的胡庆元通过这件事,总算是看明白了宫里用心良苦。
在他眼里不堪教化,哪怕得了大安的好处,仍会对大安构成威胁的那些蛮族人,在这种关系到生死的大战面前,还不忘及时给大安通风报信的举动,让他一边感慨那些蛮族也不是不能处,只要利益到位即可。
另一边又肯定了自己的某些判断,例如那些人确实不堪教化,对自己的族群都谈不上什么忠诚,为了一己私心,转头就能出卖。
大公主听到丈夫的感慨,不禁失笑,她的丈夫是个直爽性格,怎么可能理解得了宫里那位的心思算计,就算他现在悟出了那么一点,但也就是皮毛而已。
相公不用担心,奇珍阁那边传信快,皇弟知道这边的形势后,应当很快就有旨意示下。
胡庆元有些不解地问道,皇弟?夫人是说太子殿下?这么大的事,应该是由陛下决断吧?大公主这才发现自己因为想到太子,就顺口透露了某些真相。
本想改口,但她随后便想到太子已然年满十七岁,将近及冠之龄,某些真相也是时候该让大驸马有个心理准备了。
外面人老说皇弟重武轻文,而他在这些方面,也确实挺有天分,对于这次的事,皇弟肯定会给出合适的建议。
这就是离得远的弊端,因为离得远,直接打交道的机会少,对于某些真相,知道的还没外人多。
在胡庆元的印象中,自家小舅子,就是一位深受皇上与皇后宠爱,却很难得地没有被宠坏,性格一向沉稳大气的小太子。
也能理解,毕竟皇上膝下那么多的公主,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没有这个儿子傍身,没有继承人,即便皇上具有雄才大略,他的皇位恐怕也坐不稳。
但是胡庆元虽然不像大多数外面人所认为的那样,认为太子是个不通文墨的草包,但他觉得妻子说得也不靠谱。
那位在深宫中长大的太子,就算喜欢习武,身手不错,骑马射箭的水平也很不错,没在战场上历练过,如何能对如此关键的战役提出有用的建议,就算要纸上谈兵,那前提也是要读书。
当然,顾虑到妻子的面子,胡庆元并没有直接反驳什么。
太子的建议,臣当然会很重视,不过我们还是要把握机会,先做好各方面的应战准备,不能等到朝廷的旨意正式抵达后,再仓促地上阵。
说完,胡庆元犹豫了一下,还是建议道。
夫人还是先带着孩子们去高威府住段时间吧,阳平他们近期不是去了那里吗?你们姐妹正好聚聚。
大公主迅速领会到丈夫的安排,态度坚定的回道。
我们不走,我相信相公一定能率领夷北军守住边境,大获全胜。
她既是公主,又是大将军夫人,一旦在这种时候后撤,相当于是不信任夷北军的作战能力,对士气是种莫大的打击。
胡庆元犹豫的地方也在这里,只是人都难免有私心,他自己纵然是战死沙场也绝对不会后退,但是妻子儿女是他的全部,他不忍让他们承受任何风险。
夫人不要着急,我们夷北军近些年虽然不曾经历大战,但在平时从没疏于训练,绝对有信心守住边境,主要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们派人偷袭,夫人和孩子们就会是他们的最大目标。
蛮族那边也都知道夷北军大将军的夫人是公主的事,若能捉拿住公主与大将军的儿女,对蛮族而言,绝对是个莫大收获。
所以他们若是留下,处境远比那些在官方的统一规划下,关键时候可以躲入家家必备的地窖或暗室中,顶多只会损失一些财产的普通百姓强。
大公主却态度坚定地回道,就算存在被偷袭的风险,我们也不会撤离,我们要留在这里,表明我们相信夷北军一定能守护好大安的边境,也能保护好我们这些大安子民的态度。
胡庆元感动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选择尊重她这个一心为他考虑的决定。
没过几天,收到奇珍阁派人送来上谕时,胡庆元的心情本还有些沉重,只想在可以的范围内,竭尽全力的多为府上安排些好手,保护他的妻子儿女的安全,以备不测。
可是看了上谕中做出的战略指示,胡庆元顿时心情一振,心中的顾虑全消。
陈副将那日开玩笑般提到的‘策反’,他后来也曾反复思考过,却因始终想不出可以完善那个策略,将其变为现实在的周全方案,只得无奈放弃。
如今看到宫里下达的这份字迹陌生,盖有东宫太子印鉴的谕旨,胡庆元顿时感到有种有豁然开朗之感。
赶紧召集心腹部将,按照东宫谕旨中写的方案布置下去。
正如何殊所料,对于这些领兵经验丰富的将领而言,他们很多时候缺的只是一个方向。
有太子帮忙指明方向,那些细节自有夷北军的这些将领们负责填充与完善。
当蛮族组织联军准备侵袭大安的小道消息,在合城及周围区域开始传播时,谁也不知道明面上正在集结,做应战准备的夷北军中,其实已派了多支精兵强将轻装上阵,深入草原深处。
接连忙了数日,才总算做好初期安排的胡庆元回府后,拿出那份东宫谕旨。
还是夫人料事如神,太子殿下果然是位天生的将才,拥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本事,实在太厉害了,令臣等万分钦佩!想到自己之前还曾质疑太子连纸上谈兵的能力都不具备,胡庆元不禁感到有些惭愧。
他是真没想到,自家那位虽说很喜欢习武,他也曾亲自确认过,骑马射箭的本事的确不俗,就是看着颇为清廋的小舅子,竟然真的是位很有谋略之能的将才。
看到东宫谕旨上的太子手迹,以及盖上的东宫印鉴,大公主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太子已经在为正式走向台前铺路。
而这次的蛮族联军来袭,这份东宫谕旨,就是太子正式在台前亮相,并收服这些将士军心的大好机会。
看看她丈夫这钦佩之情溢于言表的反应,就能知道她那位皇弟正式以自己的名义下达的这份谕旨,所具备的威力。
我是因为知道太子在这些方面,比父皇更擅长一些,才会那般提了一句,不过太子毕竟离得远,他的建议确实能对此战起到助益就好,不过我们还是要考虑到现实情况,做好严防死守的应战准备。
胡庆元有些不赞成地回道,夫人有所不知,太子考虑得十分周全,只要按照太子的这些指示做,我们这次绝对能有机会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
大公主当然知道,知道她那位皇弟对于自己不确定的事,不会轻易干涉,但是对方既然出手,肯定会很周全。
她虽然经常阻止二公主吐槽太子心眼多的话,但她自己其实也很清楚其中的某些真相。
从开设双边互市起,大公主就已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太子在下一盘大棋。
听说宫里要求她丈夫挑选满足某些特定要求的人手,前往草原绘制舆图,她更肯定了自己的某些猜测。
所以她才能在得知草原蛮族的联军,正来势汹汹的打算入侵大安时,立刻猜到,太子这次肯定会出手,毕竟那就是一位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喜欢留下一些让人防不胜防的后手。
第一百四十三章夷北军这边已经按照何殊旨意布置好后, 京中这才收到从快马送上京的急奏,不仅引起朝堂的高度重视,听说消息的京中百姓也对此议论纷纷。
朝堂上的大臣们各抒己见,有人提议要遣使者议和, 有的主战, 提议要从其他地方调兵增援, 为夷北军增加武器等装备,要求夷北军务必要将蛮族联军阻挡在边境外等。
看着主和与主战的双方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正宁帝再次深感庆幸, 要不是他有太子,肯定会被这群家伙成事不足, 败有事有余的家伙给带沟里。
可是太子的谋划事关机密, 在结局未定之前,都不宜对外透露,正宁帝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摆出一副忧忡忡的样子, 任由这些大臣各种发挥, 再逐一驳回。
时间久了,发现皇上除了按例下旨, 说些要求夷北军上下要全力备战,将敌人阻于大安边境外的套话外,一副不急不躁,仿佛稳坐钓鱼台的淡定态度, 不禁感到费解。
虽然近几年没怎么与草原蛮族发生战事,但是大安因为深受其害, 对草原蛮族的贪婪与残暴, 都印象深刻。
所以在听说这次是由草原深处的几大王庭, 组织近五十万的联军,打算合力入侵大安,有些大臣首先想到的就是议和。
他们认为可以要钱给钱、要物给物,助那些草原蛮族渡过难关,比被近五十万骑兵攻入大安,所造成的损失小。
那些人没敢直说的是,还可以要人给人,反正皇上的公主多,其中有两位将要及笄,将要到适婚之龄。
不过即便他们没有直说,皇上对他们那些提出议和的大臣,直接表现出十分不满的态度。
按说现在的朝堂已经被我们整顿得差不多了啊,怎么还有那么多的可憎之人呢?继瑞王之后,又被庆王他们给带走一批人,朝堂上按说已经少了许多从前表现得十分活跃,给他添堵的人。
他之前还在感慨,还是太子有办法,兵不血刃地肃清掉一大批人,让朝堂变得清静了许多。
事实证明,那只是他的错觉而已,一旦遇上这种大事,跳出来的人依旧很多,那些心思算计依旧让人感到可憎。
何殊对于这种状况早就有预料,因为朝堂是大安最顶尖的名利场,永远不缺那种醉心于名利之人。
每逢朝廷遇上这种大事时,就是那些人从中发现机会,试图从中争取到一些什么的机会。
换掉一批,上来另外一批,一时还能安分,不可能所有人都会一直安分。
她能做的只能是尽量让那些换上来的,保持相对较为清白的身份背景,确定他们都是能做事,愿意做事的,比离开的那些正事干不好,还总爱找机会蹦跶的人强些。
不过是各有所图而已,父皇还没适应吗?反正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让他们的一切图谋都成空,不用被迫听从他们的建议。
想到先帝在时,好像经常出现先帝被迫依从朝臣建议的事,正宁帝的心情才好转。
适应归适应,就是觉得那些人太过烦人,朕都不想搭理他们,结果他们却愈发的来劲,朝堂上不驳了他们的奏请,还要在下朝后追过来。
何殊笑着安抚道,父皇再耐着性子坚持几天吧,等到边关那边的好消息传回京里,那些人自会消停。
不过还没等边关传回好消息,朝堂上就发生一件大事,迅速转移了朝堂上许多大臣们的注意力,让正宁帝的耳根子清静许多。
这就是翰林院大学士高崇礼主动奏请致仕一事,虽然早就生出急流退的想法,但他一直想要给自己留下一个更为体面退场。
所以他一直等到将自己负责主持的一些重要任务,例如需要修撰的书,以及皇上分配的那些被篡改的典籍,都完成后,才毫无预兆的突然主动提出要告老还乡。
依高崇礼的年龄,完全还可以在朝堂上奋斗个一二十年,以他的资历,也有机会争取一下宋太师去后,腾出铱嬅来的那个阁老之位。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在低调了半年多后,突然选择主动致仕,顿时在朝野内外引起诸多猜测。
正宁帝却对此乐见其成,他早知道高崇礼作为宋太师的心腹,太子只是因为翰林院如今负责的事情,已经变得不那么关键,才会一直放任,没有抽出手及时处理掉对方。
再加上对方在宋太师去后,一直表现得十分低调沉默,不再像从前,朝廷每每遇上什么重要事,他都会跟着宋太师,跳出来给他添堵,包括这次的蛮族联军将要入侵一事,他都没有跳出来发表意见。
拿着对方请求致仕的奏折,正宁帝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算他有自知之明,朕很喜欢这种可以好聚好散的结局,希望能有更多人效仿。
何殊笑着回了一句,若都效仿,没人给咱们干活了怎么办?你忘了先帝朝时,某些大臣合起伙来用这种方式倒逼先帝的事?正宁帝却不以为然地回道,怕什么,皇儿不是早就准备的有储备官员吗,遇上像咱们爷俩这般大度的明主,是他们的机会,不知道珍惜,是他们自己的损失。
看着自我感觉良好的正宁帝,何殊笑着摇摇头。
儿臣记得父皇好像挺喜欢听这高崇礼讲经,他如今要致仕,您就不犹豫一下?听到这话,正宁帝颇有些悔不当初地摆手道。
皇儿就别提那些前尘过往了,朕当初虽然不喜这高崇礼爱跟着宋太师蹦跶,但是考虑到人家是师生关系,就觉得他那也是应有之义,见他确实满腹经纶,才会对其多有赞誉。
自打知道他在背地里跟着他的恩师做下的那些事,再想想这些年来,他竟能心不虚、理不亏地给朕讲史,朕就觉得这人实在可怕。
在何殊看来,这些简直是这些高官们的基本素养,她爹会觉得可怕,是因为他总对人性抱有过于美好的期待而已。
才会在真相被揭露的时候,生出这种类似被愚弄、被背叛的愤怒与排斥感。
也是,那高崇礼这次算是做了一个非常聪明的决定。
当其他人还好奇与议论翰林院大学士突然致仕的事,与蛮族联军有关的话题热度大降时,何昌逸夫妻与左书意夫妻最为关注的仍是与合城有关的消息,殷切期盼着来自合城的家书。
我今天隐约听到几位上官议论,从皇上对合城那边所面临的入侵危机毫不上心地反应看,合城那边应该是已做好了什么万全准备,有必胜的把握,只是不便公开,才会一直态度模糊。
听到沈素月的话,其他三人的表情都缓和了一些,何昌逸点头道。
若是这样,可能还真是宫里对这场战争很有把握。
孟青竹接过话道,宫里向来尤为重视百姓的生命安全,若合城存在被攻破的危机,想必当地衙门也会提前组织撤退,尽量避免伤亡损失。
连他们这些门下省官员都能看出上面的这些态度,地方官员对这种与自家仕途直接挂钩的考核指标,肯定也会尤为重视。
我娘他们这次回去后,本来就打算要离开合城,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离开合城,前往临海的定海水师大营了。
定海水营返航后,没听到主力大队再次出海的消息,那里绝对会非常安全。
不过话虽这么说,一日没有真正得到合城那边的确切消息,这心里总会难免放心不下。
直到半个多月后,据说一直在备战的夷北军,突然传出大捷的消息,让正觉人心惶惶的合城百姓都感到难以置信。
因为他们既没听说据说多达近五十万的联军靠近边境的消息,也没见到据说一直在备战的夷北军正式拔营出征。
结果他们这些老百姓前后紧张担忧了近一个月,直接得到已然大捷的消息,这确定不是夷北军糊弄人的虚报战功之举?虽然连合城当地的主政官员都忍不住生出这个质疑,可是出于对战功卓绝的夷北军的信任,倒也没人真这么认为。
何况普通人都知道,就算要做戏,也不用撒下这个已惊动朝廷的弥天大谎。
正当合城百姓感到一头雾水时,就看到夷北军的胡大将军带着人去了趟草原,带回大量反穿着蛮族联军服饰,自称是夷北军将士的队伍,相继从草原方向押回大批蛮族将士。
合城百姓才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就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人家夷北军真的已经直捣蛮族联军的大营。
将近五十万的蛮族大军从内部瓦解,然后俘虏了一大批蛮族将士回来。
虽然这波操作让人看着十分迷糊,想不通夷北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毕竟可以确定的是,夷北军的主力大军始终不曾离开大营。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又传出夷北军的将士突袭草原深处的几大蛮族王庭,趁蛮族联军出征,后方防守空虚的机会,直接俘虏了那些王庭的大批王公大臣与其家眷。
而这一切,都是夷北军遵照东宫太子下达的谕旨做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夷北军这次能以最小伤亡, 大获全胜,不仅俘虏无数,还成功将蛮族几大王庭同时攻破,堪称是史无前例的创举, 让边境百姓高兴到相互奔走相告, 都对夷北军推崇不已。
结果在这个风口浪尖上, 竟然传出夷北军这次是因遵照东宫太子的指示,才能取得如此令人惊艳的战绩,几乎让所有听说这个消息的人, 都感到心情有些微妙。
皇上英明睿智、爱民如子的事实,大安百姓都已打心里承认, 毕竟他们对此有着切身经历与感受。
可是太子, 还不到及冠之龄,就说他已拥有可在数千里外指挥夷北军,打出这么一场漂亮仗的本事,怎么那么让人难以置信呢?随着夷北军大捷的消息, 与夷北军此次是遵照太子制定的策略实施, 才能取得大捷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大安, 迅速引起士林与百姓们的热议。
何殊当了十三年太子,这是第二次在大安范围内引起这么高的关注与议论。
上次还是在正宁九年,太子提出税改方案,以及户部向东宫公开道歉, 坦承户部在过多年里,曾挪用东宫产业多少真金白银时。
当时就有许多人猜测, 那税改方案应该是皇上为帮太子争取民心拥护, 巩固太子的地位, 为太子增加影响力,才会借太子的名义提出那场税改。
后来的事实也表明,皇上的苦心没有白费,从税改方案中受益的广大底层老百姓,都对提出税改方案的太子感激不已,称颂他是位与皇上一样贤明的太子。
在没有外人的提醒下,这些老百姓不会主动质疑什么,从来都是朝廷说什么他们信什么。
可是这次竟然传出太子还具有在数千里之外,成功指挥一场大战,并完美获胜的能力,就让许多人就接受不了了,认为皇上实在是宠太子太过。
为了强捧太子,不惜为太子抢占夷北军诸位将士的功劳,哪怕他们能够理解皇上一心为独子打算的想法,也无法接受这么过分的做法。
于是朝廷在各地安置的建言箱,继初期的时常爆箱过后,逐渐冷清了数年,如今再次出现爆箱的火热现象。
有许多文林中人,都直言不讳地指出皇上此举的不妥,认为太子最需要的是好好读书,多读书,得到更好的教导,而不是像这般,往他身上堆砌并不属于他的功劳。
从长远看,这样做的结果,只会给太子留下隐患,与国无益。
哈哈,若非朕比这世上所有人都清楚,那些本就是你的功劳,绝对不存在朕为了捧你,强夺人家夷北军将士功劳的可能,看到这些人的苦心相劝,朕绝对会忍不住动摇。
或者说,若非他比所有人都更清楚太子的本事,看到这些可谓是众口一词的劝诫,他甚至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干了那些让人大力抨击的操作。
虽然这些早在何殊预料之中,但是看到那些人,尤其是那些文人的反应那么激烈,她也忍不住苦笑。
看来儿臣这些年的草包形象,可以说是已然深入人心啊。
正宁帝深以为然的点头,是啊,之前让你在人前多走动些,言语多些,你总是不愿听,而且你完全可以让胡庆元在公开这个消息时,直接公开你的谕旨为证,让那些将军出面为你作证,为何却要这么拖着?给人留下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也不好吧?何殊却对此十分淡定,儿臣这次采取的是欲扬先抑的策略,加重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印象,等到那些舆论发酵到一定地步后,再公开证人证据,更具可信力。
何殊想的是要趁此机会为自己立威,洗白自己此前在外留下的草包形象,同时也为增强自己在军中将士心中的影响力。
世人往往都会对这种充满戏剧性的意外反转更感兴趣,印象也更深,何况是他们误会她没有真才实学,是在沽名钓誉在前。
正宁帝还没有见识过欲扬先抑和事情反转,所具备的威力,听她说得这么有信心,只得三感慨道。
反正皇儿的主意向来多,希望你这次也能如愿得好。
与此同时,合城中的瑞王妃等人,已在处置好家当,收拾好方便携带的行李后,准备在近日出发前往临海府。
瑞王妃虽然不舍,但也不得不忍痛辞去奇珍阁大掌柜的职位,与自己看好并推荐的继位者办好各种交接。
这次将要一起出海的,除了何家与左家的家眷,还有早年跟着瑞王一起被发配到合城,又一起出海的其他几家家眷,彼此都是姻亲,关系很亲近的那种亲戚。
大半家累少的人家,已选择在此前先行一步,先去了临海府。
瑞王妃等人之所以没有急着走,一来是为办奇珍阁的大掌柜一职的交接事宜,二来则是因考虑到合城的形势问题。
她担心自己若在城里正在流传着蛮族联军将要来袭,合城有被攻破之危的紧要关头离开,会加深城中百姓的恐慌。
毕竟她是在合城拥有一定声望与地位,外人心中可以手眼通天的奇珍阁大掌柜,在别人看来,她肯定知道更多真相,而事实则是她虽然是某些信息传递的经手人,却没看过具体内容。
不过在她看来,夷北军既然没有让官方组织百姓撤退,就意味着情况没到那么危急的地步,轻易撤离,只会给那些家境不宽裕的百姓增加压力和负担。
所以她在办好奇珍阁大掌柜的交接后,也没有急着离开,哪怕她有不得不离开的正当理由。
怀着这样的顾虑在合城一留,就留到了夷北军大捷的消息,合城内外所弥漫的那种紧张氛围一消而空,瑞王妃等是人的离开也正式提上日程。
被发配到合城的这十多年,这些人都可谓是经历复杂,感触良多,如今真到了将要离开的时候,心中甚至还涌出一些不舍。
毕竟他们在这里经历过苦难,也经历过可以挣脱泥泞的喜悦,还经历过各种奋斗与努力,并取得相应的回报。
远离了昔日的尊荣与富贵,过着这种简单而又平静,就算身体需要受些累的生活,也有着别样的充实与满足,让他们乐在其中。
现在一出去,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皇上不该抢占夷北军将士的功劳,放到太子殿下身上的事,但我总觉得,陛下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在洛氏看来,那样一位对他们这些人都能如此宽仁大度的皇帝,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己之私,做出抢占别人功劳的举动?可是夷北军仿佛没有听到外边的那些议论,一直没有出面解释的行为,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确定其中到底存在怎样的内情。
洛氏点头附和道,我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那可是夷北军,要真被抢了功劳,哪怕大将军是大驸马,恐怕也会难堵悠悠之口,可是你们看看,那夷北军上下,只顾着为打胜仗感到高兴,没有半点怨言,哪像被抢功的样子?军中将士可不像朝野上下的那些官员好说话,他们拥有武力,大多都是容易热血上头的鲁莽人,真要被抢了功,他们自己会跳得比谁都高,哪里轮得到让外人替他们不平?将军府出身的洛氏对这种情况十分了解,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有许多人都在明里暗里指责皇上不该帮太子抢功,而且还是抢这种不世之功。
与此相对应的,却是夷北军的人提起这场该太子居首功时,都是心服口服地反应,毫不勉强,也不存在什么委屈与埋怨。
说到底,还是外面人不了解内情,都低估了太子殿下,虽然我也不曾和对方打过交道,但是我能感觉得到,那些真正和宫里有联系的人,对太子都有些讳莫如深。
听到瑞王妃的话,李氏突然想起他们在京中时的情况。
听妹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逸哥儿和他媳妇提起东宫那位时,好像也都有些讳莫如深,每每提起皇上,都少不了会带上太子,反正感觉……就是他们好像都挺敬畏那位太子,深恐怠慢般。
但是偶尔提到只与皇上有关的话题时,何昌逸的语气神态明显都要更放松一些,甚至可以说是对长辈的尊敬和孺慕,多过对其身份应有的敬畏。
洛氏迅速接过话道,对、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听大嫂提起,我才想来一件事,有次晚上我起来喝水,见逸哥儿屋里不仅点着灯,门还敞着,只拉下防蚊纱,就想过去劝一下,结果听到他媳妇也在劝他早点睡,逸哥儿却说什么‘殿下面前,绝对不能出错漏,被当面指出来很丢脸’之类的话。
听到嫂嫂和弟妹的话,瑞王妃也随之想起某些细节,例如在何昌逸写给家中的信里,提及皇上时,言语之中总透着些亲近,提及某些正事,或是表达某些感激与奋发向上的心态时,总少不了要提到太子。
这些细节在平时,并没有引起重视,可是当她怀着较真的心态去推敲时,就能发现某些真相可能早已藏在她儿子不经意间的言语中。
因为她儿子早就知道某些真相,只是不便对别人,包括对他们这些亲人提起。
但是那位给其带去的影响太大,才会让他在不自觉中,处处对那位透着恭敬,或者说是发自内心地敬佩与尊崇。
这么看来,逸儿和他媳妇可能早就知道太子不知道太子像外人传得那样,但因不确定上面为何会放任外面那么传,才会连我们都不说。
李氏点头道,这么说来,这次的事,或许就是上面不打算再隐瞒太子之才,开始让太子正式在人前崭露锋芒的契机?瑞王妃若有所思地点头,可能是这么回事,真的假不了,可能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知道可以确切证明这场大战确实是由太子指挥的证据。
等到他们一行人告别合城的朋友与邻居,准备出发前往临海府之际,夷北军突然公开那份东宫谕旨,也让大安人都知道夷北军这次是如何打赢这场堪称完美的仗。
夷北军中的诸位将军也亲自证明,他们确实是按照太子的指挥做,才能打赢这场仗。
虽然他们此前也曾考虑过,要如何利用大安与部分蛮族关系和睦的机会,策反那些蛮族,可他们只想到那么一部分,根本不具备能够成功实施的可能。
可是东宫提出的擒贼先擒王、釜底抽薪、远程奔袭、攻其不意等战略理念,让他们迅速有了清晰而又明确的作战方向与思路。
有了夷北军诸位将领的亲自作证,由太子远程指挥,在没有发生正面交战的情况下,就成功取得这场大战的胜利一事,再度掀起轩然大波。
那些此前质疑皇上利用夷北军的大将军是其女婿,为太子抢占这场大捷首功的人,都有种脸被打痛的感觉。
知道真相后,再回头去看那些因先入为主而下意识忽略的细节,就能发现,他们蹦跶着为夷北军鸣不平,可是人家夷北军上下何曾主动叫过屈?要知道夷北军素以军风彪悍强势著称,真要被抢了功,就算是胡大将军也压不住手下那批悍将的愤怒与埋怨。
随着夷北军诸将亲口证实,他们确实是依据太子的指挥布局作战,才能取得这场完胜的消息迅速传开,有无数人都忍不住为自己先前的质疑感到羞惭。
与此同时,也有更多的人都对太子谋略无双,堪称是位天生的将才,极受夷北军的将士们尊崇与佩服一事,印象深刻。
收到通过建言箱递进宫里的大批道歉信,看着那些言辞恳切的内容,正宁帝可谓是欣慰万分。
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太子的这招确实有够高明,看这巨大的反响,就知道经此一事,他们对太子的印象有多深刻,再有人想起自己一直认为太子是草包时,想必都会感到无地自容。
第一百四十五章相关消息传到京中, 朝堂上的众大臣也都感到有些意外。
毕竟与外人只知道太子的存在,却都不曾见过,也不曾与太子打过交道不同,太子完全可以说, 是在他们这些朝臣中的许多人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在他们的印象中, 太子从小就表现得颇为安静乖巧, 被皇上抱着上朝时,虽然偶尔会出现闹得皇上被迫提前退朝的现象,但在大多数时候, 都表现得很安静,不会当众闹腾。
除此之外, 他们对太子印象最深的地方, 就是对方不曾正经的进学,除了在习武与骑马射箭方面,并没有循旧例接受正规的皇子教育。
而皇上据说只在太子小时教过他认字,因皇上日理万机, 政务繁忙, 也顾不上多教太子什么,后来据说都是太子偶尔会自己看些书, 自学而已。
他们这些朝臣也曾再三上书,奏请皇上不要总将太子拘在身边,应该让他出阁读书,可是皇上将他们奏请一一驳回, 从不应允。
眼看皇上态度坚定,他们这些朝臣也就只能作罢。
毕竟可以确定的是, 在皇上膝下只有这么一位皇子的情况下, 太子的地位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不存在废嫡长的可能。
也将皇上不肯让太子进学一事,归因为皇上太过重视自己的独子,才会不惜将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生怕太子出一星半点的差错。
不过也正通过此事,给他们留下太子被皇上宠溺太过,只会成为草包的认知与印象。
毕竟在这些朝臣看来,虽然古书上曾记载过疑似生而知之的奇人,但是没道理太子这么一位在投胎方面,就已占尽优势的存在,还是位具有生而知之之能的奇才。
只要不具备生而知之的能力,是人都需要接受应有的教育,只有在接受相应的教导与学习后,才有可能成长为一位具备才干的人。
当然,太子从小就开始接触朝堂,跟在正宁帝身边长大的特殊经历,也让这些朝臣们相信,太子将来登基继位后,肯定具备当皇帝的基本素养。
至于太子在能力和文采方面有所欠缺一事,也不存在问题,他们这些大臣完全可以帮忙弥补。
毕竟当今皇上的精明果决,总能让他们这些朝臣败落下风,处于十分被动的处境,让他们并不介意储君可能只是一位能力平庸的守成之君的事实。
这也是众大臣们在后来十分默契的不再催逼皇上送太子出阁读书的原因。
可是现在突然曝出太子其实并不是草包,且不说太子在文采方面如何,仅凭对方若真有如此强大的指战能力,就足以让某些朝臣感到心里不是滋味。
就是如意算盘可能会落空的失落感,有先帝搞的那套兵权集中制在前,当今皇上凭借从先帝那继承的兵权,在朝廷一穷二白的情况下,顺利坐稳皇位的经历在后,已初步在军中树立起个人威望的太子,看上去也将会成为一位强势的君主。
而他们目前只能寄希望于这次的事,也是皇上为给太子造势,增加影响力,再次以太子的名义下东宫谕旨。
他们已然习惯并认清当今心机深沉、精明强势的事实,实在不希望大安年轻的下一任继位者,也具有当今的本事。
因为那样一来,对他们所在的家族与所处阶层或团体而言,都将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也有不少朝臣认为这是一个好消息,真心期待太子真的具备那样令人惊艳的才能,并为正宁帝的后继有人感到欣慰。
如门下省的秦侍中等人,却能从中敏锐中察觉到上意,这是太子有从幕后正式走到台前的预兆,太子在接下来肯定会陆续绽放自己的锋芒,逐步增强自己的影响力。
不同人的不同心态,做出的反应也不同,于是有不少大臣找出借口求见皇上,话里话外都是皇上还年轻,还能在位许多年,完全不用急于为太子增加影响力。
这样做的话,很容易让人从中看出可乘之机,转而投向太子,不利用于朝堂团结。
听到这些怀着挑唆与离间之意,说得仿佛确有其事的蛊惑,正宁帝十分无语。
要不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压根就坐不来这个皇位,没准还真会上了这些人的大当。
而且那些人也不想想,太子天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就算有人想投向太子,他只会在第一时间知道,还用得着防备太子拉拢朝中大臣?虽然皇儿早就预料到这些人的反应,朕还是想不明白,朕的太子只有你,这一切都会由你继承,他们这般拨离间,到底是在图什么?朕看起来很傻吗?何殊笑着解释道,父皇不必在意那些人的想法,他们是因见识过先帝对权势的执着与坚持,又认为父皇是位十分精明强势的帝王,肯定也会对权力很执着,不容别人染指,包括儿臣在内。
虽然早就通过暗卫递交上来的那些奏报上,知道外面人对自己的各种评价与赞誉,但是当他听到这个‘精明强势的帝王’评价从太子口说出来时,正宁帝实在有些心虚。
哼,那他们可真是高估朕了,皇儿若愿意,朕不介意现在就禅位给皇儿,让朕可以好好休息,彻底享清闲。
当大臣不仅有定期休沐的时间,还可以请各种假,他这个皇帝,一年到头都不得休,不敢生病,因为生病容易让人对他的健康产生质疑,有损威严。
即便是过年封印的那几天,也要主持各种祭祀典礼,宴请王公大臣们,若没有太子帮忙处理朝政,让他不必面对那些需要劳心费神的政务,他根本坚持不下来。
连太子都会在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或是知道朝堂上会出现不方便她在场的议题时,缺席早朝,晚起睡个懒觉,他却不行。
要是能早点退下去当太上皇,他绝对是求之不得,首先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睡到自然醒,而不是无论春夏秋冬,到时间都要被叫起来。
父皇再坚持坚持吧,我们说好了您要给儿臣多挡几年风雨,只要您能好好保养身体,活到高寿,将来一定有的是享清闲的时间。
正宁帝深以为然的点头,嗯,皇儿说得在理,为父一定不叫皇儿失望,就是你说的那些健身方式,实在有失仪态,不管是跑跳,还是凫水,都不大适合朕。
想到近日刚收到的消息,何殊很有把握地笑着回道。
父皇再等等,等到过段时间,儿臣给父皇弄个新鲜玩意儿,应该可以满足父皇的健身需求。
正宁帝顿时来了兴致,但是任他再怎么追问,有意卖关子的何殊都没有告诉,到底是个什么新鲜玩意儿。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她让人手工打造的新鲜玩意儿,终于正式完工,被送到宫中。
正宁帝好奇地看着那个连有两个轮子东西,转了两圈,只觉得确实挺新鲜,他不见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
皇儿,这到底是何物?看着像车,又不像车的样子,但它既带轮子,又有座位,这两处应该是用来让人坐的吧?何殊笑着点头,是的,待儿臣给父皇示范一下,您就知道该怎么控制了。
说着,她便撩起下袍塞进腰带中,然后上前用双手扶住车把,将脚撑收起,长腿迈过大杠,坐在坐垫上,脚一蹬,自行车就在她的控制下,御书房的院中转圈圈。
正宁帝看着两眼发光,抚掌笑着连声夸赞道。
好、好,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新鲜玩意儿,皇儿下来,让朕来试试。
何殊知道这东西看着容易操控,但是对于没有试过的人而言,在如何保持平衡方面,需要一段适应时间。
所以她将车子停在正宁帝身边,给她老爹介绍车子各个部位的功能。
此物名叫自行车,这个把手可以这般合上,可能减缓前轮速度的是前扎,这个是可以减缓后轮速度的后扎,停下或是需要转向,避开什么的时候,都需靠这车扎来控制。
正宁帝学着何殊的样子,将下袍掖好后,迫不及待地接过车把,满脸激动与兴奋地点头。
朕知道这种车扎的作用,那些马车也有,待朕试试,就能知道该控制。
毕竟也是学过马上功夫的人,虽然已有多年不曾感受在马上驰骋的感觉,但是正宁帝学着何殊方式开始蹬车后,那车子便歪歪扭扭地开始向前动了起来。
看着汪林等一干内侍与宫女纷纷发出充满紧张的叫声,比骑车的正宁帝更紧张,唯有何殊最淡定。
她一边紧紧抓住车后座,用力维持车子的平衡,确保不会让她老爹摔倒,边语气温和的教正宁帝该如何控制车把。
度过总觉得下一瞬间就有可能摔倒的最初阶段,知道有太子在后面护着自己,不会让自己摔倒后,正宁帝紧张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与此同时,随着他可以控制车的时间增长,操作变熟练,正宁帝总算慢慢掌握其中的控制窍门。
对于第一次体会到骑自行车的乐趣的人而言,这种感觉实在是非常新奇,让正宁帝感到十分新鲜。
察觉到正宁帝的进步后,何殊逐渐松手,又用虚扶的方式陪着跑了一会儿,看着正宁帝骑得越发自如后,何殊才停下休息,拿起帕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正擦着的时候,眼角余光刚好瞥到与同僚一起抱着文书,站在院门口的何昌逸,何殊直接招招手。
都进来吧,正好可以先见识一下,这是我们大安最新研发的一种代步工具,名为自行车,你们都好好干,孤将来给你们每人都赏一辆。
两人本来有些踌躇,总觉得这样好像有些不大好,但是眼看太子殿下毫无避讳,他们只好紧张地走进院中,正待开口,周围却响起内侍宫女们的惊呼声。
发现自己身后没了太子的护行,正宁帝心中顿时有些紧张,车把仿佛突然变得不听指挥,车子随即驶出弯弯扭扭的曲线。
何殊快速上前,再次一把抓住车子,口中安抚道。
父皇记住之前已经掌握的操作窍门,再试着合上车扎,让车停下来的同时,用脚撑住地,就能让车子停下,再多骑几次,就能彻底骑熟练。
感受到后方传来的力量,正宁帝紧张的心顿时踏实下来,按照何殊的指示,成功将车子停下,心中顿时充满喜悦与成就感。
看了眼抱着文书的何昌逸二人,笑着摆摆手道。
朕知道该怎么操作了,你们进去忙吧,朕还要再多试几遍。
第一百四十六章何殊没有坚持留下, 大人学自行车的最大优势在于腿够长,力气也够大,见状不对,就可及时停下。
她爹现在已经过了最初会感到紧张无措的阶段, 掌握了基本控制窍门, 而这院内又宽敞又平坦, 只要再多骑几次,应该就能熟练自如。
倒是给正宁帝行礼,却被对方不耐烦的给打发的何昌逸二人, 跟在太子身后进入御书房时,还不忘好奇的多瞥了几眼那个叫自行车的东西。
只见人骑坐在上面, 只需要动动腿脚, 就能控制那车快速行驶,看皇上那难掩兴奋与激动的劲头,就知道那种感觉肯定很好。
想到太子亲口许诺,只要他们好好干活, 将来就会赏他们这种车, 两人的心中都不免有些火热。
何昌逸甚至已经忍不住开始畅想,他骑着这种自行车, 载着妻子上下值的场景了。
毕竟他刚刚有注意到,那车两有个座位,后面完全可以用来载人。
不过何殊没给二人留下多少畅想时间,回到御书房内, 亲自倒杯茶一饮而尽后,就让两人坐下, 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丝毫看不出对方此前在院里为了保护皇上, 教皇上骑那自行车时, 不仅跟在车后跑了好几圈,还要用力控制住因皇上操作不当,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车,曾累得满头大汗的狼狈模样。
等到何殊带着二人忙完,再出来时,就听说皇上在院里骑熟练后,已经骑着自行车去皇后的凤元宫了。
何殊闻言,只得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她完全可以想象皇上在前面骑车,后面跟着一群跑步的宫女内侍大呼小叫的场景。
而跟在一旁低着头的何昌逸二人闻言,在心中对那自行车更加向往的同时,还为不能再多瞅两眼感到有些遗憾。
等到何殊忙完政务去凤元宫时,远远地就能看到正宁帝骑着车,有些费劲地载着皇后在凤元宫外绕圈的场景。
看到太子过来,正宁帝才停下车,松了口气的同时,赶紧拿出帕子擦汗,初时觉得轻松,这骑多了,尤其是载上人后,他才算是真正体会到这自行车,确实可以让人锻炼身体的功能。
从车后座跳下来的皇后笑容满面地看着何殊,张口说出的却是抱怨。
皇儿既然让人研制出这么有趣的新鲜玩意儿,怎么不给本宫也准备一架车?你可不要小看本宫,本宫肯定也能学会骑。
皇上太小气,宁愿费劲载她感受一下,也不愿让她试骑一下。
何殊笑着解释道,本来给母后准备的也有一辆,只是儿臣考虑到女子的身高相对较矮,那辆车会设计得相对较为轻便些,这么一来,难免要多花些时间。
因她自己懂得如何营养搭配,还打小就知道该如何锻炼身体,从而提升身高,所以何殊这一米七多的身高在当下,不说在女子中,就算是在男子中,也属于少有的高个子。
但是像皇后这种不满一米六,在女子中就属高个的身高,骑这种又高又大的自行车,实在有些不便,还存在安全隐患。
听到何殊的解释,皇后才满意的点头,再看皇上的这辆车,她就觉得它确实略显粗笨了些,她若骑起来,确实有些不方便。
见皇后总算打消想要骑他的车试试的想法,一旁的正宁帝暗自松了口气,心情很好,也很自信地开口道。
朕已经骑得很熟练了,等到皇后的车制作好,朕可以教皇后该怎么骑。
何殊对此保持沉默,教人骑自行车可不是件看上去那么简单的事,扶不住,用力不对,稍有不慎就是两人一起跌倒的份。
不过她也不会当众打击自家老爹的自信就是了,笑着提议道。
父皇长时间没有运动,一次用力过久,明日恐会胳膊腿疼,今天先骑到这里吧,就算这样,晚上最好也要让人帮忙按摩一下。
不仅跟在旁边的汪林赶紧应下,正宁帝深也以为然的点头,骑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后,确实觉得身上有些疲累。
将车把让给汪林后,正宁帝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袍,一边郑重其事的嘱咐道。
给朕小心点,不许给朕磕到碰到。
顾虑到老爹的面子,何殊没有解释这玩意儿是正儿八经的铁家伙,绝对比人更经得起磕有碰。
小心扶住车子的汪林恭敬地应下后,正待召人过来抬车,就听太子道。
汪大伴将它推回干元宫就行,这自行车是人的代步工具,没有让人抬着走的道理。
再次被太子预判自己的打算,汪林早就对此习以为常,恭敬地应下后,小心翼翼地推着车离开。
这就是他在面对太子时,总会感到压力格外大,不敢耍任何心机手段的根本原因。
至于骑回去,他更不敢存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没见皇上宁愿费劲载上皇后,都不愿让皇后试着骑一下?不舍地目送他的自行车被送回寝宫后,正宁帝才意犹未尽地说出自己的感受,并提出自己的疑问。
皇儿,骑这车,可比骑马方便舒服,朕觉得那两个车轮子好像具有弹性,可以用来缓冲一些颠簸,感觉相当不错。
何殊笑着解释道,那两个车轮都是由儿臣此前说过的那种橡胶制作,每个车胎都是由内轮胎与外车胎共同组成,内胎中里面是中空的,需要不时充气,因为内胎受力太多,里面的气体就会慢慢溢出,导致内胎变瘪,失去弹性,不仅无法缓冲颠簸,还会变得跑不起来。
随自行车被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充气筒,那是离不了的标配。
正宁帝没有问太子为何会懂这么多,毕竟这玩意就是在东宫下属的一个,被称为将作监分部的地方,给研制出来的,太子只要稍有空闲,就会亲自去那里转转。
有了这车,朕以后想去哪里,可就方便了,哈哈,就这么骑上,脚一蹬,就走了,比跑得还快。
何殊却笑着劝道,这车现在的制作效率还不高,先送您这辆车,是为了方便您健身,等到能给汪大伴他们这些随行人员也配上后,您再考虑让它代步的事吧,要不然,您骑着走了,身边伺候的人不能及时跟上,也是个问题。
想到此前自己在前面骑着车,一群内侍宫人在后边跟着跑的场景,正宁帝也觉得那场景确实有失体统。
嗯,皇儿说得有道理,朕还是先将它当作健身工具用,皇儿有心了,有此物,为父一定会很积极地锻炼身体。
皇后在一旁不甘示弱的表态道,这可是皇儿的孝心,等到本宫的车制作好后,为娘也会多锻炼身体。
何殊欣慰的笑着点头,这年头没什么健身娱乐活动,这两人又是这般养尊处优的身份,还要顾虑各自的形象,没什么合适的健身机会。
虽说对他们而言,骑自行车其实也有些不雅,但这自行车,在当前可以称得上是个划时代的先进产物,足以在大安正史上占得一席之地,被大书特书、大赞特赞。
这对帝后率先骑上自行车的经历,只会被传为美谈,不会存在什么丢脸、不雅之类的评价。
何昌逸与同僚回去后不久,宫里多出一种带有两个轮子,名为自行车的新鲜玩意儿,皇上坐在车上动动脚,就能快速行驶的消息,迅速被传遍门下省上下。
众人从没听说过这种车,忙里偷闲的也要找人讨论两句,没有亲眼见到,他们实在想象不出两个轮子的车,如何能让人坐在上面驾驶,据说还能跑得很快的样子。
秦侍中也很好奇,所以他直接召来两位目击者。
你们是说,那车是前后两个轮子,车架都是铁制的,陛下就这扶着前面的把手,两只脚动一动,就能让车载着人快速跑起来?两人赶紧点头,何昌逸随之又补充了一句。
殿下说,那叫自行车,让下官们好好干活,回头可以考虑赏我们一辆,以大人您的功劳与地位,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有机会亲自感受一下那自行车的便利了。
对、对,只要这车能够多制作出一些,肯定少不了大人您的一架。
虽然心里也是这么认为,但秦侍中还是矜持的摆摆手道。
在外面可不要这么说,朝堂上还有那么多比本官更具资历的老大人,本官何德何能,敢这般想。
见两人都极其受教地应下后,他才又接着道。
好了,本官也就是听着新奇,才想叫你们过来问问,殿下向来是言出必行,既然他会这么跟你们说,就证明不管别人怎样,只要你们立了功,肯定能有机什么得赏,都好好干活去吧。
两人恭敬地退下后,秦侍中的心情却不那么平静,一听手下的形容,他就觉得那自行车颇为不凡。
既然他的手下都有机会获得赏赐,那么他这个执掌门下省的上官,肯定更有机会得到吧?明天要找机会多去几趟御书房,说不得也能有机会见识一下。
与此同时,除了他这个秦侍中,他手下的那些比何昌逸二人官位更高,资历更深的官员,也都抱着类似想法。
众官更加努力干活的同时,都在私下盘算着想在接下来,要多找机会去御书房,既有去露脸,提醒殿下不要忘了他们的意思,也为开下眼界。
这些人官员不知道的是,他们都在对传说中的自行车充满向往时,何殊正在考虑等两辆车零件标准都确定后,如何增加生产效率,扩大产量的事。
虽然需要消耗一些铁,但是相较于它的性能优势与使用年限,性价比绝对够高,朝廷完全负担得起。
何况还有船队可从海外带回一些已经冶炼的纯度相当高的铁矿原石,完全可以实现何殊要给京中关键部门的官员都配置一辆的计划。
设法批量生产这种人力机械的配件的同时,其实也是提升大安的机械设计研究与制造水平的一个过程,这是何殊的另一番谋划。
她太清楚一个国家若在工业生产方面落后,将来留下怎样的隐患。
哪怕考虑到大安目前的情况,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不宜将步子迈得太大,需要继续走坚持以农业生产为根本的道路。
可是不宜在民间宣扬与鼓励工业的研究与发展,却不影响她先在私下里作弊,让大安在工业制造方面多积累一些先进的技术研发经验与成果。
为大安多培养一些具有研发能力的技术人才,提前为大安做好相关人才与技术方面的储备。
等到将来到了适合转型的时候,大安就能做到厚积薄发,在工业研发与生产制造等等方面,拥有世界领先的技术水平,不必在后世面临落后挨打,受人钳制乃至欺凌的困境。
第一百四十七章次日下朝后, 正宁帝回到御书房这边换下朝服后,穿上让人提前准备好的骑装,迫不及待地再次骑上自行车。
也不让汪林等一众内侍跟着,不是在御书房院内转, 就是绕着御书房所在这个宫院外围绕圈, 这周围处处有禁卫军与暗卫守护, 何殊也没管他。
找好求见理由的秦侍中过来时,看到的就是穿着一身骑装,正怡然自得地笑着从另一个方向骑车过来的正宁帝。
虽然不仅听手下描述过, 还看手下比划形容过,但是当他亲眼目睹这自行车的真面貌时, 秦侍中还是感到大吃一惊。
顾不上自己找上的理由, 快步上前给皇上施礼过后,秦侍中的一双眼睛盯在车子拔不出来,满脸的惊奇、羡慕和跃跃欲试。
这些反应成功取悦到正宁帝的同时,也让他心生防备, 就那么坐在车子上, 以脚撑地摆摆手道。
朕要继续健身了,太子就在里边, 秦爱卿直接进去便是。
此行的主要目标就是为了想见识一下这自行车的秦侍中哪舍得走,赔着笑脸问道。
还请陛下恕臣见识浅薄,不知此乃何物?臣见陛下驾驶起来,仿佛十分便捷的样子?正宁帝心中得意, 正待解释,忽然想到昨天下午来御书房交差的何昌逸二人, 好像正是眼前这个老小子的手下, 心知对方肯定已经听说了消息, 这是特意赶来看他的车。
心中更加警惕的同时,正宁帝不动声色回道。
这是自行车,是太子让人为朕研制出来的健身工具,同时也是代步工具,你们好好做事吧,太子说了,这车制作起来十分耗费人力物力,将来会根据大家的表现,赏下一批,方便诸卿上下值,你且耐心等着吧。
至于太子跟他与皇后说的,这眼看着马上就要入冬了,骑自行车太冷、不方便,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开春后有富余的车下赐给这些大臣的话,正宁帝就不打算说了。
连皇后看着新奇,想要坐上车试试手,他都没有同意,顶多也就是同意让皇后坐在后体验一下。
这些就差将想要二字写脸上的大臣,更别想试他的车,所以正宁帝说后,就毫不客气的脚下一用力,将车子驶出老远,瞬间越过秦侍中,只给对方留下一个潇洒远去的背影。
站在原地看着正宁帝的背影,想着皇上刚刚说的话,秦侍中很想跟太子哭诉一下自己身体不好,也很需要自行车健身的事。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可不敢生出让太子孝敬自己的打算,虽然他的年龄与陛下相近,但是他在太子面前,也从来不敢抱有丝毫倚老卖老的心理。
而是要打起精神,以免在对方面前丢了老脸。
作为官场中的老江湖,又是被太子一手提拔并重用的官员,对于某些真相,秦侍中比自己的手下知道得更多、也更早。
所以他十分确定当今皇上几十年如一日,就是一位性格宽仁的好人,真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善于隐忍、城府极深。
这也就使得他在皇上面前还算是比较放得开,不用绷着神经,当然,他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动任何心眼。
毕竟旁边还有那位盯着,敢对皇上不敬,或是试图利用皇上,那位有的是在无人知觉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地整治人的手段。
在外人看来,是正宁帝将膝下独子看若眼珠子,宠的宝贝得不行,才将其时时放在眼皮子底下。
在秦侍中看来,分明是太子为了保护与辅助皇上,才会放弃他自己享受玩乐的时间与权力,发挥自己那让人看不出极限的天分,兢兢业业的日理万机。
听到外面那些人还在揣测是不是合城边关大捷一事,是不是皇上为给太子镀金,以东宫太子的名义下谕旨的话,秦侍中总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复杂心情。
好在他的那群手下都是聪明人,虽然都能猜到一些秘密,也都知道不对外显摆,共同保守某些的秘密的默契,还能让门下省上下分外团结一心。
看到皇上从他身边离开没多久,就再次从对面驶来,不过皇上可能是因为看到他还站在这里,控制着那个可以控制前轮行驶方向把柄,远远地从他周围绕了过去。
那种无言的防备与嫌弃,让秦侍中的心情十分郁卒,只能眼睁睁地再次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他也只好无奈地摇着头转身走进院内。
心中却忍不住感慨这命运的奇妙,像皇上这种人,就是上苍最关爱的宠儿。
不仅让先帝亲手将自己的那群精明能干,较年长的儿子都给处置完后,将皇位留给这么一位排行靠后,在潜邸时低调到没有存在感的皇子。
登上皇位后,还有这么一位生来便集天地钟灵毓秀于一身太子帮忙打理政务,关键是人家太子还特别贴心孝顺。
这般福泽深厚的人生,真是让人无法不羡慕,却又羡慕不来。
汪林就那么站在宫门外看着这一幕,心里暗自得意,他好歹还能有幸上手推一推,像秦大人,连上手摸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没见皇上防对方防得跟什么似的。
虽然门下省保持自家一贯口风紧的风格,没有对外宣扬皇上得了一辆自行车的事。
但是随着皇上接连数日,毫不在意地在人前骑着自行车招摇,被前来求见的不少大臣撞个正着,这个消息还是被传扬了出去,引来无数人的好奇与议论。
而何殊一忙着统计各地今秋的粮食收成情况,对那些因遭遇灾害天气,从而导致农作物歉收的区域拨发赈灾钱粮,一边派人去当地调查实际情况。
合城那边虽以史上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但是俘虏的各大王庭成员与将士的处置,夷北军上下的犒赏等事务,都需要她做出相关指示。
这般下来,当正宁帝每天乐此不疲地忙着健身时,何殊说是忙得不可开交都不为过。
不久后,皇后的自行车也正式拼装好,被送到宫中后,迅速在嫔妃与公主中引起高度关注。
她们不敢打皇上的那辆自行车的主意,也看得出皇上的车又高又笨重,她们可能控制不好。
但是看到皇后的那辆没有中间的大杠,较为矮小轻便的车子时,瞬间都来了兴趣,缠着皇上讨要。
知道这自行车是太子特意让人研制出来孝敬皇上与皇后的,那些嫔妃与公主也不敢白要,提出要拿出各自攒的私房钱购买,哪怕需要出高价也在所不惜。
让皇上感到心动之余,也迅速从中看到自行车所拥有巨大市场前景。
皇儿,这可又是一门独家生意啊,我们真要免费赏给那些大臣吗?对于自行车的市场前景,何殊当然是比谁都清楚,而且知道它在有了可在天上飞的飞机,在地上跑的汽车与高铁的时代时,依旧具有永不褪色的独特优势与魅力。
儿臣不是一直说,会赏按功赏给大臣吗?怎么可能做到人人都有份?顶多也就是为那些衙门配个两三辆公用的车,方便他们出行而已。
听到太子的这番解释,正宁帝的心里就有数了。
也就是说,其他人想要得到自行车,只能自行出资购买?何殊却摇头道,应该只会偶尔拿出几辆,放到奇珍阁的拍卖会上拍卖,不可能正式将它们做成一门生意。
虽然知道这么好的东西放到拍卖会上,只会拍出天价,可是单辆再怎么赚钱,在不走量的情况下,能赚到的钱肯定有限,所以正宁帝对此表示不解。
何殊只好放下手中的笔,认真为自家老爹解释这其中的内情。
分发自行车的事,除了京中这些大臣与衙门,也要照顾到地方衙门,反正都是凭政绩来决定哪家能分到,哪家分不到,而且这些自行车不仅耗铁,还耗橡胶,大安本土的橡胶产量还相当有限,还要用于别的方面,所以这个自行车的产量不可能会高。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自行车的产量都会有限,属于绝对的稀罕货,再怎么挣钱,也不可能敞开了供应。
这也是何殊宁愿在成品多些后,尽量赏人与分发给各级衙门,也没想过直接将其当作一门生意的原因。
因为目前的大安还远远不具备可以大量生产自行车的条件,在这种情况下,当自行车当做朝廷的福利,只免费分配给官员与各级衙门时,会抬高自行车的身价。
也让能有机会骑上自行车的人,因此而对朝廷生出更多归属心与拥护感,让老百姓对朝廷的实力生出自豪与尊崇感。
这些年来,她在有意无意间做了不少挑战,或者说是破坏这个时代规则与传统理念的事,只能从别的地方尽量找补一下。
更何况大安毕竟还是个以农业生产为本的农业大国,她当年已然安排人在东南方省份的大片荒山野地上,种了不少橡胶树。
但是橡胶树所能产生的巨大实用与经济价值一旦被传开,肯定会少不了有人不惜毁林毁田地,也要尽量多种植这种更赚钱的橡胶树。
这种行为会给粮食产量造成巨大影响,当然是何殊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何殊不仅会封锁相关信息,更会封锁相关技术,不到恰当的时机,肯定不准公开。
她只会让人持续培养更多的橡胶树苗,在适宜橡胶树生长的无人荒野之地多栽种,从而陆续增加橡胶的产量,为橡胶在接下来的更多应用做准备。
知道太子考虑事情比他更周全,而且论赚钱的本事,太子也比他更强,既然她会这么说,就意味着他难得发现的赚钱机会确实不现实,正宁帝只得遗憾放弃。
第一百四十八章正宁十三年的秋末, 定海水师主力再次扬帆出海,按照计划,他们此次将会以大安船队的名义,先去幕浮岛, 将瑞王妃等人平安交到瑞王派的接应人手中。
水师舰队在幕浮岛稍作补充与休息后, 就会继续南下, 前往东阳群岛,也就是上边为庆王等人选择的那片群岛。
因这趟航程够远,水师舰队的这些从外表看, 跟普通商船差不多的战船上,都装备了大量武器。
水师虽然已将大安周围海域给彻底肃清, 打得那些海盗望风而逃, 但是他们不仅早就听到那些被俘虏的海盗提起过,也从大安船队那里得到许多外海的消息。
大安海域成为让海盗不敢涉足的危险区域后,有些见机快,没被水师及时剿灭的海盗, 已然迁往更远的地方。
在那些地方, 有许多来自更远区域的大型海盗团伙,他们基本都掌握的有火器, 见人就抢就杀,更为凶残。
不过在吃过有正规水师战队护航的大安船队的亏后,大安船队也成了最让那些海盗忌惮的硬茬之一,轻易不敢试图对大安船队下手。
对于定海水师上下而言, 那些海盗团伙都相当于大肥羊,既能让他们用来练手, 让他们增加战斗经验, 保持战斗状态, 还能成为可让他们缴获大批财物,向朝廷邀功的目标。
只是那些海盗仗着对海上路线熟悉,经常是来无影去无踪,在陌生海域特意去找起来很难,只能寄希望于能多几支不长眼的团伙主动撞上门。
所以再次扬帆的定海水师上下的将士,在水师舰队正式出海后,一个个的都可谓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对此行充满了期待。
这一反应让庆王等人看在眼里,都难免对此感到有些费解。
经过半年的训练,他们已然对长时间在船上的生活,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知道出海是件既要面临巨大的风险,还要吃很多苦的苦差。
他们要不是因为自身的意志坚定,有始终不曾熄灭的野心为他们做动力,还有瑞王的成功案例一直激励着他们,面对海上生活的艰难,他们说不定早已心生退意。
在他们看来,定海水师这次奉令送他们出海,若是在除中耽搁,或是航行途中不顺风,甚至无法在年前赶回大安与家人团聚,绝对是趟苦差。
他们这些人不被定海水师的将士们埋怨就是好的,却没料到,那些人竟然都是心无芥蒂,甚至还对此行充满期待的反应。
这种让人感到有些违和的状态,让庆王等人不喜反忧,忍不住找机会向赵晋仁试探。
虽然在定海水师接受训练的半年时间里,他们已经充分感受到朝廷帮他们的诚意,但是到了正式出海的关键时刻,还是难免生出一些多疑之心。
为了送我等出海,这次真是辛苦赵侯爷与水师的诸位将士了,真希望我们此行可以顺风顺水,早日顺利抵达东阳群岛,也让我等能有借花献佛,感谢诸位将士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叫他过来说这种话的目的,但是赵晋仁还是实话实说的解释道。
几位王爷不必担忧,也不必多虑,在这个季节出发去东阳群岛,若无意外,应该会是顺风,水师的兄弟中,有不少都曾随船队去过那东阳群岛,所以我们的航海路线,肯定也不会出错,肯定能尽早将诸位都顺利送到地方。
听得出对方话中的真诚,庆王等人暗自放心不少,康郡王直接问道。
看得出来,水师的将士们都在为这趟出海感到兴奋,不知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特殊缘由?赵晋仁这才隐约明白这些一起找上他的原因,故作未觉的笑着解释道。
我们毕竟是水师嘛,如今在大安海域内,只有海钓或是下海摸大螃蟹和大虾的份,如今能有机会借送诸位出海的机会,去外海看看能不能找到干活的机会,兄弟们当会感到高兴和期待。
荣郡王下意识问了句,干活?出海能找到什么活?为免这些心思多的人在私下里胡思乱想,弄不好,还会给他们水师添麻烦,所以赵晋仁笑眯眯的回道。
当然是等着那些不长眼的海盗撞上门来,让我们兄弟可以趁机做几趟无本生意的机会了,要不然,我们水师上下这么多人,总靠朝廷供养,那多不好意思?看着眼前这位看上去挺忠厚俊朗的水师主帅,庆王等人不约而同的领会到那句‘人不可貌相’的说法。
这就是他们大安的水师?还是这些人打海盗打多了,现在没海盗可打了,就想让自家也往海盗的方向发展?对方竟能如此脸不红气不喘的坦然说出‘趁机做无本生意’的话,让庆王等人的心情都有些微妙。
诸位毕竟是我们大安的正规水师将士,这般做,会不会不太好?说得好像他们这些人出海,是打算去做什么好事一样,赵晋仁微垂的眼皮掩去目中的嘲讽,相较而言,他绝对是更喜欢瑞王的坦荡。
没等赵晋仁开口,跟在他身旁的一位刘校尉就已经笑着解释道。
王爷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也怪我们大将军说话有口无心,说得跟我们好像要去当海盗似的,我们作为大安的正规水师,在各大海域清剿海盗,为过往的正经船队扫清威胁,乃是应有之义,那什么无本生意,不过是我们兄弟私下里的戏谈而已,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听到刘校尉这么一解释,更增加了赵晋仁的话的可信度,也让庆王等人彻底放下心中的顾虑与质疑。
双方又聊了片刻后,才分开,离开这艘船后,刘校尉才忍不住吐槽道。
也不知道这些人活得累不累,心眼那么多,以为人家也跟他们一样,没事就琢磨着怎么对付别人?赵晋仁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慎言,你们只要记住,我们的任务是将他们安全送到目的地就行,在此期间,一定要做到尽量不会节外生枝。
刘校尉赶紧恭敬的应下,作为曾不止一次为船队护航过的小将,刘校尉对海外许多岛屿的情况都有所了解。
但他觉得,直接给他一座岛,他也不愿带着家眷迁居到那些海岛上生活。
海上的海盗之所以那么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那些海盗大多都来自各个较大的岛国。
每座海岛上的环境不同,生活资源也挺受限,一个岛上某些资源富足,另外一些资源可能就会相对匮乏,需要从外面引进。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本事组建起实力雄厚的船队,去其它国家做交易,互通有无,有许多人就选择干海盗。
正因见多识广,刘校尉对自己家乡故国的感情也更为深厚,幸福的生活都比较出来的,在他看来,能生在大安,是他们这些大安百姓的幸运。
所以他其实很难理解庆王等人的选择,那些人在大安都是既有身份地位,又有金钱权力的大老爷,结果却都放着好好的福不享,坚持要去海外,真不知道他们都在折腾什么。
与此同时,被安置在另一艘船上的洛氏等人,正围坐在两辆自行车周围,那是宫里赶在他们确定出海的日期前,派人匆匆送来的回礼。
据说这两辆名为自行车的东西,是大安最新研制中的宝贝,十分便捷好用,除了皇上与皇后一人有一辆,其他后宫嫔妃与公主捧着私房钱买,都买不到。
可是正宁帝竟然大手笔的直接送他们两辆,一辆给瑞王,一辆送给瑞王妃。
来人向他们展示了一下车子的驾驶方式,让他们都非常敬佩大安匠师们的工艺水平,以及这自行车的神奇之处。
哪怕瑞王妃已经听说她丈夫托水师为正宁帝带的礼物有多厚重,但在收到这么一份回礼后,还是让她深刻的感受到宫里的盛情厚意。
宫里回赠他们这么一份极具特殊意义的回礼,根本无法用金银来衡量其价值,而且对方还很周全,不仅准备的有充气筒,还有备用车胎与轮条等配件。
何昌逸带着妻子去定海水师与她团聚,并为他们送行时,曾无数次提及这自行车的神奇,二人对自行车的向往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何昌逸信誓旦旦的告诉她,他一定会凭借自己的本事多立功,争取能早日争取到这自行车的赏赐。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被何昌逸夫妻形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宝贝,被人家正宁帝转手就给他们送来当回礼,而且一送还是两辆。
每每想到小儿子夫妻趁机学会骑这自行车后,对他们的不舍,几乎还没有对这两辆自行车的不舍多的反应,瑞王妃就忍不住失笑。
可是当她提出要给小儿子夫妻留下一辆时,两人却都态度坚定的选择拒绝。
大姐,等到了幕浮岛后,将您的这辆车也借给我骑骑吧,这车子骑起来真是太有意思了,比骑马有趣得多,可惜我们现在在船上,就只能看看,没办法骑。
虽然时间紧张,身手最利落的洛氏也已学会骑这自行车,就是没什么机会长时间享受,没等瑞王妃开口,李氏就已嗔怪道。
弟妹也真是贪心,这可是陛下与皇后娘娘送给我们王妃的宝物,你都已经学会骑了,王妃自己还不会呢。
瑞王妃却笑着道,嫂嫂不必见外,不仅弟妹,等我们到了幕浮岛,大家都可以找时间试试手,这辆女式的更为轻便,应该不难驾驶。
知道自己也能有机会体验一下,在场的妇人与少女闻言,都兴奋不已。
毕竟自行车这个东西在当下实在很稀罕,还很神奇,是她们在此前闻所未闻的宝物。
两辆车子送来的时间晚,也就是何昌逸夫妻这两天骑着练手时,她们在不远处看过几眼,如今上船后,才有机会近距离的仔细打量一番,将原本的一场女眷聚会变成赏车会。
第一百四十九章立冬前夕, 江卫功终于回京,他自年后起,一直在外追查与断肠草种植相关的事宜。
有些事情真的是不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民间不仅早就有人发现断肠草的致瘾性, 还被查出多起利用断肠草致瘾特点, 所制造出的多起恶性案件。
虽然早在江卫功不时传出京中的奏报中,看到对方提及相关信息,但是看到那些更为详实具体的案卷时, 何殊还是感到十分震怒。
因为其中还牵扯到一些势力,有一部分在已经出海离开大安的人家之列, 有些仍在大安。
明知那断肠草能为人体带来的巨大隐患, 不想着提醒朝廷,反倒还借此机会利用那断肠草的特性害人。
这就是何殊在明知道那断肠草所具备一些重要药用价值的情况下,仍然要求江卫功带着暗卫要彻查,全力查处并彻底销毁那断肠草的原因所在。
相比较它所具备的那些可以有替代品的药用价值, 它能为人类带来的伤害与隐患实在太大。
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时代, 唯有摆出足够强硬的态度,才能让某些利欲熏心或是有心利用那致瘾特性的人, 不敢再试图铤而走险。
所以何殊在看完江卫功带的那些案卷后,直接召来崔景怀与郭风远,将暗卫营提交上来的那些资料交给他们。
这件事宜早不迟,先将这些涉嫌用断肠草的致瘾特性害人, 甚至是控制官员的势力,有一个算一个, 全都拿下, 务必要核查清楚他们如何知道断肠草的这些特性。
两人神情严肃地应下, 不过两有些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都有些茫然,崔景怀便直接问道。
殿下,请恕臣无知,既不知这断肠草是何物,也不知这断肠草有何特性。
何殊这才想到,自己被给气糊涂了,忘记这二位的身份既已由暗转明,并不知道暗卫营这边的行动。
不怪你们,是孤忘了,目前还未公开这断肠草的害处。
说着,她便站起身从一旁的柜中取出一份文书,打开后,就能看到,那正是江卫功此前让人送回的那些图。
这些图中画的,正是断肠草在不同生长阶段的模样,是在早年便从外域传入大安的,早年以芙蓉花之名,被当作珍贵的名花培养。
听到太子提起芙蓉花,崔景怀与郭风远都觉得有些耳熟,应该是曾在无意间听说过,却没放在心上,所以他们都没有出声,而是继续听太子讲解。
后来有人发现它结出的果实具有止咳镇痛的作用,种的人就多了起来,再到后来,又被发现它还具有致人上瘾的作用,这些就是江卫功带着人追查大半个大安,才调查出的一些信息,它不仅能致瘾,还能将人彻底变成毫无理智可言的行尸走肉。
两人闻言,都有些震惊,他们都是暗卫营中的老人,自负对大安的诸多信息,知道得远比一般人多。
可他们此前竟然对这些闻所未闻,可见这些信息隐藏得有多隐蔽。
殿下,如此毒辣的东西,确实应当严查,不知它可曾传入这京?看看牵扯到的那些势力,何殊就知道京里肯定也不是净土。
目前还不确定,你们可以在调查时,往这方面多费些心,可能少不了会有人用此物达成某些阴私目的,要尽快查清,孤要将这些都公开在邸报上,要重惩那些借些物害人者,以儆效尤,还要让大安所有百姓都知道此物的危害。
两人恭敬地应下后,赶紧带着相关案卷告退,他们听得出太子对那断肠草的深恶痛绝,都特别重视。
不管是彻查断肠草在大安境内的种植情况,并销毁被查出来的所有断肠草,还是查处那些已经做出利用断肠草特性害人的涉案人员,都只是前期工作。
何殊接下来要做的,是要直接立法,告诉百姓断肠草所具有的重大危害的同时,还要告诉所有人,但凡在大安境内种植、使用,都是将会被严惩的违法之举,重金鼓励百姓提供相关线索。
若敢试图从境外偷带入境内,也是大罪。
要让断肠草这种植物公开出现在大安百姓的面前时,伴随着的就是各种严惩与重处,印象十分深刻的那种。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正式立法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作为典型的案例,必须办得罪证确凿,经得起各种推敲与质疑。
再加上与断肠草相关的案子,不仅牵到一些大户内宅中的人,还难以取证,办起来十分不易。
直到时间进入腊月,相关案子的调查与审处才算是告一段落,刚好赶上在正宁十三年的最后一期公开邸报上,给大安的百姓留下尤为深刻的印象。
因为这还是有史以来,朝廷首次公开提出,要在大安全境禁止种植某项植物,一种看着其貌不扬,据说开得花很漂亮,结出的果实却能用来害人的植物。
各地衙门还奉令组织百姓们聚到一起,认识断肠草从种苗到长成,以及它结出的种子的模样。
同时重点宣扬此物可以让人上瘾,让人变得身体虚弱,脑袋变迟钝,乃至早亡的种种害处。
还要求百姓们回去后,要将有关内容世代相传,绝对要高度警惕并防备这种毒物在大安出现,若能为衙门提供它的踪迹,还能有机会得到奖金。
京中也因邸报上公开的一些案例变得一片哗然,例如在京中颇受追捧,会时常出入各府的一个道人,就是借断肠草果实的一些特性,帮人‘治病’。
还有一位在京中各大豪门大宅内颇受欢迎的妇人,就是靠着断肠草的果实,帮一位极具地位的贵妇治疗妇女痛,从而获得那位贵妇的信重与提携。
后来又因相继传出帮某某夫人治好头疾或是痛风之类的疾病,从而一跃成为在京中社交圈里颇出风头的人物。
而事实上,那断肠草的果实根本不具备治疗相关疾病的作用,只是能够起到一定的镇痛与缓痛效果,长期依靠那东西,只会让病情本身变得越来越重,身体变得愈发虚弱。
随着这些已得到民间那些名医与宫中太医集体认证的真相,被朝廷当众揭开,不仅那两个害人最多的道人与那位妇人被下狱,还有一些也曾在私下里对别人使用过的人,都被缉拿到案。
有些大臣对朝廷的大张旗鼓并不赞成,认为朝廷是在小题大做,只需强调一下那断肠草有毒,不可擅自使用即可,没必这般如临大敌,闹得人心惶惶。
何况那断肠草也是一味在某些方面使用效果还不错的药材,就这般直接彻底禁止种植,还不惜立法禁止,实在有些太过。
面对这些反对与质疑的声音,何殊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并不知道断肠草将能给一个国家与民族,造成的巨大威胁。
但她十分坚持,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事情上稍有疏漏,将会留下的巨大隐患。
就这般忙忙碌碌的,时间在不经意间,就已来到了正宁十三年的最后一天除夕,参加完皇上、皇后、妃嫔与在京公主们都出席的宫宴后,何殊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东宫。
对她而言,过年封印期间所需出席参加的各种应酬,比平日里需要日理万机的生活,还要更累一些。
这也是她更喜欢隐在幕后的重要原因之一,有正宁帝在台前,她还能找理由推辞掉一些不必要的应酬。
回到东宫完成必要的梳洗后,躺在床上时,时间已经已过半子时,何殊几乎是闭上眼睛就沉浸到睡梦中,堪称是秒睡。
对她而言,正因拥有这种一旦放松下来,就可尽快进入深度熟睡状态的优质睡眠,才能让她保持充沛的精力与体力,执掌规模如此庞大的一个国家,处理那些没完没了的朝政事务。
不过这次的情况显然有些特殊,这辈子很少做梦的何殊,在正宁十四年第一天凌晨,竟然做了一个梦,一个梦到的内容有些多的长梦。
对于何殊而言,那种感觉有些类似看电影,但她却清楚地知道,她是在看一本书,看书中主角,也就是男主美强惨的一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因在梦中的时候,她就有这么一个认知。
在她刚看完的‘书’,男主是沈卓,就是她当年去青山书院暗访某些上令的执行情况,以及书院学子的舆论与思想状态时,意外结识,一度以兄弟相称的沈卓。
沈卓在‘书’中正式出场的时间,就是正宁十四年。
在这一年的春闱大考中,按照时人只算虚岁的习惯,年仅十八岁的沈卓成功考取状元,却被打发到一个偏僻县城中当县令。
‘书’中的正宁帝在殿试时,强撑着骨瘦如柴的病体,出现在殿试现场,在殿试结束后,一意坚持要点沈卓为状元。
书中的‘她’身材十分瘦弱,与男主不曾正面相见过,只听身边内侍提起过几句,例如新科状元年少有为,不仅文采出众,还生得俊美无双。
本为旁观者的她,仿佛莫名知道了一些旁白内容,例如,正宁帝登基继位后不久,就患上头疾,动辄就头痛恶心,不能上朝。
为了维持朝廷的运转,他一边重用先帝留下的重臣,一边十分宠信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内侍汪林,扶持他制衡那些朝臣。
另一边,他不仅重用娶了他母族表妹为妻,算是向他投诚的康王与他母族赵家人,还重用皇后的母族,也就是太子的母族。
几方势力虽然争权夺势不断,倒也勉强将大安撑了起来,就是苦了那些相继遭遇各种天灾人祸的大安百姓。
旱灾、蝗灾、洪水、瘟疫、战乱,可谓是轮番上阵,接连不断,导致大批百姓惨死,侥幸在那些灾难中活下来的百姓也民不聊生。
若非正宁帝一直紧握手中的兵权,可以镇压不时出现的一些民间起义与暴动,皇帝宝座可能早已换人坐。
但在男主去那个偏僻县城就职不久,正宁帝就因病不治而亡,太子匆匆继位成为新帝。
而正宁帝之所以会病成那番模样,正因他在患头疾后,有人奉上据说可以用来治头疾的‘药’,用断肠草的种子制作的‘药’。
那药固然能在正宁帝头疾发作时,帮他缓解一下头痛,但也让他从此依赖上那‘药’,头疾犯得越来越频繁,用药量也越来越大。
这才有了何殊在梦中见到的那幅瘦得完全脱相的病容,与她熟悉的正宁帝完全判若两人。
第一百五十章在正宁帝因身体原因无法上朝后, 年幼的太子奉命监国,皇后带着她一起上朝,充当吉祥物,除了有需要的时候, 基本不具备什么话语权。
再加上两人本就对朝政一无所知, 就算到了需要他们表态的时候, 也只能选择听信他们觉得关系更亲近,应当更可信的人的话,丝毫不具备自己的判断力。
梦中, 或者说是书中的‘她’,也就是太子, 没有因为小小年龄就上朝听政的经历, 被历练出经验与能力,还因此而变得愈发懦弱无能。
女儿身的真相是她的心病,给她带来巨大的压力,所以她虽是至少明面上过得很风光的太子, 也过得十分小心与辛苦, 长得十分瘦小,仿佛是因先天不足而生得病弱。
这样一位对任何人都不到不威胁的太子, 在登基继位后,皇位还没坐热,就毫无预兆的突然暴毙而亡,死得不明不白。
随后就是京中杀得血流成河, 康王用其娘家蒋氏一族的性命,逼迫已经成为太后的皇后写下让他继位的懿旨, 顺利登基继位。
却因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 没能接掌暗卫, 还受到部分禁卫军的抵制,京中大半王公大臣也不承认他,还对外宣称是他为夺位而害死新帝。
随之而来的便是大安境内各地,有多个势力率领百姓起义,还有多支官方的驻军打着清君侧,为新帝复仇的名义起事,纷纷占地为王。
正宁帝还活着的时候,至少还能竭尽全力地维持住大安表面上的大局。
到了正宁帝与新帝相继驾崩之际,大安算是走到了穷途末路,数十支武装彼此交战,不时会有老势力消失,也会不时地出现新势力。
整个大安百姓算是彻底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之前遇上各种灾难时,只要能侥幸逃得生命,还能拼命前往相对较为安全的地方,求得一线生机。
在这种处处都起义军,朝廷名存实亡,根本没有能力控制局面的大环境中,底层老百姓可以说是过着生不如死,求告无门,求生无路的绝境。
当县令的沈卓所治理的那座小县城,倒成了这乱世中的一方净土,吸引到闻讯赶来的大批百姓前来投靠。
他顶住来自上官的层层压力,坚持要与民休养生息,鼓励农耕,重用辖区内有能力的人,整顿治安,处理各种纷争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从无偏私。
成功取得治下百姓的信服与敬重,听到那些逃难而来的人,讲起外面那种人间炼狱般的惨境,都非常庆幸自家在乱世真正到来前,能够迎来一位愿意庇护他们这些百姓的父母官。
只是事实证明,他们庆幸得有些早,沈卓毕竟只是一介县令,权力有限。
上官见他不仅调遣,到了秋收之际,执意不肯给治下百姓增加赋税,不仅打算治他的罪、要他的命,还直接送来一位新县令。
好在紧要关头,被柳平带着衙吏与百姓们救下,在手下官吏与周围百姓群情激愤的鼓动下,沈卓也明白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的事实。
他有心护着治下百姓偏居一隅,盼着乱世早点结束,期待新朝建立的那一天。
可是差点被府城派来的兵勇当场杀掉的经历,让他明白,他的想法实属天真,只要他还要受制于旁人,就注定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愿望。
而他若不幸死去,这座在他费尽心力才打理得井然有序的县城,依旧会被卷入战乱。
县城治下的这些百姓,也会在这乱世中沦落到朝不保夕的境地,所以他当场选择答应柳平等人的请求。
通过那些只是简单提到过的前奏情节,例如大安哪年哪个区域发生哪种灾难等信息,何殊基本可以确定,那些内容应当不是无稽之谈。
也就是说,‘梦’中的那些内容可能是这个世界另一个走向,一个没有她的走向。
现实中的大安在她的干涉下,虽曾在相应的时间点,确实曾遭遇过那些灾难,但因处置那些灾难的方案与经过不同,最后的结局也大不相同。
也不知道可以操控她的梦中意识的神秘力量,到底是怎样的存在,突然让她知道‘书’中那些内容有何目的。
但是对于现清醒了的何殊而言,知道就知道了,对她目前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影响。
‘书’中那位拿到美强惨的大男主,一辈子过得跟个天煞孤星似的,身边亲近之人逐一离去。
更为苦逼的是,与他有大恩,让他最为敬重的老师,在他成为乱世终结者后,一边欣慰的嘱咐他要做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一边又因自己教出的学生推翻前朝一事想不开,选择自尽。
给男主留下需要背负终身的责任的同时,还有终身都将难以释怀的自责和愧疚。
那位让人印象深刻的老师,何殊也不陌生,正是当年在青山书院时,曾教过她的那位恨铁不成钢,一心想将她导入‘正途’的柳先生。
在现实的这个命运走向中,沈卓虽然依旧没能摆脱幼年失去双亲的悲惨命运,但是悉心抚养他长大的祖父母都健在。
大安现在正值政通人和的兴盛状态,率先露出獠牙的康王已被她给打发出海,此去生死难料。
被‘梦’的正宁帝和皇后持起来的蒋家与赵家,早已被她给打压了下去。
唯一还剩下的一个有出息的赵晋仁,恨不得与京中赵家一刀两断,靠着功劳,就能名利双收,与其外戚身份无关。
可以肯定的是,非常欣赏沈卓这位得意门生的柳先生,肯定不会再做出那种让人一言难尽,不知该如何形容与评价的愚忠之举。
所以何殊十分确定,‘书’中的那些一切,不仅对她、对大安构不成任何威胁,也会让沈卓这位原男主避之而不及。
毕竟那样的命运也太惨了一些,沈卓无论是‘书’中,还是在现实中,都是一位重情重义的人。
结果这样一个人,却要在‘书’中看着身边的亲近之一人逐一死去,唯有他自己,可能是因为有主角光环护体,苦逼地背负着巨大责任与压力活到最后。
哪怕开辟新朝当上皇帝,有了至高无上的尊荣,也弥补不了那些遗憾与痛苦,从他登基后做出的那些让人匪夷所思的选择中,就能看出他早就活得生无可恋。
躺在床上将某些重要内容捊一遍后,确定多关注那些实在没什么意义后,何殊才起床。
何殊此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带着宿慧转世,但在经历这场内容十分特殊的‘梦’后,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老天爷也觉得自己若按‘书’中的命运般,当个憋屈的炮灰工具人,有些亏良心,才会临时决定给她恢复前世记忆。
毕竟她前世可是个生长在红旗下,时刻以社会主义接班人的素质要求自己,从未有过欺人之举的好人,怎么也不该遭遇那般活得憋屈,死得更憋屈的炮灰命运才对。
当然,这些都是何殊的暗自吐槽而已。
换了一般人,睡一觉醒来,脑子里突然被塞入这么一本既有场景,还带出场人物的生平经历与心理注释的‘书’,就算不被吓得神经错乱,也要生出总有刁民想要害孤的危机感。
何殊虽然觉得这场‘梦’非玄学无法解释,但她具有前世记忆的事实,本身也属玄学。
所以她直接将之抛之脑后,丝毫没有受其影响,毕竟现实已与里面的内容走向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那些注定无法给她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若能早几年出现,她或许还能根据‘书’中透露出的各种灾难发生的时间轴,要求相应的区域早做预防,从而多减少一些损失。
如今事过境迁,再知道了那些,也没什么作用。
时值大年初一,她这个太子也没有机会睡懒觉。
需要先去干元宫给她爹请安拜年,再去宗庙祭祖,给她母后请安拜过年后,还要去参加招待一些王公大臣的宴会,这些都是她避无可避的行程。
这次场小规模宫宴上,安排的还有重头戏,就是为其中几位身体还算强健,又劳苦功高的重臣赏赐自行车。
有正宁帝一有时间就在御书房周围骑着转悠,相当于是在亲自代言,自行车早已成为让所有见到过,或是听说过的人,都无比向往的至宝。
如今在大年初一的时候,拿出来赏赐给部分大臣,不论是对赏东西的人而言,还是对可以收到赏赐的大臣而言,绝对都是件非常有面子的事。
当然,考虑到自行车的数量有限,能有机会收到自行车的大臣毕竟只是少数,那些年龄一大把,走路都需要借助拐杖的老大人,肯定没机会收自行车,只能收到常规赏赐。
为裁减宫中在各种宴请方面的巨额开支,对于某些不得不办的宴会,也会在与宴人数方面进行大幅减少。
能在大年初一获邀的王公大臣,每一个都是在这京中,或者说是朝堂上数得上号的大人物,绝大多数都已上岁数。
酒足饭饱,欣赏完歌舞表演后,自有宫女内侍将今年的新春赏赐,搬到举行宴会的奉天殿中。
正宁帝心情很好地当众宣布给大家准备的赏赐不同,所存在的顾虑,让那些王公大臣的脸色瞬间骤变,也让注意到这一幕的何殊看着心情舒畅。
不是那些人老成精的老大人们心机城府不够深,才会失去表情管理。
而是他们实在没有想到,当传说中的自行车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竟因自己年龄大,不具备骑自行车的身体素质,被迫与之失之交臂。
最关键的是,皇上还如此直言不讳地当众点出他们已然老迈的事实,对某些不服老的人而言,可谓是个不小的打击。
第一百五十一章是人都有年老的时候, 何殊不仅不会对这一群体存在排斥,还会十分尊敬并重视老前辈们丰富的人生阅历,以及经过漫长岁月实践与沉淀的知识和经验教训。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就是这些老者都能三观在线, 活得通透而又睿智, 确实能让后辈从他们身上学习到那些好品质。
可是对于某些思想顽固不化, 为维护自身的权势、自家利益,总在排斥一切新事物,对人对事都很双标的老人, 何殊实在很难生出任何好感。
可是这些人往往还都是位高权重,积望颇深的那种, 就算她有手段对付他们, 也要忍着点,不能轻易出手,只能不动声色地慢慢砍掉他们的枝枝蔓蔓,逐步削弱他们力量。
因为稍有不慎, 就容易引发朝臣与百姓对皇上的信任危机, 大臣可能会认为皇上是为了揽权而打压功勋老臣,百姓却容易形成当官的都会恶行累累的固有印象。
何殊只是告诉她爹, 现已生产出来的自行车数量有限,只能赏给几位相对较为年轻,手脚还算灵活,骑得了车的大臣。
让他向诸位王公大臣如实解释一下, 以免那些没能得到自行车的人心生不平,会针对那些得了自行车的人。
没想到她爹这么实诚, 直接将赏赐不同的原因归纳于那些人太过年迈, 以其丰富的骑车经验判断, 以他们的身体素质骑不了车。
大年初一,就以让人无可置疑的大实话,配合不足二十辆的自行车,让这些王公大臣们生出一肚子无处发泄的郁气。
不过何殊十分欣赏她爹的这场自由发挥,某些人的失态反应,足以让她乐一年。
而正宁帝不仅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坦诚,给这些老大人们带来的堪称暴击的高额伤害,还自认自己仁至义尽。
心中有些不舍的让人宣读已然提前安排好的赏赐名单,发下赏赐,直到宴终人散后,他才有些纳闷地皱眉道。
虽然朕能理解他们没能得到自行车的失望和不高兴,但朕不是解释过了吗,就他们那老胳膊老腿的,连坐上车都困难,更别说想骑了。
再说这车本来就少,少到让我们都放弃拿它赚钱了,凭什么要分给这些自己用不上的人,方便他们拿回去福泽儿孙?哼!宫里现在也就他和皇后有,嫔妃与公主虽得了允许她们内部订购一辆的许诺,但是什么时候能轮她们,还真说不定。
何殊没有解释自行车的事还只是其次,最让那些人感到受打击的,其实是正宁帝当众指出他们已然年迈的事实。
按照那些人总喜欢自作聪明的揣测上意的习惯,听到正宁帝的大实话,实在很难不多想。
父皇也要理解一下,这自行车毕竟是那些人纵然有钱有势,也没地方买的好东西,谁得到自行车的赏赐,都是莫大的荣幸,他们却因自身原因错失,会不高兴也很正常。
正宁帝对此深以为然,毫无负担的点头道,皇儿说得是,这些人家里若无有出息的儿孙,就只能在拍卖会上出高价购买了。
得不到自行车,所得到的赏赐都是些御制之物,那东西对一般人而言,也是一般人有钱都买不到、也不敢买,极具意义的好东西。
但是对于这些家中大多都积累深厚的王公大臣而言,御制之物在他们家中,还真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件,至少远不及自行车珍贵有体面。
正宁十四年的大年初一,随着近二十位一品、从一品或是二品大员们,昂首阔步地亲自推着自行车步出皇宫,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这一幕瞬间引起京中百姓的奔走相告及热烈围观,为本就热闹非凡的新年,更增添了许多喜色。
走出宫门外的那片区域,众大臣三五成群地往自家方向走去,自行车所到之处,皆能引起阵阵惊呼声。
有人提议让推车的大人们骑上试试,可是这些人此前都只曾见过皇上骑,自己连近距离摸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哪里敢贸然上车骑。
道路两旁的人群中,左书意一眼看到自家顶头上司也推着一辆车,神色轻松的与身旁的大人低声讨论着什么,兴奋地挥着往前凑。
恨不得当众出声恭贺,表达一下自己深感与有荣焉的激动心情。
被他的另一只手拉着的沈素月却想往后缩,她已经看到自家顶头上司的马车,已经驶到正意气风发地推着自行车的几位大人旁边。
看那马车行驶过来的速度,就自家她家上司没被赏赐自行车,所以沈素月下意识地不想冒着被注意到的风险往前挤。
事实证明,她的顾虑还是很有道理的,只见那马车一边的帘子突然被掀开,刚好对着他们所在这个方向与位置,吓得她赶紧挣脱丈夫的手,迅速隐到人群后方。
示意车夫慢点走后,唐季元才将此前留下一条缝的车帘彻底掀开,看着正推着自行车走在他车边的秦侍中,以透着关心的语气笑着提醒道。
秦大人既然不骑车,将车交给随从抬回去也就是了,何必要这般亲自在大街上推着走?招来这么多百姓围观,未免有失体统。
明知对方话里带刺,心情正好的秦侍中也毫不在意,他现在特别能够理解皇上不让外人摸自己的车的心理,也很享受别人的欣羡之情,笑容满面地回道。
本官曾听汪总管提起过,太子殿下说,这自行车只是代步工具而已,没有让人抬着车走的道理,本官以后要靠它上下值,需要早点适应才好,不像唐大人是老前辈,安逸舒适地继续坐马车就好。
听到这话,唐季元不禁有些气结,深感自己今年有些流年不利,同时也更加坚定地认为对方真是个奸滑小人,抓住机会就显摆他与宫里走得近,与宫里人熟的事。
但他再怎么生气,表面上还得摆出一副淡然平静的姿态。
原来如此,秦大人继续适应吧,老夫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狠狠地一把放下窗帘,示意车夫加快速度,迅速离开。
在二品大员的位置上坐了多年,一心还想更进一步的人,怎么可能甘心服老?哪怕他平日里喜欢拿个拐杖,但他自认还身体健壮。
可今天先是在宫里被皇上归纳为年老体衰之列,现在又被同级对手当面暗嘲他已经年老,只配坐马车,让唐季元心中大恨,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作为同阶对手,对方不仅比他年轻近二十岁,还远比他更得皇上的信任与重用,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没注意到是妻子主动挣开他的手,只察觉到自己与妻子失散,左书意瞬间顾不上看热闹,匆匆往人群后挤去。
心中正着急的时候,就看到妻子正在不远处抱着个孩子与人说话,左书意的心这才踏实下来,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着上前打招呼。
沈状元,好久不见,你是何时回京的?表哥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会非常高兴。
沈卓笑着拱拱手道,小弟见过姐夫,我是前天晚上回来的,赶上昨天过年,就没有知会你们,姐夫和昌逸兄的家中可都还好?左书意笑着挠头道,好、好,都好着呢,卓弟,这几年叫习惯了沈状元,这一时半会儿的想要改口,还真有些困难。
沈素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也就你实心眼,将‘沈状元’一叫就是三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卓弟至今仍在以‘状元’身份自居呢,这里可是京城,今年又是大考之年,又要出一位新科状元,你可要记住了,以后都要改口。
左书意从善如流地应下,笑着抬手逗小孩的同时,笑着应道。
改、改、改,我们成亲那次见到沈……卓弟时,我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改了,这次是因突然遇见卓弟,一时有些紧张,才会又叫出之前的称呼。
他能如愿以偿的和沈素月成亲,沈卓和沈家人顶着压力,帮了他们许多,左书意一直对沈家人心存感激,现在也是真正将沈家视为正经的岳家。
这才会在看到昔日的兄弟变小舅子时,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毕竟之前是因敬重对方那身比他表哥还要优秀的才学,又因对方虽比自己小一两岁,看上去却比自己更加沉稳,才会不好意思与对方称兄道弟,没想到如今却成了正经的亲戚。
沈卓能够大概猜到他的心态,笑着点头道。
这些都是小事罢了,姐夫不必有负担,只要记住我们以后就是正经的兄弟就行,我在外任职,难得归家,家里有劳姐姐和姐夫帮忙照顾了。
去文山府一年有余,沈卓只在这二人成亲时,为表示自己这个娘家兄弟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他才请假匆匆回来过数日,等到新人回门后,又匆匆赶回文山府。
虽然他祖父与祖母开明,对他去文山府任职一事十分支持,可他对于自己不能在二老身边侍奉一事,难免会感到羞愧与遗憾。
只是他祖父一再强调,若无朝廷的大恩大德,他恐怕早已命丧黄泉,看到孙子能为朝廷效力,远比将孙子留在身边侍候,让他更觉欣慰。
沈卓心中的愧疚才稍减,不过也让他对帮忙照顾祖父母的表姐夫妻,以及这对义姐夫妻,都充满感激。
卓弟说这话,就有些见外了,且不说爷奶现在是我的亲人长辈,他们之前对相公也多有照顾,我们做的那些,都只是应有之义而已。
左书意连连点头,是啊,都是应该的,你不在家的时候,爷奶他们也很照顾我和表哥。
好了,先不说这些客气话了,没想到这孩子都没怎么跟卓弟相处过,竟然也愿意让卓弟抱出来。
沈卓笑着解释道,她也是因为听到外面有人在议论自行车,就闹着也要出来,她爹正在忙着帮她制作木头车,我就抱她出来看看热闹。
自打听到何昌逸夫妻讲起骑自行车的经历后,这个不满两岁的小姑娘就对车子产生浓厚兴趣,她爹便试图根据何昌逸的形容,努力给女儿制作一辆小木头车。
左书意也知道表姐夫这段时间以来,下值后就忙着给女儿做木头车的事。
今天这机会难得,表姐夫怎么没有出来看看?也许让他亲眼到看到这真正的自行车,会对他的木头车有帮助。
提起这件事,沈卓也不知该以什么言语来形容他表姐夫的一片爱女之心。
因为他已经放弃制作自行车状的木头车,而是打算制作一辆三个轮子的木头车,表姐夫说,三个轮子的比较平稳,两个轮子的容易倒,容易碰伤他女儿。
第一百五十二章虽然左书意他们搬离原来的那座小院, 新家也在秀林坊,与原来的住处离得很近,按照习俗,这大年初一的也不方便邀请彼此去自家。
这也是沈卓回来后, 不便即时通知对方的原因, 若非这次正好遇上, 得到左书意在大年初二的时候陪妻子回娘家拜年,才会知道他已回来的消息。
所以双方在路上聊了一会儿,沈卓便抱回侄女, 各回各家。
回去的路上,看出妻子因为听到沈卓提起, 他表姨前天去逛庙会时, 正好遇到她母亲,便拉着对方回沈家,将她为母亲准备的钱物拿给对方后,情绪一直有些低落。
左书意便有意活跃一下气氛, 身体站身, 偏伸着双手做出扶着自行车车把的架势。
你看,那些大人们, 都是这么扶车把的吧?我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争取能够多立功,也能有机会被赏一辆自行车,到时候, 我就能在下值后,骑车去接你下值了。
丈夫描述的那种场景, 让沈素月的心中一暖, 嘴上却嗔怪道。
我们都还年轻, 不急,你也不能太拼,能在一年的时间内连升两阶,已经十分辛苦了,身体要紧,再说了,看得出来,上边赏自行车,也是有考量的,你们寺卿大人是三品,就能受赏,我们中书令大人是二品,却没能得赏。
听到妻子的话,左书意若有所思地点头道。
你说得对,好像还真是这样呢,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条件,我可太喜欢那自行车了,还是表哥表嫂走运,竟然早早地就有机会亲自上手试骑过。
沈素月笑着打趣道,是啊,连表哥这个圣上的亲侄子,都不知道该往哪方面努力,才能有机会被赏自行车,我们更加急不得,踏实做事才是分内之责。
见妻子心情好转,左书意才暗自放心,表面上却露出不服气的样子。
我们大理寺跟门下省不一样,容易显功劳,说不定我会比表哥更先得到自车的赏赐,郭寺卿的官阶低,却能得到自行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也说不定是郭寺卿出行时,总习惯骑马的事,被上面知道了,才会特意赏他一辆自行车,毕竟表哥他们不是说了,那自行车骑起来跑得很快,还很便捷。
便捷到一抬脚就能随时骑走,一合上车扎,就能迅速停下,不像马,还得按时喂水喂饲料,没有拴好,说不定还会自己跑掉。
对于郭寺卿,沈素月比对自家上官还要更加敬重。
听说左家去沈家下聘的那天,在沈家所发生的事后,沈素月当时后怕不已。
她心里清楚,若非丈夫的这位顶头上官是个做事特别干脆利落,在宫中也很有面子的大人物,难得的是他还愿意为她丈夫这个小官出头,她的人生将会面对怎样的结局,还真难料。
我还是更希望大人是因功获赏,这样才算是给我们这些下官事个好头。
若是靠圣宠,他表哥肯定会有希望,像他这种末等小官,可就排不上号了。
近二十位官阶至少也在三品以上的重臣,分别从宫里推回一辆自行车的消息,不仅在短时间内传遍京城,还迅速在持续往外扩散。
民间自发传递热门消息的速度,往往比朝廷有意下达到全国各地的公文内容传递更快,虽然传后来,被一再加工的信息,可信度已经变得极低,甚至可以说是面目全非。
虽然知道今天给那些大臣赏自行车的事,肯定会引起百姓们的热议,何殊也没有在意。
她之所以会选择放弃将肯定会很赚钱的自行车做成一门生意,除了有她跟正宁帝说起的那些原因与顾虑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这个原因就是希望借助给某些重臣发自行车,加强他们的工作效率,节省每天在上值期间,需要在路上来回奔波浪费的大量时间。
计划给某些衙门发自行车,也是为了提升相关衙门的官吏出门办事时效率,不必靠着双脚跑来跑去。
像大理寺与九门提督府,且不说他们与其它各部衙门之间的交流与沟通,因这两部下属的职能机构多,还都不在一处,在自家衙门内往来办事都不方便。
与正宁帝一起回凤元宫时,看到的就是一众嫔妃都聚在皇后的宫中,无比艳羡地围观八公主骑着皇后的自行车在院里转圈的场景。
皇后虽然不像正宁帝,十分宝贝自己的车,平日里除了会让汪林帮忙推一下,不任其他任何人骑,但也只有八公主能有机会偶尔骑一回过个瘾。
其他嫔妃与公主也不敢不懂事的提出不情之请,就只能在皇上面前下功夫,希望皇上能早日将答应卖给她们的自行车制作出来。
正宁帝刚迈入凤元宫,就能感受到投向他的一道道充满幽怨的目光,让他在瞬间生出一种自己仿佛做了亏心事,想要赶紧逃离现场冲动。
可是这大年初一,按例他必须要歇在皇后宫中,要是跑了,哪怕他是因为其它原因,也相当于是在打皇后的脸,让外人认为帝后之间生嫌隙,他对皇后不满。
皇后向来重视自己的声誉,一心要做贤后,到时候肯定饶不了他,所以他必须要硬着头皮坚持。
而这些嫔妃和公主为了能够先拿到自行车,一抓住机会就想方设法的讨好他,向他求情,让他左右为难,深感答应先给哪个,后给哪个都不妥,特别头大。
何殊当然也有注意到那些嫔妃与公主们的目光,看了眼自家这位故作镇定,却下意识握紧背在身后的双手的老爹。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她老爹在另外一个命运走向中的处境,以及那副形如枯槁凄凉模样,心中不禁一酸,暗自叹了口气。
这就是善良心软顾虑多的人,很容易生病的原因所在,遇到让他们感到难解的事,他们自己就能因为左思右想,从而左右为难,将自己困出毛病。
在双方相互施礼与还礼后,何殊笑容温和地开口道。
来时的路上,父皇一直惦记着答应诸位的自行车,考虑到每辆自行车的制作,都需要较长时间,想要拿到成品,难免要分个先后,所以父皇想了个用抽号决定先后的主意,既然诸位娘娘与皇妹们都在,择日不如撞日,让大家现在就把号先抽好吧,父皇意下如何?听到何殊的话,正宁帝顿觉神清气爽,身心都很轻松,哪里会有异议?虽然他刚知道自己已经‘想’到抽号的好主意。
既然太子已经这么贴心地为他解困了,那么事实肯定就是如此,所以他淡定自若的点头道。
嗯,早点办了吧,大家各凭运气,通过抽号决定先后,排到哪个号,就是哪个,都不得有异议,否则,直接排到最后,或是取消资格,知道吗?已经开始在心里为自己祈祷好运的众人赶紧应下,她们已经从皇后口中得知皇上的打算,知道那些自行车除了会赏给有大功的官员与各级衙门,方便那些官吏做事,只会偶尔拿出一两辆放到奇珍阁拍卖。
在这种外人花大价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情况下,她们这些嫔妃与公主能有机会象征性的出点点,以亏本价购买,已经是皇上对她们的最大照顾。
所以当皇上将规则摆出来后,她们谁也不闹,哪怕手气不佳,抽到的号靠后,也比失去资格强。
早在何殊将话说出来后,汪林就已见机快的赶紧带人去准备号码纸。
虽然他当时跟在这二位身后不远处,可以确定自己在来时的路上,绝对不曾听到皇上与太子提起诸位公主与娘娘们的自行车。
但是汪林绝对不会质疑太子的话,因为尊贵如皇上,也不会,从来都是太子说皇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皇上毫无异议地照单全认。
所以当诸位嫔妃与公主们纷纷应下皇上的要求,摩拳擦掌地想要让自己的手气好些,可以抽个靠前的好号时,汪林已经带着人端着托盘出来。
装有号码纸的纸团被送到正宁帝面前,正宁帝抬手将那些纸团全都混到一起,多搅混了几下后,宫人才将托盘端到殿内的诸位公主与嫔妃面前。
第一个抽号的,当然是皇后所出的八公主,临到将要抽的时候,心情紧张的她还再次搓了两下手,最后闭着眼睛取出一个纸团。
紧张的展开张上写的内容,13号,一个不好不坏的中间号。
八公主正待沮丧,但她随即想到,二十多个号,她抽个中间号,好像还算是比较幸运,所以她随后又高兴起来。
注意到她的反应,何殊只觉得,这几年在这些公主身上投入的教育资源没有白费,连八公主都没了自恃是嫡公主,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享有特权的想法。
还有了些同理心,不再像过去般,只考虑到自己没能如愿,并因此而感到生气愤怒,从而仗着自己的身份闹。
有八公主不吵不闹的接受自己自己只抽了个十三号的结果在前,给在场的其他公主与妃嫔们都带了个好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虽然有的人为自己抽到靠前的号感到欣喜,有人为自己抽到的号十分靠后感到失望,但都坦然接受结果。
第一百五十三章在何殊做的那场‘梦’, 连正宁帝和太子都处境艰难,最后还都双双惨死,这些公主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连大公主、二公主等人在内,有一个算一个, 有被送去和亲的, 也有被嫁给那些有势力的大族子弟, 用以拉拢朝中或地方势力。
在君弱臣强的大环境中,连皇上都被那些人用那种药给掌控,这些公主又如何能够享有应有的尊荣?更别想像现在这样, 在她的努力下,尽量给这些公主们提供一个可选择的机会, 无论是选择她们自己的人生方向, 还是选择驸马。
让她们能有机会多学习知识,学习独立生存的技能,克服一些困难的勇气与能力。
所以看到八公主身上出现的这些正面改变,何殊还是相当欣慰的。
对方在一年前无意中提醒了她, 让她知道那断肠草已经在大安出现, 而且其果实已在某些地区被应用的功劳,何殊其实一直有记在心里。
本打算这次满足一下对方的心愿, 送其一辆心仪的自行车。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为了维护宫中的和谐氛围,何殊只能选择一视同仁,让她凭运气抽号, 自己花钱购买。
至于她那次立下的功劳,何殊只能继续为她挂在账上, 等到以后再找机会从其它方面赏她。
以这种没有争议的方式确定先后顺序后, 正宁帝可谓是了了一桩心事, 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再不用担心走到哪里,总有机会被偶遇,在后宫不得清静。
何殊原以为大年初一凌晨的那场‘梦’,就已经是全部,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三天,她竟然从不同角度,反复梦到那全本‘书’中的内容。
这种感觉,就有些类似有某种力量怕她忘记,或者说是印象不够深刻,对那些内容了解得不够深刻,便从不同角度,为她全方位诠释了三遍。
让何殊十分无语,她实在不明白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到底该用什么来解释。
也不明白那种力量的目的何在,毕竟又让她复‘读’两遍,她也没能从中获取什么更有价值的信息。
是让她干掉‘书’中的男主?还是趁自己掌握某些先机,将那些害过他们这一大家子的人,造反了的势力,全都给一锅端了?可是在何殊看来,她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沈卓完全就是一位根正苗红,对大安与朝廷充满感激之情的好小伙。
对于她所交代的任务,从来都没有半点怠慢或错漏,比某些让人糟心的大臣,用起来顺手放心多了。
若非师出无名,再加上对方在某些实践方面还有所欠缺,需要夯实基层施政经历,她甚至不介意将对方的位置破格往上提。
若不是针对沈卓这个的原男主,而是针对其他造势力,这里面肯定要有何昌逸的名字。
在‘书’中出场时,何昌逸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命运比男主更曾凄惨一些,是乱世将被彻底终结前,男主的一个最大对手。
可是‘书’中的何昌逸,谁都说不清他到底是死在谁的手上,因为他对这个世界与人性充满怨愤,所以生无可恋的选择摆烂。
现实中的何昌逸可谓是生活幸福的人生赢家,有她爹赏的房子与金银财宝,足够让他只要不败家,一辈子不干活,也能生活无忧。
虽然他的父母亲人都已出海,留下他一个人在大安,可他已然娶了志同道合的妻子。
且他本人对正宁朝所实施的一些政策,都持大力拥护的支持态度,对自己在大安的仕途充满期待,怀着想为大安百姓多做实事的抱负。
而他对于权势的野心,已被他爹给亲自给教没了。
对于这么一位有能力却没什么心眼的实诚堂兄,何殊不说因此而在公事上特意关照对方什么,但也绝对不会打压对方。
所以对于何殊而言,让她连‘看’三遍,除了相当于强迫她将一本虐文连看三遍外,真的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而她何殊,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看虐文,尤其还是这种字里行间都透着绝望与无奈的虐文。
好在事不过三,三次过后,她终于重新获得自己的优质睡眠,不用继续在梦中被迫‘加班’。
何殊不知道的是,在她做梦的时候,沈卓也有在做梦,梦到那些让他清醒之后,仍然感到绝望与无奈情绪。
与此前是因受到某个人或事件的触发,才会偶尔梦一次不同,沈卓这次也是连做三晚上的梦。
初一凌晨的那场梦,他习以为常,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是在接下来的两天,史无前例的接连又做两晚上的梦,就由不得他不上心了。
三场梦仿佛都是以正宁十四年作为起点,梦到的人与事更多,梦中的某些内容相对更为详实。
与以往不同的是,在这三场梦中,他仿佛不像从前那般与梦中的自己感同身受。
在梦中的他,有种十分确定梦中的那个沈卓并不是他的清醒感,不再与其共情,清醒之后,也不像之前那般,久久都感到难以平复情绪。
这种变化让沈卓感到有些困惑,让他难以确定种变化是好是坏。
虽然从内心里讲,他一点都不想再梦到那些与现实截然不同的场景。
因为那些总提醒着他,若非当今太子是位强大到近乎天人,既有雷霆手段,又有菩萨心肠的贤君,梦中的那个沈卓所遭遇的一切,可能就是他需要经历的另一种人生。
早在梦到那种让人惨不忍睹的乱世景象后,沈卓就对句宁为盛世犬、不做乱世人的话,有了极其深刻的认同感。
可是现在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这种让他觉得意外的变化,他又难免感到有些担忧与茫然,不确定这一切到底在昭示着什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宁愿在现实世界中当一辈子的小官,也不愿意像梦中的那个沈卓一样。
在经历过这世上的千百般苦难磨砺后,当个需要背负着巨大责任和压力的孤家寡人,负重前行。
初二去岳父家拜年后,何昌逸夫妻在初三的这天来沈家拜年,向沈家长辈问过安,双方简单地寒暄过后,看到好友那看着有些精神不振的模样,何昌逸不禁有些担忧。
卓弟可是身体不适?怎么看着有些精神不济?沈卓苦笑着摇头,因孟青竹想与沈老太太她们一起聊天,顺便逗孩子,便将何昌逸一人迎入客厅,边给他倒茶,边回道。
我这是因为连做了几天噩梦,才会这样,昌逸兄不用担心。
听说是因做了噩梦,何昌逸稍感放心的同时,也忍不住道。
虽说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卓弟平日里还是要多想一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毕竟是大过年的,被噩梦坏了心情,未免有些不美。
若能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梦境,沈卓绝对是求之不得,可他所做噩梦中的内容实在特殊,不便对任何人说,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希望接下来能好些吧,说起来,这又是半年未见,你们在京中可都还顺利?何昌逸没有对他隐瞒自己的父亲已经占了海外的幕浮岛,开立瑞国的事。
我与内子赶去临海府为母亲他们送行时,恰逢宫里派人为我父亲送回礼,是两辆自行车,一辆男式,一辆较为轻便的女式自行车,像前两日曾引得大家争相围观的那种,只是男式的。
沈卓知道对方并没有炫耀自己的父亲已在海外称王,成为一国之主的意思,而是更想告诉他,自己不仅见识过两种样式的自行车,还趁机试骑了一番,感觉特别好。
我前两天也去围观了一下,可惜没能看到诸位大从骑在上面的英姿,但是可以看得出来,那自行车使用起来应当会十分方便,速度也不错。
毕竟那自行车的两个轮子都有那么大,一旦转动起来,说不定不比马车的速度慢多少。
何昌逸连忙点头道,对、对,卓弟的眼力就是好,只要骑车的人体力跟得上,能将那用脚蹬的转快些,那速度就能变得特别快,比骑马有意思多了。
说完自己在临府的一些经历后,何昌逸才好奇的问道。
卓弟今年怎么有空回来过年?知府大人高义,主动提出今年由他值班,便为我和通判都放了假,文山那边今年还算风调雨顺,没出什么大变故,我也就顺应大人的好意了。
听到沈卓讲这里边的过程,那些小心思,连何昌逸都能看得出来,但了不便就此多说什么,毕竟真要说起来,乃是人之常情的阳谋。
再过几个月,我在门下省的任期,就要满三周年了,卓弟对愚兄可有什么建议?听得出何昌逸是在真心向他请教,沈卓既没有拿乔的意思,也没有谦虚推辞,而是态度认真地问道。
昌逸兄毕竟已经成亲,在哪任职,肯定要先考虑一下嫂夫人的意见和打算,毕竟你们二人都在仕途,最好是能方向一致,同进同出。
第一百五十四章沈卓问的这些, 何昌逸此前也曾与妻子商量过,所以他坦然回答道。
内子自幼生长在这京中繁华之地,深感自己在某些工作方面存在极为明显的不足,有意要去地方历练一番, 但她此前一直放心不下家中二老, 昨日去岳父府上时, 岳父主动提议让我们夫妻申请外放,他老人家认为并不支持我们一直留在京中当京官。
何昌逸没有说的是,他岳父直言不讳地说, 他们夫妻若是一直留在京中任职,迟早有一天, 也会沦为只知钻营仕途, 卷入某些派系的人。
那种只知沽名钓誉、尸位素餐的人,在别的朝代,或许还能占得一席之地,但在当今治下的朝廷, 那种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前程可言。
而何昌逸和孟青竹都很清楚, 岂止是在当今治下,等到那位正式走到台前, 到了新帝朝,说不定会将相应的标准与要求都直接摆到明面上。
毕竟现在的朝局受先帝朝遗留下的影响颇大,为维持大局,即便上面那位爱憎分明, 也不便大动干戈。
即便如此,如今的朝堂也已被相继被整顿了近半的关键职位, 这些年来, 因各种原因退出朝堂的人实在太多。
看来昌逸兄实在很幸运, 不仅娶得像孟书令这般的贤妻,还有如此开明通透的岳家,全心全意为你们夫妻着想。
虽然有些不大好意思,对此深有同感的何昌逸还是点头道。
在婚姻大事方面,愚兄确实幸运,不仅遇得可相互扶持的知心之人,还能遇到这么一对令人敬佩的岳父岳母,但也正因如此,愚兄才会感到特别犹豫,毕竟二老都已年迈,我们当儿女的不说朝夕在身边侍奉,若连他们有个什么不适,都不能及时知道,想来就觉于心不忍。
沈卓十分理解对方的这种心态,毕竟他自己也正处于这种情况,虽在祖父祖母全心支持下,去赴外任,但这心里的压力实在有些大。
依小弟之见,孟先生若还身体康健,继续在凌山书院任山长,昌逸兄夫妻在平日里多关心问候一下即可,若孟先生有退隐之意,昌逸兄完全可以邀请二老与你们一起赴外任,有位阅历丰富的睿智长辈跟在身边,对你们而言,也是一个助力。
何昌逸听到这放,顿时眼睛一亮。
岳父的身体还算健康,但他老人家早有退隐之意,说是要早点给年轻人让位,最迟应该会在今岁大考结束后,就正式退下来,卓弟的这个主意好,只要我们夫妻以需要他从旁指点为由邀请他与岳母,他老人家或许会答应。
为免让外人揣测何昌逸有给孟家做上门女婿之嫌,孟家夫妻坚持不愿常来女儿家,更别说是长住。
所以何昌逸此前没有往这方面考虑过,但是听到沈卓的话,他顿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以需要长辈的教导为由,请二老随他们一起赴外任,以二老对他们夫妻的关照,应该能有机会说服他们。
对何昌逸而言,在全家只剩下他与妻子二人留在大安的情况下,与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的岳父母生活在一起,方便尽孝的同时,完全不存在任何顾虑。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又就接下来最好是直接去县里任职,还是去府衙先积累一些地方任职经验后,再考虑去主政一地的事,做出一些探讨。
沈卓因为有在地方任职的经验,能给何昌逸提供许多较为切实的参考信息,毕竟同为外放,外放到什么地方、什么职位,都是件关系重大的事。
所以他没有直接帮对方拿主意,也没有怂恿对方该做什么选择的想法,他自己当初是临危受命,没有可选择的机会。
像何昌逸这般到了三年一届的任职期满,自信能有资格申请调职的官员,往往可以拥有一定的可选择余地。
新的一年,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少不了要对自己的前程做规划,还有大批的生员,则在为上京赶考做准备。
随着朝廷这些年来,相续斥巨资在大安修建多条水泥大路,基本可谓是四通八达,交通条件得到极大改善。
那些距离京城路途遥远的生员们,也不必再像过去,需要提前两三个月就开始上京,有些生员为稳妥起见,甚至会提前半年,早早地就住到京城里。
如今即便是远在合城的生员,乘坐官方提供的马车赴考,也只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道路交通便利,为大安各地的商品流通,创造了极大的便捷条件,哪怕朝廷依旧坚持奉行以农业为本的基本国策,商业经济也明显变得繁荣起来。
与此相对应的是,也由此而产生大量的新问题,需要官方出面进行干预。
从各地的奏报中发现这些问题后,即便朝廷还没开印,没机会闲着的何殊就在考虑相关事宜。
社会环境总在不停发生变化,官方必须要制定出相应的制度,顺应时势的发展和改变,以确保民生经济能在健康有序的范围内进行。
不能跟亡羊补牢般,发现哪里出问题,临时去打个补丁,不能形成系统,而又具有官方约束力的规章制度,就难以让广大百姓遵守。
只是她自己终日在这深宫中,所能得到的信息,都来自手下的描述和记录,听说被她安排沈卓到文山府救急的沈卓回京休假的消息,何殊顿时来了灵感。
大年初五,沈卓正准备收拾行李回文山府,突然接到宫里召见,心中十分意外。
迅速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文山府,以及京中近期发生的事,发现好像都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或者说是与自己有关的特殊之处,沈卓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不过宫里既然召见,不管是上面有什么目的,他都不可能推辞,就是这心里难免有些没着落,毕竟现在不比他还在门下省任职的时候,可以及时把握上面的一些风向。
被内侍带到东宫的一处玻璃房中时,看到身着便装,正蹲在地上摘一种红果子的太子,赶紧躬身施礼。
何殊站起身,看了眼这位比她在梦中见到的那位‘男主’长得个更高,相貌更为精致俊美,气质却截然不同的沈卓,笑着抬手道。
沈爱卿不必多礼,也不必拘束,孤今天召你过来,是考虑到你已去文山一年多,就想向你了解地方上的一些情况,所以希望你能畅所欲言,不必有什么顾虑。
听说太子是想了解地方上的情况,沈卓这心里就有方向了。
联想到这位当初隐姓埋名随商队出行,到过许多穷乡僻壤,还亲自去书院借读的事,他就大概能够明白对方的目的了。
殿下请放心,微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何殊先将手中已的半蓝果子递给旁边的邱颜,让她在清洗过后,派人分别往皇上与皇后宫里各送一碟子后,才在一旁洗手道。
近半年来,孤相继看到不少因生意纠纷发生的各种案子,还有因争路、占道产生的各种纷争,以及路上频繁发生的一些撞人事件,不知在文山府,可曾出现这些案件?沈卓随即意识到,这是太子有意对这些出现频率正持续增长的案件出手征兆,当然不会有任何的隐瞒。
回禀殿下,在过去的一年中,文山府也曾多次出现相关案件。
接下来的时间里,沈卓将其中较具代表的案子,都为何殊讲了一遍。
虽然府衙为此也曾制定了一些新规则,但是能对那些百姓起到的约束依旧有限,直到朝廷为禁断肠草,要求各府县组织百姓们聚到一起听宣讲,我们就趁机将相关规则,也给百姓们强调了一番。
说起这件番操作,沈卓难免有些心虚,毕竟这个操作正是他提议的,真要论起来,也相当于是公器私用。
不过何殊显然并没有追究这些的打算,而是更关心效果如何,沈卓赶紧回道。
效果很好,在年前的集市与境内主干道上正拥挤的时候,只有一些小纷争出现,没再出现那种后果较为严重的大案子。
说话间,两人已经离开那处玻璃房,来到附近的一处楼阁中,何殊抬手示意对方坐下。
回头将你们文山府实施的那些规则制度,写一份呈上来。
刚坐下的沈卓赶紧恭敬地应下,对于他们这些地方官员而言,地方官府所制定的规则制度,当然不及朝廷所制定的相关法规具有法律约束力。
若有朝廷的法规可依,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根据你的经验,像这种组织百姓聚到村镇中听宣讲的效果,好像还行?提起这件事,沈卓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但他还是十分肯定地回道。
宣讲效果十分显著,有三个鸡蛋做奖励,老百姓们都听得十分认真上心,比对待扫盲课的态度认真上心多了。
因为听宣讲的百姓都怕自己若不上心,被提问时答不上来,会被取消领那三个鸡蛋的资格,让沈卓从中深刻地认识到‘鸡蛋’的威力。
为了实现能在大安全面禁断肠草的目的,为调动百姓的积极性,提议用鸡蛋当奖品时,何殊还没觉得什么。
如今听到沈卓这个执行者之一,盛赞‘三个鸡蛋’的威力,这心情难免有些微妙,端起杯子喝口茶后,何殊才继续问道。
听你这么说,孤倒生出将这种宣讲定期并常态化的想法,你们做得不错,除了禁断肠草,也能宣传一些朝廷新规新政,为百姓普法,再顺便教几个常见字。
看到上次的效果后,沈卓也曾生出过类似想法,但他想过之后,终于还是选择放弃。
殿下,此事恐怕难以成定例,每人三枚鸡蛋看似不多,但是领鸡蛋的百姓太多,若形成定例,这笔支出,可就太大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作为一府通判, 沈卓虽然只知道文山府这次的投入的具体费用,但在门下省任职近两年,使得他清楚地知道大安有多少个府,各府有多少人口。
大概算了一下, 就知道这笔投入有多大, 若地方政府的某些官员再从中做些手脚, 这笔支出更大,老百姓却不一定真能得到实惠。
虽然此前已在‘梦’中知道那些官场猫腻,但是那种知道, 到底不及自己亲自见过识后,给他留下的印象深刻。
何殊知道对方的顾虑, 但她笑着示意他喝茶, 然后解释道。
沈爱卿有所不知,前年的那场差点造成大患的蝗灾,让孤印象深刻,所以孤在近两年, 让东宫在大安境内不同区域中, 建了多处规模不小的合作养殖场,养得有不少鸡鸭鹅, 每日的产蛋量不少,完全可以拿出一部分,供应周边府县,再拿钱购买一部分, 应当不成问题。
听到何殊的话,沈卓莫名想起从去年下半年起, 文山府的市面上突然多出的大批蛋制品, 诸如烤得很干的鸡蛋饼、鸡蛋卷、茶叶蛋、松花蛋、毛蛋、咸鸭蛋等。
至于沈卓所顾虑的贪污问题, 在何殊这里也不成问题,凡是东宫出的钱物,都会由遍布大安全境的东宫产业的人经手,还会由专门的人负责审核。
地方官员现在也都知道,凡是东宫出的钱物,必须要接受东宫产业的人监管的现实。
沈卓当然也知道这里面的规则,他没想到太子竟然打算让东宫产业负责出这笔钱。
只是如此一来,也太让殿下破费了。
只是对何殊而言,这些都不过是常规操作,早些年赚一个需要花两个的时候,更多的都花了,何况是现在。
早年投入都陆续开始有产出,东宫账上说富得流油都不为过,所以何殊无所谓地摆摆手道。
将东宫赚的那些钱,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乃是应有之义,这些年来,孤想方设法地让那些有钱人将钱掏出来花掉,为就是不让他们变成守财奴,孤自己更不会,要让这些钱都变成活钱,流向百姓,在百姓之间来回流转,让百姓受益,才是我们这些人该做事。
听到太子的这番举重若轻的话,沈卓的心中颇受触动,郑重其事地拱手道。
殿下高义,实在令人钦佩!说话间,邱颜送来一盘洗好后,颜色看着颇为新鲜的果子,何殊笑着伸手拿牙签扎起一枚果子。
此果名为草莓,也是从外域传入的一种水果,司农官们精心培育数年,才培育出适合我们大安土地环境,口感还比较好的品种,你且尝尝看。
将牙签上的草莓放入口中,酸甜可口味道迅速将何殊刺激得皱了一下眉,她素来怕酸,虽然很享受亲手摘草莓的乐趣,但在吃时,向来只是浅尝辄止。
沈卓道过谢后,学着拿的牙签扎起一枚,小心地放入口中,发现这种果子不仅酸甜可口,还有一种比较特殊的香味,味道十分独特,顿时眼睛一亮。
殿下,不知这种水果,在种植方面,是否要求苛刻?何殊一看他那反应,就知道对方是在打什么主意。
想为你们文山府争取种植机会?被看出心思的沈卓也没有隐瞒,直接坦然回答道。
殿下请放心,微臣知道轻重,肯定不会让百姓为种植此果而放弃种植粮食,微臣考虑的是,物以稀为贵,此果似乎还不曾在市面上出现过,我文山府若能占得先机,也能为百姓们增加一份收入。
文山府城距离京城不到二百里,与京郊的县镇接壤的区域,距离京城只有五十里左右。
有多条可通往京城路,若能种出这种新鲜水果,不仅可以供应给周围其他府县与文山府当地的富户,还能有机会运往京城销售。
而这种先机尤为重要,在它还是一种稀罕物时,可以卖上高价,可谓是暴利。
何殊不仅不会反感这种小心思,还很欣赏,因为对方想的不是给自家争取机会与利益,而是为其治下百姓。
这是对方能时刻将治下百姓利益放在心上,才会有的表现,她巴不得大安可以多出一些这种官员。
你有信心能让百姓们将种植面积,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就好,这是东宫舍人伍少江培育出的新品种,至于这里边的种植要求,你直接与他沟通便是,你还可以邀他去你们文山府实地考察一下,看看那边的土壤与气候是否适合种植。
沈卓满面欣喜地一一应下,他没有质疑东宫舍人为何会培育出水果的新品种一事。
毕竟他在门下省时,就曾听说东宫是个非常特殊的地方,那些东宫属官的官职永远与他们正在做的事,没有半点关系。
像那位伍大人,顶着东宫舍人的名头做司农官,在东宫据说是不足为奇的常规操作。
因为东宫的那些品阶较低的官员,不是从其它部门调过来的,就是通过建言箱或是大招录特招进去的,据说每个人都有一项拿手本事。
例如引起大安百姓热议,或者说是全民关注的自行车,就是东宫的一群工匠研制出来的,连工部那边都不知道这里面的制作原理与技术。
沈卓离开时,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盒里不仅装有一碟子草莓,还有几样做工精致的点心,算是太子大过年的召他来东宫跑一趟的奖赏。
不过对于沈卓而言,太子答应将市面上还不曾出现过的水果,批给他们文山府最先种植,才是来东宫走这一趟的最大收获。
与文山府相邻的庆西府,因为土壤环境合适,在前几年成为率先种西瓜的地方,让庆西府的许多百姓从中受利。
哪怕西瓜的种植后来被推广到大安全境,庆西的西瓜在依旧是最广为人知,在京卖价最高还供不应求的好东西。
不管是文山府,还是庆西府,其实都负有为规模庞大的京城供应水果、蔬菜、鸡鱼肉的功能。
如此一来,哪家若能有个十分拿得出手特色产品,肯定能从庞大的京城市场中,赚取更多的钱。
何殊强调要控制种植面积,不让文山百姓盲目扩大种植,虽有提醒沈卓大安坚持以农为本的因素,也有单一种植某类作物,让老百们承担的风险太大的考量。
沈卓拎着食盒回家,就看到何昌逸夫妻和左书意夫妻都在他家,知道他们这是想要赶在他离京回文山府前,来找他聚聚,心中也十分高兴将食盒放到桌上伸手打开的同时,沈卓笑着解释道。
太子殿下召我过去问问文山的一些地方事务,这是离开的时候,他特意让人给我准备的一些水果和点心,让我带回来和家人一起尝尝。
沈继川闻言,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黑。
你这孩子真不懂事,这可是太子赏赐的东西,我们应该摆香案供上,以示尊敬,哪能就这么直接打开呢?沈卓正在端盘子的手不禁一顿,笑容也瞬间凝在脸上,一时有些无措。
虽然早就知道祖父对太子特别感激与尊敬,但是太子赏赐这些吃食,本就让他们一起享用的,若真供上,岂非浪费太子的一番心意?好在现场还有一位对这种事最有发言权的人,何昌逸出面为他解围道。
沈爷爷,这些水果点心都得趁新鲜吃,才不算浪费,太子的本意是让卓弟带回来与家人一起享用,若真供起来,那才叫辜负太子的一番心意。
孟青竹也在一旁补充道,是啊,沈爷爷不必多虑,陛下赏给我们家的食物,我们也都是赶紧吃掉,从来都没供起来,除了食物,那些御赐的物品,我们也就直接摆在外面,没有特意供着啊。
想想自己在何昌逸他们的新家见到的那些御赐之物,好像还真是就那么摆在应有的地方,沈继川的脸色才稍缓。
嗯,看来是我想差了,以前曾听人家说,若是宫里的贵人赏了什么,都要供起来,我们家此前还没这福分,没经验。
沈卓暗自松了口气,一边继续往外拿东西,一边笑着打趣道。
都怪孙儿无能,才让家里没经验,孙儿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争取将来能让祖父多增长一些经验和见识。
左书意赶紧接过话道,我相信以卓弟的状元之才,肯定能说到做到!这话让沈继川听着特别窝心,正待笑着开口,就看到沈卓从食盒下层取出一碟特别夺目,此前从未见过的果子。
这是什么?看着像是什么果子,这颜色还真特别。
沈老太太直接道,这颜色真是特别漂亮,看着就觉得喜庆,我们以前好像从没见过,卓哥儿,这是只有宫里的皇上和娘娘们才能吃到的果子吗?沈卓笑着解释道,太子殿下说,这是从海外带回的一种新果子,名为草莓,刚被培育出可以适应本土种植的新品种,大家都来尝尝吧,我在东宫时尝过,只味道十分独特,希望大家都能仔细品一下,然后说一下大家对这草莓味道的感受。
既然有心争取要在文山种植,沈卓十分重视在场众人对这种果子的评价。
虽然他自己觉得这果子的味道很好,很独特,肯定能有机会得到大众的喜欢,才会在尝过后,瞬间生出想为文山府百姓争取机会的想法。
但是它的味道到底怎样,还是要看更多人的评价,因为这些评价或许能够表明这些果子是否受人欢迎。
想到这些,沈卓这才隐约意识到,可能这才是太子特意让人给他装上这些草莓,让他带回来与家人分享的用意所在,那些点心只是搭头。
第一百五十六章虽然不知道沈卓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 不过在场众人吃过之后,都有认真给出评价,包括表姐夫家的女儿,吃完一颗还要, 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听到众人的评价, 沈卓若有所思地说道。
看来女子和小孩都很喜欢, 男子也都觉得不错。
沈老太太一边笑着为挥手小手的小姑娘拿草莓,一边随口接过话道。
这很正常,酸甜口的果子, 本来就是我们女的吃得多,像你爷, 一辈子都不怎么愿意吃果子, 吃个果子,你怎么还这么多事?沈卓笑着解释道,这看这果子既好看,味道也挺好, 目前除了皇庄和东宫里有实验种植, 就想在文山府种一些,太子已经答应借了。
众人这才明白, 沈素月笑着点头道。
这么说,若能种成功,你们文山府将来也像那庆西府,有一种特别出名的水果了?这可是能让老百姓增收的大收事, 我看行,这草莓又好看又好吃, 京中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肯定愿意买, 即便是我若在街上遇见有人卖, 也愿意买些。
因为她很喜欢草莓的这种恰到好处的香味与酸甜度,孟青竹也跟着点头。
素月姐说得对,这草莓的口感十分特别,应该会很受欢迎,文山府若能种出来,肯定能卖得上价,也有的是人愿意买。
其他人也都说了一下自己的建议,基本都是表示支持与肯定,让沈卓的心踏实了许多,毕竟是关系到百姓收入的事。
虽然他自己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是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谁也不敢肯定结果会如何。
不过大家的意见,又给他增加许多信心,沈卓向拱手向大家道谢。
多谢各位的建议,既然大家都觉得这草莓可以种,我打算在离京前,先去拜访那位伍舍人,请伍大人与我同行,去文山府看看,将这件事落实下来。
何殊也觉得这草莓可以种,才会答应淡沈卓的请求,虽然她本人为怕酸,不太敢多吃,但她知道,她的母后与妹妹们,都非常喜欢,那些妃嫔也很喜欢。
因为是实验种植,各处种的面积都不大,产量也就有限,都是偶尔才会给后宫送一点儿,后宫众人谁都没有机会吃尽兴。
连吃惯好东西,嘴巴相对较为挑剔的后宫众人都这么喜欢,可见这草莓在民间肯定也会极有市场。
而何殊前世也曾见识过草莓在水果市场上的价格居高不下,却依旧极受欢迎的情况,喜欢的人超多。
尤其它对大安而言,是个过去从未出现过的新奇水果,肯定会存在巨大的市场潜力。
随着大安百姓所承受的税赋降至历史最低水平,各地粮食产量却是一年更比一比多。
不管是平均亩产,还是总产量,都能一再创下史上最高水平,老百姓的收入得到明显增加,何殊相信,这些‘不能当饭吃、不实惠’的水果,也会逐渐出现在越来越多的百姓餐桌上。
在东宫忙完,去皇后宫里用晚膳时,正宁帝一看到她,就指指身边只剩下一颗草莓的盘子。
皇儿过来给为父评评理,你孝敬给朕的草莓,被你母后扣下不说,还只给朕就留下一颗,你说她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在正宁帝看来,这绝对是件伤害虽然不大,但是侮辱感极强的惨事。
皇后坐在一帝解释道,这事也怨不得本宫,东宫送草莓来的时候,淑妃她们都在,人那么多,听说皇上不在干元宫,本宫就做主,将皇儿送给皇上的那碟子也留下,给她们分了,我可没吃,还是我提醒,才能留下这一颗。
皇上倒也不是在意自己的那份草莓被吃掉的事,他只是因为看到那仅剩的一颗草莓,莫名感到有些憋屈。
何殊大概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大小老婆们聚在一起高兴地吃东西,将属于他的那份,也吃得只剩下那极具讽刺的一口,那心情肯定会难免有些郁闷。
现在是因种得少,才会让大家觉得不够吃,今年若能在民间顺利进行批量种植,这产量就能上去,到时候就不存在这种情况了,父皇就谅解一下吧。
何殊没好说的是,反正吃掉那些草莓的人都是他的小老婆和女儿,倒也不冤。
见正宁帝郁闷地哼了一声,拿牙签将那仅剩下的一颗草莓送入口中,何殊这才明白,原来对方这是特意将这颗草莓留着,让她看看自己受到了怎样无情义的对待呢。
过几天,儿臣那边还能再成熟一些,父皇到时若有空闲,可以过来感受一下亲手采摘草莓的乐趣。
坐在一旁的皇后清了下嗓子,何殊赶紧接着道。
母后若有时间,也可来体验一下,儿臣总觉得自己亲手摘地吃着似乎更香。
何殊觉得自己都快要被这辈子的生活给磨砺成全能了,一边要负责操心那没完没了的国事,一边还要负责安抚自家爹娘,调解这种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产生的小纠纷。
正宁十四年开印后,京中从此多出一道总会特别引人注目的风景,就是一些大臣直接骑着自行车上下值的情景。
刚立春,早上寒风凛冽,骑自行车不仅需要戴上手套,还要设法护住脸,那些大人也坚持要亲自骑自行车,不愿再坐回马车。
何殊听说这种情况,难免感到有些好笑,但她可以理解那些大人的想法,说到底,还是她爹当初直接指出某些老大人太过年迈,没资格骑自行车话,所造成的后果。
有些大人就想凭借自己能有资格骑自行车一事,彰显自己更年轻、身体素质更好的事实,还有借此机会给某些没有自行车的对手添堵的想法。
也就是说,他们虽然身体上受点累、受点罪,但是他们的心情特别好,精力十分充沛,乐在其中。
反正自行车已经赏给那些大臣,怎么使用是他们的自由和权力,何殊从没想过要干涉他们的使用情况。
何殊在操心农耕春种、军支预算、大考等国家大事时,兢兢业业地批阅那些奏折时,正宁帝端着茶杯盯着日历,皱眉思索片刻后,终于忍不住道。
这水师已经出去快四个月了吧,就算那东阳群岛的距离比较远,朕估摸着他们应该早将庆王等人送到地方,该返航靠岸了才对啊,这次又没要求他们留在那边等着支援庆王等人。
对于庆王等人,朝廷除了支援他们一些冷武器外,并未提供人手方面的帮助。
这世上既有像瑞王种懂得知足和感恩的人,值得帮,还有像康郡王等人这种野心和欲望无穷的人,给这种人提供的帮助越多,反倒容易给对方留下可以得寸进尺的机会。
这也是何殊宁愿在这些人的身上多费些心思手段,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主动求离的原因。
只要不是朝廷将他们赶出去的,朝廷就对他们没有责任,给他们提供的一帮助都是恩情,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指责和怨恨大安。
何殊对此却是相当淡定,一心二用的随口回答道。
难得这次能走得远些,他们肯定要趁机见识一下海外异域的海上作战水平,不会急着回来的。
正宁帝闻言,差点没被茶水给呛着,他虽自知心眼不多,也知道这里的‘见识’,绝对不只是用眼睛‘见’。
见到太子明知水师外海后,会遭遇到什么,仍是这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淡定反应,正宁帝不禁有些纳闷。
前年水师出行时,你整天急得上火,水师这次走得更远,冒得风险更大,你怎么反倒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了呢?何殊放下手中一本已经批好的奏折,又重新拿起一份,边看边回道。
因为比起两年前,现在的水师实力更强,装备更完善、武器更加先进,战斗经验也更丰富,我相信他们有实力应付海上一切大敌,对他们而言,能去外海与实力更强的对手交战,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历练。
大安周边的海域现已变得较为安宁,有在各座海岛上都设有哨点的巡逻舰队在,就能守护大安的海域安全。
将水师主力留在大安海域内,常规训练能起到的作用有限,时间长了,只会让他们被逐渐消磨掉战斗意识。
但是水师是何殊要为大安打造的一支王牌战队,需要他们可以一直保持最顶尖的海上作战能力,肯定不能让他们被安逸的环境给磨灭掉斗志。
可是水师一旦出海在外,就会变得音讯全无,纵然遇上难以应付的大敌,朝廷也没办法及时知道或是救援,皇儿难道就不担心他们会出现战损?何殊坦然回应道,担心是肯定在所难免,但是孩子大了,儿臣总归要放手让他们出去闯荡,不能因为担心前途有风险,就将他们一直拘在身边养废了吧,那样还不如不折腾这一场。
想想自家那几个离京在外的女儿,正宁帝瞬间体会到何殊所形容的那种不得不放手的心情,但他同时也难免会感到有些费解。
可是皇儿还没成亲,怎么连养孩子的经验都有了?何殊闻言有些语塞,手都忍不住顿了一下,有些无奈的回道。
父皇,这有些事,不是非得亲身经历了,才能有经验,儿臣只需通过旁观别人的经历,也能从中汲取到相应的经验与教训。
正宁帝若有所思地点头,朕明白了,皇儿的意思是说,通过朕养你们,你才总结出这些经验,嗯,你总结得还是很有道理的,朕若不能开明大度地放你大姐、二姐、三姐她们出去,坚持将她们一直拘在京里,她们过得可能还真不如现在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何殊没有打扰她老爹正老怀甚慰的兴致, 虽然她的经验其实是来自前世那个网络信息世界,她爹如何养这些女儿,基本都是由她在不动声色地引导或安排。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当下这个时代中, 能有机会遇上这么一位听劝, 而且真心愿意为女儿们打算, 关心女儿们过得好不好的父亲,实在是一种幸运。
既是她那些姐妹的幸运,也是她自己的幸运, 若是换个自己没本事,没有自知之明, 却有大家长思想、控制欲强的父亲, 她纵有千般手段,恐怕也将没有机会施展。
她爹早年就在他母妃的逼迫下,认清并接受自己只是一个能力普通的人,活得颇为通透, 若能当个闲散宗室, 应该能平安健康地苟活一辈子,不至于落得那‘书’中悲惨的下场。
对皇权没有野心, 也没有可以掌控皇权的能力,是正宁帝当上皇帝的最大缺陷,却是他们父女能够配合默契的基础。
年前为了宣扬禁断肠草的事,儿臣曾让地方采取发鸡蛋的方式, 吸引老百姓们去听官方的宣讲,从目前得到的反馈看, 这种宣讲的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 儿臣打算在接下来陆续要多组织一场, 除了强调禁断肠草的事,还可用来普法与扫盲。
正宁帝刚听说,还没发现什么,但他随即就发现这里面的重点。
发鸡蛋?每人发一个,给几千万人发,那每次都得发出去好十几万两银子吧?切身经历过贫穷的正宁帝与皇后都不是何不食肉糜的人,他们都很清楚市场上的鸡蛋价格在二到五文钱之间。
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出现,下边人将鸡蛋的价格抬到几两乃至十两数十两银子的离谱事件。
何殊却道,不止,每人发三个,发少了儿臣担心吸引力不够强,他们听得不用心。
三个鸡蛋换成钱,对某些生活极其贫苦的百姓而言,可能相当于一天的工钱,这个吸引力就大了。
听说他的傻太子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出这般相当于是在撒钱的举动,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将手边的茶杯端起来,一口气喝完,正宁帝才有种缓过来的感觉。
皇儿啊,虽说咱们在最近一两年宽裕了点,可是手中有存粮,这心里才能不慌啊,你怎能看着账上稍有点剩余,就这么大手笔地往外散呢?在正宁帝看来,这完全相当于是在直接往外撒钱,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没将没有机会回本的那种。
父皇,我们大安的老百姓,还是太穷了些,虽然近两年从总体数据方面看,老百姓的收入是有所增加的,可是底层老百姓的生活条件依旧很糟糕,连个鸡蛋都不舍得吃的现象是常态,儿臣就想尽量他们贴补一下。
愿意为了三个鸡蛋去认真听宣讲的百姓,肯定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家里不那么富裕,从而可以达到既能实现宣讲目的,又能贴补底层百姓的目的。
对他们而言,可能最穷的时候,也不会在乎那三五文钱,但是对普通老百姓而言,一文钱都难挣,更别说是三个鸡蛋,少说也相当于七八文钱。
听到何殊的话,正宁帝顿时心软起来,叹了一口气,脸色沉重地点头道。
皇儿说得有道理,这笔钱总归是花在我们大安老百姓身上,不是便宜外人。
而且我们建的那些鸡鸭鹅合作养殖场,现在每日产出的各种蛋,也多得愁人,完全可以趁机消耗一些。
正宁帝这才想起养殖场的事,对这笔巨额支出的心痛也稍缓了一些,给实物就能少出些现钱,哪怕只能解决一部分,依旧需要出大笔的钱,那感觉也不一样。
这倒也是,东宫建的有那些养殖场,不过这里面仍然存在运输不便的问题啊。
何殊直接回道,实在不行,让人先给煮熟,就能尽量减少因磕碰而产生的损失了。
过去在人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老百姓都不怎么喂养这些牲畜,一来没东西喂,二来则是因为一旦喂养不当,很容易发生瘟疫,这也是民间一直有家财万贯、带毛不算的说法的原因。
随着朝廷研究并推广出一些养殖及防疫方法的技术总结,还教老百姓如何养蚯蚓,用蚯蚓喂养鸡鸭鹅的方法等。
可以大幅提升鸡鸭鹅的产蛋率,再加上前年的那次名扬大安的鸡鸭鹅灭蝗一事,民间喂养这些家畜的人家,已得到大幅增加。
所以这些禽蛋的价格已从早些年的四到六文之间,降到现在的两三文左右。
鲜鸡蛋不便运输,还不易长久存放,价格又这么便宜,稍有不慎,养殖场就会赔本。
何殊只能让人在养殖场附近建设各种配套作坊,按照她提供的配方,制作以各种蛋为原材料,相对较为方便运输和储存的食品。
即便如此,因为由专业人员负责喂养的那些鸡鸭鹅的产蛋率太高,各个作坊依旧存在处理不过来的情况,于是各大养殖场还积攒了大批的腌咸蛋。
毕竟为免与民争利,进一步降低市场上禽蛋价格,东宫养殖场的这些鲜蛋都没有直接上市,甚至没有利用自家的地位优势,去与各地驻军衙门的食堂谈合作。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外的海域上,刘校尉正愁眉苦脸地向赵晋仁抱怨。
大将军,这些小子都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玩野了心,末将刚提醒他们要准备返航,他们就合力反对,逼末将来找您说情,他们现在想要登陆将那个岛打下来。
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是处有淡水资源的岛礁,距离刘校尉说的那座岛不远,舰队趁机在这处面积不小的岛礁上休整的同时,还守了一段时间。
只是一直没能守到对方的船再次出海,赵晋仁才生出放弃继续围堵那伙海盗的想法。
听到这话,赵晋仁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费劲打下来做什么?难不成了他们也有效仿那些王爷的心思,打算找个岛称王称霸?谁要是有这想法,本将军倒是不介意成全他,问题是打下来后,他能守得住吗?这海上是什么情况,谁心里没数?那些拿着火铳的卷毛大胡子海盗,都凶残得很,船的质量也很好。
若非朝廷对他们水师,可谓是不遗余力地投入,造船工坊中,更是以优厚的待遇召集大安最顶尖的一批工匠,制作出的战舰质量可力压那些异域舰队,他们还真未必能在这外海占上风。
作为负责在中间传话的那个,刘校尉承受着两边的压力,有些无奈地挠着头。
他们倒也没有留下占地为王的想法,就是看着那伙海盗不顺眼,觉得不将他们打下来,有些不甘心,毕竟我们已经将他们打残了,结果却让他们给逃了。
赵晋仁没好气地回道,被打残了,他们还能逃回老巢,也是他们的本事,我们是水师,又不擅长登陆战,而且对方还占据着地形熟的优势,勇于放弃,是我们一直以来的原则,也是我们能在这海上安身立命的根本。
在这种周围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而且还是在这种不熟悉的海域,稍有不慎,就很容易失散,或是迷失方向。
刘的校尉忍不住嘟囔道,大将军,我们这次回去后,也好好练练陆上作战吧,兄弟们早前其实有跟着去幕浮岛那些兄弟们学了些,就是在这方面没什么练手的机会而已。
水师从组建起,不管是训练场合,还是战斗场合,基本都在海上,准确地说,应该是这些船上。
就算是剿灭那些海盗的老巢,也是先在海上将海盗主力给灭得差不多了后,才会去找他们藏身的海岛。
海盗窝点的留守人员一般都不多,还比较弱,无法对他们构成威胁。
赵晋仁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不过他们现在身处外海,已经出来四个月,说这些不现实。
这件事回去后再说。
说着,赵晋仁拿起千里镜,看向他们所谈论的那伙海盗残余人员所藏身那座的海岛,岂止是他的这些手下不甘心,他自己其实也有些不甘心。
嗯?看到赵晋仁的脸色微变,刘校尉不禁好奇,也拿着千里镜往那边看去,只见那边正浓烟滚滚,迅速来了精神。
大将军,看上去,有些像是岛上的人起内讧,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啊。
赵晋仁也觉得那边的情况,看着像是有两方势力起内讧,没有怀疑是不是对方在引诱他们登岛。
毕竟来到外海的这几个月中,他们不仅到过几个岛国,也曾与一些异域船队做交易,还曾和多支海盗发生战斗,都没发现他们手中掌握的有类似千里镜的宝物。
也正因别人没有,他们却有,总能让他们掌握先机,即便在这不熟悉环境的外海,也能无往不利。
嗯,既然赶上了,那就再等等,让兄弟们做好战斗准备,对了,还要盯住他们的港口位置,一旦发现有人登船,我们即刻全力靠上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吃过上次将对方打残, 却让对方顺利逃脱的亏,赵晋知道对方能够逃脱的最大依仗,是他们的船比较特殊,两端为狭长, 船体也比较小。
正所谓是船小好调头, 尤其是在这辽阔的大海上, 对方的那种船体较为轻便的小船,虽然防御力不够强,但是用来逃跑, 却极具优势。
若不能一举将这些海盗全都歼灭或俘虏,逃跳的海盗肯定会加入新团伙, 或是引来其他海盗团伙报仇。
所以赵晋仁才会做出要在对方的港口外围布下罗网, 将那些试图乘船逃离的海盗都一网打尽的想法。
这样一来,就需要他们水师上下反应够迅速、配合够默契,尽量将对手堵在一个较小的包围圈中,让对手逃不出去。
刘校尉知道大将军的意思, 十分兴奋地迅速下去安排, 赵晋仁却又派人叫来各自分管几组战舰上的将军,商定接下来的战斗策略。
既然都送到嘴边上了, 肯定要趁其病,要其命,顺手将这艘海盗岛给打下来。
至于打下来后要怎么处置,赵晋仁决定交给上面去操心。
透过千里镜看到一方人边打边退, 已经退到港口处,另一方人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追击到港口, 拼命阻止试图逃离的那方时, 水师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
赵晋仁却一直按捺住, 不允许主舰这边发出行动指示,一直等到他觉得时机合适,想要逃跑的那方抛下尚在岸上或受伤的人,开始登船时,他才下令让水师先锋舰队在先行出动。
隐在这片岛礁后方的舰队也随之开始出动,呈扇形向往那座海岛的港口包抄过去。
刘校尉激动得双眼发亮,难掩兴奋地搓着双手道。
大将军,我们不能太粗鲁了,看情况,想要逃跑的那批人肯定带的有重宝,要不然,岛上那些人不至于这么死缠着不放。
赵晋仁对此也有所猜测,但他却态度严肃地回道。
不管是什么重宝,我们都不能忘了皇上与殿下为我们水师立下的规矩,为大安守护好海上门户,不容任何外敌入侵,才是我们定海水师最大的任务,出海在外,首先要保证的是我们将士和战船的安全,绝对不能为了获得宝物而付出不必要的战损,记住了吗?刘校尉发热的脑子瞬间冷静下来,大声道,末将记住了!赵晋仁转头,以锐利的目光环视身后的其他将士,下意识打起全部精神的众人赶紧站直身体,齐声表态。
赵晋仁这才满意地转头,拿起千里镜观看远方那批正忙着逃跑的海盗船与前锋舰队的情况。
面对那些已到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哪怕水师占据着绝对优势,在那些海盗自知无法逃出生天后,抱着不惜鱼死网破的狠劲儿,全力袭击下,仍然重创水师三艘充当先锋的战船。
若非大安战船的防御力极强,势必还会造成更加严重的人员伤亡,即便如此,有些将士还是靠着一身精湛的水下功夫逃生,有十余人受了轻重程度不一的伤。
收到这些战损信息,赵晋仁面沉如水,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将试图逃跑的这批海盗都处置好后,命令水师一鼓作气,直接登岛。
因起内讧而两败俱伤的岛上那些剩下的海盗,本就处于伤亡惨重的状态,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被水师将士打上门。
负隅抵抗了几下,根本不是对手,很快就死的死、降得降,再没有反抗之力。
毕竟真要算起来,他们也都是擅长在海上横行霸道的海盗,水师的突然出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使得他们连熟悉岛上地形的优势都没发挥出来。
亲自去看过那些受伤的将士,确定重伤的几个虽然情况严重,但因他们可以及时登岛,在陆地上治疗与休养,伤势应该能够控制住,不至于持续恶化,应该不致命后,赵晋仁才松了口气。
这趟出来,不仅他手下的这些将士们都有大展身手,好好打几场的想法,从内心讲,他自己也想趁机练练兵,增加水师将士的作战实力,保持作战意识。
但是保证手下将士的安全,是他的第一任务,若为了这些非正规战斗任务导致伤亡,不仅他自己会从感情上感到伤心与痛苦,还会难以向上面交代。
毕竟上面的态度一贯明确,若是为了守护国土而有出现不可避免地伤亡,也就罢了,若为夺取财物而造成人员伤亡,他们这些将领都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些规则让当将领的对手下人更多了份责任感与压力,对中低层将士而言,则意味着生命保障。
这也是相对于上层将领做任何决定都要再三评估风险,顾虑甚多,倒是那些小将和士兵们总在躁动,很想往前冲的原因。
大将军,我们刚刚去审问过那些海盗,不仅问出他们的宝库,还得知,这座岛上的面积竟然不小,有高山、湖泊与河流,还有些早就说不清来历的本地居民,那些精力充沛的小子下叫嚣着要进山打猎,吃了这么久的肉干,想去弄些鲜肉换换口味。
赵晋仁点点头,让他们进山的时候带上常备药,初来乍到,不要深入,不要与本地居民起冲突,打到猎物了,咱们晚上也举行一场篝火烧烤大会,庆贺这场胜利。
听出大将军的心情已然阴转晴,刘校尉的笑容顿时灿烂起来。
哎,大将军请放心,他们知道轻重,肯定不会乱来!知道这次虽然取得大胜,但是水师不仅重伤好几个人,还重创几艘战船,战损很大,大将军和几位将领的心情都不怎么好,他们当然不敢再添乱。
刘校尉兴匆匆的刚跑出去不久,陈副将就拎着一个包裹进来。
大将军,找到让剩下的那伙海盗起内讧的宝物了,您看看,确实是至宝啊。
取出包裹中的盒子,打开后,瞬间露出装在盒中的三枚婴儿拳头大小的宝石,一枚鲜红夺目,一枚绿得极其通透,还有一枚是湛蓝色,入手温润,内里没有半点杂质。
饶是他们这些年来,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经过他们的手献入宫中的各色宝石多到用箱装,也不曾见过个头这么大,品质这么好的宝石,让人看着就觉目眩神迷。
您说,有了这些,上面会不会对这次的战损网开一面?明明是十拿九稳的事,我们又打算要他们的命,谁能想到那些人竟然这么凶残,不惜跟我们来个鱼死网破?赵晋仁拿起宝石看了看,脸色十分平静地将宝石扔回盒中。
这些若能换来宫里的网开一面,宫里就不会给我们水师制定那些规定了,宫里最担心的就是我们这些将领见财起意,从而做出不拿兄弟的命当命的事,怎么可能会带头破坏规则?现在只能盼着那些受伤的兄弟都能撑住,好好活下去。
陈副将闻言,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心情有些复杂地感慨道。
大将军说得是,是末将想差了,宫里若重视这些财宝,就不会给我们制定那些规则了,还是老老实实的请罪吧,除了那些受伤的兄弟,还有我们的三条战船哪。
说起战船,陈副将就心疼不已,每条精心打造的战船都造价高昂,用的都是最顶尖的材料,知道皇上坚持不按惯例修皇陵时,他们这些水师将领还曾在私下里开玩笑,皇上这是将修皇陵需要用到的好材料,都拿来给他们水师造战船了。
如今战船护住了人的性命,却被重创,而且是连损三条船,因他们目前在外海,距离实在太过遥远,连带回去修复的机会都没有。
对他们这些水师将士而言,战船不仅是他们的战斗伙伴,也是能让他们在海上安身立命的家,那感情绝对是非同一般。
赵晋仁何尝不心疼,但他更知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先不说这些了,只要兄弟们的伤势无大碍,一切都好说,毕竟是大胜,让大家都高兴点吧,派人多搜集一些吃的喝的,我们晚上举行庆功会。
两个月后,朝廷与京中上下都关注着即将正式举行的会试,甚至还有人开出赌局,赌这次的会元与状元会分别花落谁家时,宫里终于收到定海水师已然返航的消息。
何殊的心中出暗自松了口气,说是应该放手任他们出去闯荡,可是在这信息传递困难的时代,水师一出去就是半年,面对无数未知的风险,这心中难免还是会有牵挂。
只是她每天要处理的朝政事务太多,就算牵挂,也只是诸多牵挂之一,不可能再时刻惦记着,毕竟水师这两年表现出的实力,已经获得她的一定相信。
等到水师靠岸,收到由赵晋仁亲笔书写,水师诸位将领都盖了手印的请罪书时,何殊才发现自己的那口气松得有些太早。
前后共有近三十名将士受伤,伤势轻重程度不一,让何殊本来和煦的脸色骤然晴转多云。
她从不敢小看人对金银财宝的贪心,又考虑到水师的主战场在海上,才会在水师创立之初,就为水师制定务必要以人为本的宗旨。
看到确定没有死亡,伤势最严重的那些,已然脱离生命危险,目前留在被他们占下的那座海岛休养的内容,她的脸色才好转。
至于后面说的有三条战船受损严重的事,何殊并没有放在心上,在她看来,战船再怎么珍贵,都不及人命珍贵。
水师将士这趟出去,连过年都没回大安,若是有人一去不返,直接葬身外海,再也无法与亲人团聚,才是最大的遗憾。
看到赵晋仁提及水师从海盗手中夺来的岛上资源丰富,放弃太可惜,便自作主张留下两组水师舰队看护那座岛屿的内容,何殊心情就有些微妙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竟然还给她顺手打下一座岛, 何殊将奏报递给正宁帝后,自己起身打开东南方向的海图,按照奏报中提到的信息,很快就找到那座岛屿所在的位置。
从海图上看, 那座岛到东阳群岛的距离, 跟到幕浮岛差不多的样子, 三者在海图上呈一个大弯型。
因那一带是海盗时常出没的高危海域,再加上那一带并没有已成规模的岛国,船队从没走过那边的航线, 只是从异域商人手中购买过,也从海盗手中缴获过那一带的海图。
所以何殊此前并不了解那座岛, 定海水师也是初次去那片海域, 在占下那座岛,并进行简单的岛上探索与绕岛航行过后,才知道那座岛上的大概情况。
说实话,何殊虽然有心在海外进行一些布局, 但这其中还真不包括直接由大安出面占岛为主。
既然定海水师因为打掉一个大型海盗团伙, 就顺手将这座岛给占下了,何殊也没有拱手将其让出去的想法。
不过有了这座岛, 她此前对未来所做的某些规划,可再优化一下。
看完何殊递给他的奏折,正宁帝高兴得拍了下桌子。
皇儿,这可是大好事啊, 这么一座大岛,现在被水师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 我们完全可以迁些百姓过去, 以后我们的船队和水师出海, 也可在这里休整,多好。
何殊笑着点头道,是啊,有了这座岛,也相当于我们大安在海外有个正式驻点,现在想想,儿臣此前只想到距离太过遥远,难以管理,容易生事端,倒是儿臣狭隘了。
正宁帝却十分认真地否认道。
不是皇儿狭隘,是皇儿考虑得很现实,确实存在这些隐患,而且我们大安目前的人口数量本就不算充足,若是往海外迁民,对我们大安本土而言,确实是一种损失。
听到正宁帝能说出这番很有见地的话,何殊心中颇为欣慰,这证明对方虽然没有直接管事,却有将她平日里说得那些话都放在心上。
父皇说得是,人力不足,我们要在民间全力推广各种可节省人力,效率更高的新式农具,这座岛既然已为大安所有,我们就要派人过去好好经营打理。
何殊没说的是,如今看来,船队与水师到过的海域还是不算多,有了这座属于大安直辖的海岛做驻点,将来完全可以探索与开发出更多未知海域中的情况。
无意间就这么扩大了近一个省的版图,何殊这心里着实有些复杂。
说实话,她是真没多大野心,能管理好大安,将大安打造成一个不会受外敌侵辱的世界顶级强国与富国,就是她被迫坐到这个位置上后,为这辈子的自己树立的人生目标。
结果正宁十三年时,她突然多出一个责任,就是要收复大安的失地,让大安的领土实现统一。
如今又得知大安在遥远的外海突出多出一座岛,而她不仅没有感到麻烦,竟然从中看到更多的可能,而她的心中仿佛还多了种名为豪情壮志的情绪。
不过目前也只是想想而已,当务之急,还是要将精力放在即将举行的大考上。
除此之外,收到文山府已推行一些道路交通治安规则与商业交易制度后,何殊在其基础上进行一些增删与修订后,又分别邀请与之相关的各部官员进行共商。
已经商定出试行版正式法令条文,相继在大安各地进行公示,征集民间反馈与意见。
年前花大价钱组织的宣讲会,也已初见成效,年后陆续通过建言箱收到一些种植与私藏断肠草的举报。
这让何殊更加坚定了要将组织宣讲会的事情,继续下去的打算,投入再大也在所不惜。
只要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老百姓用心听宣讲内容,三两次不行,五次、十次过后,总能将她希望老百姓们都能记住的内容给记住,她希望老百姓们知道的事情,传达出去。
从而改变他们的一些思想观念,让他们挣脱那种蒙昧状态。
何殊不怕老百姓开智,哪怕封建王权就是建立在愚民教育的基础上,可她不想那么做。
她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让大安底层的老百姓们,可以一代活得更比一代明是非懂法理,讲究真正的仁义道德。
知道在没有她出现的另一个空间走向中,大安与大安的百姓可能会遭遇的那些灾难,何殊做这一切,可谓是毫无心理负担。
因为任由大安按照之前的步骤发展下去,没了可将大安带入中兴之世得正宁帝和她,大安将来势必还会走向它宿命般的未来。
所以何殊现在的心态仿佛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像之前那么保守,做任何事情前,都太过顾虑当前的大环境。
她不仅要在大安继续坚持强国强军计划,还决定要强民,全面强民,要强化百姓的思想意识、民族意识,增加他们应对各种灾难的主观能力。
二人正在心情轻松地聊着海外那些海岛的情况,冯立却在此时求见。
接过冯立递过来的一份京中舆论纪要,何殊下意识皱眉,正宁帝见状,立刻意识到肯定是较为严重的舆论事件发生。
怎么,这是出了什么与今科考生有关的事?何殊迅速翻看完几张纸上记录的内容后,才将那份记录递给正宁帝,冯立直接请示道。
殿下,那生员出言无状,想要借此哗众取宠的意图十分明显,我们可要将他拿下?文人清谈,乃是已在历史上存在多年的政治现象,这也是历朝历代的帝王对那些文人给予诸多优待,多示之以荣宠的原因。
因为这些帝王的声誉需要这些文人团体的维护,乃至称颂与宣扬,从而巩固自己的皇权地位。
何殊冷着脸摇摇头,马上就要举行会试了,在这种时候动他,只会让的目的得逞,从而获取大众的同情,坐实朝廷不仁之实,你们只需继续观察即可,注意他与哪些人有交集,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冯立恭敬地应下后,迅速退了出去,虽是跟在何殊身边一起长大,但他总有种太子积威日重,让他感到压力越大的感觉。
刚看完那份记录的正宁帝冷着脸扔下那几张纸,怒气冲冲地说道。
皇儿实在太宽仁了些,对于这等心机甚重的虚伪小人,就算不便拿下他,也该取消他的大考资格,如何处置草原蛮族战俘,自有朝廷决断,他一个小小的生员有何资格大放厥词?因那个生员的言语,让何殊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所以她对那个生员也十分厌憎,为给自己谋利,不惜道德绑架,慷他人之慨,说的就是这种小人。
刀子没有落在他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父皇不必为这等小人动怒,不在明面上取消他的考试资格,不代表他就能有机会去参考,待儿臣让他也尝尝被人欺凌的滋味后,看他还能不能再说这种以德报怨的话。
听到何殊的这番语气平静,却大有深意的话,正宁帝心中的怒火迅速消了下去,生出一些担心,转而安抚她道。
皇儿也不必动怒,他若在这风口浪尖上出个意外,别人很有可能会对此生疑,我们实在没必要为这等小人,赔上我们自己的声誉,不值当,实在不值当。
父皇不必多虑,儿臣做事,您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保证能让他感到诸事不顺,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大安不惜本钱的大力培养这些读书人,可不是为了培养出崽卖爷田不心疼的败家子。
但凡他们也曾为守护边境出过力,就说不出要给予生死大敌‘应有的尊重和优待’的狗屁话。
几页纸上记录的是一位名为李荣程的生员,在一场有诸多文人生员参加的场合,宣扬他的那套朝廷应当以德报怨、友待邻邦的观点与理论,还成功得到一些附和拥护的话。
那人大肆抨击朝廷不该拒绝蛮族的要求,将去岁俘虏的那些蛮族王公贵族,全都送到农场服苦役。
认为此举有违道义,大安一直以来都是仁义之邦,那些人毕竟是蛮族中的贵族,理该得到应有的尊重与优待。
看到这些话,何殊很难不动怒,先帝朝时,以和亲的名义嫁到蛮族的几位公主,无一善终。
她们每人都带有非常丰厚的嫁妆,也相当于是为那些蛮族贵族带去大量财货,却都早早的就被搓磨至死。
正宁帝登基后,何殊早就让夷北军打听过那些公主的情况,想着可以设法赎回那些远离故土的公主们。
打听到的结果,却是几位公主相继嫁到蛮族后,活的时间最久的那位公主,也只活了不到三年,最短的那个只活了不到三个月,被驸马亲手给打死。
事后还以公主身体太虚弱为由,将公主的死讯报与先帝知道,逼迫先帝重新送位公主过去。
何殊此前知道的只有三位,实际上在先帝朝先后送去蛮族和亲的公主多达七位,没有公开的那几位公主,留在大安这边的记录,是早逝。
去年俘虏了那些蛮族王公贵族后,何殊让前去犒赏夷北军的内侍嘱咐胡庆元,对于那些与大安有血海深仇的大敌,包括但不限于那些曾娶过公主的俘虏,全都要重点惩治,让那些人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何殊改变不了已经过去那一切,所以即便知道那些已经被时间淹没的残酷真相,以她的身份地位,甚至不便跟人提起相关的人与事。
只因干出这等懦弱无能之事的人,是她这辈子的祖父。
第一百六十章难得的休沐之日, 却被昔日的同窗好友拉到三日闲居,吴元杰心中郁闷,偏还无法说什么。
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鸿胪寺就是个无所事事的衙门, 他们这些鸿胪寺的官员, 当然也都清闲自在得很。
丝毫不知道他们鸿胪寺的官员虽然没有工作任务, 却有学习任务,不仅要根本各人的天分,选修那些异邦语言, 还要学习察言观色,学习与人谈买卖, 学习法律条文等等。
学了这么几年, 吴元杰觉得自己若不当官了,完全可以凭借学到的那些去经商,成为一个能赚大钱的商人。
每天上值时,都要面对永无止境的学习, 与各种考核, 好不容易轮到休沐日,吴元杰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睡到自然醒, 醒后继续躺着,什么都不做,什么人都不见,也什么书都不看, 将头脑放空,好好休息。
结果他这位昔日的同窗好友常世平, 一大早的就上门邀他出门, 将他带到这三日闲居, 各种抱怨他不够意思,许久都不曾与他们这些好友联系,每次邀他出来聚会,也被一律推辞。
世平兄,真不是小弟不给面子,而是衙门里安排的任务多,小弟每日忙得晕头转向,下值回去也不得闲,才会无暇参与大家的聚会,绝非有意与大家疏离。
常世平对他的话表示怀疑,毕竟他也与其他人一样,都认为现在的鸿胪寺,就是个可让这些在京官员混资历的清闲衙门。
有任务在身,不得闲的那些鸿胪寺官员,不是在边境,就是已随船队出海,或是在水师舰队。
这些年一直没有邦国来朝,连你们寺卿大人都没什么任务,元杰贤弟这个鸿胪寺丞能忙什么,听说朝廷将过去那些常来的我们大安的小国,都给拦在关外,不让入关了吧。
这也是他们鸿胪寺的官员现在都变得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的原因,因为在别人的眼里,他们是在无病呻吟,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自己过得有多辛苦。
以前的鸿胪寺上下都视出京的外差视为苦差事,可是那些外派现在却成他们这些人争破头的美差。
不只是外派的同僚们所能得到的额外收入好得让人羡慕,还因能被选中外派的人,意味着他们已经学成出师,摆脱这种无止境的学习与考核。
世平兄有所不知,随着我们大安船队出海后,到过的海外异域越多,我们鸿胪寺的任务也越重。
常世平却大声笑道,莫非元杰贤弟是想说,朝廷不让鸿胪寺接待那些早年就已建交的邦国,而是打算让你们准备接待那些海外岛国?看着已经有段时间没见的昔日好友,吴元杰瞬间觉得索然无味,不想再与对方提及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不知常兄今日特意邀我来此,所为何事?常世平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道,是想带你见一个人,是我的一位故交好友的得意门生,文采特别出众,为人处世颇为仁义大方,贤弟是礼部的官员,对这次参与主持大考的上官,应当有所了解吧?与上一届的大考是由几位只有名誉官衔的书院院长主持不同,这届大考是由在朝与在野的几位大人一起联合主持。
所有被选定之人,早在接到朝廷旨意时,就已被人接到指定的地方,负责秘密出卷,据说出好的试卷还会进行临时抽取。
没人知道谁会负责哪道题,但是若能提前多了解一下那些主考官的文风偏好与思想理念,提前有所准备,肯定能多一分机会。
吴元杰瞬间领会到对方话中的意思,脸色严肃地回道。
在下就当不曾听过常兄今日所言,为力求公正,朝廷才会做出那些安排,我等身为朝廷官员,实在不该起这种心思,请常兄能听在下一句劝,纵然是为亲生子,也莫要这般为其钻营得好。
说着,吴元杰就想起身离去,常世平却一脸不悦地拉住他。
多日不见,元杰贤弟这脾气真是变了不少,既然来都来了,元杰兄不妨先见见我那贤侄再走?哦,他们来了。
说着,常世平将人拉到二楼栏杆旁,指着下方院中那群意气风发的年轻学子中,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身材样貌都很出色的年轻男子。
看到了吗?就是那些生员中最出色的那个,名唤李荣程,来京中的时日尚短,却已小有名气,颇受这些同伴的推崇。
看对方那满脸欣慰的模样,吴元杰皱着眉正待开口,却听到下方那群年轻生员正在高声议论去岁夷北军大捷,朝廷对那些蛮族的王公贵族与部落首领的惩处太过一事。
便没有挣脱对方的钳制,倾耳听了片刻,但是越听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尤其是听到那个名叫李荣程的,口口声声地说什么大安自古便是仁义之邦,理当讲究以礼待人、以理服人,对待那些邻邦要宽仁大方。
朝廷将那些前来大安朝贡的邦国拒之关外的决定,就有失大国风范之类的话,从而又引经所典地扯了一大通仁义道德,听得他周围的那群生员都频频点头。
也让吴元杰听得火冒三丈,一把甩开常世平拉他胳膊的手,铁青着脸,指着阁楼下的李荣程道。
这就是你要给我介绍的年轻俊杰?读了几本圣贤书,记住了几句讲仁义道德的内容,就敢在这里自以为是的大放厥词?什么东西?看到向来好脾性的好友突然大发雷霆,常世平还有些懵,吴元杰却已大步转身下楼,径直来到楼下。
在那群生员惊愕不解的目光中,气势汹汹的来到李荣程面前,怒指着他的鼻子道。
你一介无知小儿,无知却不自知,还在这里说些误人的话,实在令人作呕,本官今日就要与你说道说道,蛮族那些王公贵族是如何奴役蛮族百姓,驱使蛮族犯我大安边境,给我大安犯下的种种恶行。
说着,吴元杰就历数从先帝朝起,蛮族屡次犯边时,在边境烧杀抢掠时,犯下的种种恶行,从大安抢走的巨额财富。
……听完之后,你们这些人若是还想与那些蛮族王庭的人讲仁义,本官就祝你们世世代代都会遭人欺辱无力反抗,让你们世世代代都有机会彰显自己的宽仁大方,但我大安的其他百姓,绝对要做永世不被异族人欺凌,不与胆敢欺我大安者谈仁义大方的强者。
听到这番掷地有声的话,早在吴元杰愤而现身后,就已骤然变得极其安静的三日闲居中,突然响起一道掌声,随后又有多道掌声响起,最后掌声连成一片。
这些掌声让吴元杰瞬间摆脱头脑发热的状态,有些不自在的对着周围拱手施礼致谢,最后狠狠地瞪了眼李荣程,冷哼一声后甩袖离去。
带头鼓掌的何殊站在二楼的栏杆前,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目中透着些许欣赏。
冯立正站在她身边,给她介绍刚才坐在他们隔壁的两位官员的身份背景,一位就是那个因有意招李荣程为女婿,才会不遗余力地帮其谋划的常世平,另一位就是吴元杰。
何殊满意的点头,看来这个吴元杰,已经具备一位成熟的外交官素质了,回头派人征询一下他的个人意见,问他是否有意去安宁岛当驻岛官员。
冯立下意识道,安宁岛?何殊这才想到对方还不知道他们大安的版图又多了座岛的事。
水师这趟出去打海盗的时候,顺手缴获一座环境条件还不错的大岛,已被父皇命名为安宁岛,朝廷将会在接下来正式派人驻守打理,成为大安在外海的重要驻点。
此乃大喜啊,恭喜殿下!何殊点点头,再看看下方那个被骂得脸色涨红,怔愣在原地浑向发抖的荣程,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
朝廷求贤若渴,她也喜欢用聪明人,为此,她甚至可以摒弃个人的一些私人喜恶,只要求那些聪明有才能的人不要触及她的底线。
但是像李荣程这种人,还真算不上聪明人,自以为找到一个可以立足的道德制高点,用假大空的话糊弄一些没有自己的主见,喜欢跟风的糊涂人,就能名利双收。
可惜他的命不好,撞在她的手上,不仅不会让其如愿,还会让他亲身体会一下人生多艰的事实。
让他成为一个典型,警告那些自己未经他人苦,却喜欢用所谓仁义道德绑架别人的人。
本来只是想要过来亲自看一眼时下人类的多样面,却没料到,竟能看到如此精彩,让人心情舒畅的一幕,同时也见证了某位合格的外交人才的诞生。
何殊心情不错地接过笠帽打算带上,却听到隔壁传来一道女子清脆的声音。
姐姐,这个李公子被人骂得可真惨,也有些冤哪,明明是别人教唆的他,那个忘恩负义的狗男人真是太不是东西了,枉这李公子那般信任他。
随即响起另外一道有些清冷的女子声音,祸福皆为人自招,我们可没资格同情这李公子,也是他自己选择相信那姓汪的,任其摆布在前,如今承受这份业报,还真谈不上冤。
常年习武之人,大多耳聪目明,不仅何殊有听到隔壁不曾掩饰的声音,冯立与其他随行人员也有听到,脸色瞬间微变。
何殊笑着摇摇头,这可真是人生无常,她这趟出来对了,竟能亲眼看到这么精彩,还充满悬念的一出反转大戏。
派人去调查一下,孤实在很好奇这幕后到底还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将手中的篱帽戴上的同时,何殊走出包厢的门,正好看到隔壁走出两个戴有帷帽的女子,何殊微勾了下唇,浅笑着朝二人点点头后,便在身边人的簇拥下径直转身下楼离去。
姐姐,你看到了吗?那公子长得好漂亮,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英气勃勃的公子,那姓汪的伪君子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个丑八怪,提鞋都不配!第一百六十一章离开三日闲居后, 何殊没有乘车,而是亲自在街道逛了起来,看到有意思的东西,就会顺手买下。
随着道路交通与治安新规的正式实施, 京城中的这些街道首当其冲, 变得格外井然有序起来。
即便是人流量特别大的街道上, 也没有出现十分拥堵的现象,让何殊看着眼里,心中暗自满意。
所以说, 所谓素质与教育纵然不是绝对关系,也存在直接关系, 只要朝廷的教导到位, 有许多看似无法改变的现象,一定能有机会得到改正。
在一处木匠摊子上,看到一些明显是用各种边角料制作的精致小巧的玩意儿时,何殊停下蹲下, 抬手指摊子中间的那个木制三轮车。
大哥, 我看你这个车子做得挺有意思啊,它能转动吗?摊后的陈秀杰笑容憨厚的赶紧回道, 能动、能动,我这就让它动给你看看,我女儿特别喜欢,小兄弟家里若有孩子, 买个回去,肯定错不了。
陈秀杰说得很自信, 因为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只是他毕竟不是专业摆摊做生意的人, 并不擅长招揽客人,所以生意一直不怎么好,难得看到一个感兴趣的客人,颇有些激动。
看到那做工精巧的小三轮车在对方的推动下,往前动了起来,何殊点点头。
大哥手艺真好,好,我买下了。
除了小三轮车,何殊又顺手买下几样制作得非常精巧的小东西,才让人拿着东西离开。
欣喜地收下钱,陈秀杰松了口气,能卖出这些东西,总算将他从木工坊里买那些边角料的本钱,都给赚回来了,不用再听他媳妇埋怨他为宠闺女浪费钱了。
正在心中感谢这位大主顾的陈秀杰不会知道,他的大主顾正在跟身边人说。
这个木匠的手艺不错,还很有想法,查一下,背景经历若都没有问题,可将他调到东宫的器作坊,让他参与三轮自行车的研制。
是,殿下。
哪怕相隔一段距离,仍能一眼注意到那位已经用篱帽遮住容貌的少年,黄衣少女拉住身蓝衣少女的胳膊。
姐姐,你看到了吗?是我们刚才见过一面的那位公子,不是都说京中治安非常好吗?那公子怎么也将面容遮起来了?唉,真是可惜了,他长得可真好看!听得出对方满心的惋惜和遗憾,蓝衣少女没好气嗔怪道。
人家就是为了防你这种不害臊,喜欢盯着他看的姑娘。
黄衣少女嘟囔道,长那么好看,让人家多看两眼怎么了,我要是长那么好看,一定会大大方方任由大家尽情地看。
说着,她不满地扯了下帷帽纱,要不是为了避免被那姓汪的认出来,我们也不用处处戴这碍事的东西,我看这京中女子外出,大多都不用戴这东西,明明背信弃义的是那个姓汪的,倒显得我们心虚理亏似的。
蓝衣少女温声安抚道,我们也是为了避免节免生枝,只需坚持到大招录过后,大招录过后,都会好起来的。
想起进京后的这两天,看到过的那些身穿官服的女官,蓝衣少女就忍不住感到有些热血沸腾,对她而言,就算考不上女官,只要能当个女吏,她也能从此光明正大地做人。
出宫一趟的收获挺大,何殊的心情很好,正宁帝好奇地问道。
皇儿不是说要亲自去见识一下那小人的嘴脸吗?怎么看了以后,不仅不生气,心情还很好的样子?何殊简单讲了下这趟出宫的见闻,……儿臣也没想到,这趟出去的收获竟然这么大,真可谓是人生处处都是惊喜。
听到何殊描述那个名叫吴元杰的鸿胪寺官员怒斥那生员的场面,正宁帝就觉得很解气。
那个吴元杰很不错,很有见地,看来你给鸿胪寺安排那些学习内容,已经初具成效了啊,以前的鸿胪寺官员可没这么强势,一个个的最是讲究仁义礼智信,要在外邦面前展现大国风范。
何殊笑着点头道,儿臣也这么认为,这才是我们大安的外交官该具备的素质,所以打算派人征询一下他本人的态度,问他是否愿意去安宁岛做驻岛外交大使。
朕知道,在皇儿看来,这是对那吴元杰的提拔和重用,可那安宁岛毕竟还是一个需要从头建设的荒岛,他能愿意?何殊却对此很有信心,只要他对自己的仕途有进取心,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以后鸿胪寺和从前的鸿胪寺可不一样,只有接受外派,才能有机会立大功,从而获得升职加薪的机会。
正宁帝也已看出何殊打算,说得也是,若他是个聪明人,就该抓住这个好机会,比起去其它岛国担任驻岛外交使者,这安宁岛可是咱们大安自家的地盘。
看到何殊带回来的那个方便三五岁小孩玩的小三轮车,正宁帝伸手推了一下,发现小车竟然跟自行车似的,还真往前动了起来,颇为稀罕。
可以啊,这小车应该是借鉴了自行车的设计吧,不仅有车把,这里还用木头制成转轴,可以让三个轮子一致转动,真有意思,那木匠确实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才啊。
何殊笑着点头,嗯,不仅木工活做得很好,这种钻研精神也很可嘉。
除了三轮自行车,东宫的器作坊在接下来还有很多项目要上,最缺这种有想法,而且勇于动手实践的人才,所以何殊很希望那个木匠能被顺利召入东宫。
暗卫的人办事效率很高,当天晚上就向何殊禀报那木匠的背景来历。
……名为陈秀杰,祖籍在青山州三河县,家中有个祖传的木器坊,共有兄弟四个,他排行第二,是上届状元,时任文山府通判沈卓家的邻居,也是他的表姐夫,三年前,随沈家人进京,考入工部的木工坊,成为一名匠作吏,任职评价良好。
本就是工部的匠作吏,就更好办了,直接借调过来即可。
又过了两天,会试即将正式开始的前两日,对那李荣程、‘姓汪的’,以及那两名女子的调查,也正式有了结果。
‘姓汪的’是位才名远扬江南才子汪靖辰,少时家境还算优越,随着他父亲因遭遇意外而亡,其母随即病逝,亲人便趁他年龄小,以各种名义抢走他的家产,他也从家境优越的小少爷沦为衣食难以为继的孤儿。
偶然机会,结识了出身于烟花之地的小少女夏思茗,得到夏思茗倾囊相助,才得以活命。
为了供养汪靖辰读书考科举,已经赎回身契的夏思茗,再次回到她此前卖艺的艺馆当伶人。
好不容易将心上人供成举人,谁知那汪靖辰却翻脸不认人,成为举人后,转头就去求娶同窗李荣程的妹妹。
来到京城后,他又意外搭上一位贵人,便生出想要赶紧摆脱李家这门亲事的想法,这才有了他怂恿李荣程在京中高调为自己立名的举动。
毕竟李荣程的文采的确不错,但他在某些方面的短板也很明显,让他对自己在大考中的表现并不乐观,被对方一怂恿就上钩。
听到这些调查经过,何殊只想感慨,真是好大一盆狗血,不过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那位京中贵人是谁?是原平公主,原平公主派人为汪靖辰找来几位主考大人的一些文章,汪靖辰这段时间一直闭关读书,谁都不见,若非今日听到夏思茗与其义妹提及,我们可能都调查不出来,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虽说跟在太子身边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冯立表示,这世上永远少不了这些总在突破他的认知的人与事,不断出现。
何殊听完,也忍不住扶额,她那位四皇姐身上,估计存在某种特别吸引渣男的磁场。
而且经过三年的禁足加严加管教,对方竟然一点都没改进,她也真是服了对方。
看来这李荣程,只是错在太蠢,相信了不该相信的人而已,针对他的那些计划取消,那汪靖辰人品卑劣,为一己之私,不惜做出用朝廷的声誉嫁祸他人之举,更是其心可诛,让他们两个都参加会试吧,会试考完之后,再宣布将这二人革除功名、永不录用,孤要让后来者以儆效尤。
听到这些比话本子中写的故事更加精彩的内容,正宁帝忍不住感慨道。
看来这汪靖辰也不够聪明啊,他若表现出重情重义的模样,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不忍舍弃每一位,岂不显得他重情重义,那贵人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更加看重他,让他坐享齐人之福?何殊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她爹现在真是越来越闲了,竟然开始看那些无聊的话本子了。
父皇还是少看那些话本子得好,那贵人不可能会因此而更加重视他,因为您也认识那位贵人。
听到这话,正宁帝瞬间坐直身体,再也没了开玩笑的闲心,警惕地问道。
那贵人是谁?看到他这警觉的反应,何殊就知道对方这是和她一样,也在第一时间猜到了那人的身份,不同之处在于,她想的是要确认一下,她爹可能还心存侥幸。
可是事实显然不会让他如愿,就是孤的四皇姐,堂堂公主,肯定不可能给那汪靖辰坐享齐人之福的机会。
正宁帝郁闷的拍了一下桌子,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这几年对她的管教,全都是白费功夫,吃过之前的那些亏,她这次还不知道先派人打听一下?遇上这么个无情无义的玩意儿,也不知道赶紧离远点,真是气死朕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何殊亲手给她爹倒了杯茶, 好声劝慰道。
父皇消消气,总的来说,四姐还是有长进的,应该是打听到那汪靖辰父母早逝, 与亲戚都闹翻的身世经历, 才会选中这么一个她认为好拿捏的人, 而且她只是给那汪靖辰找来本届主考官的文章,没有直接进宫要求我们给她看中的人一个好名次,也是她有进步的直接表现。
真不是何殊在内涵四公主, 而是搁以前的四公主,真能干出这种事。
因为在四公主看来, 她爹是大安的皇帝, 这大安就是她家的,每届科举录取那么多进士,皇帝想要增加一两个完全不算事。
正宁帝显然也很了解四公主,有些头大的叹了口气。
朕是真不知道该拿你四皇姐怎么办, 她若真做了什么违法犯纪的事, 朕可以让人直接用国法惩处她,可她总做这种没脑子却膈应人的事, 真是……唉!何殊也这么觉得,若四公主犯了什么法纪,她肯定不会手软,可是对方的情况跟那个李荣程有些相似, 就是单纯的蠢不自知,膈应人。
那汪靖辰背信弃义, 人品道德败坏, 实在不容轻赦, 儿臣已经决定在会试过后,就宣布取消他和那个李荣程的功名、永不录用,若是这样,四皇姐仍然相中那个汪靖辰,我们就成全他们吧,让人多盯着些,确保那汪靖辰没机会再施展那鬼魅伎俩就行。
正宁帝无奈的点头,也只能如此了,朕算是看出来了,原平这辈子算是没救了,随她去吧,派人将她看紧点,让她做不成害人的事就行了,能保她一世富贵,已经算是全了我们与她之间的情分。
因为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机会感受什么父母温情,到他自己为人父时,哪怕私下里跟太子抱怨养女儿、嫁女儿都很费钱,可他从没忽视过哪个女儿。
他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出对这些女儿都很重视、宠爱的态度,她们的母妃才会好好对待自己的女儿,他当年若能得到先帝的几分青眼,他的母妃肯定不敢那么苛刻的逼迫他。
那惠嫔总喜欢拿十三公主当由头争宠,他也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对其多有容忍,连皇后都没与其计较那些小心思。
对于四公主,他仅有的期望就是对方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要再上蹿下跳的做一些膈应人的事。
何殊知道这是正宁帝对四公主彻底失望的反应,可是作为一个在女儿身上倾注过感情的父亲,再怎么失望,也不可能真将对方怎样,尤其是在对方并没犯下什么原则性错误的情况下。
她自己也同样如此,哪怕很烦对方,也不可能因此而做什么会伤害对方的事,差别仅在于她不是出于什么情义,而是为了坚守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
大权在握,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与前程的滋味,很容易让人迷失其中。
所以相较于正宁帝,何殊其实更能理解先帝和之前的历代帝王们,舍不得放权,防备与打压一切能威胁到他们的权力的帝王心态。
可是理解归理解,何殊自己并不想成为其中一员,所以她一直坚持拿前世的三观要求自己,不敢放任自己凌驾于国法规则之外,随心所欲的滥用权力。
正宁十四年的会试如期举行,直到试卷拿到手上的那一刻,某些自诩已经钻研过那些主考官的文章,可以占优势的生员们才发现,他们压根就看不出哪道题是出自哪位主考官,何来投其所好的机会?汪靖辰进考场的时候信心满满,他这几天一直以闭门苦读为由,拒绝一再提出要见他的李荣程,就是想要拖到会试结束后,用自己的好成绩力压对方。
他心中其实有些疑惑,不明白李荣程在京里蹦哒得那么厉害,为何一直没有受到处罚,还能顺利参加会试。
毕竟他心里清楚,对于朝廷而言,他怂恿李荣程在外面质疑与宣扬的那些内容,有干涉朝政、蛊惑民心之嫌,上面肯定无法容忍这种行为。
就算需要顾虑到各种影响,也会悄无声息的对李荣程采取一些手段才对,毕竟任由这么一个人参考,不管他的考试成绩如何,都很容易引来各种质疑。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上边人竟然比他所预料的还要更宽容,竟然任由李荣程顺利参加会试。
这样一来,江靖辰的压力就有些大,这让他无法站在‘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道义上,与李荣程划清界限,进而顺理成章的与对方妹妹取消亲事。
而且他看得出来,那位看中他的贵人,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考出好成绩,不仅给他寻来那么多主考官的文章,还派人精心打理他的衣食,让他可以心无旁骛的专心学习。
所以不管是为了能够力压李荣程,让对方知难而退,答应退亲一事,还是为了让那位贵人满意,汪靖辰都对自己这次的成绩特别重视。
结果看到那些考题后,发现他闭关苦学的那些都派不上用场后,汪靖辰的心情不可避免的直接崩溃,最后出考场时,以他的心机城府也忍不住直接冷着脸。
不过他能成为小有名气的江南才子,也是因为他确实有几分才能,并不是胸无点墨的草包。
所以让他感到崩溃并冷脸的,是他知道,虽有一些把握能考中,却因临时苦学的那些没能化作他的优势,名次不一定怎样。
靖辰、靖辰!刚走出国子监,就听到后方传来李荣程的喊声,汪靖辰下意识想要走快些,但在即将进入等他的马车前,还是被对方给一把抓住。
靖辰,你怎么回事啊?我一直在后面喊你,你怎么都不应一声呢?汪靖辰担心对方的事会牵连到自己,实在不愿在人前暴露两人是旧识的事实,可是既然没能走掉,就只能打起精神应付对方。
还请荣程兄见谅,这次考得实在不怎么理想,刚刚一直在回想自己的答题内容,想要赶紧回去默写下来呢。
李荣程这才放下心中的不满,深有同感的感慨道。
唉,我这次考的也很不好,现在想想,都怪我前段时间太过孟浪了,有那时间,还不如像你一样,关在屋里多读几页书呢,结果现在在京里丢人丢大了。
丢人?汪靖辰敏锐的意识到,这可能正是他的谋划失败的关键所在。
荣程兄怎么会丢人?我们先坐到马车里再说吧。
两人坐到马车中后,汪靖辰暗自松了口气,李荣程却有些灰心丧气的说道。
就是我不知道那些内幕,就擅自质疑朝廷决定的事啊,我此前只听说过蛮族早些年喜欢侵扰我们大安边境的事,哪知道除了那些,蛮族的那些俘虏其实和大安之间,还存在着无数血海深仇呢。
汪靖辰不动声色的问道,荣程兄后来是从哪里知道的呢?被鸿胪寺丞大人当众指着鼻子骂一顿,就知道了,所以我才说,这次上京,算是丢人丢大了,此前我一直担忧会被取消参加大考的资格,想要找你商量,却没见到你,还好朝廷没和我计较。
听到对方的庆幸,汪靖辰的心中却郁闷不已,暗骂那个鸿胪寺丞多事,坏了他的好事,口中却道。
文人清淡,乃是一直以来就存在的规则,朝廷怎么可能会因荣程兄说了几句自己的见解,就惩罚兄台呢,荣程兄实在不必多虑,可惜我前段时间为了最后不受影响,才会让人拒绝一切访客。
李荣程爽朗的摆摆手道,没事,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我也不折腾那些了。
李荣程是真没多想,毕竟汪靖辰在决定闭门读书前,就已经提前告诉过他,为了专心读书,可能会拒见包括他在内的一切访客。
是他自己在惊慌失措之下,无人可找,就想找对方帮出主意,才会被拒之门外,怨不得人。
见对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沮丧与懊恼中,对自己丝毫没有起疑,汪靖辰才暗自松了口气。
不管是出于哪方在的考虑,他都不愿让外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所以马车载着他们回到商会会馆后,汪靖辰以要默写答案、总结这场考试的得失为由,再次闭门。
李荣程因之前当众丢脸一事,也羞于出去见人,将自己关在屋里没出门,拒绝参加同科参加会试的生员们组织的各种聚会。
直到会试放榜的那天如期而至,两人也只是按捺住心中的紧张与激动,派身边的小厮去看榜。
心急如焚的二人终于等到看榜的小厮回来时,得到却是一个惊天噩耗。
李荣程控制住想要晕倒的冲动,一把揪住自家小厮的衣襟。
连砚,这不是真的?你快告诉我,我怎么可能会在上榜之后,又被取消资格?什么取消一切功名、永不录用?这一定不是真的。
看着自家已陷入癫狂的少爷,被揪住的小厮泪流满面的回道。
少爷,这是真的啊,圣谕直接张贴在皇榜边上,汪靖辰中了会试第七十九名,您在榜上最后一名,却都被取消成绩,顺位补录了两位,圣谕上写得很清楚,都是这汪靖辰为攀附权贵,想退了咱家亲事,怂恿您质疑朝廷的重大决议,宣扬那些误导他人的错误观点,误人误己。
李荣程这才反应过来,虽然他至今还没意识到汪靖辰到底是怎么‘怂恿’自己的,但他相信圣谕中的内容肯定都是真的,所以他直接怒气冲天的去找汪靖辰算帐,却扑了个空。
原来汪靖辰早在听到下人过来禀报那圣谕中的内容后,就知道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他在江南的老底,竟然被宫里给查了个底朝天。
因为圣谕中直接指明他是个人品卑劣、道德败坏、背信弃义之辈,如今他只剩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成不成,他都要去喊冤,求对方进宫为自己说情,洗白自己。
汪靖辰的心中充满怨愤,他不知道命运为何要对他这么残酷,明明他已经活得这么辛苦努力,结果却落得如此凄凉的境地。
宫里的人高高在上,如何知道普通人的不易,就这么毫不留情的斩断他的前程,他不甘心,他一定不能放弃。
至于李荣程知道圣谕中的内容后,会有什么反应,汪靖辰压根就顾不上在意,对他而言,只要能取得原平公主的同情与认可,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只要他能讨得原平公主的欢心,当上四驸马,那一切让他顾虑的人与事,都将变得不足为惧,就连他目前被毁的名誉,将来也能有机会恢复。
第一百六十三章原平公主同样很关注汪靖辰的会试成绩, 接到汪靖辰只考了七十九名的消息时,她有些失望,认为这个成绩与其身为江南才子的名声不相配。
可是听到前去看榜的下人又在接下来告诉她,宫里还在皇榜的边上公示了一份圣谕。
圣谕中不仅直接取消汪靖辰与另一人的功名, 还揭露出汪靖辰在江南时, 抛弃对其有着活命之恩与供读之恩的女子, 转而向江南大族出身的女子求亲。
到京中得贵人青睐后,为攀附京中贵人,同时名正言顺的毁掉与江南大族的亲事, 不惜拿朝廷声誉做筏子,设计陷害那大族女子的亲人, 最终害人害己, 品行卑劣、不堪重用,朝廷将永不录用。
殿下,看来这汪靖辰实非良人,若非宫里调查了这些真相, 我们还真被他装出来的样子给欺骗了啊。
原平公主却喃声道, 既然调查出这些,父皇为何没有派人先提醒我一下, 一点都不顾虑本宫的声誉,直接将这些都大张旗鼓地公开出去?跟在她身边妇人满脸焦虑地劝慰道,殿下,陛下肯定要以国为重, 那汪靖辰能为一己私心,怂恿别人做出损及朝廷声誉的恶事, 陛下肯定不能轻饶, 您可万万不能因为这件事与陛下很嫌隙啊。
身为原平公主身边的心腹, 妇人深知自己与公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紧密关系,随着原平公主在前几年犯错被罚,他们这些原平公主府的人,不仅跟着被罚,在这京中也不复从前的光鲜。
原平公主阴冷的脸上露出充满嘲讽的笑意,是本宫想与父皇生嫌隙吗?这分明是父皇受人挑唆,对本宫这个女儿生了嫌隙,才会这般无情地对我。
听到她又在钻牛角尖,妇人心中无奈,也只能耐心开解。
殿下,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啊,陛下……妇人的话未说完,就有人来报,说是汪靖辰求见,妇人眼中闪过一抹怒气,心中顿觉不妙,赶紧殷切地劝道。
殿下,那汪靖辰现已身败名裂,肯定是来找您求情的,您可不能再见这等无情无义,最擅长花言巧语的卑劣小人啊。
更重要的是,那汪靖辰既然已经引起宫里的厌憎,他这般出了事,就赶紧来找原平公主的举动,肯定也会落入宫中耳目。
若公主在已知那人品德败坏的情况下,仍然让其进门,不与对方划清界限,恐会更加让宫中失望。
被宫中彻底厌弃的公主,那妇人简直不怀想象那个结局,所以她几乎是用哀求的神情语气劝阻原平公主。
可是原平公主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还骄矜地抬起下巴道。
本宫要见,为何不见?本宫倒要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事实证明,汪靖辰不仅有话说,而且还很会说,跪在那里哭诉自己父亲被小人害死,母亲因伤心过度跟着离世过后,他被亲族抢走家产的凄惨经历。
哭他被风尘出身的女子缠上,只能求助于江南大族,却被看上他的江南大族以相助之恩要挟,逼他定下亲事的无奈。
他想在大考前专心读书,为了能够求得清静,无心应和了那李荣程几句,却被宫里认定是他怂恿李荣程当众质疑朝廷决议的冤屈。
字字句句都透着不被外人理解的痛苦无奈与委屈,成功让原平公主冷凝的脸色变得和缓起来,却让公主身边的妇人心中大急。
殿下休要听此人的狡辩,陛下肯定不会无端冤枉好人,这些都不过是他为自己开脱的一面之词,您可千万不能被他蒙骗啊。
听到‘无端冤枉’几个字,原平公主心中一动,不悦地看了妇人一眼。
徐妈妈不可妄言,本宫明白那种受了委屈,却百口莫辩的痛苦,父皇毕竟在宫里,若被那些只知听信一面之词,未经查证,就直接上报的调查结果给蒙蔽,也是有可能的。
说完,她又看向汪靖辰,你说的这些可属实?若属实,本宫可进宫为你分辨,为你力证清白,您若敢欺骗本宫,就是欺君之罪,你可要想好了。
汪靖辰心中有些迟疑,但他的嘴比脑子快,指天画地发毒誓的本事,早已是他张口就来的本能。
听他如此坚定,原平公主放下心中的最后一点顾虑,不顾徐妈妈的哭求,一意坚持要进宫为汪靖辰洗清冤屈。
知道圣谕中的内容,知道宫里已经查明她相中汪靖辰的事后,她一直在心中暗自怀疑,是不是有人见不得她好,有意打压于她,才会这般针对汪靖辰,不仅让汪靖辰身败名裂,还直接断掉汪靖辰的前程。
听到汪靖辰的这番听着合情合理的哭诉,以及徐妈妈所说的‘无端冤枉’,她更加肯定自己的怀疑。
她的奶娘曾告诉过她,她的生母当年仗着自己是她父皇的表妹,在后宅惹是生非,用阴私手段害过不少人,结怨颇多,嘱咐她一定不要走她生母的老路,那样会让皇上彻底厌弃她。
这番嘱咐让原平公主记住了自己一定不能走母亲的老路,不做违法犯纪、暗害别人的事的同时,也让她记住了她的生母与人结怨颇多的事。
所以她对她爹登基前的妻妾,也就是连皇后在内的那些人,一直心存警惕与防备,总觉得她们会将对她生母的怨恨,报复在她身上,其中甚至还包括太子。
因为她生母去世时,她已经记事,知道她生母是因算计太子不成,反而赔上自己腹中孩子,还因被她父皇抓个现行而彻底遭到厌弃,才会在惶恐不安中去世。
接到汪靖辰在知道圣谕中的内容后,第一时间去四公主的公主府,还成功进了门的消息,何殊实在忍不住扶额。
父皇做好准备吧,四皇姐马上就要来了。
虽然心里知道何殊的判断肯定不会错,可是正宁帝实在不愿相信。
她就这么蠢,不相信朕这个亲爹,而是选择相信那个小人?何殊也实在想不通四公主的脑回路,可她知道,若四公主真有长进,就不该让那汪靖辰进门,给对方留下颠倒黑白的机会。
但四公主既然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凭那汪靖辰先用几篇文章,不动声色地勾得李荣程在不经意间生出某些感悟,又在对方跟他说起自己的那些感悟时,对其大夸特夸,让李荣程从始至终都没发现那些怂恿与算计的本事,四公主只会被对方给说动。
父皇记住了,您可一定要保持冷静,气大伤身,儿臣要先避避,以免刺激到她,让她认为儿臣是为报她生母当年的算计之仇,才会看她不顺眼,想要打压她,不惜冤枉那汪靖辰。
听到何殊的话,正宁帝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你是说,老四还一直对你存有这样的心结?她竟能蠢到这种地步?你要是想对付她,她还能有命活到现在?真是……蠢死了!何殊一边动作利索地收拾自己桌上的案卷,一边不满地抱怨道。
父皇说得这是什么话?儿臣是那种动辄要人命的人吗?正宁帝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荒谬,一不小心将心里的话直接说出来了。
皇儿不必在意,为父就是觉得这不可能嘛,她也太高估了自己。
何殊却认为,对方不仅高估了自己的价值,她还高估了她们爹的本事,以为是她们爹对她的宠爱与重视,才能护得她没被她们这些人给‘害’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要有个心理准备,那汪靖辰除了会强调出身经历凄惨,父母早逝的艰难与悲惨,一定会将自己做得的那些事都给颠倒黑白,例如,被风尘出身的女子缠上,被迫求助于同窗,又被迫与同窗妹妹定亲,他只专心读书,对同窗所做之事一无所知之类的。
正宁帝一边用心记下何殊所提到的这些,准备在稍后验证,一边问道。
你认为那汪靖辰这般说,原平就会相信?她肯定会相信,因为她从来只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或认定的那些,不愿用心去感知善恶,用清晰冷静的头脑去看待与分析人与事,对她愿意相信的人,她可以全力以赴,对于其他人,她只会防备与质疑。
这是何殊首次解析四公主这个人的性格,只为了能让她爹有个心理准备,不要跟对方太较真,被气坏了,毕竟是年近半百的老人。
正宁帝想了下四公主一直以来的言行,不得不承认,何殊的这番解析可谓是一针见血,十分正确。
四公主不仅对皇后等人都心存防备,总怀疑她们会害她,对他这个父亲,也不存在什么信任。
只是不得不依赖于他,又总是仗着她是他的女儿,不断索取她想要的,除了一些关系重大的,他都会尽力满足,可是对方却不曾以女儿的身份关心过他什么。
想到这些,正宁帝不由得感到心寒,情绪也彻底平静下来。
朕知道了,皇儿放心吧,朕不会再与她较真,也不会再为她动怒,不值得!何殊正在收拾东西的手不禁一顿,随后才若无其事的继续,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透露出的意思。
父皇能想明白就好,龙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何况您还生了十多个,只有个别歪瓜裂枣,已经算是比较幸运的了,人间真情最难求,珍惜已有的,实在没必要强求那些有缘无分的。
何殊认为,做人就应该洒脱些,确实不值得为某些孽缘伤神费心,像她,对四公主只有身份上一些责任,从不跟她讲情义,就能做到半点不为对方伤神。
第一百六十四章原平公主被带入御书房时, 一眼就注意到太子不在,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每次进宫遇上太子在,哪怕太子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看书写字, 她也会感到压力很大。
给正宁帝施过礼后, 她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父皇, 那汪靖辰的事,您怎么不派人跟儿臣说一声,就直接下了那道圣谕呢?而且有些事没有调查清楚, 就这么直接让人家身败名裂,没了前程, 也太过分了吧。
听到这相当于是向他这个父皇兴师问罪的话, 若非此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正宁帝知道自己肯定会少不了要动怒。
但是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平静,语气平淡地回道。
原平这是觉得朕老糊涂了, 才会不经查证, 就直接给那汪靖辰定罪?四公主没有察觉到这话中少了往日的情绪和温度。
儿臣没有,儿臣就是觉得, 说不定是下边那些办事的人不谨慎,听信某些不明内情之人的一面之词,让父皇受了蒙蔽,那汪靖辰可是在江南很有名气的才人, 嫉妒他的人多。
正宁帝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所以你这次匆匆进宫, 就是希望朕能听你的一面之词, 为那汪靖辰开脱?四公主不满地回道, 不是儿臣要为汪靖辰开脱,是儿臣实在不愿看到他一个年青俊杰,就这么毁在别人诋毁与污蔑中,他在年仅十一岁的时候,就已先后失去父母,能走到现在榜上有名的这一步,实在很不容易。
想起太子曾提到过那汪靖辰可能会颠倒黑白的那些话,正宁帝冷着脸质问道。
他的确不容易,可他可曾考虑过在他走投无路之际,收留他,供他吃喝与读书上的人,也很不容易?而他为了攀附家世好的女子,转身就抛弃了对他恩重如山的女子?四公主皱眉解释道,事情不像父皇所以为的那样,他是因为被亲族抢了财产,过了几年特别艰苦的生活,为摆脱压榨他干苦活的亲人,逃到一处破院中存身,与一名风尘女子为邻,被那风尘女子纠缠,才不得不向大族出身的朋友求助,却意外入了那家人的眼,挟恩求报,为还人情,才会答应与那女子定下亲事。
这些跟太子猜到的内容,不能说像,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难道你就没想过,也许你知道的这些,才是那汪靖辰的一面之词?四公主语气肯定地回道,不会,儿臣听得出来,他说得都真心话,而且他敢发毒誓证明他说的话,绝对没有半分欺瞒。
哦,他都发了哪些毒誓?四公主毫不犹豫的回道,他以自己早逝的父母起誓,若他说得那些话有半分虚假,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辈子为儿臣当牛做马。
就为了那个小人张口就来的几句毒誓,便理直气壮的来质疑他这个父皇,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是她父的同时,还是皇。
连代他执政的太子,也从未居功自傲,忽视他既是父也是皇的事实,哪怕他本人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太子却处处帮他维护皇帝尊严。
既然皇儿对那汪靖辰如此看重,朕便成全你,也成全那汪靖辰,汪林,传朕旨意,原平公主忤逆上意,执意听信小人之言,对朕不恭,即日起,褫夺封号,圈禁到京郊别院,无朕旨意,不得外出,汪靖辰满口谎言,以欺君之罪论处,念四公主有意于他,罚三十大板,允他与四公主做伴!汪林迅速瞥了眼皇上,发现对方面沉如水,情绪十分平静,不像是怒极之下的冲动决定,赶紧态度恭敬的领旨。
四公主怔愣在原地,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慌涌上心头,身体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父皇……父皇,儿臣做错了什么?您为什么这般重罚我?我不服、我不服?正宁帝已经不耐烦再苦口婆心地劝诫她,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虽然没有特别宠溺对方,但他对其所展现出的那些父女情谊,已经在无意间成为对方任性妄为,将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不知感恩的依仗。
因为你心性不坚,言行不谨,容易给那些心性狡诈卑劣之徒留下可乘之机,这些年来,朕屡次劝你,还派人教你,你却丝毫不上心,屡教不改,朕绝对不能再继续放任你。
在这一瞬间,让她可以任性妄为,拒绝那些劝诫与教导的底气,都彻底消失,四公主感受到了真正的无措,也首次深刻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不仅是对她予取予求的父亲,还是这大安的皇帝。
太子不在,她还想如从前一般,在正宁帝拒绝她的某些要求时,将那些拒绝与处罚都归到太子身上,安慰自己父皇永远不会拒绝她,或是对她心生不满的机会都没有。
父皇,儿臣知道错了,求您收回成命,儿臣这就将那汪靖辰打出府,再也不会与他有任何往来,求父皇原谅儿臣一时的糊涂。
正宁帝失望的摇摇头道,能说出这番话,就证明你至今还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君无戏言,朕既然已经下旨,就不会再收回,你且回去吧。
四公主赶紧跪到地上大哭道,父皇,儿臣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儿臣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轻易听信外人的怂恿,何况儿臣并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啊,凭什么要受这么严重的惩罚?嘴上喊着知错、悔改,同时却又习惯性地持续他的处罚,正宁帝长叹了口气道。
这些年来,你总是一意孤行,无视朕的话,一再质疑朕的决定,实为忤逆、不孝,需要朕让人将你的过错都写到圣旨中吗?听到这话,四公主瞬间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被正宁帝就这么直接点出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在对方面前的态度,存在多大问题。
可她不明白,为何此前总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正宁帝,这次竟然毫无预兆地跟她较真起来。
想到这里,她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养母在她出嫁时,告诫过她的那些话。
雷霆雨露皆君恩,皇上虽然是她父亲,但他首先是位皇帝,让她出嫁后,一定不能仗着皇上对她的宠爱,从皇上那里索取太多,从而耗尽父女情分,到那时,她将失去这世上最大的依仗。
可她对养母的话不以为然,因为在她看来,对她态度冷淡的养母,很有可能也是记恨她生母的人之一,会说那些危言耸听的话,不过是在挑唆皇上与她之间的父女关系。
看着四公主那狼狈的模样,正宁帝强自按捺住心中那丝心软,直接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汪林见状,赶紧召来两个宫女,让她们负责将四公主好生送回公主府。
正宁帝自己心里清楚,四公主会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地步,他也要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他实在太容易心软。
总想着要多教教,四公主本性不坏,应该能教好、能改。
可是事实证明,再这么心软下去,还不知道这个连他的都不听不信的女儿,在别人的挑唆下,会利用自己的身份与地位闯下什么大祸。
别的不说,就说那汪靖辰,若给他机会,以其狠辣无情的心机手段,他就能借四公主之手,做成很多事。
四公主质疑他深居宫中,受手下人蒙蔽,才会冤枉了那汪靖辰。
可是正宁帝听太子提到过相关调查经过,接受调查询问的人中,既有同样来自江南的生员,还有汪靖辰和李荣程身边的小厮,以及那‘风尘女子’的义妹。
如汪靖辰设计陷害李荣程的事,二人的小厮根本没有察觉,他们只是分别讲了一下汪靖辰找来哪些文章给李荣程看,以及二人之间的一些交谈内容而已。
换了别人,可能不会多想,但是暗卫中的人,最熟悉的就是那些阴私算计与鬼魅伎俩,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找来那几份文章的内容看后,更是直接证明他们的判断。
至于‘风尘女子’苏思茗的义妹杨乐儿,则是因为她们姐妹抵京那天,无意间遇到过汪靖辰摆出风度翩翩的忧郁公子姿态,与衣着首饰都很华丽的四公主同游的场景。
作为被对方彻底利用过后,还要倒打一耙的受害者,二人迅速意识到这是对方来京中后,又攀上了新高枝。
所以姐妹二人为免节外生枝,出入都戴帷帽,从不在人前露真容,也不用真名,毕竟她们进京是为参加大招录,不是为了寻仇。
若教在京中攀上贵人的汪靖辰发现她们的存在,以对方的无情无义和卑鄙,肯定会出手阻止她们。
而苏思茗在当时就已猜到,那汪靖辰既然又攀附上京中贵人,肯定会设法取消自己与江南大族李氏的婚约。
结果她的话音未落,就听说有位江南来的李姓才子在各种文人聚会场合,大肆宣扬那一套应该优待蛮族俘虏,展现所谓的大国仁义风度的话,马上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不简单。
所以姐妹二人才会出现在三日闲居,就是为了确认那人是不是她们都认识,同时也是汪靖辰未来舅兄的李荣程,当场确认后,就完全可以肯定这件事的背后肯定另有隐情。
因为她们已然熟悉汪靖辰惯会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唆使别人按照他的意思做事的套路,苏思茗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吃对方的这个亏。
继续留在艺馆伶人的苏思茗,因出身与生活圈子方面的原因,并不知道朝廷为读书人提供的各种优惠待遇。
也就不知道汪靖辰除了开始确实为读书花了点钱外,对方后来都是一边拿著书院贴补,在书院享受免费吃住的福利,一边拿着她辛苦赚得钱充门面,将自己伪装成不差钱的富家公子,广结人缘,成功在江南文坛取得一些名声。
直到对方以各种理由从苏思茗的手中要够进京的费用,以及去那李家下聘的钱,才一脚将她踢开。
同时还不忘顺脚踩着苏思茗这个江南最当红伶人的声誉,为自己刷一波名声,让外人以为真是苏思茗单方面仰慕他这个江南才子,纠缠着要嫁给他。
这些不仅让她的声誉扫地,承受许多不明真相之人的唾骂,也失去了继续在艺馆安身立命的机会。
可她在艺馆的收入虽然不菲,但她前些年赚来的那些钱,大半都被汪靖辰哄骗走,自己所剩无几。
被利用彻底的苏思茗在这种打击下,差点走投无路,好在有她义妹在身边鼓励她,艺馆的老板娘告诉她,只要去京中参加大考之后的大招录,女子也能有机会当官出仕,她找到新的人生方向和目标。
第一百六十五章听说皇上已褫夺四公主的封号, 将她圈禁到皇家别院中的消息,何殊不算太意外。
毕竟上次得知四公主的消息时,正宁帝就已经流露出对其彻底失望的态度,结果四公主还嫌不够, 这次又亲自进宫加把火, 直接将自己给折腾到无路可走的境地。
虽然她这在其中也出了些力, 可是何殊对此毫无压力,四公主一方面怕她、忌惮她,另一方面总在防她、猜疑她, 可能还有些嫉恨她。
即便除了对方没完没了的折腾,让人烦不胜烦时, 她会顺便在边上煽风点火一下外, 还真没做过伤害四公主的事。
包括当初让人投其所好,给对方找几个小情儿,成功促成四公主与前驸马和离一天,也是帮她脱离苦海, 可没伤害到她。
结果四公主每次提出过分要求被拒绝时, 都不服气的认为是自己挑唆的,认为她与皇后跟其一样闲着没事干, 有空与其玩宫斗,蓄意打压对方,就有些太过分了。
所以何殊这次见机快,赶紧先一步离开, 让他们父女俩自己解决问题。
事实证明,先见之明真是太重要了, 她当时若在现场, 听到正宁帝对四公主的处置, 是出面劝阻好呢?还是选择无视呢?选择无视,肯定会显得她没有手足之情,就算正宁帝很理解她被对方给烦得不轻,也曾在试图挽救回对方的事情上出过力,事后恐怕也会难免有点介怀。
若是出面劝阻,劝成功怎么办?以四公主那早已变得有些左的极端心性,不仅不会感谢她,还会得寸进尺,将一切都视为理所应当。
可是世上哪来那么多的理所应当呢,连父母的生养之恩都要时刻感念在心,要用奉养终老来报答。
何况是父母之爱与手足之情,这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存在,不知道珍惜与维护自己已经拥有的,只知一味索取更多,谁欠她的?不过接到消息后,何殊还是毫不耽搁的赶紧骑自行车回到御书房,此时的四公主刚被带走不久,正宁帝正一脸伤感的独自坐在御书房中。
父皇,儿臣刚听说,您已下旨夺了四皇姐的封号,还将她圈了?正宁帝闷声回道,嗯。
儿臣不是事先已经嘱咐过父皇,让您不要动怒吗?听到何殊话中的不赞成,正宁帝顿觉有些委屈,解释道。
正因有了心理准备,朕才没有动怒,一直都很冷静,包括对你四姐做出的这个处置,也是朕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不是冲动。
这话让何殊听着心中满意,看到对方那一脸伤感的神情,她还真有些担心圣旨还没下,她爹这边就已生出悔意。
不过她口中却关心的问道,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四皇姐她……又提了什么过分要求?正宁帝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朕没给她留下提要求的机会,她一来就指责朕太过分,不该受人蒙蔽,只听信一面之词,不提前通知她,就下了那道圣谕,冤枉好人。
看来她这次不在场,让对方特别放飞啊,一边享受着她们老爹当皇帝带来的种种好处,另一边却又将老爹当普通父亲般,毫无顾忌的各种提要求,没有应有的敬重,还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更何况,对这年头的女子而言,一般人家的女儿也不敢直接质疑与指责父亲的决定,毕竟这叫大不敬。
四皇姐真是……唉,不知让人该说什么好,不过父皇这次做得很好,儿臣支持您的决定,再放任四皇姐这般不知轻重的下去,她只会变本加厉,这次若非机缘巧合,意外发现那汪靖辰的真面目,还指不定会有什么后果呢?那可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
得到何殊这立场鲜明的支持,正宁帝本有些凝重的脸色瞬间变得和缓起来,点头道。
皇儿说得是,他们两人才认识几天,在我们已经揭穿那汪靖辰真面目的情况下,她仍然如此听信那小人的话,时间久了,真是后果不堪设想,唉,就这么圈着她吧,不给她留下害人害己的机会,朕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父皇英明,或许将来有一天,她会理解父皇的这番苦心。
正宁帝却摆摆手道,过去是朕一厢情愿的抱着期待,才会将她纵到现在的地步,朕现在已经放弃那些想法,就不指望她能理解什么了,哪怕她怨恨朕,朕也不在乎了。
既然是这样,父皇就与儿臣出去骑会自行车吧,咱们来场比赛,看看我们谁骑能得更熟练、更快。
对自行车的兴趣至今未减的正宁帝闻言,顿时来了兴致。
骑自行车也能比赛?可以啊,皇儿骑得少,肯定不是为父的对手。
何殊却不服气的回道,那可不一定,赛场无父子,谁赢谁输,要等比了才知道结果。
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的正宁帝瞬间抛开之前的那点情绪,朗声笑着道。
好吧,皇儿就等着输得心服口服吧。
第一场输了后,何殊提出三局两胜制,第二场比赛时,何殊以费尽吃奶之力的样子,总算险胜一场,让有意让他的正宁帝看着十分开心。
第三场比赛时,何殊更是输得毫无悬念。
从两人比赛结束后的状态上,也能看出是正宁帝尚游刃有余,太子却有些用力过度,不存在太子故意输掉比赛的可能。
这个结果让正宁的心情十分舒畅,难掩得意之色的传授自己的经验之谈。
这骑自行车,是要讲技巧的,没有技巧,像皇儿这般靠着蛮力蹬车,只会事倍功半,所以说,还是像朕这样,骑得多了,经验丰富,才能骑得更熟练、更快,皇儿还是差了些啊。
何殊十分受教的点头道,看来父皇这半年多的锻炼没有白费啊,这身体素质也增强了许多,儿臣自诩体还算不错来着,竟然不是父皇的对手。
说起这个,正宁帝的心中越发感到得意与高兴。
这是当然,之前那寒冬腊里,朕都没少骑,没少锻炼。
至此,四公主一事算是彻底掀篇。
回到东宫后,邱颜一边给何殊上药并按摩因用力太过,有些扯伤的四肢,一边心疼的劝道。
殿下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做了,接下来两天,您可能还要受些痛。
为了达到明面上已使尽全力,实际上却控制车速的效果,何殊不得不在比赛时费些心思。
想要得到想要的结果,肯定要全力以赴,才有做到不露痕迹,所以何殊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不碍事,父皇年龄大了,这次亲自重罚了老四,他自己心里更不好受,不找个机会让他发泄出来,容易留下心病。
说起这个,何殊就忍不住想起她在梦中这同一时期,见到的那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她可不想因为罚了四公主的事,将这辈子的正宁帝也诱出头疾来。
听到何殊这么说,邱颜暗自叹了口气,不过作为医者,她也知道太子的做法没错,顾虑的也确实有道理,只得闷声道。
总之臣还是希望殿下能多保重身体,您日理万机,本就操劳太过,就连现在受伤了,也没有可以安心休养的机会。
我会的,你们不用担心,我年轻,恢复得快,就算不管它,过个几天也能自然恢复。
会试张榜后,紧随其后的便是殿试,依旧是正宁帝的主场,不过何殊也有跟他一起,出现在殿试现场。
这些新科进士说是天子门生,但是真正用这些人,以及决定要如何用这些人的是她,提前多观察一下这些人的表现,对接下来的合作有好处。
只是她能在现场观察到的,也就是这些人的一些心理素质而已,看这些人在殿试中写的文章,注定看不出个什么子丑寅卯。
连时人都很看重的书法,她都只能看个出表面,不懂什么筋骨力道。
不过正宁帝离开后,何殊也没在现场多留,对某些心理素质较差的考生而言,在皇上和太子眼皮底下考试,那心理压力着实有些过大。
看到何殊过来,正宁帝饶有兴致的问道,皇儿看了一圈,可有收获?还行,有几个定力还不错,就是相较于上一届,这一届,好像要逊色了些?说完,她若有所思的问了句。
这次的会元第二的贡士好像姓杨?汪林赶紧恭敬的回道,回禀太子,那亚元确实姓杨,出自凌山书院,祖籍在承同府。
何殊本就是因有所猜测,才会特意问起,如今听到汪林的介绍,相当于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承同府杨氏?孤记得与瑞王一同出海的人家中,似乎就有承同府杨氏一族,可是一家?汪林很为自己这次特意提前做过的功课感到得意,赶紧回道。
是一家,他父亲曾任国子监祭酒,是杨氏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一个,没有随其父离开。
也就是说,这位就是杨家给自己在大安留下的退路,何殊饶有深意笑了笑,也要看她愿不愿意给这个机会。
何况她那位瑞王伯也不是吃素的,这承同杨氏将如意算盘打得如此响,不知他们有没有考虑过两头下注、两头落空的结果。
他杨家子弟可不比何昌逸,人家瑞王将何昌逸留在大安,可不是为了给自家留退路,更不是为了在大安发展势力,而是为表诚意,有留下他当质子用意,虽然她并不需要,而他杨家凭什么?第一百六十六章知道这些情况后, 何殊只是点点头,没有再就此多说什么,转而问正宁帝。
父皇认为这届新人如何?正宁帝不仅参与过会试前十人的排名,还亲自抽查过前十之后, 以及落榜生员的文章, 确定这里是否有沧海遗珠。
他知道相比较其他官员, 何殊更愿意相信他的判断,这一直是正宁帝颇为引以为傲的地方,此刻听到何殊的询问, 他稍作沉吟后才回道。
总体上还不错,就是比起上届, 这批要相对较为逊色一些, 尤其是排名靠前的这些,没有能让朕感到很惊艳的人物,当然,这是从文采方面讲, 会试后几名应该是在实务方面下过功夫, 都相对较为务实。
对现在的朝廷而言,务实肯定是个正确方向, 不管那些人是真务实,还是为了投上所好,总归都是用心了,何殊并不讨厌这种心机, 只要他们能在入仕后,继续务实就好。
务实好啊, 儿臣认为, 在文采方面差距不那么大的情况下, 父皇可以适当把握一下这里面的名次,不知父皇意下如何?正宁帝迅速领会到何殊话中意思,对此当然没有异议,反正这批新人里面又没有让他觉得印象深刻,特别看重的人,他一点都不介意按照何殊的意思做。
等到殿试结束,正宁帝陪着阅卷官们看了十几份答卷后,才回到御书房中,好奇的问道。
皇儿认为,那承同杨氏的小辈,排多少名合适?何殊不答反问道,父皇已经看过他在殿试中的文章了吧?印象如何?正宁帝对此也不以为忤,接过何殊端给他的茶,态度闲适的点评道。
不说和上一届的状元沈卓相比,就是比起昌逸,那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嗯,应该是先帝很喜欢的风格,依朕看,在会试前十中,能排个第四或第五名的样子。
何殊笑着点头道,那杨厚泽的祖父曾是深受先帝宠爱的太傅,看来他确实是位深得承同杨氏家传的好继承人,给个传胪吧。
正宁帝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就凭那承同杨氏耍的这些心眼,太子会给个更靠后的排名。
以他在殿试中的文章水平,传胪的位置,绝对不会屈了他,不过皇儿既然已经知道他的身份,难道就不介意?他祖父是在正宁三年,被我们赶出朝堂,他父亲杨承功,从正宁五年起,就被我们按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不得动弹,以杨家的行事风格,若非察觉到他们在大安不会再有更进一步的机会,肯定不甘随瑞王伯走,虽然留下的有人,想来他们也已做好了不被重用的心理准备。
正宁帝若有所思的回道,你的意思是,暂先不出手,先给他应有的待遇,以示公正,回头再用对付他爹的方式,让他知难而退?何殊却摇摇头道,杨家谋的是能两面开花,在大安的计划应该是暂先蛰伏,儿臣怀疑,那杨厚泽在这次的大考中,并没有发挥自己的全部实力,我们可不能在他的名次上,留下可让人质疑的余地。
能在会试中考个第二,却在殿试中,表现出只能拿第四名左右的实力,很难不让何殊多想,多留一手总没错。
承同杨氏退出朝堂后,在大安明显变得低调起来,影响力仿佛也降低了不少,削弱这些在朝廷和地方都根基深厚的大族,是何殊一直以为不曾放弃的目标。
对方想要暂先蛰伏,再伺机让杨氏重现杨家老太爷时的辉煌,何殊当然不会给对方留下这个机会。
听出这里面又涉及到各种心思算计与较量,正宁瞬间感到头大,他并不怀疑太子的推断。
就一个考试而已,也能牵涉到这么多的心机,真是的,朕记下了,不仅将那小子排在传胪的位置上,还会将他的文章也张贴出去,绝对不会给人留下可质疑的余地。
批阅文章,可是他的专业特长,正宁帝十分确认自己的判断肯定能经得起大众的质疑。
听到正宁帝的吐槽,何殊笑着摇摇头,她也希望这个世界可以多些真诚,少些算计,人人都能活得轻松些,可惜天不遂人愿。
说完这件事后,何殊拿出一份奏报递给正宁帝。
正宁帝看着奏报与所附清单上的内容,笑着满脸欣慰。
这水师可真没白养,他们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就这,皇儿还打算公开处罚他们,这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吧?看到那清单上所列的各种宝物,想到水师这次上京,不仅得不到犒赏,还将受罚,正宁帝实在有些不忍心,总觉得这么做,有些寒那些将士的心。
面对正宁帝亲自为水师鸣不平,何殊的决定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父皇不必多虑,这事是一码归一码,我们为水师制定的规则在前,他们自己犯规在后,应当已经做好接受处罚的心理准备才是,敢有抱怨,离了水师便是,我们绝对不能给他们留下可心存侥幸的余地。
只要开了这个口子,那些失去约束的水师将领下次还会更大胆,迟早会酿出更大的祸事,而这种祸事,往往都要以人命做代价。
正宁帝也知道太子说得有理,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殿试结束后,打算与同窗们一起回客栈的杨厚泽,正在拒绝同科贡士们的聚会邀请。
多谢大家好意,殿试结果未出,在下心中难免惦记,只想留在房中多读几页书,不敢放松。
杨贤弟真是太谦虚勤奋了,以杨贤弟之才,此次殿试必将位列一甲,有何可惦记的?杨厚泽满脸谦虚的拱手回道,不敢、不敢,在下才疏学浅,实在当不起许兄如此看重,万不敢生出这种奢望,我等还是静候皇榜为好。
与那些近期刚结识的同科贡士们分开后,他的同窗有赵全志也开口道。
许兄他们说得没错,杨贤弟确实太谦虚了些,以你的文采,就算是独占鳌头也正常,怎么可能无法位列一甲,会试时,你会排在青山书院的秦肃坤之后,本就有些……赶在对方将‘不公’二字说出口之前,杨厚泽韧带截住对方的话。
赵兄请慎言,那位秦兄的文章写得言之物,功底深厚,确实是在下多有不及。
赵全志看着他叹了口气,不过他随即道。
若是贤弟这次的名次依旧……我们一定要去申请复查,我就不信了,杨贤弟可是我们凌山书院大名鼎鼎的魁首,怎么可能一再落后于人?全志兄可千万不要这么认为,大安人才济济,排多少名在下都无异议。
听到杨厚泽的话,同样替他感到委屈的另一位同窗黄正举不服气的说道。
厚泽兄何必这般委屈自己,厚泽兄的长辈们都已主动退出朝野,厚泽兄凭本事考出的成绩,万万没有一再无端被压的道理。
杨厚泽又声色俱厉的阻止对方,一再表明不管自己考出什么名次,都是自己的水平,虽然他很感谢这些同窗对他的信任与支持,但也不许他们这般质疑评审官。
看着那些贡士的身影消失一会儿后,为避嫌退到一边两道身影才走了出来。
杨乐儿皱着眉看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有些费解地说道。
这些所谓的才子,可真让人倒胃口,不是蠢得被人摆布和利用,就是一个更比一个口甜心苦,那心眼多得跟蜂窝似的,按照那些人的说法,那个姓杨的若不能被点为状元,就成了朝廷有意打压他们凌山书院的魁首?两人的母亲都是风尘女子,自幼便生活在卑微而又复杂的环境中,让二人都是从小见惯世情,十分了解这种欲迎还拒的手段。
想起自己的遭遇,苏思茗感慨道。
可能是因旁观者清吧,身在局中,往往很难发现,也不会怀疑自己信任的人在耍心眼,不过圣上英明,不管这人有什么心思谋划,都没用。
听到这话,杨乐儿就知道她姐姐又想起了什么。
姐姐说得是,圣上是这世上最聪明厉害,也最公正无私的圣上,这个姓杨的小人肯定不能如愿。
皇上下旨褫夺四公主的封号,还将其圈禁的事,并没有藏着掖着,在派人去公主府宣旨时,就已在京中传开。
苏思茗与杨乐儿也是这才知道,原来那汪靖辰所攀附上的京中贵人,竟是当今圣上的四公主。
她们与四公主之间并无瓜葛,所以也就没什么恩怨,对于四公主被重罚一事,她们也没有幸灾乐祸之感。
但也不可避免的因此而松了口气,若教那汪靖辰的谋划成功,就算她们能通过大招录的考试,当上官吏,在四公主那等贵人面前,也毫无还手之力。
而她们对处事公正、明查秋毫的当今圣上的感激,更是到了顶礼膜拜的地步,毕竟那道圣谕不仅相当于是在为她们报仇雪恨,还为她们洗清冤屈。
在江南时,任凭她们再怎么跟人解释,都没有人愿意相信汪靖辰不仅欠苏思茗活命与供读之恩,还在过去数年里,从苏思茗手中以各种名义哄骗走大笔金钱的事。
可是随着那道圣谕一出,江南来的那些生员,都会知道汪靖辰的真面目,知道从来都不是苏思茗在纠缠汪靖辰,而是那汪靖辰用道貌岸然的虚伪面目,欺骗利用了所有人。
这是二人梦都不想的好事,也让她们对皇上与朝廷充满了无尽的好感与推崇。
第一百六十七章殿试的排名出来得很快, 听说自己竟是二甲传胪时,杨厚泽下意识握紧双手,这个结果与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正当他为自己能取得这么高的排名,坏了他的某些计划感到意外与烦恼时, 他的那些同窗们却都在为他打抱不平。
这些人大多都是凌山书院中的佼佼者, 即便大半都在今科落榜, 但也不乏榜上有名者,水平都很不错,却都很敬佩杨厚泽的才华, 甘心屈居在他之下,都认为他应该是他们这一届的考生中, 才华最为出众的那个。
可是这次大考, 杨厚泽先是在会试中只考取亚元,在殿试中,竟然还只拿到传胪之位,也就是第四名。
与此相对应的是, 他们同为凌山书院出身的另一位同窗, 竟然考取榜眼之位。
而那榜眼不仅往日在书院中的成绩,从来都不及杨厚泽, 在会试中,也考了第七名而已。
因杨厚泽曾在好友面前表达过担心朝廷对他杨家有成见,可能不会希望看到他这个杨家人出仕的担忧。
可他实在不想辜负自己多年来的苦学,也不想就此放弃一直以来想要报效朝廷, 为百姓谋福祉的愿望,才想在这次的大考中全力一搏, 希望能取得一个好成绩。
所以这些人坚信杨厚泽有着状元之才, 就算稍有意外, 至少也能位列一甲,怎么都不至于落到二甲。
此前的谋划在此刻顺利实现,听到同窗们的充满愤愤不平的质疑,杨厚泽不仅没有感到高兴,还十分真诚地劝大家要心平气和。
能考取传胪之位,已经是厚泽的莫大荣幸,厚泽对这一排名结果心服口服,还请诸位千万不要为此感到不平。
可惜他此前也是用如此诚恳的态度说那些茶言茶语,让大家更敬重他的人品的同时,反倒更加为他鸣不平,纷纷闹着要去礼部申请复查。
临行前,黄正举还大声道。
厚泽兄不用担心,是我们认为以厚泽兄之才,不该连三甲都排不上,无论复查的结果如何,都与厚泽兄无关。
杨厚泽想拦却拦不住,只能看着他的二十几位同窗雇客栈的马车,迅速往礼部而去,满脸的焦虑和凝重。
落实殿试排名后,礼部尚书何广成才骑着自行车离开皇宫,回礼部衙门。
作为被赏自行车的大臣中,年龄相对最大的那个,何广成对此十分自得,对自己的自行车也特别爱惜。
刚下自行车,正小心查看自行车的车胎情况时,差点被突然停在他身边的马车给有蹭到,不悦地将车往里挪的同时,转头看向那马车。
这才看到接连停在边上的竟有三辆马车,有二十来个年轻学子分别从车上下来,个个都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让何广成迅速咽下已到嘴边的呵斥,将自行车让给看到他后,就赶紧过来的一名下属,不顾对方迟疑,态度坚定地要求对方先将他自行车推进衙门院里后,他才背着手来到距离那群学子较近的地方。
你们这么多人来礼部,不知有何贵干?赵全志客气地躬身施一礼后,才回道。
见过老先生,学生乃是今科进士赵全志,此番与同窗们来礼部,是想求见礼部主事大人,请教一下今科殿试排名方面的问题。
将自家上官的宝贝自行车安放好后,匆匆赶出来的官员刚好听到这番话,脸色瞬间大变,语气不悦地问道。
你这是在质疑自己在殿试中的排名不公正?见过这位大人,学生并非质疑自己的排名,而是关心我们一位同窗的排名,他是我们凌山书院公认的魁首,会试亚元,却在此次殿试中,只名列第四,我们想要知道这其中是否存疑。
听到这话,何广成的心中顿觉有些微妙,不因别的,只因那第四的排名是有争议的,最后是由皇上一锤定音,将对方钦点为二甲传胪,还特意要求,破例将这第四的文章也给公示在皇榜边。
而第四之所以有争议,并非是因其他大人认为那份文章很优秀,想给更靠前的排名。
有好几位大人都认为那份文章写得虽然写得不错,但是匠气过重,只配排个第十左右的名次,有些则认为可以排第五或第六,排第四其实是十分抬举的名次。
所以他拦住想呵斥这群年轻人的下属,饶有兴致地问道。
所以你们此行是来为本次的传胪鸣不平,认为他应该位列一甲,乃至头名状元?有人注意到这位刚才站在一辆自行车边,也听说过京中现在有资格骑自行车的大人,大多都是各部天官,已经隐约猜到这位身穿便服的老者的身份。
此刻又听到他以这种语气问出这话,心中隐约感到有些不妙,赶紧制止住正待开口的赵全志,拱手回道。
还请老先生见谅,学生等人倒也不是在鸣不平,只想看看传胪的文章与一甲三位同年的差距。
虽然说得委婉,但是表达出的也是要看看第四文章,为其鸣不平的态度。
就算要鸣不平,你们也该先弄清楚情况后,再这么大张旗鼓地来礼部,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来礼部表示质疑,你们都当自己是那第四名的追随者吗?他若对自己的排名有异议,就自己光明正大地站出来,只知怂恿你们出头?哼!与其下属毫不掩饰的不满不同,何广成从头到尾都没将这些人的鲁莽举动放在心上,扫了眼这二十几个年轻人,他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你们确实太过急躁了一些,虽然老夫不知道你们为何会因无凭无据的揣测来礼部,但是老夫可以告诉你们,只要你们别这么急着为人家鸣不平,就会知道那传胪的文章,正在皇榜边公示着,科举是朝廷最重要取仕手段,绝对公平公正,经得起质疑,但是你们,唉!终究还是太年轻啊!太年轻,经不起别人的挑唆与怂恿,就很容易上当吃亏,从而付出代价。
看着对方说完之后,就转身进入礼部大门的背影,赵全志等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有人迟疑地喊了句,老先生……跟在老者身后的官员回头看向他们,也摇了摇头。
我们大人言尽于此,你们不必再纠缠,想要看那传胪的文章,你们只管去皇榜那边看,无凭无据,就敢这么兴师动众地来我们礼部衙门闹事,质疑朝廷决议,有损朝廷声誉,你们可以静候处置通报了。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纷纷大惊失色,他们知道此举不妥,却又想着法不责众,而且坚定的认为自己是正义之举,才会一起毫无顾忌地结伴而来。
‘质疑朝廷决议、有损朝廷声誉’的罪名,他们可不陌生,毕竟就在前几天的会试张榜之日,就有两位本来榜上有名的贡士,因这两项罪名被判罚取消功名、永不录用。
怎么办?赵兄,真有这么严重吗?我们没有闹事,只是过来问问而已。
赵全志此刻也很紧张无措,不愿相信这件事真能有这么严重,他是真正的寒门出身,好不容易才考上进士,哪怕只是三甲,也就是所谓的同进士,他也很珍惜。
随着朝廷越发重视教育,提供各种惠政,民间向学之风越来越盛,竞争也越来越大,他在上届大考中直接榜上无名,这次能有机会考取同进士,已属难得。
但他还是勉强保持镇定,我们去皇榜那边,先去看看厚泽兄的文章,我实在无法相信,以厚泽兄的才华,他竟连一甲都排不上,会试时,我们对其他同年的水平都已有所了解。
这些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是,问题根本不在于杨厚泽的水平如何,而在于杨厚泽是否如其所言,真的有在这次的大考中全力以赴。
直到这群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的年轻人,心情沉重地赶紧来到皇榜前,亲眼看到杨厚泽在殿试中的文章。
那文章写得不能说不好,若是不好,它也不至于被评为二甲传胪,关键在于,他们这些同窗都能隐约感到情况有些不对,那文章写得与杨厚泽平时的水平大相径庭。
这个结果让一直为其鸣不平的众人都感到难以置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有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有误,与同伴相互交流过后,才确定真不是他们个人的错觉。
厚泽兄这是什么意思?一边让我们都认为他对此次的大考特别重视,一边却又藏拙。
关键是他还一直表现出十分担心自己会被朝廷打压的样子,这分明是他自己打压自己,他为何要这般误导我等?是啊,若非他总摆出忧心忡忡的模样,还让我们知道,他们承同杨氏由于早年的一些过往,被迫退出朝堂,我们又怎会因他没有取得好名次,就质疑朝廷的公正?黄正举脸色难看地盯着前方张贴的文章,喃声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是我们笨,被人利用了却不自知,难怪礼部的两位大人都用看傻子的目光同情我们。
看得他当时就觉得情况不对,所以并没有出声,直到此刻看到这份被破例张贴出来的传胪的文章,他才意识到,他们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给利用了。
可他实在想不通,对方的目的到底何在,他们这些同窗不仅与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还素来交好,对其多有推崇,对方为何要这般害他们。
他们不知道为何,何殊却知道,所以面对正宁帝的好奇,她随口给解释道。
那杨家肯定也知道自家做的事犯忌讳,会要求杨厚泽要低调蛰伏,没指望他能在短期内取得什么成就,可他毕竟年轻气盛,肯定不甘心面对自己不受重用,从而蹉跎青春的结果,就想破局,以自己的大考为契机,只要他的排名靠后,就能让那些知道他的真实水平的人,出头帮他质疑殿试排名,他再当众展示自己可以力压同年的真实水平。
正宁帝一听,瞬间感到十分恼怒。
又一个想要踩着朝廷声誉晋身的小人,那汪靖辰的事,可还没过去几天。
何殊却笑着回道,这人可不只是想要踩着朝廷声誉晋身,他的主要目标,其实是想挟朝廷声誉为他护体,确保他在入仕后,不会被打压、闲置。
毕竟朝廷这些年来,一直对外表现出求贤若渴,不重出身、只重能力的态度,只要此番能够谋划成功,就能借此名声大振,又当众展现出自身的才华,朝廷若不重用他,相当于是自打嘴巴。
这么说来,那几个极力贬低杨厚泽的文章,执意要给他排个低名次的人,可能都在私下里与他有渊源?第一百六十八章不一定都有渊源, 但是肯定存在有渊源的人在带节奏,若非有正宁帝亲自出参与这殿试审卷与排名,有大概率会让他们得逞。
毕竟杨家在前年接到瑞王的召集,集体退出大安朝堂的事, 朝堂上稍有些分量的人, 都心知肚明。
按照惯性思维考虑, 几乎可以肯定宫里肯定不希望再看到杨家人出头,不会再重用杨家人,在这种情况下, 只要有人带头要将那杨厚泽的排名往下压,其他审阅官肯定不会反对。
只是那些人都没想到, 正宁帝竟然有注意到那杨厚泽, 亲自将对方的名次钦定为第四名,可以称得上是略有抬举。
虽然气那些人处处动心机,稍有不慎就会被那些人给算计到,但是一想到有太子在, 处心积虑之人不仅会无功而返, 还会遭受反噬,正宁帝的心情就无比舒畅。
何殊每日都要忙于处置那些与千万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大事, 若非恰逢其会的遇上,根本没有精力注意到这些人的算计。
即便对方的谋划能够成功,也就是添些无关大局的小麻烦而已,可是这背后的动机和算计, 实在太过膈应人了些。
接到凌山书院的一群学子去了礼部,没来得及将事情闹大, 就被正好遇上他们的礼部尚书打发到皇榜前的消息, 无论是正宁帝, 还是何殊,都表现得十分平静,只吩咐按例查处。
朝廷在赋予申请复查权,也就是质疑权的同时,也制定的有相应的处置规则,毕竟在当前的大环境下,这种质疑行为完全相当于是在挑衅皇权。
看来那个杨厚泽平日里,没少在他的这些同窗身上下功夫啊,未了解真相,就自以为是地为他喊屈,不管他们这次的成绩如何,都不堪大用,还是先好好磨磨性格吧。
正宁帝也叹息着摇摇头道,真是可惜了,朕记得,这些人最轻也会被罚取消本场考试成绩,禁考三年吧?大考三年一届,禁考三年,就相当于他们没有资格参加下届大考,下次只能等到六年后再考。
何殊看不懂,也不耐烦看那些科举制式的文章,却不代表她会直接根据那些人的排名,决定对那些人的安排。
所以她此刻正在看那些写得比较优秀,或是有特点的文章译文,这些译文都出自门下省,门下省的众官都已习惯她的行文风格,简单、直白,译出的内容也最让何殊满意。
正在一心二用的何殊却道,父皇倒也不必同情他们,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他们之所以会选择追随在那杨厚泽身边,或许有人是真因敬佩对方的人品才华,但是绝大多数人,肯定是有所求,落得如今这下场,他们都不冤。
二人在宫里议论时,京中也为这场稍显荒唐的事议论纷纷,在大考前被无数人认定为能考取状元的热门人选,竟然爆冷只考了个二甲传胪的消息,本就十分惹人关注。
可是朝廷坦坦荡荡的直接将其文章公开,此举可谓是直接杜绝了可能会出现的某些私心揣测与质疑。
毕竟殿试前四名的文章都公示在那里,谁都可以去看,水平孰高孰低,看到的人自有评价。
就算有少数人特别偏好杨厚泽费尽心机写出的文章,但是绝大多数人的眼光都很正常,也更符合主流认知与审美。
正当那些因这一出人意料的结果输了钱的人,都只能选择愿赌服输时,突然传出那杨厚泽的同窗为其鸣不平,结伴去礼部申请重审杨厚泽的文章,质疑排名不公的消息。
着实让许多人都感到有些懵,人家杨厚泽的文章已经直接张贴在皇榜边,用以佐证朝廷的公正,结果那些个学子竟然直接跑到礼部去质疑。
与以往出现这种事件时,肯定少不了会有人跟风凑热闹不同,这次的京中众人听说消息,不仅没有人附从,还都是以看笑话的态度议论那些学子。
听说那些学子将要按规受罚的消息,顶多只是摇头叹息,没什么人同情他们。
如今的老百姓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一个认知,就是这些很有可能会当官的读书人,若是一不具备相应的才能,二无良好的道德品性修养,将会直接伤害到他们这些老百姓的利益。
有位聪明而又有才华,还能处事公正、心怀百姓的官员,负责治理他们所在的区域,是件明显可以感受得到其中差距的大好事。
包括京中,从前的京城中,因权贵太多,普通老百姓在某些公众场合连说话都不敢太高声,深恐会不小心惊扰到哪位大人,为自家无端招来灾祸。
毕竟在那时,草菅人命、栽赃嫁祸之类的事,可谓是层出不穷、屡禁不止。
但是随着正宁帝登基,有些犯下此类事大族势力相继遭到严惩,他们那些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的生活处境,逐步得到改善。
随着九门提督与大理寺这两大衙门换了新主官,京城中的百姓更能切身感受到其中的不同与差距,遇到事情,大家考虑都是责任划分问题,而不是各自的背景强硬。
而京城中治安,更是到了路上拾遗便上交,可夜不闭户的地步,看到城卫军与巡防营的官兵,再不会感到提心吊胆,或是被吓得避之而不及,而是心中生出满满的安全感。
像杨厚泽的那些同窗,不经查证,就迫不及待的结伴去礼部质疑殿试排名之举,在其他人看来,完全是他们都不聪明,不堪为官的愚蠢表现。
查处那些学子的案子,因为涉及几位已经考取进士的官员,而且他们质疑的还是礼部与宫里,所以按规落在大理寺的手上。
黄正举等人看完杨厚泽在殿试中的文章,怀着满心的愤怒与不解,正待回客栈质问杨厚泽时,却在半路被大理寺的人直接带走过堂。
作为这个案子的经办人,左书意晚上回去忍不住跟家人吐槽。
我是真不知道这些读书人都是怎么想的,一个个的看着也都长着一副精明相,结果一个更比一个笨,被人糊弄的团团转却不自知,这下好了吧,为了一个不安好心的同窗,赔上自己的前程。
沈素月往他碗里挟了一筷子菜,嗔怪道。
你也不用为他们感到惋惜,以他们的行为并未没造成严重后果的结果后,他们倒也不至于赔上前程,不过是受个教训而已。
素月姐说得是,这次幸亏宫里早有防备,知道那杨厚泽的才名远扬,破例将他的文章也给公开了,要不然,这件事可不一定会这么简单的了结。
说起那杨厚泽,孟青竹就有些恼怒,她父亲苦心经营凌山书院多年,才让凌山书院取得如今的地位与成就。
结果却在他正式辞去凌山书院院长一职时,因杨厚泽与那二十多人,让书院面临名声扫地的巨大遗憾。
何昌逸点头道,是啊,有心算无心,真是让人防不胜防,不仅那些凌山书院的学子需要从中汲取教训,我们也要引以为戒,绝对不能轻信任何人,要有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和坚持。
那些学子所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书读了不少,却没有自己应有的主见,才会这么容易遭人蛊惑,盲从于别人。
几人都心有戚戚的点头,会试后,出了那桩江南才子为摆脱亲事,设计陷害准大舅哥的事,殿试后,又出了这么一桩本不该发生的案子。
而这两桩案子的共同点,都是有人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利用身边人信任,挑唆身边人去做违规犯忌讳的事,还都算计成功了。
真不知道这人图什么?他那些同窗都全心全意地相信他,成绩却都不如他。
沈素月直接回道,这不是很明显吗?那杨厚泽对自己的排名不满,就怂恿那些同窗帮他们出头,但他肯定没有想到,朝廷会将他排第四的文章也给公开,完全不怕别人质疑,这人就是对自己的水平没数。
孟青竹却皱着眉,若有所思地回道。
杨厚泽在凌山书院就读多年,我曾看过他的文章,对他的情况略知一二,据我所知,以他的水平,本该在上一届就参加科举,却推迟到这一届,应该是对自己很有信心,想要一举拿下状元之位,但我今天下值后,也曾去了眼他在殿试中的文章,总觉得那文章写得有些不像他应有的水平。
相似的对话发生在许多关注这件事的人之间,不过这些对大理寺的审查并无影响,分别审问过那些学子后,不仅根据各人的情节严重程度,判处轻重不一的处罚,还直接重罚了杨厚泽。
且将杨厚泽一直在同窗们面前,表达出对朝廷可能会打压他的担忧,才导致同窗们同仇敌忾,听说他的名次不高后,认为以他的水平,不该只是屈居传胪之位,才会聚众前往礼部申请复查的所有细节都直接公布于众。
这些再次引起京中的热议,与有些人不知道他为何要藏拙,在殿试中没有展示出自己的真实水平不同,其他人都在嘲笑杨厚泽自命清高,将自己当盘菜,只有朝廷处事最公正。
而杨厚泽也为自己的这番苦心算计付出了代价,被判处取消本次大考中的成绩,永不录用。
与此同时,何殊还趁机公布一项新政,将在全国范围内,组织教席与大夫资格考试,参考人员不分男女,通过资格考试后,都会统一授予从九品的官位。
满足相应条件者,还可通过参加相应的升阶考,提升自己的品阶,相应品阶的教席与大夫,可享有与同品官员相同的薪酬福利待遇,没有参政权,却有议政权。
不管是通过哪种途径考官入仕,还是考教席与大夫,都有一项硬性要求,就是家世清白,本人与直系亲属没有作奸犯科的违法犯纪之举。
如黄正举等人,虽然受罚,但在处罚期过后,还能有机会继续参加朝廷的科举与在招录,如杨厚泽、汪靖辰之流,连考教席资格的机会都没有。
随着新规的出台,最迟三年后,没有拿到教席资格证的人,一律不许再从事教书育人的工作。
无论是教席资格考试还是大夫资格,除他们的专业知识外,还都需要一门考思想品德课,由朝廷提供相应的课本。
对于杨厚泽等人的判处刚下,朝廷突然颁布这项新政,尤其是其中还着重强调‘思想品德’,而那杨厚泽,被处罚的罪名中,就有品德有亏一项,让人很难不对此浮想联翩。
第一百六十九章知道民间对杨厚泽等人被罚一案, 反应都比较正面,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们是罪有应得,极少数的异议根本翻不起风浪。
毕竟外人看不透这里面的真正谋划,都认为是那杨厚泽自己才能不济, 有负其盛名, 却试图通过这种不当方式质疑朝廷的公正排名, 用心险恶,害人害己,实在不冤。
而朝廷随后宣布的新政, 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可是与许多百姓都息息相关大事。
哪怕新政的实施, 相当于是给教书先生和大夫们设立了入职门槛, 但是他们对此毫无异议。
因为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做官机会,不能参政也不要紧,能获得正式的官身,可以吃皇粮, 还可以光宗耀祖的机会。
现有的许多教书先生大多都是仕途无望的读书人, 他们对当官的渴望比普通人更强。
对于大夫这个群体而言,新政的实施对他们而言, 更相当于是阶层的整体提升,从原本的中九流,一下跃为可以有正式官身的阶层。
哪怕需要面临考核,需要接受朝廷所制定的相关从业法规的约束, 对两个群体的百姓而言,这都是一件让他们对朝廷感恩戴德的大好事。
对普通老百姓而言, 这也是件大好事, 科举需要天分, 没有家底和背景的真正贫困农家,几代人努力,都不一定能培养出一个可以通过科举出仕的官员。
但是随着朝廷决定为教书先生和大夫授予官身,也让这些老百姓看到新希望,这两行只需通过相应有的考试就行,肯定比考科举要容易得多。
所以对于朝廷的这项新政,民间的拥护声可谓是极高。
对朝堂官员而言,这项新政虽为朝廷各部增加不少工作,却因不存在侵犯哪些势力利益的原因,除了在最初提起时,曾遭到过一些质疑外,总体上并没有遇到太大阻力。
将教育和医疗正规化、系统化,接受朝廷的监管,是何殊一直想做,却因种种原因不便盲推行的政策。
如今终于有条件可以正式出台并实施相关政策,哪怕这会给她增添许多新工作,她也不在意,因为她深知这两行的关键与重要性。
看到何殊根据各地提交上来的相关信息,做出的各项开支预算,正宁帝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听皇儿说得简单,竟然需要这么大的投入,而且还是年年都需新增这么大的一笔开支?父皇不要光看支出,我们现在的收入也多啊,完全可以承担得起这笔支出,这件事做成之后,能为贫苦百姓带去的好处,绝对能让我们花的钱值。
想想这几年手里有钱的事实,正宁帝下意识挺直腰杆,笑着点头道。
皇儿说得有理,反正咱们现在负担得起,就像你之前说得那样,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只要能让更多的百姓受益,就值得。
以朝廷的名义开设的各种药房,已经遍布各府县,乃至一些乡镇,药价都被控制在一个合理范围内。
除了会将市面上的一些暴利的药材价格打下来,基本控制在不会扰乱当地药材市场价格程度,以保障那医药市场能健康有序地发展。
同时也毫不掩饰地展现出官方强势加入药材市场的目标,就是为了维护市场上的药材价格与品质,打击药材市场存在的一些乱象。
这些药店的收入也不少,完全可以承担相当一部分大夫的薪资与福利,如此一来,朝廷需要投入的其实有限。
在教育方面,东宫开设的有各种技术更为先进的造纸与印刷作坊,本就已在市场上占据着不小的份额。
随着百姓越来越重视教育,不管有钱没钱都愿意送自家孩子去读书,认几个字,书本和纸张的销售量也增长得很快。
即便何殊本没打算借这种产业挣钱,进入这个市场的初衷,更多的是为打下当时书籍与纸张的价格,降低读书成本。
可是随着它们的销售量上去后,纵是薄利多销,这些作坊的收入也得到大幅增长,完全可以用这些来支付教席们的薪资。
这般下来,他们需要为新□□出代价看着挺大,但实际上,随着这两行得到高速发展,可带动相关产业市场的迅速发展,不敢说一定能实现收支平衡,但是真正需要承担的新增支出,肯定没有预算中的这么多。
不过这些将蛋糕做大的原理,在没有相关案例的情况下,她说得再好,正宁帝恐怕也难以理解,所以何殊没有就此多做解释。
当京中众人还在议论新政时,定海水师再次带着大批的财物上京,朝廷这才正式对外公开,水师已在外海为大安占下一座面积堪比大安一省之地的岛屿的消息。
朝堂上的大人们这才知道,原本以为除了会剿灭海盗,为大安日益壮大规模的船队护航外,水师竟然也有为朝廷打地盘的本事。
可是伴随着这个消息传出,还有皇上对水师众将士的处罚旨意。
只因他们在外海剿灭海盗团伙时,行事太过莽撞,导致数十位将士受伤,哪怕他们因此战而夺下一座岛,连赵晋仁在内的诸位水师将领,都需接受相应的处罚。
这让不少人都忍不住在私下里揣测,是不是上边忌惮水师功高,有心借此敲打与打压赵晋仁等人。
毕竟水师能在只是伤了几十人,没人战亡的情况下,为大安在外海夺下一座岛不说,又再次带回大量的财宝,实在没必要处罚水师,让水师将士寒心。
罚连赵晋仁在内的水师将领三月俸禄也就罢了,还让他们以普通士兵的身份,接受三个月的陆地驻军训练和对战演练,未免有些折辱那些将领。
而此时的何殊,正背着手站在赵晋仁与几位进京领罚的将领代表面,神情平静问道。
对于父皇与孤给你们的处罚,你们心中可服?赵晋仁赶紧拱手回道,服!是臣等有负陛下与殿下的厚望,陛下与殿下为臣等用心良苦,臣等感激不尽!其他几位将领也都纷纷表态,外人还在为他们叫屈,质疑宫里给他们处罚,是否在敲打他们。
可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处罚虽然看着不轻,但同时也是宫里给他们提供弥补自身短板的机会。
听得出他们确实能理解她的苦心,何殊才满意的点头,脸色稍缓。
孤向来奉行有过必罚,有功必赏的原则,你们这次的功劳确实不小,说说你们想要得到什么赏吧,孤会酌情满足。
还没等赵晋仁开口推辞,已经有位满脸惊喜的将军迅速回道。
自行车!殿下,末将想要自行车,若可以,您赏我们水师一辆自行车就好。
他们早在看到宫里让水师带在瑞王回礼时,就已眼馋不已,可是他们为了面子,不仅不好意思借来骑,甚至都不好意思盯着看。
不仅开口讨要自行车将军想要,其他几人也都有类似想法,骑自行车看起来比骑马还要有派头。
虽然心中也对自行车有想法,但是赵晋仁已经听说自行车制作不易,京中除近二十位重臣被赏了自行车外,大批的王公大臣都求不到。
所以他满脸羞愧地拱手道,还请殿下莫要当真,臣等是水师,得了自行车也没什么机会派上用场,而且臣等本为戴罪之身,实在不敢受赏。
听到赵晋仁的话,几位将军都难掩失望之色,但也没有什么不平之色。
何殊这才开口道,孤向来是言出必行,既然罚了你们,说了要给你们的奖赏,肯定不会食言,自行车就自行车吧,孤会让人给你们准备上。
这下连赵晋仁都难掩欣喜之色,有些激动,还有些无措,深恐他们大将军再次推辞,几位将军赶紧单膝跪下谢恩,直接将这件事落实。
何殊摆摆手道,都起来吧,不过你们要记住,孤赏的是你们这次顺利完成任务,虽然有人受伤,好在没有人战亡,可不是为了那些缴获,孤只要你们水师将士每次都能好好活着返航,希望你们能够永远牢记孤对你们水师的要求,代代相传并遵守!众人纷纷神情严肃地恭敬应下,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上边为他们水师制定的那些规则,既是为了保护那些底层将士,同时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
毕竟海上不仅风浪无眼,敌人的攻击也无差别,若上边看中那些财宝,让他们在海上四处征战敛财,他们这些中上层将领也将活得朝不保夕。
被他们剿灭的许多海盗伙,有不少都是奉命行事,过的就是那种生活,所以那些人往往都会更加凶残。
直到赵晋仁等人离京时,才收到太子答应他们的自行车,共有八辆,让水师众人惊喜不已,对宫里怀着万分感激的同时,迅速开始为使用权争执起来。
对于那些不知情的外人议论与揣测,以及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特意找机会说的挑唆之话,他们丝毫都没有放在心上不说,还将那些试图挑唆他们与上边离心的人,转头就给卖个干净。
如今收到这远超意外的八辆自行车,连赵晋仁在内的水师众将士都笑得合不拢嘴的同时,也能更加深刻的感受到上边对他们水师将士的信重与宠爱。
而宫里的正宁帝正在看一只由珍贵的紫金和宝石制作,非常精致的盒子中,所安放着的三颗颜色各异的宝石。
三颗宝石不仅个头大,颜色更是特别纯正,透明度和纯净度都超后,拿起来对着门外透进来的光线看,周身还透出绚丽夺目的异彩,可谓是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皇儿这不为物动的定力,为父真是不得不佩服啊,面对这种至宝,皇儿也能坚持罚他们去当普通兵丁,去接受最辛苦的陆军训练,说起这些,甚至连朕都忍不住怀疑皇儿是不是想敲打水师,对那赵晋仁心生忌惮了。
何殊抬头看了眼目光仍粘在宝石上的正宁帝,心中颇有些无语。
正因他们带回来的这些宝物实在贵重,儿臣才要更加严厉的惩罚他们,这才是最能让他们长记性,心中存敬畏的有效方式,要不然,只会给他们错误的信号,让他们认为,只要他们带回的财宝够珍贵,我们就能原谅他们所犯之错,从而失去分寸与顾忌。
这些人手下管理着数万人,随着安宁岛的出现,这个数字肯定还要扩增,一旦失了分寸与顾忌,势必需要付出大量人命做代价,所以她绝对不能放松与手软。
外人认为这次的处罚是宫里对水师的敲打,并不算错,不过这个敲打的目的所在,只有他们这些当事人自己最清楚。
双方之间绝对不存在某些人所揣测的忌惮和打压,更不存在隔阂、猜忌与不平。
第一百七十章大招录考试结束, 苏思茗与杨乐儿双双考中,杨乐儿考入司仪署,任奉礼史,虽然无品, 也是正经的礼部衙吏。
苏思茗考中从九品的国子监典籍, 算是有了正经的官身, 姐妹二人皆兴奋不已。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录取结果公示后,有人举报姐妹二人都曾是贱籍出身。
虽在十岁左右就已脱离贱籍, 但在前几年一直在江南的艺馆乐坊卖艺,都曾是在江南颇有名声的当红伶人。
这一消息传出,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许多人都对此大加质疑。
尤其是在姐妹二人即将入职的礼部,有些官员更是愤愤不平的当众表示,实在不堪与这等出身卑贱的伶人共事。
有些官员就此事去找何广成,大人, 女官入朝已为定例也就算了, 但也不能什么女子都招录吧?何况还是招入我们礼部,这……这负责审核的人, 都是怎么办事的?何广成老神在在地回问道,这二人现在是什么身份?现在倒是良民,可她们的风尘出身,是怎么也不抹不去的黑点啊。
黑点?生养她们之人, 可曾有违法犯纪?同乡邻里与当地府衙,为她们作保的证明文书可都齐全?被问到的官员摇头, 这倒没有, 文书也都齐全, 所以她们才能顺利混过报名审核流程,若非被人举报,我们至今都不知道她们竟有如此不堪的背景。
何广成这才看向对方,也就是国子监太常博士严昆辉。
既然如此,我们礼部为何不能招录她们?出身微末,非她们自身所愿,卖艺求生,乃是受生活所迫,能被录取,证明她们二人都没有自暴自弃,且是聪明好学上进之辈,我等不说表示尊重,还要因她们无法选择的出身经历而拒绝与打压对方,这是何道理?严昆辉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其他跟着一起过来的几位官员,也都被质反得有些心虚。
再没了之前七嘴八舌地吵嚷着,他们礼部不该招女官,尤其还是这么两位出身卑贱的女官的底气。
然而事情还没完,中午在礼部的食堂中,严昆辉正脸色阴沉地坐下准备吃饭,就见自己的对面突然多出一人。
严昆辉抬眼望去,就看到已坐到他对面的吴元杰正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
叨扰一下严兄,还请严兄莫要见怪,听说严兄近期有辞官归隐的想法,不知是真是假?提起这件事,严昆辉本就不好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加不快。
此前与他约定好,不惜以辞官相要挟,要求尚书大人取消录取那两个伶人出身女子的同僚们,现在都临阵倒戈。
现在只剩下他自己,严昆辉当然是提都不敢提,深恐上面顺势给批了,但是不敢提,也就意味着他此前当众放出去的话,现在变成自打自脸。
所以现在看到吴元杰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是真是假与吴兄何干?就不劳吴兄帮忙费心了。
吴元杰一拍桌子,态度十分热情地回道,有关、有关,实不相瞒,兄弟我早有换个位置的打算,可是天不遂人愿,一直等不到合适的机会,确定好严兄要辞官一事后,我要赶紧去向上官提出调职申请,以免被别人先下手为强。
听到这话,严昆辉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铁青,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还没真正提出辞官,就是为表态度时,当众说了那么一句,就已有人惦记上他的位置。
旁边竖耳听到这番对话的一些官员,瞬间生出警惕与防备,尤其是对鸿胪寺的人,他们真没想到,这鸿胪寺的人想要调职的心情竟然这么迫切。
严昆辉的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能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勉强回道。
恐要让吴兄失望了,在下已得尚书大人的训诫,认识到自身的错误,已经放弃辞官的打算。
说出这话的同时,严昆辉感到羞窘不已,可他知道,对于满心期待着他能赶紧腾位置的吴元杰而言,若不能将话说清楚,对方肯定还要纠缠。
吴元杰闻言,颇为遗憾地摇摇头道。
原来严兄已经改变主意了,真是可惜了,不过也不是没办法,严兄,要不这么着,我们可以向上官提出申请,互换一下职务,我去国子监,您调到鸿胪寺来,我们也算是各取所需,如何?在下一点都不介意同僚的出身,应当比严兄更适合国子监一些。
自己已经明确表示拒绝,对方不仅继续纠缠,还直接点出他的心病的做法,让严昆辉更加怒意丛生。
在下目前也没有调职的想法,吴兄还是去问问其他同僚吧。
说着,愤而站起身的严昆辉就端着食物径直离开这桌,去了距离甚远的一个偏僻角落落座。
看着对方愤然离开的背影,吴元杰露出一抹饶有深意的笑容,随后才开始低头用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正吃着,就见他的对面再次坐下一人,那人笑着摇摇头道。
尚书大人已表明态度,两位新进女官之事便成了定局,元杰兄又何必做这种得罪人之举?吴元杰直接做茫然状,得罪人?唐兄这是何意?在下只想为自己争取这个机会而已,严兄不同意就算了,应当算不上得罪他吧,唐兄肯定误会了,严兄肯定不是心胸狭隘的小气之人,肯定不至于为这等小事生在下的气。
看着对方的反应,唐姓官员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快速将餐盘中剩下的食物都吃干净后,扔下一句。
吃完之后,来趟本官的公房,本官有桩要事找你。
吴元杰应笑着应下后,看着对方大步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位‘唐兄’在礼部也就是个六品监事,直属尚书大人管辖。
平日里做人做事都低调,从没见他与部里的什么人走得特别近,与大家都有些疏离的关系。
有同僚在暗地里议论,对方肯定背后有大靠山,才能以空降的方式进入礼部,且在独来独往的情况下,过得较为自在,既没有遭到老人的排挤,也没有被上官指使得忙碌不堪。
在此之前,他与对方从没打过交道,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那种,他知道对方的存在,并不确定对方是否认识自己。
不过吴元杰现在可以确定了,对方显然是认识他,而且还了解过他,才会在两人首次说上话后,直接表明有要事找他。
怀着莫名有些忐忑与紧张的心情,来到唐监事坐值的公房,明明是来见同品阶的同僚,却让吴元杰生出来见上官的压力。
坐下吧,不用紧张。
吴元杰刚坐下,就有书吏上前为二人倒好茶水,然后关门退了出去,十分训练有素的样子。
多谢,不知唐监事邀在下过来,所为何事?唐监事喝了口茶后,才开口道。
请元杰大人过来,是想为元杰大人提供一个机会,元杰大人若无意,也不用勉强。
吴元杰闻言,心中忍不住犯嘀咕,对方在部里向来低调,怎么这会儿听着,对方似乎有拉他入伙的打算,这个猜测让他瞬间暗自警惕起来。
殊不知,他的这些极细微的情绪反应,都有被人家看在眼里。
安宁岛的消息,元杰大人可曾听说过?听到对方莫名将话题扯到朝廷新得了一座外海岛屿上,吴元杰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实话回道。
水师的赵大将军前些天上京之际,在下曾听人提起过几句,就是不确定真假。
唐监事点点头道,听说过就好,朝廷有意将安宁岛打建设成大安在外海的一个驻点,接下来,将会陆续往岛上迁居一批百姓,还会派遣各种工匠与官员建设安宁岛,那里未来不仅负责为水师与船队提供补给,还会成为大安与海外各国建交的一处重要驻点,不知元杰大人可有意?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的吴元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眼中也忍不住露出精光。
唐监事的意思,是朝廷有意派在下去安宁岛,担任验驻岛使者?唐监事点头道,若元杰大人有意,将会擢升元杰大人为正五品驻岛大使。
正五品?那可是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触及的高度。
吴元杰感到自己身上的热血都有些上涌,努力控制住自己恨不得立马表态的冲动。
这是鸿胪寺的事务,唐监事?唐监事很欣赏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仍能保持理智的反应。
常驻海外,毕竟是项苦差事,而且那边目前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这个是艰苦的重任,肯定要先征询元杰大人的个人意愿,你若愿意接受,不日便有任命下来,至于陈寺卿那边,自有本官负责与他说明情况,元杰大人不用担心。
吴元杰顿时满脸欣喜与感激拱手道,在下愿意,多谢唐监事的提携……未等他说完,唐监事迅速截他的话道。
本官可没有提携元杰大人的能力,是元杰大人的表现,被东宫贵人看在眼里,有意提携大人,才会将这个机会给你。
听说自己入了东宫贵人的眼,才能获得这场大机遇,吴元杰不禁一头雾水。
东宫中能称为贵人的,当然只有太子一人,可是那位太子据说一向深居宫中,外人根本没有机会见得真颜,包括他们这些没有资格上朝的京官。
可他清楚,唐监事既然这么说,这件事肯定是毋庸置疑,想来唐监事之所以能在部里享有这种略显超然的地位,应当也与对方背后的东宫贵人有关,上边的几位上官可能都心中有数。
离开唐监事的公房后,吴元杰尚有种自己仿佛是在做梦的感觉。
他此前故意去严昆辉面前说那番等着对方腾位置,以及申请调职的话,主要是因看不惯对方自命清高的嘴脸,才去膈应对方,毕竟他能肯定对方不会辞职,也不会答应调职。
认为鸿胪寺没前程,不愿按照上官的要求学习那些五花八门的内容者,都已想方设法的离开。
剩下还在坚持的这些,除了极少数的一部分人,是因既无门路,也无能力调离,大部分都是对部里安排的那些内容感兴趣,愿意学,愿意坚持的人。
吴元杰就属后者之一,虽然他也日常会与同僚们一起吐槽部里的艰辛生活,其实却是痛并快乐,他们都很希望看到鸿胪寺被派上大用场的一天,同时也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他曾日常羡慕那些达到考核要求,已经接到活干的同僚,虽然也曾听说海上环境的凶险,以及去那些环境复杂,战乱纷飞的岛国,所需面对的风险,吴元杰依旧很期待自己可以出海的那一天,可以早些到来。
如今机会终于来临,他当然不会拒绝,也不在意唐监事所说的那些艰辛,毕竟吴元杰心里清楚,有机会付出,才能有机会获得大回报。
只要他答应,就能直接官升两级,晋为五品大使,这种天赐良机,他当然不会放弃。
第一百七十一章接到吴元杰态度积极的应下去安宁岛当驻岛大使的反馈, 何殊很满意,看到随着这个消息附带的那段,对方在食堂膈应反对苏思茗二人进入礼部的官员的对话,更是忍不住失笑。
正宁帝见状, 好奇地拿过去看了一下, 也忍不住笑着摇头。
这个吴元杰还真有点儿意思, 难怪你见他一次,就看中他了,确实是你会喜欢的风格。
嗯, 是个挺有想法的人,希望他能继续保持。
正宁帝点头, 想到这段对话背后牵涉到的那桩争议, 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先帝朝时,那些大臣动辄就喜欢拿辞官或请假之举,逼先帝答应一些他们的奏议,最后也往往都是以先帝妥协了事, 辞了官的也会被重新请回来, 朝堂离了官员难以维持,耽误国家大事, 还是皇儿有主意。
如今的朝堂风向大变,他们不惧那些官员辞职,因为人才储备充足,某些人腾出位置, 随时都能换上更适合的人,根本不存在离了谁, 朝堂难以维系的情况。
那些官员也都变得十分看重自己的官位, 再不敢像从前那样, 为达成某些目标,不时便拿自己的性命与官位做要挟。
说到底,还是那些官员都擅长见风使舵,知道现在当家做主的人根本不在意他们的要挟,得不偿失,自己就主动消停了。
说起这些,何殊也忍不住对先帝朝的一些荒唐事嗤之以笑。
他们若真有骨气,在先帝示意人篡改那些历史时,就该站出来,在这等误国误民,遗祸后世的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没有拿出真本事劝阻先帝,只在某些事情上纠缠,摆出他们都忠心为国、大义凛然的模样,实则都是一肚子的心思盘算,儿臣总有一天要将……虽然何殊适时打住,没将自己的打算全都说出来,正宁帝也能明白她的意思,无外乎就是将先帝朝的那些大臣干的事,都一桩桩地给他们如实的抖出来,是非功过留给后人评说。
对于这件事,何殊早已着手让人准备,毕竟先帝朝的人与事过去的还不久,还有不少知情人在世,宫里也隐秘的记录了不少。
正宁帝对此也无异议,自打知道某位备受推崇的贤臣,一方面标榜自己寒门出身,从而引得许多同类出身的官员追随,另一边只重点提拔重用投靠他的门生,与门生们一起大肆贪敛,低价并购大批土地的真面目,他也认为有必要这样做。
唉,历朝历代都少不了那种人,不过是轻重程度不一而已,到了我们这正宁朝,也同样少不了,只是我们没给那些人留下可兴风作浪的机会而已,先不说这些了,看到这上边提到国子监,倒是提醒了朕,皇儿打算接下来要如何利用国子监?自从前任国子监杨承功辞去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后,不再招新,还拿出较真的态度,将那些违规乱纪,或是考试成绩太过不堪入目的监生相继开除。
京中那些王公大臣虽然不满,也只得将自家那些没出息的孩子都领了回去,如今的国子监在京中的地位,说是名存实亡也不为过。
新上任国子监祭酒孙树宗,更是低调得很,上任的这一两年,在朝堂上当个隐形人,谁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
孙树宗这个人也很有意思,他已经按照儿臣的指示,带着人将我们需要的那些内容都整理成文,被抽调过去负责整理及编撰相关书籍的官员,都是现成的教谕,以后的国子监,就负责给官员们教授思想品德课与体力劳动课吧,每位官员在升迁前,都要接受思想品德与体力劳动的再教育和考核。
正宁帝闻言,默默地端起茶杯喝茶,他没想到太子如此凶残,直接祭出这招。
几乎可以想象,对于那些官员而言,以后的每次升迁,都相当于是在渡难关,让人喜忧参半。
不用心学习并认同太子为他们准备的那些思想观念,不去好好干活,亲身体验劳作的不易,也就是百姓的不易,就升不了官。
何殊当然不可能在当前这个时代宣扬什么人人平等的观念,虽然她一直有在致力于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做一些推进工作。
她只是让人从这个时空中的大批典籍中,抽取出她需要的一些内容,让人对其加以整理,并重新编撰,最终形成她所需要的内容。
核心思想就是民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官就要为民谋福祉,国家的财富要做到取之于民、用于民,摒弃过去的王朝所奉行的那种愚民、疲民政策,还有就是强调一些原则性法规法纪等。
何殊此前还有些担心,她所推行的这种强民思想与全民教育方针,会不会给大安王朝埋下隐患,从而提前断送掉何氏天下。
可是随着她连做那三场让她无法不印象深刻的梦,知道在原本的‘书’中,大安王朝本已走到了末路,对于她现在所推行的这些新政,宣扬这些新思想,可谓是毫无心理负担。
因为再怎么说,她所做的这些,只会延长大安王朝的统治寿命,不至于会将大安带到‘书’中那等凄惨境地。
而她所做的这些若能取得成效,无论大安王朝未来将如何,至少能让老百姓们多些对抗各种天灾人祸的能力,不至于像‘书’中所展现出得景象般,毫无反抗之力的在苦海沉沦,无力挣扎。
孙树宗是个外圆内方的人,因某些理念方面的冲突,他在先帝朝时愤而辞官。
不是要挟先帝要答应或打消某个决议的那种,而是因为无法做到兼济天下,便选择独善自身的那种辞官。
通过建言箱接到他想重新出仕的自荐,收到暗卫对他的调查结果,确定这位的情况后,何殊就将他安排到国子监,让他先调查了解国子监的内部情况。
在国子监的上任主官辞官后,就将他提了上来。
国子监是朝廷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何殊当然不会一直将其弃置,但她想要改变国子监的传统功能,肯定需要一个过渡。
如今已到了合适的时机,是时候让全新的国子监以新形象出现在大安,正宁十四年的这批新科进士与通过大招录考入的官吏,都将是国子监的首批学生。
已经在积极地等着调令的吴元杰,也将会是其中之一。
接到何昌逸夫妻申请外放文书,何殊并不觉得意外,不是安于享乐,一心谋权势的官员,都会存有造福一方的志向。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得知何昌逸主动申请外放时,正宁帝既觉得欣慰,同时也感到有些不舍。
这孩子可真是的,留在京里多好,竟然主动申请要外放,去了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处处不便,有什么好的。
何殊知道他的心情,毕竟他爹亲侄子与侄孙虽多不胜数,但他最欣赏何昌逸这个侄子,与其打交道也最多,这种感情自然与其他人不同,笑着劝慰道。
年轻人有志向,是件好事,京官当得越久,越容易浮,也容易被京中的繁华与功名富贵迷住心和眼,无视百姓疾苦。
正宁帝深有感触的点头,说得也是,朕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昌逸逐渐变成那种官员,让人失望,就这么着吧,你要看着给他挑个合适的地方。
父皇放心,儿臣心中已有想法,肯定会给他们指个合适的去处。
接到赴任新职前,需要先去国子监接受至少为期一个月的培训通知时,所有新晋、升迁与调职的官员,都有些懵。
在他们的印象中,国子监前几年一直是那些王公大臣家的纨绔子弟聚集地,近两年甚至还落得个无事可做的窘境,类似已经无事可做多年的鸿胪寺。
结果现在竟将他们这些官员都送过去接受再教育,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听说考核不达标,就要继续学,让所有人都对这件事不敢掉以轻心。
相公此前也没听说过这个消息?孟青竹自己因为职务方面的原因,与部里的同僚们都接触不多,去御书房走动的机会也相对较少。
何昌逸摇摇头道,没有,部里与国子监那边没有任何往来,那边新上任的祭酒大人,据说是先帝朝的翰林院学士出身,在先帝朝辞官归隐,却又在四年前,通过建言箱的途径重新出仕,进入国子监后,素来低调。
此前的国子监是因变得一团糟,不复往日的地位与荣耀,让人痛心遗憾之余,有意无意地对其选择无视。
新任祭酒大人上位后,似乎是有意低调,一直在内部整顿国子监,不仅将那些混日子的王公大臣子弟都相继赶回家,还开革了相当一批贪赃枉法,包庇欺凌同窗者的官吏。
却始终没有透露出对外重新招生的意向,着实让人看不出它的打算。
如今突然关系到他们自己身上,让人不得不开始重新关注国子监,总有种事情不那么简单的感觉。
沈素月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记得这任祭酒大人上任时,好像从各部借调了一批官员去国子监,是陛下亲批的,我们部里也被抽调走三位大人。
因其中一人是带过她的上官,所以沈素月对此印象较深。
还有这种事?不过听说祭酒大人上任后,整顿过国子监,会其它衙门抽调人手,不对,弟妹说的是借调?沈素月点头,当时只是借调,一直到前几天,才确定将那三人正式调入国子监,好像还都升了品级。
国子监开革出一批官员后,从其它各部调人过去补足定员,是正常操作。
但是像这般先以借调的名义将人叫过去干活,等到国子监现在真要有活干了,才正式将人调过去,这里面的操作,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算了,不想那么多,我们只需做好参加学习与考核的准备就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与此同时, 礼部尚书何广成正在跟正宁抱怨。
陛下,国子监毕竟是我们礼部下属衙门,这么大的事,老臣却在事前没有听到一丝风声, 这……不合适吧?不合适只是委婉的说法, 被人当面问起, 他这个礼部尚书却对所有官员培训之事,一问三不知时的心情,实在太过一言难尽了些。
吏部尚书最能理解何广成的心情, 因为他也算是当事者之一。
就算今上登基后,经常会亲自出手安排官员的任免事宜, 但是具体的任免程序, 依旧需要由他们吏部负责。
结果皇上突然直接下令,让新晋、调职、升迁的官员,都需去国子监接受什么培训,被人问到面前, 才发现他们吏部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陛下, 老臣认为,既然国子监已改变原先的职责, 今后将会负责为官吏做职前培训,继续留在礼部,就不太合适了,还请陛下发明旨, 将国子监归入吏部属下。
何广成再顾不上纠结于自己身为礼部老大,竟然不知道下属部门都在做些什么的事, 直接对试图虎口夺食的吏部尚书怒目而视。
昌济尚书好生无礼, 国子监自古以来, 都归属我礼部,哪有归入吏部的道理?吏部尚书邹昌济理直气壮的回道,广成尚书应当明白今时不同往日的道理,以前是不合适,可是现在的国子监需要教授的学生,将是朝野上下的官员,官员的任免与考评,皆是我吏部的分内之事,岂能由你们礼部把持,此乃大不妥!两人现在已经完全忘了,他们最初只想知道那国子监到底在干什么,培训什么内容,顺便为蒙在鼓时的自己不平而已。
结果重点突然歪到国子监今后的归属权上,两人带着各自的手下,差点当朝大打出手,完全忘了最初的目的。
而本质上,他们所争的都是权势而已,正宁帝当然知道这群人的想法。
所以他任由双方引经据典的争了一段时间,等到双方在其他大臣的劝说下,情绪稍微冷静下来后,才开口道。
国子监目前的情况有些特殊,暂由东宫直接管理,至于国子监将会为官员们培训的内容,朕认为,诸位卿家也很有必要学习一下,特意为大家都准备了一份,你们可以带回去用心研读一番。
随着正宁帝的话音落下,随之就有内侍与宫女们端着摆着一摞摞新书的托盘进入殿内,逐一分发给众文武大臣。
之前忙着看礼部与吏部热闹的武将与王公勋贵们拿到书籍,都有些不明状况,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还有自己的份。
看到每人两本的书都分发到位后,正宁帝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太子亲自组织人手,结合圣贤们的言行思想,所编撰出的两本书,思想道德教育和大安官员行为准则,希望诸位爱卿都能定期上交各自对书中内容的理解,以及从书中所受到的启发。
听到这话,朝堂上的王公大臣们都有些错愕,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活了大半辈子后,现在竟然要面临皇上为他们布置的作业。
可是捧着御赐的两本书,谁也不敢质疑什么,只能恭敬地应下。
礼部与吏部的官员们也顾不上再争国子监的归属权问题,心中都很迫切地想要知道书中到底写着什么内容。
回到御书房后,想起礼部和吏部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开始就国子监的归属权起争执,吵得不可开交的场景,摇头叹气道。
这些人哪,真是让人不知怎么说,此前的国子监一团糟时,这些人因为不想出面得罪人,就能眼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视若无睹,不愿站出来处理,如今一发现国子监的地位变得今非昔比,就立刻跳出来了。
何殊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见惯不怪地随口回道。
他们都精明着呢,知道将要负责官员培训与考核任务的国子监,地位与影响力都会得到极大提升,吏部肯定想要将之掌握在自己手中,礼部哪怕是为了维护自家的颜面,也不会愿意看到国子监的管理权旁落,不过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焕然一新的国子监,不可能再交到他们手中。
正宁帝随后些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一定要再次加强安全防卫,真担心有些人在明面上斗不过我们,便在暗地里动手脚,咱们干得可都是挖他们墙角的事,这次肯定是连宗室都对我们有意见。
何殊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某些被惹急了的人,嘴里忠君爱国,背地里能干出怎样不忠不义地勾当,她老爹的担心不无道理。
父皇考虑得是,儿臣肯定会安排下去,不会给那些人留下可乘之机。
若说科举是挖了曾经的那些士族门阀的墙角,她如今所做的这些,相当于是在挖靠科举崛起的这批士绅大族这一群体的墙角,而且是连宗室在内。
在这些有钱有势,占据着大量土地的群体中,当然也存在一些宽仁之士。
那些愿意怜悯那些贫苦百姓,不残苛的剥削百姓,对他们的佃户宽仁大方,愿意让百姓生活得好些的人,就算百姓开智、变强,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真正会受到严重影响的是,将是那些仗着百姓为求得生存而变得麻木、任劳任怨,任其驱使的人。
而皇权与宗室所面临的更多地将是潜在危机,其实只要想开些,就能发现,朝代更迭才是正常现象。
与其怕老百姓变聪明、变富、变强后,会对皇权产生威胁,便重用、扶植那些权臣势力,最后失控,导致王朝覆灭。
还不如直接让百姓受利,少了‘中间商’赚差价,可以造福更多值得的人。
至于宗室那边,父皇也不用担心,有意见就让他们出海,出海后,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选择留在大安,就要听我们的,不管我们做这一切的最后结果如何,都必须要做。
随着瑞王已在慕府岛站稳脚跟,庆王等人顺利出海,大安也在外海多了一处地盘,何殊也懒得再遮遮掩掩。
只要不在明面上大张旗鼓地做,给人留下话柄,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道理,大家都懂。
看到上边发给了他们的两本书中内容后,不仅何广成与邹昌济,其他文武大臣也都明白了这其中的意义。
上边这是要给他们这些官员立规,从思想到言行方面彻底立规,不管是这是皇帝本人的手笔,还是真就只是太子的意思,他们都只能选择服从。
而且皇上在决定做这件事情时,完全没有与他们这些朝堂重臣商量的事实,所展现出来的强势态度,也无疑是在告诉他们,这件事没有可商量余地,他们只能接受。
即便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甚至关系到大安未来前程的大事。
可是任凭有些人领到书后,彻夜钻研,也找不出可以光明正大的驳斥书中内容的切入点。
因为正像皇上所言,书中从始至终都贯彻圣贤之言,举的也都是多年以来,一直受人推崇的案例,人家只是对那些内容进行重新诠释而已。
绝大多数人看到书中内容,可能都会表示推崇,甚至会感到热血沸腾,可是久经宦场的人,却能看出两本书所能产生的威力,书中所宣扬的那些思想,能让他们感受到巨大的潜在威胁。
何广成也是感受十分深刻的一位,因为他既是权臣,也是宗室,更清楚一旦书中所宣扬那些思想成为所有官员们必须奉行的主流思想,同时也成为大安读书人从小就需学习并接受的思想,可能会为大安的以后带来怎样的变化。
对于中底层老百而言,肯定是件好事,但是对于那些世家大族势力,乃至对皇族宗室而言,就未必是好事了。
皇帝、太子与皇族宗室对大安的统治权,将面临的威胁与压力最大,可这就是皇上的意思,也是太子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们宁愿冒着何氏皇权强大起来的百姓们颠覆的风险,也要推行强民、富民政策,也要实施全民教育,摒弃历朝历代的愚民、弱民政策。
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创举,何广成不明白当今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与魄力,也不知道现任皇帝与下一任继承者,将会把大安带到怎样的未来。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看完两本书中的内容后,连他这种历经无数大风大浪的宦场老手,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些年少时曾有过的热血上涌之感。
尤其是对书中那句‘大安领土必须要保持统一与完整,所有胆敢侵犯大安疆域,试图破坏大安统一、和平、安定大局者,皆全民公敌、罪不容赦!’书中内容让何广成这种人,都不免会受到影响,对于国子监迎来的首批官员们而言,看到书中的内容,听到教谕们的讲解,更是极受触动。
甚至可以说是有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感觉,所以他们都学得十分用心尽力。
接到这些反馈,何殊十分满意,这些还没来得及变成官场老油子的官员,都是火种,也是传承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在最新一期邸报上看到原平公主被褫夺封号, 送往皇家别院圈禁的消息时,三公主正与二公主在一起。
相较于其他人只是议论几句当今皇上确实赏罚公正,连自家女儿犯错,也绝不包庇纵容不同, 两人都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以父皇的脾气, 怎么可能会对老四处以如此严厉的重罚?在二公主看来, 四公主的生母虽然死得不冤,也成功成了四公主的护身符,与三公主的情况类似, 正宁帝对这两个生母早丧的女儿,都会格外关爱一些。
担心她们会因没有生母的照顾而被人怠慢, 这也是四公主能活得格外骄纵、我行我素, 三公主不仅没有养成胆小怯懦的性格,还能顺利出仕的主要原因。
因为纵然失去生母,可是她们的父亲给了她们充足的底气与依仗。
三公主虽然同样感到震惊,但她十分肯定的说道。
二姐不要又怀疑这是太子的手笔, 太子对我们这些姐妹向来宽容大度, 就算老四过分了些,只要她没违法犯纪, 以太子脾气,肯定都能包涵,顶多……也就是不管不问而已,不至于让老四受这等处罚, 肯定是老四又干了什么,让父皇都觉得忍无可忍的糊涂事。
上次回京, 听说四公主都不知道打听一下, 就冲进宫求皇上为她与何昌逸赐婚的荒唐事, 她就觉得四公主有些无可救药,长了个脑子长时间不用,就废了。
二公主不满的瞪了三公主一眼,是你想太多,我就是想要表达一下自己对这个消息的震惊,怎么就怀疑太子了?你跟大姐一样,对有些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就揣着明白装糊涂,显得就我心眼多,特别针对太子似的。
三公主赔着笑安抚道,二姐想多了,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提醒一下二姐,以太子的性格,肯定不会在如何处理老四的事情上做什么,父皇可比我们所有人都了解太子,他们父子之间,完全没必要因为老四起嫌隙。
想想生下来就被她们老爹亲自抱走抚养,父子之情最深厚不过的二人,二公主点点头道。
所以我才没有往太子身上想,就是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过突然而已,虽说平日里不怎么对付,现在听说老四落得这个下场,就算知道她肯定不冤,这心里也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唉!三公主也叹了口气,她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同样生母早逝,在她生母的死,与对方的生母脱不干系的情况下,两人注定不可能成为感情好的姐妹。
她在皇后膝下长大,从小所享受的待遇跟嫡出没两样,还同对方一样拥有她们父亲会偏心几分的关爱,四公主对她既存有防备心理,还存在一些嫉恨与敌意,与她争宠,总想压她一头。
可是皇上、皇后处事公正,身边人也都尽量管束着她们,所以两人倒也没有多少直接对上的机会,并未结下什么大仇。
如今知道对方受罚,三公主也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想法。
希望她通过这次的教训,能长些记性吧,能认识到这世上没人欠她的,再深的感情,都有被消磨殆尽的一日,父皇圈禁她,应该也是为了保护她,以免她再犯下更严重的错误,太子可不会……虽然三公主及时住口,二公主也能猜出对方的未尽之言,一脸‘果然如此’神情,不过她也没有纠住这个事情不放的想法。
算了,不说这些了,反正我们离得远,听说京里好些位重臣都得了自行车,宫里除了母后,年后已有几位娘娘和妹妹相继买到自行车,我们是不是也该争取一下要要?倒是可以利用身份争取一辆免费的,我和大姐就算花钱买,估计也要排到最后面。
说到自行车,三公主也迅速来了兴致。
听说自行车的产量很少,那些京官还不够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临到我呢,有那等的时间,我宁愿跟你们一样,排队花钱买,我也是公主,应该也有买的资格吧?二公主凑到她面前,神神秘秘的说道。
京里确实不够分,不过听说水师前段时间回京,虽然挨了处罚,却也被赏了几辆自行车,大姐夫听说这个消息后,最近正忙着上奏表申请回京述职。
三公主立刻看着对方,二姐夫肯定也有打算吧?二公主笑着点点头,别人都有了,就我们没有,肯定有些遗憾,所以我们也想争取一下,你二姐夫最近可忙着呢,就想多抓几个敢中饱私囊的家伙,带着功劳回去,肯定要好说话些。
想想自己任期三年,到如今刚过去一半,无诏不得擅自入京,三公主遗憾的叹了口气。
我回头就给母后写封信,请她帮我排个队,花钱的应该比免费的要快些,只能等了。
前些天在路上遇见奉诏进京的乐贤居士,你二姐夫向来仰慕人家,就请对方一起聚了一下,听说宫里早在去年,就为有意给他调职,却被他婉拒,不知他这次进京,将会被调往哪里。
三公主想了下自己知道的一些信息,摇摇头道。
他本是四品知府,这几年将临海府打理得很好,这次升职,至少也是从三品,这个品阶的位置,从来都是还没空出来,就已被人盯上,不过父皇和太子既然愿意用他,肯定准备得有安置对方的位置。
她虽受到朝堂上的那些大臣的排挤,若她自己愿意留在京中,朝堂上肯定也少不了她的位置,所以三公主对此还算有经验。
我听他在言语之间,对水师刚为朝廷打下的那座岛挺感兴趣,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三公主想了一下,发现杜乐贤不仅有治理地方的能力,与水师和船队上下也都很熟悉,优势确实挺大。
可是他的年龄,好像有些大了吧?二公主却道,大什么啊,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杜先生看着红光满面,身体健壮着呢,看得出来,他也是位真心想为朝廷与百姓多做事的人,实在令人钦佩,蹉跎那么多年,现在正满怀雄心壮志,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写信给父皇和太子,告诉他们这件事,却又担心会适得其反。
反而坏了乐贤居士的好事,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弟,二公主自觉对太子的了解,还不如三公主,所以想要听听对方的建议。
我建议二姐不要过问这件事,据我所知,那杜先生是位性格疏朗开阔之士,他有自己的想法,肯定会主动跟父皇和太子说,不需我们多事。
最重要的是,三公主更清楚在这种重要人事任命上,连她们的父皇都插不上话,更别说她们这些姐妹。
太子的原则从来都很清晰明白,在私事上,他会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关照她们这些姐妹。
但在公事上,除非她们确实拥有相应的见识和能力,要不然,对方绝对不会给她们留下可以指手划脚的机会。
好吧,听你的,我不多事,我也不是喜欢多事的人,就是正好遇上了,才会生出这个想法,希望杜先生此次进京能如愿吧,若能将那安宁岛打理好,且不说这里面的功劳之大,杜先生肯定还能青史留名,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你就没有想法?虽然心中对那海外世界难免有些向往,但是三公主还是态度坚定的摇摇头。
我还是更适合当巡按监察史,治理地方,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没有主政一方的经验,很难做得好这件事,尤其是那安宁岛目前尚是荒芜之地,需要从头开始规划、建设与治理,十分艰难。
杜乐贤想去安宁岛,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迎难而上,不仅二公主敬重对方的人品才华,三公主也很钦佩对方这种的勇气与担当。
何殊也很欣赏杜乐贤的这番壮志,去岁召他进京述职,对方写了一份言辞恳切的陈情奏疏,婉拒了上面打算为他升职的好意。
时隔不到一年,对方就改变主意,固然有对方在接到去年传召后,知道自己迟早会离开,已经做好离开准备的原因,也有他可能相中某个位置的原因。
此刻听到对方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一定会不负圣望,会带人将安宁岛建设好并治理好,何殊并不觉得意外。
有杜卿家在临海府治理地方的功绩在前,孤与父皇也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只是那安宁岛距离大安距离遥远,海上来回实在不便,而乐贤大人却是我们大安难得的人才,孤实在担心这里边的风险。
杜乐贤态度坚定的回道,殿下不用担心,微臣在临海府的这些年,没少乘船,也曾跟随水师与船队的人学过一些外邦语言,就算不进行适应训练,微臣也有信心能适应海上与外海岛屿上的生活。
知道对方已经顺便学了几门外邦语言,何殊对此表示,真正天赋异禀之士,确实是生来让人敬仰的,别人羡慕不来。
对于出海的流程,除了水师与船队的人,还真没人能比这位更熟悉,何殊见他的态度如此积极和坚定,对自己如此有信心,只得表示同意。
随后便将对方安排到国子监接受培训,顺便让他熟悉一下将会一起前往安宁岛的其他官员,除吴元杰这个驻岛外交大使外,还有相当于一整套班子的官吏与工匠等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杜乐贤奉诏入京述职后, 被晋升为正三品驻安宁岛道台,进入国子监接受培训的消息传开,迅速在京中引起一片哗然。
虽然水师进京时,宫里公开了水师在海外剿灭海盗时, 顺便占下一岛, 被命名为安宁岛的事。
但是随着进京请罪的水师将领们被重罚的消息传出, 这件事也就变得不再那么惹人注目。
毕竟朝廷若真重视水师占下的那座岛,犒赏水师,给水师表功还来不及, 又怎么会在人家献了岛的同时,再次献上大批财宝的情况下, 重罚那些水师将领呢。
虽然都知道朝廷抽派一批官吏进入国子监接受培训的事, 但是外人并不知道那批据说将要升官或是调职的官吏,都是在私下里答应了朝廷的安排,愿意去安宁岛的人。
直到杜乐贤的出现,以堪称传奇的经历和身份, 成功复出后, 做了近五年的知府,再次一步登天, 直接晋升为正三品驻外道台,成为安宁岛的首任执政官。
众人这才意识到,上边并非对安宁岛不重视,而是尤为重视, 才会直接为那座此前只是海盗老巢的海岛,配置一位三品大员。
谁都知道, 这还只是初期, 官员的配置也都是临时的, 等到那安宁岛的情况彻底安稳下来后,初期的这批官员势必能够原地升迁。
哪怕知道出海不易有风险,可是看到这种情况,京中无数官员的心思都活动起来,迅速行动起来,想为自己争取可以去安宁岛镀金的机会。
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上边不仅已将派往安宁岛的官员名单给安排好,连将要出海的一批工匠也都已选好,所有被选中的官吏,至少都能直接官升一级。
吏部尚书邹昌济哭丧着脸来见正宁帝,陛下,如此重要的事,竟然没有知会我们吏部一声,这也太不合适了吧?正宁帝神色平静的回道,为何不知会你们,你们心里没数吗?安宁岛事关重大,又远在海外,在这个人选问题上,务必要慎重,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吏部掌握着朝廷官员的任免与考核大权,历来都是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关键部门,这个邹昌济是个相对还算本分的人,可他的那些的手下背后的成分,就有些复杂了。
邹昌济当然很清楚自家的情况,可是身为吏部尚书,再次让上面略过他,直接决定如此重要,牵涉官吏人数如此多的安排,他这老脸着实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搁。
虽说在这件事情上,太子干的确实有些不厚道,甚至不合规,但是正宁帝并不同情这位吏部尚书。
占据如此高位还本分,不仅透露出他的手段与魄力有缺的事实,同时也是对方做事圆滑,各方都不愿得罪的表现。
要将安宁岛彻底打造为大安的属地,建设成大安一省的消息提前传开,哪怕是趟苦差,也将有得是争破头想要去岛上的人。
因为在一个地域辽阔,资源丰富却未经正式开发,还天高皇帝远的海岛上,可操作空间实在太大了,绝对是块无数人眼里的大肥肉。
听到皇上毫不留情面的话,邹昌济顿时气虚起来,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
陛下,老臣以为,那安宁岛毕竟是个荒芜之地,据说岛上还有不少原住民,势必会难以教化,我们大安应当多派些官吏前去治理,并宣扬圣人之训。
正宁帝当然知道对方是在打什么主意,知道上面既然已经拟定人选,肯定不会同意撤换,就想多要些名额。
可是大安的人口本就不富足,就算现在已从各省府抽出一批家无恒产,生活难以为继,自愿答应迁居到海外恳荒,从而获得免费田地的贫困百姓,这个人数也是有限的。
毕竟更多的百姓就算生活贫困,也抱着故土难离,不愿去海外冒险的想法,朝廷也不可能勉强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初期人口规模有限的海岛,前些年的首要目标搞建设、恳荒,派那么多的官吏去,能治理什么,只是浪费人力而已。
暂先不必了,现在就考虑安宁岛上的治理教化问题,为时尚早,毕竟目前还不能确定岛上具体情况,将来到底是要建省还是建府,都有待商榷。
将吏部尚书打发走后,没隔两天,正宁帝又迎来户部尚书柯文青。
陛下,我们大安本就地广人稀,很缺壮劳力啊,怎能一下抽走近十万人丁呢?十万人口相当于是大安三五个县城的人口规模,就算朝廷取消的人头税,这十万人都是在大安上无片瓦下无寸地的赤贫人员,可是他们留在大安,就是大安的劳力,能为大安种地增产。
去了那距离大安数千里之外的荒岛,他们户部可不一定能有机会收税。
对正宁帝而言,这些天不管是上朝的时候,还是下朝之后,见到的人总是张口就与他说安宁岛的人事问题,这心中着实有些烦躁。
答应迁到海外的那些百姓,都是在大安终日劳作,却始终衣食无着之人,让他们去了海外开荒,至少能让他们劳有所得,从而获得温饱,过上人该过的日子,如何不能?虽然听出正宁帝的不悦,也知道皇上为何不悦,柯文青还是努力争取道。
陛下英明睿智,这些年相继实施了许多惠民之政,只要时间久些,自能改变那些底层百姓的极贫状态,就算要往海外迁民,迁个三五万也就行了,何必一次迁去这么多呢?这些人去了那岛上,这前期所需投入,也很惊人哪。
正宁帝知道对方所说的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但他早得了何殊的嘱咐,态度当然很坚持。
这些百姓留下在大安,没有土地、房屋,只能靠租佃别人的土地,或是为人做工,勉强求生,朝廷实施的那些惠政,也很难惠济到他们身上,就算前期投入些人力物力,多迁些人过去,将安宁岛早日建设好,于国于民皆有利,柯卿家就不要再说了。
眼看皇上的态度十分坚定,柯文青也只好无奈的叹息着退下,皇上所说的这些现象,他身为户部尚书,心里都很清楚。
只是一想到即将离开大安,此去可能一去不返的近十万人口,他实在很心痛。
这些年下来,他也通过东宫产业所做的一些事,隐隐意识到一些人口经济的道理,隐约明白上面表现出对人命特别珍视的缘由。
这些人不仅可以通过种地的方式为朝廷增收,还可以通过干活达到这个目标。
因为干活本身也会产生价值,能让人从中赚取劳工报酬,赚来的这些钱都需花在吃穿上,有花费就有机会给朝廷增加税收。
知道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相继铩羽而归,兵部尚书看着桌上那些,由各地驻军将领相继呈上来的调兵书函,直接干脆利落的盖印。
看得出来,上面这是铁了心要做成这桩大事,最重要的是,上边没有征询过他们的意思,却与被调迁的那些当事人已达成默契,他去抱怨、阻止,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等到将迁民、调军、派官吏工匠的事情都彻底落实下来后,正宁帝松了口气的同时,还忍不住有些担忧。
皇儿,这么重要的一件大事,就这么被我们直接决定了,会不会有些过分?何殊不以为意的回道,过分就过分吧,最重要的是结果,相较于我们能够实现的目标,这么做所带来的一些非议,不足为虑,就算得罪了他们,我们怕吗?正宁帝摇摇头,那肯定是不怕的,若怕了,就要受制于人。
虽因性格原因,不擅长那些明争暗斗,但是通过这些年的旁观,正宁帝也能发现,他们所展现出的某些态度越强势,他们越忌惮,只敢在私下里搞些小动作,不敢在明面上做什么。
就算他们对那些人都百依百顺,那些人依旧会不知足,不仅在私下里的搞小动作,明面上则会更加肆无忌惮。
在‘书’中的正宁帝与太子的经历和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这让何殊十分庆幸,幸亏她这辈子从最初起,就没抱着某些不切实际的天真想法,给那些人留下可乘之机。
当然过分肯定是多少有些,毕竟遇到任何事情,先各种商议,上边商议出结果后,下边各部再进行进一步的探讨。
探讨出结果后,再将政令传达下去,再经过相关各衙门的层层商议,才是办这种大事的常规操作。
如何殊这般直接略过中间的流程,以她爹的名义全权做主,派人在私下里联系人,在短时间内,就不动声色的办成这件事的操作,很有些不给那些王公大臣们面子。
也确实不合规矩,说到底,还是仗着自身占据主导权的统治地位,才能如此强势的做成这件事。
但是何殊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她需要首批前往安宁岛的人,从官吏、将士到工匠,背景成分都相对较为简单,对大安有着极大的认同与忠诚感。
因为他们这些人是首批迁居到安宁岛的人,在安宁岛远离大安的情况下,只有当这批当奠基人的传承人可靠,对大安怀有归属感,才能确保发展起来的安宁岛下一代,仍会坚定的以大安人自居,认同自己的祖国与文化。
按照常规流程走,不仅需要耽误更长的时间,也容易让有心之人钻空子。
这安宁岛是真正属于大安的地盘,现已成为大安版图中的一部分,何殊不可能同意拿它去成全别人的野心,也就不愿给任何势力留下机会。
第一百七十五章作为连何殊不得不佩服的学神, 国子监所培训的三门课,对杜乐贤而言,都不成问题,包括体力劳动在内。
毕竟他在听泉山中隐居的那十来年, 下田种地的活, 他都没少做, 哪怕已重新出仕,各种体力劳动的手艺也没落下。
因此,比起同期接受培训的官吏, 他虽去得最晚,却能在首批考核中, 以最优秀的成绩顺利通过考核。
他的优秀表现让人有目共睹, 不得不敬服,绝对不存在因他是本期培训学员中品级最高的一位,就被国子监的□□们放松要求的质疑。
直到他顺利拿到结业证后,才与时任国子临祭酒的孙树宗见面。
虽然早知乐贤兄必有今日这一天, 怎料世事蹉跎, 一直等到你我皆近花甲之年,方能得偿所愿, 实在令人唏嘘!知道故人这是在为他的际遇感到遗憾与伤感,杜乐贤却洒脱地笑着为对方斟酒道。
愚兄纵然白首亦不移初志,如今能有机会施展平生志向,实乃你我之幸, 树宗贤弟应为你我兄弟的今日感到高兴,只要被世事蹉跎的那些年, 我们也没有虚度, 就好。
孙树宗笑着点头, 乐贤兄确实没有虚度,如今厚积薄发,实在可喜可贺。
连三公主当年都被京里这些人给排挤出京,杜乐贤却有机会虎口夺食,在朝堂上的那些大势力都反应过来时,先一步拿到可执掌一岛的大机缘,成为相当于封疆大吏的存在。
从中不难看出上面对杜乐贤的信任和重要,说是简在帝心也不为过,让人羡慕,毕竟现在谁都知道当今有多难讨好,连孙树宗在内。
他本以为自己能有机会重新出仕,是他当初动了点心机,投其所好写的那篇文章起了大作用,让当今想起了往日的情分,才会给他机会。
结果重新复仕后的这几年,他已隐约意识到,事情可能完全不像是他所以为的那样。
杜乐贤没有谦虚,心中对此也颇为感慨。
是啊,事实证明,只要我们自己没有自暴自弃,命运也不会抛弃我们,所以树宗贤弟也能成为深受圣上信重的国子监祭酒大人。
两人笑着举杯共饮,孙树宗没有跟对方解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执行那位虽然年少,却极有想法的太子的思想意志。
因为有些事情他就算有所猜测,也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这位昔日的至交好友。
两人聊起昔日的过往,不免提及一些共同的故友。
当年若非有白兄再三鼓励,我可能会在听泉山中终老生,断不会有今日,可惜一别多年,如今出海在即,连与白兄当面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杜乐贤此前不曾对人提及,他其实是在好友帮忙推荐串联的情况下,在听泉山中见过后来的九门提督崔景怀,才得到重新出仕的机会。
这次上京述职,进宫面圣时,才意识到自己当年能够重新出仕,固然与愿意给他一个机会的崔景怀有关,但关系不算太大,关系最大的是崔景怀的‘外甥’,当今太子殿下。
虽然已有五年未见,如今的太子已然长开,与当年相比,身高长相乃至气质的变化都不小,但那雌雄莫辨、精致漂亮到让人不敢直视的五官相貌,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所以杜乐贤早在御书房中见到太子时,一眼认出对方就是他在听泉山中曾见过的那位贵公子,不过对于这段经历,他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乐贤兄感念白兄的鼓励,愚弟也要感谢乐贤兄,当初若非有乐贤兄来信劝我,为我指条明路,想来我现在该准备参加考教席考核了。
而教席考核所需要考的两门重要课程,正是由他这几年亲自带人编撰出来的,可以肯定的是,他若没有听信杜乐贤的劝说,通过建言箱出仕,肯定也有其他人负责遵照上意编撰那两本书,掌管这重获新生的国子监。
提到这些不同的人生选择,所能导致的不同未来,心情复杂的两人不禁相视而笑,十分默契地再次举杯共饮。
拿到首期培训考核过关的名单,看到赫然排在首位的杜乐贤之名,何殊并不觉得意外。
就让杜乐贤带着首先通过考核的这些人,先去临海吧,这次要去的人多,就算是船队与水师的船都一起出动,也需要好几趟,才能将人都送到去安宁岛。
因为不仅要送人,还要运送可以满足这么多人生存所需的物资,水师的船也不能因为执行运输任务,就减少战舰上的武器装备,毕竟海盗神出鬼没,出了海,必须要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想到水师和船队为送人,所需耗费的大量时间,以及太子所编列预算中,涉及的大量物资,正宁帝着实有些心疼,但他知道这笔投资肯定不亏,所以他从没提出过异议。
嗯,让他先一步去安宁岛,早点了解那边情况,也有好处。
发现何殊正下意识用手指叩击桌面,正宁帝直接问道。
皇儿这是遇到什么难以下决定的事情了?听到正宁帝这突如其来的发问,何殊愣了一下,才叹了口气道。
确实有点难以决定,但又不得不做,还需要父皇的支持和配合。
正宁帝闻言,顿时来了兴致。
皇儿但说无妨,不管是什么难事,父皇肯定都会支持,也会配合你。
何殊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自古以来,大家都遵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所毁伤’的理念,儿臣这次打算改改。
说是‘不敢有毁伤’,事实上时人也需要定期修剪过长的头发,像正宁帝这样的中老年男子,为保证形象上的美观,连胡须都会时常修剪。
所以正宁帝毫不在意地回道,这有何难,皇儿打算怎么改?儿臣打算来次较为彻底,影响足够深刻的改变,在杜乐贤上朝授印的那日,由儿臣带头,当众将头发剪短。
正宁帝心中顿时生出一个不好预感,下意识问道。
剪多短?何殊用手比划了一下,只留两三寸长。
正宁帝大惊失色地看着她,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你一个……剃个和尚头,像什么话?何殊知道她老爹是在提醒她的真实身份,她不以为意的回道。
父皇就不要在意这些旁枝末节了,您是不知道,民间那些穷苦百姓生活艰辛,连沐浴的水都稀缺,常年不洗头发都很正常,容易生虱虫,可那船上空间小,环境本就糟糕,必须要尽量解决一下这些卫生方面的问题。
正宁帝生来便是皇子,后来更当了皇帝,确实想象不出太子所形容的那种场景,尤其是头发上长虫。
真有这么严重?何殊十分肯定地回道,真的,头发又长又洗得少,不仅有异味,长虫乃是常见现象,汪大伴他们应该都知道,这也是儿臣在前些年一直宣扬要勤洗头沐浴的原因。
但是京城中人尚因沐浴洗发不易,很难养成经常这类讲卫生的习惯,更别说那些贫困家庭,想要在大安全域内推行这些好的卫生习惯,尚需时间,可谓是任重道远。
正宁帝以打商量的语气问道,只留两三寸,也太短了些吧。
确实短了些,可是对于那些即将上船的人而言,留得越短越方便,您也看到水师的将士,基本都已主动剪发的现象了吧,他们这些常在海上的人,最清楚长发的不便。
这也是正宁帝对何殊所提出的剪发一事,并未感到有什么反感与忌讳的原因。
那句自古流传下来的话,固然是已经成为大安百姓们都奉行的宗旨,可是一点都不敢毁伤头发,实在不现实。
要是你剪了头发,却达不到预期效果,那些即将迁居的百姓仍然不愿剪,你岂不是白折腾一场?何殊却很有信心地回道,有儿臣带头,杜乐贤等人,肯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最主要的是,她的目标不只是给那些即将出海的百姓做示范,同时也是为给全大安所有百姓带个头,让大安人都能因此而自由选择是否留长发,不再受限于习俗,不得不留长发。
留长发的弊端实在太多,她又不可能用‘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极端政令,强制推行剪发之风。
所以只能选择采用这种以身为则,当众带头的方式,改变世人的留长发的旧观念与习俗,她就不信,那些没时间,也没条件打理长发的人,就能真心宝贝自己的长头发。
见何殊将话说得如此肯定,正宁帝只能选择相信她的判断,毕竟这是二人一直以来的默契,那些心眼一个比一个多的大臣,好像也确实没让太子失算过。
这件事还要过你母后那关,咱们爷俩若是背着她干出这件事,没准又要把她气出那个……什么更年期的毛病。
说起皇后前两年的更年期,正宁帝就感到后怕,他对那段时间的经历实在太过深刻。
何殊闻言,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这也正是最让她感到头痛的难关,说服正宁帝不算太难。
毕竟对方能够理解,她提出要当众剪发,是为了达成想要的政治目的,是为国家大义,与‘孝’无关。
但是想要说服皇后,这个难度就太大了点,对方最大的心结就是她一介女儿身充作太子,无法光明正大地以女儿身示人的事,结果她现在还要提出要当众剪发,简直是在直戳对方的痛点,她实在怕对方哭。
第一百七十六章听说何殊为鼓励百姓剪发, 打算在朝堂上带个头,皇后的反应远比正宁帝要大。
当众绞了自己的头发?这怎么可以?向来只听说出家做姑子的会绞头发,你一个……你怎能绞头发?要绞让你爹绞,你不行, 这事我绝对不同意!正宁帝没有在意妻子在情急之下说的冒犯之辞, 默默低头喝茶, 他本人对这件事其实并不反感,头发剪短些,感觉好像会更轻松一些。
早在发现水师的人喜欢剪短头发后, 他的头发长度其实已经剪短了不少,目前也就保持着可以挽发戴冠的长度而已。
虽然早知道皇后肯定不乐意, 但是听到她能将‘让爹绞’的话脱口而出, 就知道她对这件事的排斥与反对。
何殊温声安抚道,母后,时人将留发与孝道联系在一起,以父皇的身份, 肯定不好出面做这件事, 篦头房的宫人内侍也不敢对儿臣的头发做这件事,按照儿臣计划, 将会由父皇亲自动手替儿臣剪发,从而向天下人表明父皇以父亲的身份,对这剪发一事的支持态度。
见何殊的所思所想,处处都是为天下大局大义考虑, 丝毫不曾考虑自身的情况,皇后顿苦从心来, 拿着帕子捂脸哭了起来。
我苦命的儿哪, 你一心为这世上人, 可这世上谁人知道你的苦心、你的难处呢?听到皇后的哭诉,正宁帝感到心酸的同时,还颇为自责,眼眶也不禁有些湿润。
这正是何殊最头痛的场面,但她也只能一手轻拍着皇后的肩膀,一边握住正宁帝的胳膊。
母后不必为儿臣感到伤心,能有机会做些儿臣想要做的事,儿臣也算是不虚此生,并不觉得辛苦与委屈,父皇也不必感到自责,您给儿臣的全心信任与全力支持,是儿臣最大的依仗,儿臣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未来铺路,终有一日,儿臣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人前,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夫妻二人都能听得出她话中所透露出的信心与决心,也明白她的深意,为何殊话中描述的未来场景而加速的心跳,让皇后瞬间忘记哭泣。
真能有那一日?面对两双充满无限期待的目光,何殊十分肯定地回道。
有,父皇和母后只需再等等便是,儿臣现在所做的这一切改变,都是为了将来的那一天做准备,大安的政策在变、身边的人在变,环境在变,自己也在变,当他们习惯并适应会让他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的这些变化时,他们就能接受更多、更大的变化。
皇后用帕子抹干眼泪后,神情坚定地说道。
若是能有那么一天,确实值得,那就剪吧,本宫也可以亲自动手给你剪。
何殊心中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皇后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皇儿,能不能稍微留长点?只留个二三寸,岂不是跟和尚差不多。
母后,治重症要用猛药,想要达成目的,我们就要做得彻底些,给他们留下的印象足够深刻,否则,这个效果将会有限,毕竟我们所面对的是已传承千百年的旧俗。
见皇后难掩遗憾的点头,何殊又加了一句。
反正就凭父皇与母后给儿臣生的这副长相,就算剪成光头,也将无损儿臣这俊美无俦的英姿与风采,你们实在不必感到遗憾。
两人闻言,为之感到失笑之余,心情也颇为复杂,本是精致漂亮的无人可及的美人,却被太子用习武锻炼给生生养出一身英气,成功掩盖住女子所特有的阴柔之气,给人留下英俊疏朗的印象,根本联想不到女子的柔美。
成功说服皇上与皇后,何殊才算彻底松了口气,她自己对剪头发这件事,是真没心理负担。
毕竟在她的前世,为了方便省事,不管是为冲刺高考与重要考试,还是每次遇上军训,都会剪短碎发。
到了杜乐贤等人上朝的这日,朝堂上的氛围格外凝重,这种凝重来自某些朝堂上的大佬们心情都十分不悦。
自打朝廷不仅正式派遣一班官吏,还派出一批驻岛将士,并迁居近十万,对那安宁岛十分重视的消息传开后,任何他们如何努力,既无法改变这定局,也无法成功往里面塞人后,他们的心情就很不爽。
如今看到杜乐贤等人入朝授印并谢恩,他们的心情能好才怪。
正宁帝的心情却很好,能早日将安宁岛的人事安排都彻底落实,对他而言,相当于是放下一桩心事,那些大臣也没理由再就此事烦扰他。
结束领旨谢恩、授印的流程,照例讲了一段勉励对方的话后,正宁帝骤然将话题一转。
朕听说前往安宁岛的旅程漫长,在船上生活不易,也极其不便,为此,水师将士们不得不选择将头发剪短,朕认为此举甚善,希望杜卿家与即将出海的众人,都可考虑效仿一下。
正宁帝的话音刚落,没等杜乐贤就开口,就有朝堂上的大臣迅速出列道。
陛下,老臣认为此举甚为妥,古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此乃孝之始也,我大安向来推崇以孝治国,剪发之举有违孝道,实在不可推行。
随后陆续站出相当一批官员,七嘴八舌的抨击剪发之举,顺便拉踩一下水师将士的剪发之举。
这一切都在何殊的预料之中,所以正宁帝看着这一场景,心情十分平静,对他而言,这些不过是更加证明了太子的判断与选择而已。
这些口口声声将孝道挂在嘴上的人,谁没修剪过头发与胡须?要不然,他们如何能够保持人前这光鲜亮丽的仪表?让正宁帝感到欣慰的,是除了这些出声抨击剪发之举的人,也有大臣站出来表示支持,并驳斥那些本身也无法彻底贯彻执行‘不敢有毁伤’的人。
等到双方的争执告一段落后,正宁帝才再次出声道。
长发梳洗不易,乃是大家都切身体会之事,为了保障身体的清洁与健康,剪去长发,与孝道并不相悖,至少在朕这里,从不认为剪发乃是有悖孝行之举,为证明朕所言不虚,来人,将篦头房的人召过来,将太子的头发给朕绞了。
谁都没想到正宁帝竟然选择在这次的朝堂上放这一大招,众大臣纷纷大惊失色之余,赶紧劝阻道。
陛下,万万不可啊,太子殿下乃是一国储君,剪了头发,实在有伤体统啊!请陛下三思啊!何殊却在此时站出来表态道,儿臣相信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大安与百姓深思远虑,儿臣会支持并服从父皇的一切决定。
太子直接以身体力行来展现自己的孝道,哪怕他此刻所面对的是皇上要求他当众剪发的‘不孝’之举,让朝堂上的众大臣无言以对。
杜乐贤却在这时高声道,恭喜陛下,太子至善至孝,堪为天下为人子者表率,实令臣等钦佩之至!有些大臣不敢对太子表达不满,却都忍不住对杜乐贤怒目而视,有些人甚至恶意揣测他就是靠着擅长阿谀奉承,才能在屡次另投门墙的情况下,还能得到新主的宠信与重用。
正当朝堂上的一部分大臣还在恳求皇上和太子三思,另一部大臣在表示支持时,就听到有内侍大声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上次驾临朝堂,还是几年前的那次当朝上奏罢免自己娘家的爵位。
如今再次听到这位驾临朝堂,众大臣都有些惊疑不定,不确定皇后是来阻止皇上,还是前来支持皇上。
向皇上施过礼后,皇后直接当众表明来意。
听说陛下为天下百姓身体健康考虑,欲让太子带头剪去长发,身为太子之母,本宫特来亲眼见证,同时也为告诉诸位卿家,吾儿事父母至孝,与他剪不剪长发无关。
那些还在期待皇后能阻止这事的一些大臣闻言,再也没了继续挣扎的想法,这分明是人家一家三口已经在私下里达成默契的事,他们注定阻止不了。
正宁帝欣慰地笑着点头,皇后深明大义,实乃朕与朝廷之幸!何殊神情恭敬地向皇上和皇后分别施礼过后,站在殿内背对着朝臣,直接摘掉头上的金玉冠,又拔下挽头发的簪子,一头及腰的如墨青丝瞬间散落。
跟在皇后后边一起进殿的篦头房内侍听说要让他为太子剪头发,小心拿起剪刀的手,紧张到打颤抖,根本不听使唤。
最后双膝一跪,求陛下恕罪、太子恕罪,奴婢实在不敢冒犯!眼看这个场景跟太子事前预估的一般无二,正宁帝直接站起身道。
行了,朕不怪你,将剪刀给朕,朕要亲自动手。
已经全都跪地的众大臣中,有些不甘心的人试图再次劝阻,皇后却在此时再次开口道。
陛下与本宫乃是太子的生身父母,就由我们亲手为太子剪。
何殊拱手对二人道,有劳父皇与母后!皇后拿梳子将何殊的头发梳了一番,正宁帝努力控制住自己也有些抖的手,在皇后示意的位置,拿着剪刀直接剪下。
看到大缕的长发就那么散落在汪林与宫人撑起的布上,有些大臣忍不住当众伏地大哭,他们也说不清自己在哭什么,只觉得这一幕给他们带去的影响与威力实在太大,让他们深受触动。
许多年来,某些一直根深蒂固的固有观念认知与坚持,仿佛都在这一瞬间,随着那相继落下的一缕缕长头发,被连根拔起。
有些人从中感觉到的是仿佛挣脱某种枷锁的轻松,对未来的希望,有些人感受到的却是恐慌,对这种改变将会带来的未知的恐慌。
第一百七十七章就这样, 满殿大臣的哭嚎声中,一家三口配合着完成了这次剪发,剪完最后一缕时,正宁帝感到自己竟然有种脱力之感。
可是看到何殊现在模样, 竟然有种清爽利落, 与她气质更相配的感觉, 心中的那点伤感瞬间不翼而飞。
而皇后仰头看着现在的何殊,竟然莫名生出一种自己仿佛真生了个儿子的错觉,此前她也容易生出这种错觉。
在何殊操心照顾他们一大家子, 面对她所表现出的负责和担当,或是遇到什么难事时候, 因为何殊一直以来留给她感觉, 就是不是儿子胜似儿子。
像这般因为何殊的外貌,而生出她像是个儿子的错觉,还是第一次。
哪怕何殊那比大多数男子都高的个子,再配合她那身英姿勃发的俊朗气质, 比许多男子还像真男儿。
现在想来, 应该是头发的原因,此前的一头长发, 难免将她衬得有些柔和,如今这头不怎么齐整的短发,给她更增许多英气,还真应了她此前说的那番自吹的玩笑话。
受对前世在电视中看到的那种女扮男装的主角, 总因长发突然散下而被识破真身的经典名场面影响,何殊在头发散下时, 有意背对着殿中众臣。
直到此刻头发剪完, 她习惯性地伸手插入头发往后捊了一把, 感受了一下那个久违的长度,即便发现比她说的长度要更长点,有些类似那种短碎发,何殊心中也颇为满意。
即便皇后与正宁帝都不懂什么发型,只知按照她提前教过的方式,一个梳,一个斜着剪,不可能剪得出什么像样的发型,她也只能认了。
转身看向殿内众大臣,何殊再抬手撩了下自己新出炉的短发,神情严肃地开口道。
诸位大人实在不必为孤剪发一事感到介怀,父皇与母后也是为人父母者,深知何谓孝,何谓不孝,尽孝方式有很多种,孤此番遵照父皇的旨意剪发,就是孤的孝行。
看着剪掉长发后,给人的印象瞬间变了许多,尤其是那一撩短发的洒脱动作,以及气势骤然变得有些强大的太子,殿中众臣的心情都有些复杂,还是杜乐贤率先出声道。
不管是陛下与皇后娘娘一心为民的大义之举,还是太子的孝行,都令臣等万分钦佩,微臣恳请陛下允臣在此剪发。
受水师将士的影响,杜乐贤的头发本就留得不算长,说完,他直接摘下自己的官帽,散开头发。
继他之后,又有许多位大臣纷纷表态,求皇上降恩,允他们在此剪发。
见这一切正如太子所料,算是不枉他们这番的谋划,正宁帝满意地应下,直接召来篦头房的所有宫女与内侍,上殿为诸位大人当众剪头发。
这些宫女与内侍不敢为太子剪,但是现在奉旨为这些大人们剪头发,心中毫无负担与压力,剪起来十分干脆利落。
有些只为得皇上青眼,才附从的大臣还没来得及感到伤感,就发现自己的头发已被剪了下来,那心情,实在复杂至极。
这场延期的早朝结束后,朝堂上发生的这些事,也迅速被传了出去,顿时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
毕竟皇上与皇后在朝堂上亲自动手,当众将太子的头发剪得只余不到一指长,实在是个让人前所未闻稀奇事,还有相当一批大臣也在现场剪发的事,也让人津津乐道。
皇上之所以会有此举,是因考虑到百姓们的健康与卫生状况,想劝百姓在清洁打理长发不便的情况下,可以摒弃旧俗,尽量不要再留长发的圣意,也随之传了出来。
皇上与皇后为了百姓,亲自剪掉太子头发的举动,也因此而变得格外让百姓们感到震撼与感动,争相传颂二人的贤德。
短时间内,就有许多人选择自己动手剪掉头发,民间当父母的效仿皇上与皇后,亲自为儿子剪掉长发者,更是多不胜数。
收到这些反馈,正宁帝对此颇为欣慰。
好在这些都如皇儿所料,你被剪掉的那些头发没有浪费,这上行下效的效果实在显著。
在何殊看来,这个效果好到让她感到有些意外,毕竟在她前世所熟知的历史上,她所在的国家经历过两次剃头、剪发事件,次次都有许多人为坚持留发而付出生命代价。
不过想想这次是在和平环境中,由在百姓心中享有崇高威望的皇帝,与在百姓之中素有贤名的皇后亲自出面,要求她这个太子带头剪发,会有远超预期的效果,好像也很正常。
所以儿臣常说,身为上位者,一定要尤其注重自己的言行,因为稍有不慎,就会给下边人留下错误的示范,从而埋下祸根,造成损失惨重的影响,也正因父皇这些年一直做得很好,才能在百姓心中树立起威望,让他们愿意相信您,遵循您的圣意。
这番话让正宁感到骄傲的同时,心中也充满了更多的责任感。
嗯,还是皇儿说得对,这些老百姓确实值得更好的对待。
与此同时,已经剪掉长发的何昌逸正一脸稀奇地摸着自己的短发,难掩激动与兴奋地问道。
听说太子剪掉头发后,英气逼人,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你们看我如何?有一说一,何昌逸的相貌绝对够出色,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四公主一眼相中。
不过此刻听到他拿太子的相貌当参考,都曾见过太子真容的三人极为默契的保持沉默,即便是与太子只有两面之缘的左书意,也不敢背着良心给自家表哥捧场。
但是看到连他表嫂都不给面子,左书意只好硬着头皮夸赞道。
r表哥这头发剪短后,也多了几分英气,看着十分清爽利落,挺好的。
何昌逸本来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并没有真与太子比相貌的想法,但是此刻看到这几人的反应,尤其是他妻子都不给面子,这心中就难免有些不服气了。
我承认,太子殿下的相貌确实比我更出色一些,可我们毕竟是堂兄弟,这差距也没大到不堪相提并论的地步吧。
孟青竹十分坦诚地回道,夫君可能对天人之姿存在什么误解,单论五官相貌,你与太子尚能勉强相提并论,可你们二人看起来,确实存在不小的差距。
自幼在凌山书院长大,再加上她爹的身份,孟青竹见过的青年才俊,可谓是不计其数,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才貌俱佳,盛名在外之士。
听到妻子的大实话,再想想自己曾见过的太子,何昌逸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与太子在五官长相上甚至存在些许相似的地方,但论风姿气度,他确实多有不及。
好吧,我也承认,事实确实如此,你们要不要也去试试?这头发一剪,感觉轻松了许多。
去定海水师大营两次,对于水师将士剪头发的事,何昌逸当然不陌生,知道他们是因海上生活不便而剪发。
只是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别人能剪,自己也能剪的事,直到宫里传出皇上与皇后亲自为太子剪发的消息后,他才意识到这点,所以他也在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头发给剪了。
刚下值回来的左书意道,我也要剪,不过听说这剪法与留长短,都可以有讲究,我要先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剪的后,再选个合适的剪法。
他对自己的长相很有自知之明,虽然也还不错,但是与他表哥的长相差距有点大,没办法做到不管剪成什么样,对仪容的影响都不大。
我也打算剪,不过可能会比相公的头发要留长些,素月姐呢?想到自己的经历,沈素月甚至有种迫不及待地想要剪掉这一头长发的冲动,若非博安女学的及时出现,她现在肯定早已绞了头发去当姑子。
而她的那位生身之父,肯定会对这种无端剪发之举深恶痛绝,将此视为大不孝之举,可她现在已经丝毫不在乎,对于昔日的家庭,她唯一有所眷念的只有她母亲。
我肯定也要剪,圣意是鼓励民间百姓剪发,这百姓肯定不分男女,我们女子当然不能落于人后。
虽然知道剪了头发后,不能再戴那些精致漂亮的首饰,两人也毫不犹豫。
何昌逸在当天晚上就将剪发一事写成信,与他和妻子抄录的两本书放在一起,寄给文山府的沈卓。
他们夫妻的外放安排已经确定,也在首批通过国子监培训与考核的官员之列,外放在距离京城不远不近的河远府,何昌逸任六品通判,孟青竹是从七品的经历。
夫妻二人刚入仕三年,就已双双晋了两级,两人都知道这里面既有外放升官阶的原因,也有上面的提拔照顾之意。
所以纵然赴任时间尚充足,夫妻二人也没打算在京中多逗留,而是打算提前去河远府了解一下那边的环境情况。
而且他们已经说服孟大儒夫妻随他们同行,两位老人年迈,也不宜赶路,倒不如提前出发,在路上走慢些。
第一百七十八章收到何昌逸的信时, 沈卓刚从种植草莓的那些农户家地里巡视回来,在伍少杰等司农官员的帮助与努力下,文山府的农户种植的草莓生长情况极佳,现已成功进入花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非常关键, 能否顺利挂果并成熟, 收获品相漂亮的草莓, 就在此一举,不仅沈卓这个种植项目发起人特别重视,文山府上下的官吏与百姓们也都一直在关注。
大家都很希望文山府能成功种出文山草莓, 这可是目前只有宫里,与皇家农庄中才有稀罕水果, 若能在文山种植成功, 不仅能为文府的百姓与衙门增收,也是他们这些人的政绩。
即便最大的功劳肯定在沈卓与司农官们身上,可是他们也都能跟着喝口汤,以朝廷现行的赏罚制度, 这口汤绝对是真材实料的那种。
大人, 是何大人寄来的信和包裹,这包裹里面装得好像是书?接过曹良平递过来的信与包裹, 沈卓笑着道。
算起来,这次有一个多月没有收到昌逸兄的信了吧?身为文山府的通判,沈卓的工作很繁忙,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时间也仿佛过得特别快,所以他才对自己的印象有些不大确定。
曹良平十分肯定地回道, 是的, 已经有一个月零七天了, 比以往间隔的时间都长。
长到让他在私下里忍不住嘀咕,是不是二位大人之间生了嫌隙,才会疏远,毕竟两人此前一直保持一个月两三封信的通信频率。
沈卓拆信的同时,顺口回了句,昌逸兄即将赴外任,按照朝廷的新规,需要进行为期至少一个月的封闭培训,看来昌逸兄这是顺利通过考核了啊。
顺利通过考核了,才能在培训结束后,尽快给他写信。
原以为信中写的主要内容,可能是对方在国子监的培训内容与感悟,但是看到信后,沈卓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国子监培训的内容,除了体力劳动部分,剩下的,人家都已经直接给寄过来了,就那两本书手抄书中的内容。
何昌逸在信中大书特书的事,是皇上与皇后在朝堂上当为太子剪头发的事,不吝言辞的仔细描述当时的场景,很容易让不知道的人误以为他就在现场。
而事实上,对方也就是听了些坊间传闻而已,看得沈卓忍不住失笑。
不过他也不难从中看出何昌逸对此事的推崇,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对方也在听说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头发给剪了。
除此之外,信中还提到杜乐贤离任临海知府,直接官升两级,被任命为水师献给朝廷的安宁岛道台一事。
无论是水师,还是那远在外海的安宁岛,都是沈卓在自己的梦中从不曾出现的存在,所以他对那些都不了解。
但他知道,那位从组建水师起,就已表现出他的高瞻远瞩。
从他送瑞王等人出海,并在海外岛国开创一番基业的胸襟上,能够看出那位原本对海外那些岛国没有野心。
可是现在大安却直接多了一座岛,而且朝廷还派出大批官吏与工匠,并迁民过去建设那座岛,应当代表着那位对海外的布局计划,已经有所变化。
不过沈卓随后就将这些下意识的分析放到一边,那些都是不仅关系到大安接下来的发展,还关系到大安未来的大计。
他现在只是一个六品小官,离那些差距太大,心中有个概念就好,多想无益。
看完信中内容后,沈卓才打开包裹,取出里面摆放着的两本书,只看到两本书封面上的字,他就能一眼认出两本书一本出自何昌逸,一本是由孟青竹所抄写。
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若是在从前,女子的手稿断没有就这么被送人的操作,可是现在,不管是送的人,还是收的人,好像都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
曾经让人时时忌讳的男女大防,仿佛在不经意间,就已变得威力大减。
这次的剪发事件也是如此,过去与孝行直接相关联的留发之举,因皇上一家三口的操作,瞬间失去过去在百姓心中的重要意义。
这些看似都有其出现原因与背景的改变,却让沈卓从中隐约看出一些深意,总觉得这一切仿佛都是在为更大的改变做铺垫。
不过随着沈卓翻开书,这些想法再次被他抛之脑后,全神贯注地投入书中内容上。
等到曹良平将饭菜端过来时,看到的正是坐在桌前连坐姿都没换一下得沈卓。
大人,小的已将饭菜摆好了,该吃饭了……大人?被对方提高的声音叫回神后,沈卓下意识抬手揉了下额头,只是眼睛仍跟粘在书上似的,随口回答道。
先放在那里吧,我稍后就过来吃。
曹良平却道,这可不行,沈爷爷和沈奶奶都嘱咐过我,一定要盯着您按时吃饭,小的可不能辜负二老的重托。
沈卓闻言,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只得不舍地将书放下。
跟我回去两趟,你就变得只听我爷奶的话,不再听我的了?因曹良平已经没了亲近的家人,所以沈卓每次回京过节,都会带上他一起,他与沈家人都已处得十分熟悉且和睦。
曹良平理直气壮地回道,若是公务,我当然会听大人的吩咐,但是在日常饮食起居方面的私事,我肯定要听长辈们的嘱咐。
说完,他又一边为沈卓盛饭,一边好奇地问道。
何大人给大人寄来的是什么书?竟能让大人看得如此痴迷?沈卓也没有瞒对方,是思想品德教育和官员行为守则。
听到这话,端起碗正准备吃饭的曹良平脸色瞬间大变。
何大人这是何意?竟然给大人寄这种书,大人的人品与官望,在我们文山府上下可是有口皆碑!听到他这愤愤不平的话,沈卓正在夹菜的手不禁一顿,有些意外的赶紧解释道。
你误会了,昌逸兄寄这么两本书过来,绝对是出于好意,不存在什么其它意思,那正是他们在国子监接受培训时用的书,他们夫妻二人有心,才会特意为我抄录一份,我心中十分感激,也从书中受益颇深。
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曹良平有些羞窘。
对不起,大人,是小的无知,还自以为是,才会误会了何大人,下次见了何大人,小的一定会当面向他道歉。
沈卓点头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再不可如此鲁莽,道歉的机会马上就有,何大人夫妻二人将要去河远府赴任,想来不出五天,他们应当就要途经我们这里。
曹良平赶紧点头应下,他是因在早年曾听人说什么读书人讲究点到即止,认为朋友缺什么,却又不方便直言规劝时,就用送书的方式劝诫对方的做法。
何昌逸送的两本书的书名如此直白,他才会在第一时间生出不平之意,毕竟作为沈卓的随从,他对沈卓在任上的表现最为了解的同时,也对其品行与能力都极其尊崇。
接到胡庆元申请要回京述职的奏折,何殊本有些意外。
但是看到对方在话里话外拿自家夷北军与水师做比较,表示他们这趟回京,也将带回大批草原特产时,她就能领会到对方此行所图了,有些无语地将这份奏折递给正宁帝。
正宁帝看完奏折后,毫无所觉地一心为大女儿一家将要回京,他不久后就能与大女儿团聚,还能看到外孙、外孙女们的消息感到高兴。
你大姐一家这次去边关,已经有三四年没回来过了,既然胡庆元说蛮族那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边境安宁,也是时候该召他们回京住段时间了。
蛮族联军去年不战而败,蛮族几大王庭都被夷北军的千里突袭计划给攻破,现在接掌蛮族各部落的新汗王,都是亲近大安,与大安联系颇深的蛮族首领。
这些人充分享受到与大安互市的好处,又因大安虽俘虏了他们蛮族的许多人,却没有赶尽杀绝,还以卖及借贷的方式,给他们提供大批粮食,帮助他们渡过去年的难关一事,对大安感恩戴德。
同时也因此而对大安生出真正的信任,毕竟大安若有害他们之心,只需在获得绝对的胜利后,对他们蛮族人坐视不理,就有大批的蛮族会因食物严重匮乏而死去。
这种信任的最直接表现,就是大批的蛮族选择大量出售从前禁售的宝马,学着草原外围的那些部落,开始多喂牛羊、少养马。
在草原今年将要面临蝗灾,大安及时派出数以十万计的鸡鸭鹅帮他们消灭蝗灾后,这种信任更加达到顶点。
因为草原上的人,都十分清楚蝗灾的巨大破坏力,在此之前,他们一直认为那是因为得罪了天上的神佛,才会被降下蝗灾这种可怕的大灾难。
可是大安却有办法帮助他们消灭蝗灾的事,让他们在感激大安的同时,还对大安生出许多敬畏。
在这种情况下,合城的边境现在的确很安宁,身为夷北军的大将军,确实可以给胡庆元放个假,允他带着家人回京住段时间。
让他们回来简单,问题在于他们这趟回来的目标,有些难办。
正宁帝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你大姐他们能有什么目标?不就是几年没回京吗?想与我们团聚吗?父皇就没想过,大姐夫一个守边关的大将军,总拿自家和水师对比的做法,是否存在什么深意?正宁帝没想过,哪怕何殊已经提醒到这个份,见其仍然是毫无所觉,何殊只好直接点出人家的重点。
他们肯定听说了咱们赏水师八辆自行车的事情,才会这般拉踩水师,强调水师的战场在海上,他们在陆地上。
在海上,自行车派上用场机会少,相较之下,陆地上的当然更需要自行车。
就差没有直接明说,朝廷不能厚此薄彼,他们夷北军的功劳不在水师之下,不能人有他们无。
正宁帝对此表示难以相信,就你大姐夫那性格,还能有这种心眼?大姐夫没有,可不代表他身边的人没有。
正宁帝想想也是,随即有些懊恼。
唉,早知道会这样,该少给水师几辆,他们也真是的,财不外露,他们可倒好,这才多少天啊,消息都已经被传到夷北军去了,还不知道他们回去的路上有多张扬呢。
父皇倒也不用担忧,儿臣对此已有准备,只是粥少僧多,就怕应付完大姐夫,还有二姐夫,还有其他驻军。
第一百七十九章虽然麻烦, 但是该应付的还是要应付,例如不用走流程,比大姐夫一家更先回京的二姐夫一家。
翻看着二女婿这趟回京交上来的功劳簿,正宁帝心情复杂地感慨道。
看来老二家的这次为了能争取到自行车, 真是拼了啊, 在最近的一年, 频频出手,挖出不来蛀虫,看到这些, 朕都忍不住担心他一家子出门在外的安全问题了。
何殊笑着安抚道,二姐夫那人精明着呢, 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的妻小, 何况他们身边不仅有我们安排的护卫,还有他们自己雇的人,何况他们经常随怀安商队一起出行,安全肯定不存在问题。
最重要的是, 现在的大安早已结束早些年的匪盗横行的局面, 要不然,她当年就算可以跟着怀安商队一起出行, 正宁帝也不敢让她离宫。
毕竟正宁帝登基的那些年里,朝廷给各地驻军下过严打的任务,只有完成,才能有机会得到相应的军功与赏赐, 完不成,直接换将。
在这种高压力下, 各地的驻军都十分勇猛, 不仅剿掉大批土匪, 还成功打掉许多地痞恶霸团伙,为刚在大安境内各地选址开建的农场提供大批劳力。
更何况二驸马杨卫是个精明圆滑的,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肯定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除了宫里的这几位,这世上还真没几人是他得罪不起的。
正宁帝点点头道,希望如此吧,也不知道杨卫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京官不当,整日带着一家子四处奔波在外,也不觉得辛苦。
您回头问问二姐,就知道二姐夫为何坚持要做这项工作,人家一家子都乐在其中,可轮不到我们为他们操心辛不辛苦的事。
若有机会,何殊自己也很愿意过这种可以公费出行,自由极大,工作、赚钱和旅游三不误,还能在喜欢的地方住一上阵子的生活。
负责东宫产业的徐从义,也是感受到其中的乐趣后,乐不思蜀的典型代表,人家早就彻底放弃了本来颇具潜力的仕途,现在只愿为东宫产业尽心尽力,乐在其中。
想想二女儿大婚后,总是回京没几天,就惦记着要离京的事,正宁帝摇摇头。
不用问,就知道你二姐已经在外面玩野了心,让她在京里长住,根本就住不习惯,连他们家那两个小的在内,那心都野了。
这话就让何殊不好接了,只能说,享受过自由滋味的鸟,都不喜欢住在笼子里,她也同样如此。
可惜这辈子的出身与际遇,没有给她留下可选择的余地,她只能选择背负着责任与压力,自困于这深宫之内。
杨卫成功拿到他心心念念的自行车不久,胡庆元就带着由一队夷北军将士亲自押送的在大群牛羊抵京。
除上之外,还有大量的皮毛制品,与水师带回的那些财宝相比,这些贡品的价值低了许多,但这诚意绝对十足。
听说大女婿与其手下直接带回大批的牛羊,正宁帝感到有些惊愕。
这夷北军的人怎么都是怎么想的?为了和水师较劲,直接带一大批牛羊进京,亏他们想得出来,距离这么远,也不怕那些牛羊掉膘,得不偿失。
何殊对此也感到有些无语,合城到京城的新路已全面贯通,他们夷军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托运物资的车,羊是用车运回来的,沿途喂得好,掉膘方面好像还好,我们这次算是有口福了。
在优质草场上精心喂养大的牛羊,肉质绝对很好,就是这费的功夫着实有点大,大得何殊虽然喜欢,也不敢多吃。
那些牛羊的最好去处,是被送到各处皇庄当种牛与种羊,多为关内的牛羊养殖产业多做贡献。
随着养殖业与种植业在大安境内得以推广,且在短短数年内,就得以迅速发展和壮大,牛在大安境内早不像从前,是朝廷明令禁杀的存在。
牛奶与牛肉的价格虽然较为昂贵,但已逐渐成为一些大城市中的常见物。
用不偏不倚的八辆自行车打发掉夷北军后不久,何殊就收到卫西军的秘奏。
在西月国王族内部的争斗到了两败俱伤,即将决出最后胜利者的关键时刻,西月国的两位大将突然以勤王的名义骤然起兵。
率队如过无人之境,一路势如破竹般的直接攻向西月王都,现已兵临王都城下。
何殊算了算时间,知道当她收到这封秘奏时,西月那边的形势肯定已经到了她想要的节点。
而她想要的节点,就是西月王族已被彻底覆灭,不是她何殊太过残暴,而是卧榻之边不容他人酣睡。
那西月国王族若能一直尽守属国本分,也就罢了,可是他们反复无常,时常想着要背主的嘴脸实在太过难看。
何殊实在懒得与对方虚与委蛇,还是直接将西月正式纳入大安版图,更省事一些。
所以何殊在收到这封秘奏后,迅速作出指示,要求卫西军伺机以宗主国的身份,以帮助西月王室平叛的名义出动。
那些敢反叛的西月国将领,是因看到大安拒绝让西月国使者入关,不愿插手西月国王室的内乱,才敢无所顾忌地抓住机会起事。
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当他们与王都的守卫军展开伤亡惨重的殊死战斗,成功攻入王都大开杀戒后,商量好如何划分‘战利品’,享受成功的果实时,大安的卫西军竟在这时突然出动。
就算西月国的王室没能让西月国的百姓过上什么好日子,但是西月国被叛徒军所夺,西月王室被叛军尽数全诛的事,还是让西月国的百姓们十分憎恨与反感。
大安的卫西军在这时突然高举正义之旗,进入西月国境内平叛,不仅没有受到西月百姓的敌视,甚至还很受欢迎。
尤其是当西月国的百姓们发现大安的军队规矩森严、纪律严谨,不仅在沿途不曾扰民,甚至连沿途庄稼都不曾踩过半棵,与前不久刚途经过的叛军们的行径截然不同后,对卫西军更添许多好感与支持。
所以卫西军一路前往西月王都时,可谓是没有遇上任何反抗,直接兵临城下。
就算有人看出大安玩这出堪称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对此无可奈何,毕竟大安确实是西月国的宗主国。
就算对方前两年做出过将西月国使者拒之关外的行为,也可看作是宗主国在表达对属国的不满,略施小惩,毕竟没有真正对西月国做什么,双方之间的关系尚未破裂。
如今大安派出大军,出面镇压那些叛逆,为臣服大安的西月王室报仇雪恨,可谓是名正言顺、合情合理。
而大安朝堂这边,为堵悠悠之口,何殊在给卫西军下令后,就将西月国的事,公开在朝堂上,顿时引来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的热烈讨论。
有人以大安此前已拒绝西月国使者入关的事为由,认为大安不必再去插手别国事务。
也有不少大臣认为大安作为宗主国,理当为西月国的王室和百姓提供庇护,应当及时派出卫西军,帮助西月国的王室平叛。
还有不少人从中看到建功立业的机会,争相表示自己愿意领兵进入西月国,用西月国王室平叛。
虽然不是正经的京官,但是胡庆元这个边境驻军首领还兼任着兵部侍郎一职,哪怕他这个侍郎只是名誉上的虚衔,在京期间也需要按出席早朝。
何况他还是大公主的驸马,身上还有个驸马都尉的勋爵,也需按例出席朝议。
不过与其他朝臣上完早朝后,就需回各自所在的衙门办差不同,他甚至都不用去兵部点卯,下朝后就可以直接回家。
身为很典型的那种性格十分爽朗利落的领将,胡庆元对上朝这件事,是真既没兴趣也没有耐心。
在朝堂上听那些朝臣,尤其是文臣各种弹劾,或是上奏一些他不关心的事,更加让他感到一个头两个大,想不通那些人怎么就那么闲,屁大点小事都要拿到朝堂上议几句。
看到丈夫这日下朝骑车回来,一改往日苦大仇深的状态,大公主不禁有些好奇。
相公今天心情很好啊,这是遇上什么感兴趣的事情了吗?胡庆元一边小心放下被他直接拎进屋里存放的自行车,一边笑着回道。
还是夫人了解我,今日的朝堂总算是真正议了一桩正经事,虽然在我看来,议了也是白议,根本轮不到那些上蹿下跳的人表现自己,但是好歹让人听着不那么乏味了。
大公主顿时有些担心,哦,相公所说的正经事,肯定跟行武有关,这次又是哪里将起战事?虽然根据丈夫的反应看,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大公主还是忍不住关心。
夫人不用担心,是父皇在朝堂上公开了西月国境内发生叛变的消息,引得诸位王公大臣们都上心得很。
听说是西月国的事,大公主的心里就踏实了,西月国前两年想来大安觐见,却被大安拒之关外,就算他们远在合城,也曾对此有所耳闻。
西月上次派使者求见,好像也是为了这件事吧,父皇这是放弃之前的决定,打算过问了?胡庆元朗声笑着回道,岂目是过问,依我看……警惕的扫了眼周围,确定没有外人后,他低声接着道。
依我看,父皇和太子应该是已经给卫西军下了指示,才将这件事公开,如今有少人在争着要去西月国帮忙平叛,怎么可能有机会轮到他们?第一百八十章事实上到底有没有过问, 谁知道呢?陛下与太子殿下肯定已经做好安排,那些人再怎么上心,都是白搭。
胡庆元说得很肯定,皇上明摆着只是通知朝臣们一下而已, 结果他们太将自己当回事, 以为自己真能帮皇上做主, 才争得那么起劲。
他已知道去岁合城边境遭遇蛮族联军入侵的威胁时,宫里已将作战方案送到夷北军,朝堂上分别持主战与主和意见的两批大臣, 还在争执不下。
在胡庆元看来,完全是有些朝臣实在太没有自知之明, 也太过自以为是, 才会总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才会在每逢遇上大事时,就想冒头秀存在感。
想到自家那位打小就让人看不出深浅的皇弟,大公主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
也是, 父皇与太子做事, 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该怎么决定, 他们心里肯定有数。
夫妻二人的对话刚过去没多久,朝廷先收到卫西军以帮助西月王室平叛的名义进入西月国境内。
随后又在西月国百姓的夹道相迎下,直接长驱直入,兵临西月国王都, 叛军首领的王位还没坐热乎,就被卫西军联合王都内的一些西月旧部给拿下。
得知西月王室已被叛军为绝后患而灭族, 在灭杀叛军的事情上居功至伟的西月旧部, 在这时代表西月王廷出面表态, 为感谢大安帮忙出兵平叛,为王族报仇雪恨之恩,愿将已失主的西月投入大安,从此纳入大安版图。
消息传回大安,又在短时间内传入京中,再次此起一片哗然,让听说这件事的大安百姓们,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心中的高兴与激动,更是难以言喻。
连正宁帝听说西月那边的事情进展如此顺利时,都忍不住问道。
皇儿到底在西月那边做了多少手脚?安排了多少人,这也未免太顺利了一些吧?顺利得让正宁帝作为半个知情人,都感到有些难以置信,那可是西月王国。
先帝当年若能做到将西月国彻底纳入大安版图的创举,仅凭这件事,就能让其得到想要的一切声望与荣耀。
当年能打败西月国,成为其宗主国,就已经让先帝获得贤君、明君等赞誉。
毕竟西月王族的立国时间,甚至比大安何氏立国的年代还要更早些,而且西月国的地盘可不算小,有大批的人口,境内物产也很丰富,若非底气足,西月也不敢屡次出兵与大安对上。
面对自家老爹的询问,何殊实话说道。
儿臣没有安排多少人,毕竟西月国是个排外的地方,能利用的只有那些朝廷早在多年前,就已在西月国埋下的暗桩,通过他们,在西月国搞事,利用通过各种手段拉拢那些势力。
大安的许多产品,尤其是她开办的作坊生产的玻璃制品、毛制品,以及从海外运回的那些舶来品,在西月国境内,都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
西月国的那些高官与勋贵们家中,谁家还没几个长大成年后,没有继承农业的资格,却很受宠的儿子呢,能拿到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他们当然乐意之至。
由此而在西月上层织出一张利益关系网后,想要做成某些事,就容易多了。
对于那些昔日的西月旧势力而言,反正不管西月国改姓什么,他们不过是换个老板继续享受富贵荣华与权势,影响不大。
正因早就认清那些累世居高位的朝臣与勋贵势力们的嘴脸,何殊才会一边在大安极力肃清朝堂上的类似势力,一边利用这些人的心中只有利益,无所谓忠诚于谁的特点,在西月国布局。
正宁帝没有再多问细节,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让他在御书房里来回转了几圈,才逐渐冷静一些。
虽然他本人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参与过,这个超级大功绩却是结结实实地落在自己头上,才让他激动到难以自持。
接下来就是往西月国派属官的事了,皇儿可曾想好要派什么人过去?何殊直接道,想好了,就是第二批在国子监接受培训的官员中的几位。
正宁帝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第二批的官员中,有不少还没决定去向,原来皇儿心里早有打算了,不过你这么做,会不会暴露我们早知西月会有今日的事?何殊不以为意的回道,父皇不用担心,若我们已提前给那些人确定任命,的确会暴露,这不是还没有吗?就算那些人心中会有猜疑,无凭无据地也无法确认什么。
正宁帝笑着点头,皇儿说得是,这种能为大安开疆扩土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随后却又忍不住扼腕叹息,可惜这件事不好摆到明面上,要不然,就凭此功,我儿就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台前,不必再承受这许多不便和委屈。
何殊早就告诉过他,为人君者,一定要给百姓留下公平、公平、英明、大度的正面印象,绝对不能给人留下擅长使用鬼魅伎俩的印象。
父皇不必这么感到遗憾,儿臣只要实惠,不在意什么名声,等时机成熟后,父皇的期望一定能够实现。
为避免对方想太多,自寻烦恼,何殊随即便转移话题道。
父皇还要做好应付那些朝臣的准备,上次的安宁岛,没给他们留下可染指的机会,这次的西月,他们肯定不愿放过。
西月在经历过王族内乱后,又发生叛乱,早让西月境内变得千疮百孔,百姓民不聊生,最需要的是与民休养生息。
将被派到西月去的官员们,身上不仅肩负着要为西月肃清旧政留下的贻害,帮助百姓减在轻负担的同时,还能增收的责任。
还有要负责为朝廷笼络民心,增强西月百姓对大安的归属感与忠诚感的任务。
在这种情况下,若派去的官员不靠谱,将会破坏这难得的大好局面。
正宁帝应付这种局面的经验十足,信心满满的回道。
皇儿放心,朕肯定能将他们都给摆平,就像你当年说的,皇帝与朝臣之间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现在的朝堂形势,就是我们已然压了那些王公大臣一头,朕肯定能把握住。
这就是自信的威力,从前的正宁帝一听说要与那些大臣正面对抗,就会感到压力极大,顾虑重重,需要她的再三鼓励,并预估出各种场面,教其相应的话术。
儿臣也相信父皇肯定能应付得了他们,毕竟主动权从来都掌握在我们手中,他们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立下半点功劳,我们可不欠他们的。
正宁帝深以为然的点头,就算要赏,也是赏那些负责在暗地里执行太子的计划,成功将计划变成现实在的那些功臣,与朝堂上的那些大臣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与此同时,在收到西月国彻底向大安臣服,主动宣布愿纳入大安版图的消息后,大安的各方势力确实都有些亢奋。
和老百姓们只是单纯的为大安的繁荣强盛感到高兴不同,他们首先看到的当然是这事情的背后,所存在的巨大利益。
所以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朝廷会不会又跟上次的安宁岛一样,提前将派往安宁岛的人选都定下,没给他们留下可插手的余地。
使得吏部衙门迅速变成最热闹的地方,面对来自各方的旁敲侧击与试探追问,让邹昌济烦不胜烦,他自己也很好奇,也很想找人问问,可他不敢。
唐大人,大家都是听命办事的臣子,不妨坦诚些,你们应当可以理解老夫的处境,但凡吏部能提前得到消息,肯定瞒不过诸位的耳目,老夫也在等待明日的大朝议,具体的安排,到时自有圣意示下。
唐季元皱眉道,昌济尚书对这朝野上下的官员情况最为了解,以您之见,陛下这次将会选派哪位前去西月呢?邹昌济的脑海中迅速掠过他在经过详细排查后,发现情况有异的那几位,也就是被选入国子监培训,卸职却未落实去向的几人。
但他仍然苦着一张脸道,圣心难测,老夫可不敢妄自揣测上意,依老夫看,陛下可能会选较为年轻,身体强健一些的,毕竟那西月距离京都路途遥远,以唐大人的情况,肯定会被排除在外。
唐季元感到自己的仿佛有被内涵到,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但又无可奈何。
老夫当然有自知之明,不会想要与年轻人争这次的机会,不过西月归附大安,事关重大,正好我们中书省与翰林院中,都不少年轻官员需要外放历练一番,还望昌济尚书能为陛下多推荐一下。
邹昌济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唐大人说的中书省与翰林院,都是人才辈出的好地方,只要有机会,老夫一定会向陛下推荐。
唐季元满意地笑着点头,又说了些若能成功,定有感激与厚报的话后,才离开吏部。
虽然他也知道根据以往经验,能成功的希望渺茫,但他仍要努力一下,让那些在高崇礼致仕后,选择追随他的人看到他的付出。
第一百八十一章与此同时, 胡庆元和杨卫这对连襟正凑在一起发牢骚。
没想到我也感受了一回有家不能回的滋味,那些人真是太过分了,我可不想惹得岳父大人不满,到时候他老人家也给我家公主娘娘找几个年轻小伙怎么办?胡庆元正在倒茶的手瞬间顿了一下, 有些无奈的劝道。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你就不要再记着了, 教外人听到了,有损圣威。
杨卫道了起谢,端起茶喝了一口道。
不能忘, 为了保证家庭完整,我们做驸马的一定要牢牢记住的行为守则, 第一, 绝对不能三心二意,有负娘子,惹娘子不开心,第二, 不能借驸马身份违法犯纪谋私利, 第三,不能借驸马身份, 试图干涉朝政。
听到这话,胡庆元向来在人前严肃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语气认真地回道。
多谢二妹夫提醒, 我也会牢记这些行为守则。
虽然他已在无意间,一直在按照这三条行为守则做。
身为一个驻守边关的将领, 他回京后, 从来都是深居简出, 除了去上朝,以及陪妻子儿女进宫,与岳父母团聚外,从不与京中这些王公大臣有往来,可谓是相当避讳结交大臣、干涉朝政之类的举动。
见对方如此郑重其事,杨卫笑着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玩笑话而已,陛下与太子对公主们都很爱护,他们二位对我们应当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我们对娘子都是出自真心。
不满意的,早就出手干涉了,杨卫一直坚定地认为当初对四驸马言听计从的四公主,之所以会因身边多出几个更年轻,更会哄人的小伙子而与四驸马和离,绝对是上面出手干涉的结果。
胡庆元想起回京以后,才知道四公主被宫里褫夺封号并圈禁的消息时,他妻子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陛下与太子都是极有原则之人,他们的要求并不多。
杨卫深有同感的点头,若是要求多,就轮不到我们这几人当驸马了。
以他们当年的出身与地位,完全不具备娶公主的资格,虽是公主挑中他们,可是皇上愿将他们列为驸马候选人,也没有反对公主们的选择,就能看出上边的态度。
只要公主自己喜欢,能过得幸福就好。
想到连三公主在内的他们三个驸马,在尚公主时论家世没家世,论前程,都还只是末流小官的情况,胡庆元点点头。
嗯,西月国的事,我总觉得有些太过突然,好像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控制着事情的走向般,莫非是卫西军提前做了什么?二妹夫消息更灵通,此前可曾听说过什么?同为驻守边境的驻军,这心中多少会有些许较劲的想法,这也是他的军师幕僚在他上奏请时,非要让他提几句水师的原因,担心自家在上面心中的分量不及对方。
他们夷北军虽在去年立下了大功,可是相较于安静了多年的卫西军,在今年突然出动后,就成功将西月国收入大安版图的功劳,胡庆元总觉得他们夷北军好像略逊一筹。
他很想多知道这其中可能存在的一些细节,看看其中是否有让夷北军可借鉴的地方,希望能早日将那辽阔无际,比西月国的面积更大的草原,也都直接纳入大安版图。
杨卫的反应快,迅速领会到对方的那点不便对人明言的心思。
实不相瞒,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曾生出和大姐夫相似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早有安排,此前对于西月国,我除了知道大安的许多产品,都在那边销售得十分好,以及前两年的那次西月使者请求入关,却被拒一事外,其它的还真没注意到。
毕竟他负责巡查户部产业,需要审查的是各个作坊与门店的账册,调查其中是否存在强买强卖、克扣员工、仗势欺压百姓等现象。
对于西月国,他只负责查看与户部产业有来往的客户销量,只要双方之间的往来账目没问题,对方在西月国怎么卖东西,他并不关心。
因为在杨卫看来,人之所以容易生贪心,就是因为想太多,想得太多,想要的就多,这一多,就容易出问题,他只想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再顺便赚些钱满足他的妻子儿女的花销。
这辈子能有机会娶位与他情投意合的公主,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所以他一点都不愿搭理那些想要找他的王公大臣。
胡庆元对这位连襟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对方说得应该是实话。
可惜了,其实去年也有机会将草原那边纳入大安,就是不知上面为何没有同意。
说起这件事,杨卫就有话说了。
我曾听陛下提起过,对待草原蛮族这种信奉强者为尊的种族,我们一边要示之以强,一边要多些耐心,与他们打交道,不可操之过急,除非出于某些需要,不要在他们面前露出弱点。
胡庆元听得出来,这应该是皇上教杨卫在与草原蛮族的人做生意打交道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可是他听了之后,竟然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因为皇上的这番话说得实在很贴切。
作为多年来,常与蛮族打交道的人,胡庆元深知这些话非常精确地概括了蛮族人的性格特点与习惯。
可是皇上常居深宫,如何能知道这些呢?在此之前,他与夷北军的将士们,也只是在心中对此存在一些印象,不曾总结出这些经验,当然也不可能告诉宫里。
陛下高见,对待那些蛮族人,确实需要这样做。
知道京中因西月那边传回的消息,人心躁动,大驸马与二驸马甚至被逼得不敢待在家中,躲到的三日闲居的包间中不见外人的消息,何殊不禁失笑。
对于这二位的乖觉,她还是相当满意的,虽然对她而言,这两人就算有心搞小动作,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可她还是希望这世上能多一些简单而又纯粹的人与事,她的两位姐姐也值得。
吃着煎得鲜嫩多汁牛排,正宁帝满意地感慨道。
这牛肉的味道是真好,不管是用来涮锅,还是像这般煎着吃,味道都非常好,此前却因考虑到耕牛的问题而禁杀,真是可惜了,像这般多喂养些肉牛不就可以了。
何殊笑着解释道,养殖业的发展不仅需要有相应的养殖技术,还要拥有可以满足喂养的环境条件,要不然,相关的瘟疫与饲料,都能将养殖户给为难死,即便是现在,大安也尚处摸索阶段。
饲料这块,随着苜宿之类的优质牧草种植,在各地得到推广,解决了牛羊之类的食草类牲畜的主要食物来源,才有条件发展养殖。
也是,难怪皇儿会那么重视农务司,那些司农官员确实都有一手啊,这些年为大安立下的功劳可不少,完全超出朕的预料。
说起这些,正宁帝的心中着实很感慨,毕竟在他的认知中,农事就如他在春耕中做得那些,耕地、播种,还有就是施肥与浇水之类的,至于收成如何,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可是随着太子让他对农务司表现出高度重视的态度,提高司农官员的福利待遇,广招天下擅长农事的人才,鼓励司农官员培育各种农作物的优质新种,钻研各种种植与养殖,以及研发各种新式农具。
目前所取得的成就之大,成果之多,为大安带来的种种改变,都是让正宁帝当初怎么都没想到的。
何殊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沾沾自喜,不管是农业,还是养殖业的发展空间都很大,我们目前尚处初级阶段而已,想要取得更大的进步,还需要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
正宁帝不满地说道,皇儿真是太难满足了,这才十余年,就能做到现在的地步,已经相当可以了。
次日的大朝会上,正如何殊所料,所有对即将正式纳入大安版图的西月国有想法的人,都在摩拳擦掌地准备着。
胡庆元和杨卫不约而同的选择用身体不适当借口,拒绝出席这场大朝会,他们倒不是怕得罪人,而是不耐烦应付那些人的纠缠。
都知道皇上很疼爱自己的女儿,两位公主在京里时,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宫里,很少会出席京里的社交场合,连早些年还算常去的蒋家都不去。
那些人就想走通驸马的门道,托驸马帮忙在皇上面前说情,尤其是这次的西月国,对许多人而言,说是改命换运的机会都不为过。
比照去安宁岛的那些官吏与工匠们的待遇,原地就能升个一两品,任期到后,回来肯定还能再升,谁不眼红?就算去西月不用出海,不用冒生命风险,只要能升个一级,去镀镀金,对许多人而言,也是一场莫大的机缘,更何况这背后还存在许多不宜宣之于口的好处。
就算朝堂上的这些大臣们,大多都不舍舍弃自己在京中的位置,也想推荐一下自己同窗故友,或是子侄门生之类的晚辈。
第一百八十二章正宁帝已经提前做过心理准备, 所以此刻听到下方一众王公大臣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要如何处理西月国,他没有丝毫的不耐。
直到这些议论告一段落后,他才开口道。
朕已决定, 将西月国划为三省, 朝廷虽会派遣部分官员, 但是考虑到西月是主动归入大安,朝廷会考虑当地百姓的意见,尽量留任当地原有的官员。
此话一出, 顿让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有些急眼,大安少派官员, 岂不意味着少了很多可以升官发财, 发展自家势力的机会?陛下,西月已归附我们大安,朝廷应当让西月百姓尽快认识到这个事实,收笼民心, 需要朝廷多派些大安官员前往西月, 教化当地百姓才可,怎能继续留任当地原本的官员?这其中肯定有许多人都存异心, 仍念旧主,需要警惕啊。
是啊,陛下,那西月虽是主动归附, 但西月那些旧臣,心中肯定只有旧朝, 对大安怀有不臣之心, 让他们继续留任, 恐留隐患啊。
……听到这些人大臣的劝诫,正宁帝十分确定,若非有太子拿主意,他一定会被这些人给说动,因为这些大臣说的这些危言耸听的话,相当的有理有据,也确实都是当下存在的问题。
有道是日久见人心,只要那些官员是能明辨是非,真心为民做事的好官,就算他们初期会对大安存有警惕与防备之心,时间久后,也会真心归附大安,西月近些年来,接连遭遇过太多的变故,正是民心浮躁不安之际,操之过急,反倒容易使当地百姓受有心人唆使,敌视大安,不利于新三省顺利融入大安。
眼看皇上态度坚定,众大臣虽然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只得将目标放在接下来的有限名额上。
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件事情上,皇上依旧没给他们留下什么机会。
考虑到现实情况,在派往新三省的官员人选上,朝廷尤其要慎重,所有主政官员,不仅要有充足的地方主政经验,还要有相应政绩与官声,所以这件事,就不在朝堂上商议了,朕会仔细甄选。
此话一出,再次引起群臣们的反对,可是正宁帝态度坚定,即便他们搬出规则与制度,却被正宁帝用一句‘特事特办’给打发。
结束这场让许多大臣都不满,也不甘的朝议后,正宁帝回到御书房后,仍觉得耳朵有些嗡嗡作响。
这些人真是太吵了,一想到这件事一日没有彻底落实,朕连下朝后都不得清静,就觉得头大,这些人也真是的,这些年下来,他们早该知道但凡是朕已当众做出决定的事,肯定不会再改,他们还要一再纠缠,真不识趣。
何殊却笑着回道,人家可不一定是不识趣,他们也不过是在走流程而已,若是毫无异议地任由您说了算,岂不是衬得他们这些重臣太过势弱?以后要如何驭下?正宁帝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
难怪皇儿总让我给他们留下一些发挥余地,原来这里面还存在这些考虑啊,也是,在这些事情上不给他们留下可当家做主的机会,总要留下说几句话的机会。
毕竟还得让这些人干活,不好太过不给面子,何殊笑着点头的同时,接过邱颜递过来的食盒,亲自打开道。
父皇过来尝尝,这是文山府今日刚进贡到宫里的草莓,这是应季种植的,应当比儿臣那玻璃暖房中种出来的味道更好些。
刚净过手脸走过来的正宁闻言,有些意外。
我想起来了,过年那阵子,你曾提起过文山府打算种植草莓的事,可以啊,还真叫他们给种出来了。
儿臣对他们种植计划,可谓是大力支持,伍少杰他们将上半年大半时间,都给花在文山府了,能种出来很正常。
正宁帝用签子扎起一枚看了看,这颜色,好像是比玻璃房里种出来的更深些。
放入口中,尝到那酸甜可口的味道,满意的点头。
嗯,这个味道是要更好些,你母后肯定喜欢,给她们送去了吗?何殊点头道,送去了,文山府为表诚意,送来有不少,足够分。
正宁帝笑着道,嗯,挺会办事,咱们也不白吃,赏他们一个贡品名额吧。
何殊当然不会反对,对方在草莓成熟后,第一时间往宫里送上这么多,图的就是这个贡品名头,有了这个金字招牌,能让文山府出产的草莓身价倍增。
可以,母后与诸位娘娘、妹妹们都喜欢吃,回头让内廷下单采购一批回来,也算是帮他们打开一下销路。
早已度过连后宫支出都要精打细算的艰难时期,如今的正宁帝对这些花费很大方。
可以,能让那些冒着风险种植的百姓增收即可,你提起过的那个文山通判有些能耐啊,年龄不大,办事却挺靠谱,是个有心的。
何殊也这么认为,所以儿臣在看到这些草莓后,临时决定,将他的名字加入到派往西月的名单中。
哦,你打算给他一个什么职位?知府。
正在吃草莓的正宁帝大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何殊。
知府?这也未免太抬举了一些吧,朕记得,他好像与皇儿同龄,入仕不过三年,直接晋为知府,从六品直接晋升到四品,升得这么快,可未必是件好事啊。
何殊笑着解释道,那沈卓的年龄与资历确实是个问题,儿臣是这么想的,品阶方面,只升一级,六品晋为从五品,知府为挂职。
还能有这种做法?皇儿对那个什么沈卓,怎么好像特别有信心的样子?何殊不好告诉对方自己私下里对沈卓的某些猜测,以及她在梦中见到过的那些内容,笑着点头道。
因为他不仅具有过目不忘之能,心思反应能力都很不俗,在门下省任职的近两年时间内,只有他每次都能完美完成儿臣布置的任务,从无错漏,去文山府的这一年半,表现得也很优秀,可以确定,是个愿意为老百姓办实事的。
听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眼皮子底下还出了这么位与太子一般天才的人物,正宁帝顿时觉得口中的草莓只剩下酸,没什么甜味了。
原来他家太子并非这世间最钟灵毓秀、独一无二的天才,同年出生的还有另一位,这个认知着实让正宁帝的心情有些复杂。
难怪这个沈卓当年能力压昌逸一头,成为他们那一届大考的状元,既然你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为父当然没意见,希望他不会辜负你的厚望吧。
正宁帝比谁都清楚在何殊手下做事的人,想要做到不被太子挑出错漏有多难,反正他自己肯定做不到。
门下省人才济济,可是连秦侍中本人,都曾不止一次的被太子当面挑出错漏,正宁帝对出错的事习以为常,还真没注意到有人能在太子这里得到‘完美’评价。
何殊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出自己内心里的私心打算。
除了儿臣愿意信任他的能力外,儿臣还有一个想法,就是用他的功绩告诉世人,有志不在年高,这世上确实存在年轻却能力出众的天才,为儿臣将来的计划造势。
正宁帝当然知道何殊将来的计划,就是光明正大地以女儿身登基继位,他自己更是早就盼着那天的到来,下意识低声道。
你确定他能成功?若他的知府当得不尽如人意,落得个年轻人做事不可靠的评价,岂非要连累你?随着大安的方方面面发展得越来越好,他现在是越来越懈怠,可以肯定的是,太子正式继位的时间,肯定就在接下来的几年内。
到时候一个年轻的新帝王,而且还是一位年轻的女帝王,所需面临的质疑与压力绝对会很大。
若沈卓没有特殊经历,她肯定不能确定,但是想到‘梦’中的沈卓所经历并做过的那些,何殊对其相当有信心。
何殊拿出随草莓一起被呈入宫中的奏折,里面详细写明有多少户百姓参与到草莓种植,每家分别种了多少地的草莓,种植期间遇到的一些难题与解决措施,以及各家草莓目前的成长与收获情况,可谓是份相当详细的工作报告。
不难看出,对方通过在门下省的工作经验,已经了解并习惯她的工作风格,知道她最想看到什么。
儿臣可以确定,能组织文山府的这么多家百姓参与草莓种植,最后还能取得成功,可见他已具备执政一地的基本素质,从这些内容中可以看出,他对儿臣的执政理念领悟得很透彻,还很拥护。
因此才会将工作做得如此认真细致。
正宁帝只是简单看了下‘工作报告’中的内容,就感到头大,口中却感慨道。
嗯,看来他能让你如此看重,确实是原因的,这也太有心了些。
对方没有展露什么文采,通篇奏折的字里行间中,都透着实在,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一看就知道是太子想要且需要的风格。
第一百八十三章为文山草莓争取到贡品资格的同时, 还接到让他回京的召令,让沈卓对此感到颇为意外与不解,不过他还是迅速将手中的事务都交了出去。
包括他对文山草莓接下来的种植、销售与宣传计划等,对于他的离开, 他的两位上司, 也就是知府与同知的心情可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 有了沈卓已经开创出的局面,他们接下来只需要在草莓种植与销售一事上多用些心,相当于是接手现成的功劳。
忧的是, 少了沈卓这位不仅在京中有门路,做事很有想法, 也很有手段的得力下属, 他们在接下来的工作中,肯定会感到不便。
但是不管怎样,沈卓这次突然被召回京,很有可能会得到升迁, 文山府的这些官吏都对他的离开表示不舍与恭贺。
沈卓也能隐隐猜到自己这次被突然召回京, 很有可能是因另有重任。
只是他心中有些不解,毕竟他十分确定, 上边那位在用人时,会综合考虑许多因素,以他年仅十八岁,刚入仕三年的年龄和资历, 能成为六品官,已经算是破格提拔。
短时间内再次得到提拔, 实在不像是那位的用人风格, 因为沈卓自认还算有自知之明。
自身的这点本事若与别人相比, 好像还算不错,但在对方面前实在不值一提,丝毫没有能让对方另眼相看的地方。
怀着这种有些疑惑的心情,悄然离开文山府回京后,没让沈卓多等,就接到召他入宫觐见的上谕。
时隔半年多,再次见到太子,哪怕已在何昌逸的信中听说太子在朝堂上当众剪发一事,沈卓仍然感到心神有些受冲击。
不过他迅速反应过来,恭敬地向对方施礼。
何殊笑着抬手示意道,沈卿不用多礼,坐下吧,在对方道过谢,并坐下后,她才直奔主题地问道。
对于西月正式并入大安一事,沈卿应当已经有所耳闻了吧?沈卓顿时心中一动,瞬间确定了对方这次召自己回京的原因,坦然回道。
微臣回京后,已经听人提起过朝廷将并入大安的西月划分为三省的消息。
回到京中后,满耳都是西月并入大安,将被划为三省,朝廷将要往三省派官的消息,为此,京里近来可谓是热闹非凡。
他也瞬间意识到,自己突然被召回京的事,很有可能与此事有关,此刻听到太子直接问起,他已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
何殊点头道,孤有意让你以从五品的官阶,前往安西省挂任四品知府,不知沈卿意下如何?曾经的西月国现已被划分为安西、安月、安和三省,在会尽量留任当地原有的官员,还需犒劳功臣、安抚西月旧势力的情况下,一个四品知府的位置可以说是非常关键。
准确地说,不仅知府一职,对于大安将要派往三省的所有官吏名单,每一个何殊都很仔细。
因为这些人将代表着大安,若不能获得当地百姓的认可,稍有不慎,就容易发生冲突矛盾,让当地百姓对大安生出敌对情绪。
不想用暴力与高压手段强迫曾经的西月百姓,必须要接受大安的管辖,就只能用怀柔手段去笼络人心,对于名单上的这些官吏而言,此去既是机会,也是挑战。
考虑到沈卓的家庭情况有些特殊,何殊决定先征询一下沉卓的个人意见,没有直接给对方下任命。
听到太子张口就是‘知府’,沈卓有些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回道。
微臣何德何能,竟能得殿下如此看重,只是这知府一职,微臣实在惶恐,恐因能力有限,有负殿下的厚望!这是沈卓此前从未想过的位置,哪怕他知道太子的意思,是让他以从五品的品级高任四品知府,对他而言,这份信重着实让他感到意外和无措。
何殊抬手制止道,孤敢信你、用你,当然是因孤对你的能力与品性有信心,西月一地经此大变,想要尽快稳定民心,恢复生产,对地方官的综合能力与素质要求很高,孤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只是考虑到你的家庭情况,孤才想要先征询一下你的个人意见。
听到对方这番直白的信任与理解,让沈卓动容不已,下意识抬头看向对方,看到的是对方的认真与肯定。
多谢殿下的体恤与厚爱,因殿下的关照,家中长辈在京中生活顺遂,对微臣外放之事,并无异议,微臣愿意听候差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厚望!按照沈卓早前的想法,是在外放时,将祖父母都带到任上,方便他在膝下尽孝。
结果进京后,因太子的用心安排,两位老人都在那座小院里住出了感情,又有表姐一家陪在身边,每日过得充实而又热闹,身康体健,根本不在乎他这个孙子会被外放到哪的事,也不打算随他奔波。
沈卓知道,这既是二位老人对他的体恤与支持,也是他们对他寄予厚望的态度,盼着他能够为朝廷多立功,让他们感到与有荣焉。
毕竟他祖父至今仍对朝廷的救命之恩念念不忘,总觉得自家算是欠了朝廷一条命。
而沈卓自己心里清楚,岂止是一条命,他祖父若有个三长两短,他祖母也难以独活,失去祖父母的打击,会让他自己也没了半条命。
何殊闻言,满意的点头,如此就好,孤将会在接下来,规划出几条可分别连通京城与三省各府县的新路,届时交通会便捷许多。
沈卓知道太子说的新路,肯定又将是那种铺有水泥,又宽又平,将出行速度大幅提升的新路。
在文山府任职的这一年半,他已深刻体会到便捷交通能为地方发展带去的种种好处。
有殿下的高瞻远瞩,相信新三省的百姓们,肯定能在短时间内,体会到并入大安,将会给他们带去的种种好处。
这是沈卓的真心话,西月能够并入大安,绝对是西月普通百姓之福,在文山府时,他曾亲眼看到许多贫困百姓的生活得到改善。
从曾经的麻木到充满希望与满足,百姓们需要的往往只是一条政令,一个机会而已。
只是纵观史书上记载的历朝历代,百姓们等到往往都是更加沉重的负担与苛责,到死也没有机会得到解脱,更别说是获得希望与新生。
连梦的那个由‘他’当皇帝的世界在内,沈卓十分确定,因为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绝对没有本事能将一个国家治理成现在的盛世。
因为无论是从思想、大局,还是胸襟与眼界上讲,他都远远不及眼前这位与他同龄的太子。
直到回到家中,沈卓仍然感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沈家人听说宫里召他过去,是问他愿不愿意去原西月,现在的新三省之一安西省任知府,也觉得这个消息不靠谱。
卓儿,你没听错吧?你才当了几年官啊,还这么年轻,上边怎么可能放心派你去当知府呢?在衙门中为吏多年的沈继川很清楚仕途升迁之难,尤其是在他们沈家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情况下。
何况他孙子既没有攀附什么大人物,也不是什么很得天子宠信的近臣,实在不可能升得这么快。
沈卓解释道,宫里的意思是让孙儿以从五品的身份高任四品知府,并不是说,直接将孙儿晋升为四品官。
即便如此,沈继川仍觉有些难以置信,他孙儿今年才十八岁,怎就这么快的当知府了呢?看到老伴那充满质疑与费解的模样,沈老太太有些不悦。
就不许我们卓儿特别聪明厉害,运气特别好,特别受贵人的喜爱?沈继川郁闷的回道,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当今陛下英明睿智、任人唯贤,谁不钦佩?此前我们何曾听说谁有我们卓儿这样的升迁速度?重点是他孙儿年仅十八,有道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任谁都难以相信以他孙儿的年龄与资历经验,能担得起知府重任。
爷爷,您不用担心,孙儿在门下省任职时,没少在御前走动,陛下与太子对孙儿的能力,还是有所了解的,既然陛下与太子相信孙儿有这个能力,孙儿就一定不会让他们二位失望。
出宫后,头脑彻底冷静下后,沈卓才隐约感觉到,太子对他的能力,仿佛存在某种特殊的信任,再结合他自身的特殊经历,他的心中其实有所猜测。
第一个猜测,是否是因二人年少时的相逢,所结交下的那段情谊,但他觉得,这个可能比较小,因为他能确定太子虽然重情义,却不是个公私不分的人。
第二个猜测,就是太子是不是也有特殊经历,知道他在梦中经历的那些,可是这个猜测也有些站不住脚。
对方若知道‘他’彻底终结大安何氏王朝,开辟新王朝的那些事,正常反应是会感受到威胁,想要彻底清除掉他这个威胁,不可能还能这么心无芥蒂的提拔与重用他才对。
而眼下的事实,就是他在这辈子经验与能力都不足的情况下,因为有梦中那些感同身受的经历加持,确实有信心可以承担得起治理一府的重任。
哪怕明知他将赴任的府城情况复杂,肩上任务重、责任大,沈卓也有信心。
因为不管是与民休养生息、鼓励农耕,还是安抚民心、笼络民心,乃至教化百姓,他都可以应付得了,因为‘他’的经验丰富。
第一百八十四章何殊不知道沈卓对自己的被破格提拔重用的事, 已在心中有所猜测,而且其中的一个猜测已经接近真相。
她确实是因在‘梦’中见到沈卓在稳定民心,发展民生等方面很有一套,才会突然想到, 他其实很适合在新三省那边一展拳脚。
对于‘梦’中的沈卓会成为未来的天下之主的事, 她更是从不曾因此而对其心怀猜疑与芥蒂。
毕竟她不仅分得清现实与‘梦’的差别, 更清楚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被命运裹挟的痛苦与无奈。
因正宁当众表态,派往新三省的官员安排不在朝上议, 近段时间以来,正宁帝每次下朝以后, 都要面临无数求见。
有仗着资历老, 给自家子侄或门生故旧求荫恩的,也有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忧国忧民欲为皇上推举贤能者。
临时加入国子监第二期培训的沈卓,在与同期们一起顺利通过考核之后, 除了必要的应酬, 天天留在家里陪伴家人。
与此同时,在接受培训的期间, 发现班里的同期中,大半都已确定去向,被召回京后,就被安排到国子监接受培训的张长平, 心里正有些慌。
培训期间,因学习压力实在大, 还要面对体力劳动, 张长平甚至顾不上与班上的同期们多交流, 当然,同样因整日的劳心费力而变得精疲力竭的同期们,与他的状态不相上下。
直到勉强通过考核后,张长平才有心思考虑自己的前程问题。
知道京中人目前最关注,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都在忙着争取前往什么新三省任职的机会时,张长平还有些懵。
向认识的故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当他们还被封闭在国子监中培训时,外面已经发生一桩大事。
曾经的西月国,现已主动归入大安,被朝廷划分为三个新省,如今朝野上下最为关注的就是这桩大事。
虽然想不通为何在短短一个月之间,朝廷就已发生如此巨变,张长平还是当机立断,迅速决定要加入其中。
因为他已找机会打听过,现在的京中,三品以上的堂上官,基本无缺员。
太子当年曾属意他的大理寺卿之位,早已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那位也是深受宫中信任的红人,能力出众,他肯定等不到对方腾位置的那一日。
且他早就听说过三公主当年立下不世之功,却被再次排挤出京的事,像他这种在京中毫无根基之人,就算这些年交出的功绩十分亮眼,张长平也不敢奢望自己能有机会留京。
所以听说新三省后,张长平立刻动了心思,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到了他这层次,每升一级都很艰难,若能留京,很有可能仍为三品,只有继续出京,才有机会再升一级。
可他并不清楚朝野目前的情况,也就不知道自己将会被安置在哪里。
所以稍作考虑,张长平就选择化被动为主动,去找自己在京中勉强称得上是略有交情的九门提督崔景怀。
时隔多年,通过昔日的老部下林进志,再次得到见崔景怀的机会,张长平仍会难免感到有些紧张。
下官张长平,见过提督大人,多年不见,大人别来无恙?崔景怀还记得这位曾经的青山州知府,微笑着抬手示意道。
有劳惦记,本官一切都好,张大人请坐,你这次来见本官,又是为了你的任命一事?听到对方的言行风格仍是如此直接,张长平就知道这位在京中,或者说是在宫中那位心里的地位,确实依旧稳固如初。
这让张长平的心踏实不少,也不敢在对方面前耍什么心眼,直言来意道。
是的,下官愚昧,让大人见笑了,只是下官此次应召回京后,被吏部直接安排到国子监接受培训,日前刚通过考核出来,却发现这京中形势已然大变,下官这心中实在无措,就想恳求大人能帮忙指条明路。
听到他提及京中形势,崔景怀饶有兴致地问道。
看来,你这也是对那新三省有意?既然想要求助于对方,张长平也没有藏着掖着想法,坦然回应道。
下官心中的确有些想法,只是不确定此事是否可行,就想听听大人的建议,毕竟在这京中,除了大人,下官实在不知能请谁帮忙指点迷津。
崔景怀知道对方此言有向自己投诚之意,但他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试探,都不打算接受,毕竟他比谁都清楚上面的某些态度,而这正是他的立身之本。
本官记得,按照惯例,张大人的任期本该到明年吧?得到肯定回复后,崔景怀才接着道。
宫里会在此时提前召你入京,自是已经提前做好安排,所以依本官之见,张大人现在最好能做到少安毋躁,想来届时自有宫中召见或是任命下来。
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打算像上次般,直接带他入宫觐见,也没有替他去宫说情的打算,却让张长平欣喜不已。
因为这他能听得出对方话中的笃定,至于对方话中所透露出的某些拒绝,张长平不仅不觉失望,还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某些猜测。
虽然他这次是经过反复思虑后,才决定向对方透露出想要投诚的想法。
毕竟随着他的官位提升,张长平可以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短板,在京中没有根基,这底气就不足,遇到事情后,就会陷入手足无措,不和该往哪个方向用力的境地。
而崔景怀执掌九门提督府后,所展现出来的能力与魄力,以及做事公平、公正,从不与其他势力有任何牵扯的做事风格,都让张长平十分认可。
所以他在生出想要改变自身困境的想法时,唯一考虑过的人选,就是本就对他有过恩的崔景怀。
多谢大人的指点,下官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大人对下官的屡次提点之恩,下官也会永远牢记在心。
看着郑重其事地向他躬身施礼道谢的张长平,崔景怀的手在茶几上敲了几下,终于还是决定提点几句。
本官愿意提点张大人,也是看在张大人是位可造之才的份上,目前的事实证明,本官并没有看错张大人,希望张大人能够继续保持,不忘初心,忠于职守,像本官这般,遵照上意,心无旁骛地为朝廷、为百姓做事。
张长平闻言,心中不禁一凛,知道对方话中的提醒与敲打之意,赶紧表明心迹之后,才态度恭敬地告辞。
林进志虽在现场,但他并未听出二人话中的深意,送张长平出府时,有些担忧地说道。
大人,看来大将军这次帮不上您了,卑职在京中这几年,也认识了几位大人,要不带您去见见?见昔日的部下对他仍有这份维护之意,张长平的心中十分欣慰,口中却解释道。
这是你没听明白,提督大人已在话中为本官指明方向,本官只需回去耐心等着就行,你在提督府中的前途还不错,就留在这里好好干吧,回去问问其他兄弟,若有意,这次可以考虑随本官一起出京。
事后不出三日,张长平就在朝廷正式公示的三份,将会派往新三省的官员名录中,看到自己的名字,不仅在那三份名单之中,而且还位列三首之一。
这份牵系着无数人心□□录,让有些人喜,同时也让更多人感到悲愤。
看到名录中的沈卓以十八岁之龄,成为被派往新三省的官员中最年轻的一位,被任命的职位则是令人不敢置信的知府之位时,许多人自以为找到契机,在朝堂上对这件事大加抨击,质疑这份任命太过儿戏,有待商榷。
面对满耳的质疑与反对,正宁帝却态度坚决,拿沈卓在文山府做出的功绩,以及他在文山府百姓中享有的声誉说事,又解释了沈卓虽拥有知府的权责,其自身仍为从五品的事。
虽然仍有许多人质疑沈卓太过年轻,资历不足,难以服众,无法胜任知府之位,可是谁也无法说动皇上改变主意,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张长平被任命为安月省巡抚,在一起出发前往西月的队伍中看到沈卓,特意邀请他与自己同车。
没想到几年不见,沈大人就已成为简在帝心的御前红人,这番际遇,真是羡煞我等啊。
当年在陈阳城时,时任青山知府的张长平,不仅在那次为何殊送行时见过沈卓,因沈卓是青山书院最优秀的学子之一,本就曾得到过张长平的重视。
沈卓知道对方这是在借京中一些传闻打趣他,笑着拱手道。
让张大人见笑了,在张大人面前,学生可没这资格,毕竟真要算起来,能如张大人这般,在短短数年之间,就从四品知府晋为从二品巡抚者,才能称得上是御前红人,学生实在愧不敢当。
张长平闻言,朗声笑道。
若没有你这位少年知府挡在前面,吸引住大家的关注,老夫肯定也会招来不少议论,说来,还真要感谢你沈大人啊。
说完,他有些惊讶的摸着车厢,难掩惊讶地说道,咦,我怎么觉得这次的马车,坐起来感觉……仿佛有些不同?据说这次送我等前去新三省的马车,用的都是最新制作出的一批新式车轮,车轮材质非常特殊,据说有减震和增速效果。
沈卓的表姐夫现已被调到东宫器作坊,也曾参与这种新马车的设计工作,曾提起过这件事。
按照他表姐夫的说法,若非上面想要将有限的原材料运用到更多方面,自行车的产量也不会那么少。
至于是什么原材料,表姐夫没说,但是沈卓心里的清楚,知道正是那种具有较强的可塑性与弹性的东西,也就是自行车上的车胎,以及这马车上的轮胎。
张长平闻言,立刻联想到有些大人骑的自行车。
工部这几年真了不得,不仅在农业种植和养殖方面,取得许多大功绩,在器物研制方面,也成就颇大,那自行车,沈大人看到了吧?还是当京官好啊,要不然,老夫也能有资格争取一下。
沈卓笑着点头道,是啊,以张大人简在帝心的身份地位,肯定能有机会被赏赐一辆,不过就算现在没有,等到张大人将来高升回京,肯定也能有机会得到。
听到对方拿自己说他简在帝心的话来回他,张长平笑着点点他道。
你这小子,还真是个半点都不肯吃亏的。
他知道太子当年私下里巡察到陈阳城,还进入青山书院借读时,与沈卓关系交情匪浅的事,对方显然也知道他早已认出太子,并且知道某些尚未公开的秘密。
所以他用‘简在帝心’来打趣对方,对方也用‘简在帝心’来回他,若真的只是简在帝心,他们二人可未必能有今日。
第一百八十五章派往新三省的官员名单公布, 让这件事彻底告一段落后,不仅正宁帝狠狠松了一口气,大驸马与二驸马也都轻松许多。
他们总算摆脱了那些以各种名义求见,不遗余力的总想为自家争取名额的人。
众人聚在凤元宫中一起吃烧烤, 心中都很轻松, 谈笑时, 不经意间就提到朝廷在大安全境禁断肠草的事。
若非父皇英明,在大安禁了那断肠草,依儿臣看, 若是任由那东西泛滥的话,迟早会为大安带来大祸, 儿臣与瑶平就曾吃到过添加有那断肠草种子的食物, 吃过之后总念念不忘,印象特别深刻。
若非他们因工作需要,大多数时间都是路过,只偶尔吃过几回, 就对那店家印象深刻, 觉得那家的食物很合自己的胃口。
杨卫也是在朝廷公开断肠草的形状与特性后,才意识到他们早在不经意, 就曾接触过那毒物,好在还没来得及上瘾。
皇后闻言,大惊之余,赶紧担心的问道。
你们可曾及时让大夫检查下身体?这种事情可不能大意, 你们还带着孩子呢。
二公主赶紧安慰道,母后请放心, 我们知道这件事情后, 当时就让大夫查看过, 因为只是偶尔吃过一回,没有真正上瘾,身体也没有受影响,为了这件事,驸马后来直接请了一位大夫随行。
杨卫笑着接过话道,是啊,母后不用担心,为了加强印象,我们后来还带着孩子们去听过几次宣讲,领了几次鸡蛋呢。
皇后有些不解的问道,鸡蛋?这事与鸡蛋有何关系?正宁帝为她解释道,是朝廷为了鼓励百姓们去听官方的宣讲,并记住那宣讲的内容,给每个前去听宣讲的百姓发鸡蛋,每人听一次发三枚鸡蛋。
杨卫笑着补充道,这种宣讲的效果特别好,讲完之后抽问,被抽问的人纵然答得不利索,也能复述得出来,这种用鸡蛋激励百姓、教化百姓的效果,是真好。
虽然此前已经得到效果很好的反馈,如今听到女婿以听讲者的身份,肯定此举的效果,正宁帝才真正感到那大笔的钱花得不冤。
有效果就好,在大安全境每举办一次宣讲,东宫都要为此耗费十几万两,总要取得一些效果。
大公主惊讶的问道,每次都要花这么多?从去年到今年,已经举办三次还是五次来着?这么说来,岂非已为此耗质上百万两了?领鸡蛋的时候,二公主只觉得好玩,听说为了鼓励百姓听宣讲,竟然耗质如此巨大,二公主下意识道,就发三个鸡蛋而已,怎就上百万两银子了?杨卫赶紧解释道,娘子莫要忘了,人多啊,这人一多,这个总花费也就多了。
与此同时,他也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自家的岳父与小舅子的大手笔,那么多钱,就这么平白散出去了。
正宁帝点头道,是啊,不过只要能让老百姓们受益,这个花费就值,你们在外巡视时,也要注意一下各地官府在这件事上,有没有真正执行朝廷的政令,那鸡蛋有没有如数发放,有没有以次充好,宣讲内容是否敷衍等。
杨卫赶紧态度恭敬的应下,他是真心敬佩皇上对关系到百姓的政令实施情况,如此细致到位的关注态度。
作为时常在外行走的人,他们去的地方,虽然大多都是繁华之地,但也途经过不少穷困区域,见到过许多贫困百姓的生活状态。
何殊直接问胡庆元道,大姐夫,夷北军中有做这些宣讲吗?胡庆元有些惭愧的摇摇头,回禀殿下,说来惭愧,除了禁断肠草那次,后来就没再做这方面的宣讲了。
何殊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也要负一定责任,因为她也忽略了,政令下达后,没有特别关注各军的反应。
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三个鸡蛋就能让他们十分上心并配合,但是对于不缺鸡蛋吃,也没有特意发鸡蛋激励的军中而言,没有足够的动力,就算安排宣讲,恐怕也难以取得什么好效果。
大姐夫不必自责,军中将士们的性格大多较为桀骜,很难静下心来听讲,是孤在此前没有想到这些,但是军中将士都是守卫我们大安中梁砥柱,绝对不能忽视,我们回头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看要如何做,才能调动将士们的向学之心。
如今的军中甚至不乏一个大字都不识的将领,不识字的士兵更是高达九成以上,毕竟在时人看来,这些都很正常,将士们识不识字并不重要。
而事实上,将士们若能提高文化水平,不仅有助于提升军队的组织反应能力,还能提升他们学习与合理使用武器装备的能力,在这些将士们退役后,也能为他们生活提供许多益处。
眼看一家团聚的大好时间,这二人在说话间,又将话题转向了政务,没等大女婿开口,皇后就赶紧出声道。
好了,我们今天不谈国事,只说说家事,老三来信说,想托本宫帮她排队订购一辆自行车,不是本宫偏心,老三在外不易,理应照顾她一下,所以本宫打算将我的那辆自行车送她。
听到这话,众人都有些意外,皇后虽然不像皇上那般特别珍爱自己的自行车,甚至到了不让人碰的地步,但是除了几位公主,外人也没机会碰。
何殊直接表态道,这是母后对三皇姐的一片关爱之心,儿臣没有意见。
大公主和二公主也在随后表态,都无异议。
八公主却道,母后的自行车,是太子哥哥孝敬给母后的,怎好送给三皇姐?下一辆就该轮到儿臣的了,将儿臣的送给三皇姐就行。
八公主的话不仅让皇上、皇后感到意外,大公主夫妻与二公主夫妻更觉惊讶不已,在他们过去的印象中,八公主的性格向来有些娇纵与自我。
几年不见,见她竟能表现出如此懂事大度的一面,着实有些超出他们的认知。
正宁帝欣慰的笑着点头道,小八的这个提议不错,就这么办吧,这些自行车上都有编号,皇后的车是二号,送给老三,确实有些不妥。
皇后也欣慰的笑看向八公主,好吧,这件事就听婉儿的。
她在此前一直担心八公主被她娘家人给教左了心性,也跟四公主一样,屡教不改,我行我素,现在能看到八公主这些改变,她总算放心多了。
还是太子更加有手段,知道该从哪方面着手管教,才能取得如此喜人的教育成果。
家宴结束后,一起出宫的二公主挽着大公主。
还真应了那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小八也有这般懂事大度一日,我也算是为母后松了口气。
听说四公主被罚的消息后,二公主每每想起八公主这个最小的嫡亲妹妹,都忍不住会感到担忧。
作为年龄最小,出生在她们的父皇登基为帝的这一年,八公主生来就是公主,记事以来,就在她们父母的宠爱下,享有无尽尊荣。
得知在他们都没注意的情况下,被蒋家在暗地里教唆得左了性子,身为与对方一母同胞的姐姐,大公主和二公主都很担忧她的情况。
因为同为公主,她们很清楚自身的荣辱与她们的父母兄弟息息相关。
尤其是她们的太子兄弟,还是那么一位原则特别强,心机手段却深不可测,与她们这些姐妹并不亲近的人,她们纵然是嫡公主,也没有放任自己娇纵与任性的权力与机会。
此刻听到二公主的感慨,大公主深有同感的点头。
嗯,小八长大了,也变得懂事了,听母后说,她一直嚷嚷着要效仿老三出仕,结果上次参考,连初试都没过,这次参考,虽然勉强过了初试,却没能过大招录,要搁从前,她能依?走在一旁的杨卫闻言,心中暗自惊诧与不解。
八皇妹想要出仕,竟然也需经过大招录?听出自驸马的费解,二公主笑着回道。
这下你该知道父皇与太子对天下人的一视同仁的态度了吧,除老三这个特例,自从正式立下女子入仕的规则制度后,连小八在内,宫里的所有公主想要出仕,都需凭本事考。
杨卫下意识回道,听说这次的大招录中,有两位曾在江南颇有名声的伶人成功通过大招录。
连伶人都能通过大招录入仕,却因公主们没有通过考核,就拒绝让她们出仕,这其中所透露出至宽与至严,着实让杨卫深有感触。
二公主好奇的问道,竟然还有这种事?所以说,小八真是改变了许多,这种变化,让我对宫学里教授的内容都感到有些好奇了。
杨卫点头,大公主则道,我问过小八,在宫学里,她的衣食住行,都需要靠她自己打理,除此之外,不仅有骑马射箭方面的课程,还有教她们农耕的课程,就是每天不仅有体力课,还有下地劳动的课。
她们的伴读呢?我听说,父皇给她们每人至少安排的有四五个伴读啊。
大公主看了她一眼,有些一言难尽的回道。
那些伴读的存在意义,可能与我们过去的理解有些不同,她们在宫学中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告诉我们的妹妹们,她们虽是公主,却技不如人,不如普通人,各方面都不如。
听到这话,不仅二公主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胡庆元和杨卫也忍不住有些同情自家那些小姨子。
到底是谁给想出这种操作方式的?确定不是与公主们有仇?第一百八十六章这场家庭烧烤聚会结束后, 何殊迅速将她在聚会中,与胡庆元的交谈时,反省到的一些问题整理成文。
既有如何调动将士们参与学习的积极性的内容,也有丰富将士们在完成常规训练与轮值后, 可进行的一些娱乐活动规划。
与此同时, 何殊也由此联想到, 随着大安百姓的经济状态逐步得到改善,接下来肯定需要一些有娱乐休闲活动充实生活。
随着地方官府领会到上意,各地的青楼伎院陆续因各种违规而被打压, 并逐步取缔,一些只有乐舞伶人卖艺, 只做清白生意的艺馆, 倒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在何殊看来,这种正经的乐舞表演是很正常的商业行为,没必要干涉,也不必用有色眼光对待, 只要求各地一定要加强管理, 严厉杜绝逼良为娼的现象发生。
何况在当下的环境中,能去艺馆观看歌舞表演的顾客, 基本都是成年男子,妇女儿童都很缺乏精神娱乐方面的充实。
在这种情况下,不仅在衣食与住宿条件方面得到极大改善的将士们需要,经济条件好转, 有了些闲钱与闲时的百姓们也需要丰富一下娱乐生活。
虽然何殊本人也很挺喜欢看那些让人赏心悦目的歌舞表演,听优美动听的曲子, 但她并不打算大力推广与扶持相关行业。
何殊更想大力发展可以让百姓们在娱乐放松的同时, 还能强身健体的一些运动项目。
所以她将现已没落的蹴鞠与足球规则结合起来, 重新制定了几种玩法规则,除此之外,还有跑步、摔跤、射箭、马球、空竹、舞狮、冰嬉等项目,都被列为正式比赛项目。
除这些运动项目,书法、绘画、下棋、厨艺、木工、戏曲等项目,也被列为赛事项目,由朝廷拨款举行赛事,百姓可以自主选择是否参与。
这些项目种类众多,确保它们的受众覆盖面够广,给不同身份,不同年龄层次的百姓们留下充足的选择空间。
看到何殊拟定的那些赛事规划,正宁帝看得颇有兴趣,想到他那次与太子一起比赛骑自行车的经因,有些遗憾地说道。
可惜自行车的数量太少,要不然,还可以加个自行车比赛,那个也很有意思。
知道对方这是对上次的比赛念念不忘,可是秋收在即,她接下来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实在不便再为哄自家老爹高兴而让自己吃苦头。
何殊笑着点头,父皇若有兴趣,可以召大姐夫和二姐夫进宫陪您比几场,目前虽然不行,但在将来肯定能有机会加入自行车比赛。
虽然对何殊的建议有些心动,但是正宁帝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妥。
朕一个做长辈的,与两个女婿比赛,实在不合适,传出去也不好听。
何殊知道对方在顾虑什么,要是赢了还好,输给女婿太没面子。
不过是自家人一起骑车玩玩而已,主要是为联络感情,输赢不重要,父皇不必多虑。
胡庆元和杨卫接到太子邀他们进宫陪皇上骑自行车的口谕时,心里都有些意外。
前来传口谕的冯立是骑着何殊的自行车来的,在传完口谕后,还给二位驸马分别示范了一下,胳膊腿与腰部如何使巧力,才能做到在看上去已拼尽全力的情况下,却能控制住自行车的行驶速度的技巧。
接到口谕后,本就是邻居的两家人迅速聚到一起,胡庆元自知在人情世故方面,自己远不及杨卫,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二妹夫可明白那冯校尉的意思?杨卫下意识看了眼大公主与二公主,有些迟疑地回道。
我看那意思,好像不只是让我与大姐夫进宫陪父皇骑车那么简单,应该如那骑马比赛般,有让我们进宫陪父皇举行骑自行车比赛的意思。
二公主直接道,比赛就比赛,这有什么不好直说的?杨卫不好解释人家教的是如何能在比赛中,不动声色的作弊方式,肯定不好摆到明面上说,需要他们这两个当女婿的自行体会。
娘子差矣,父皇不仅是一国之君,还是我与大姐夫的岳父,直接说是比赛,难免会有输赢。
两个年轻力壮的女婿若赢了岳父,不管从哪方面讲,都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两位公主闻言,顿时有些着急,大公主更是直接道。
相公,若是比赛,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吧?想到冯立教的那些技巧,胡庆元不怎么有信心地回道。
知道是知道,不过我要先练习一下,此前一直在研究如何骑得更快。
还真没考虑过要骑慢的技巧,准确地说,若非有那冯校尉给他做示范,他甚至都想不到,还有那种看上去不露痕迹地骑慢方法。
所以他现在还要从头研究一下,如何能在控制速度的同时,还要表现出十分尽力的模样,这实在有违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挑战不小。
可是为了照顾老丈人的面子,他还不得不做,要不然,他对谁都不好交差。
杨卫也在一旁点头道,是啊,为了能在明天的比赛中,取得合适的成绩,我与大姐夫要好好练练才行,对了,娘子,今天过来传太子口谕的那位冯校尉,应该是太子身边的人吧?二公主点头道,嗯,那冯校尉是与太子一起长大的亲卫。
杨卫心中迅速浮现出些许明悟,那可能是太子跟皇上比赛时,总结出的技巧,特意传授于他们,意思不言而喻。
看来这是太子的意思啊。
听到丈夫的话,二公主理所当然地回道。
父皇就算有心,也不好亲自召你们两个女婿进宫吧,肯定是太子看出父皇很喜欢骑自行车,一个人有些无趣,就想趁你们两个在京中,让你们进宫陪陪父皇。
大公主在一旁点头附和道,太子有心了,不过这也是他在给我们提供孝敬父皇的机会,你们两个明天进宫后,在比赛的时候可要上心些。
胡庆元觉得,相较于自家夫人这委婉的说法,还是太子的态度表现得更为直白与强势,啥也不说,直接让人用行动提要求,连他这个大老粗都能看得清楚明白。
开始练习后,连襟二人才发现那种作弊方式里的坑,总算练到可以将速度控制自如的地步时,两人都累得不轻,两位公主则对自家相公的表现都比较满意。
次日午饭后,正宁帝就接到两位女婿想邀请他去校场,一起骑自行车的消息,迅速看向何殊。
皇儿安排的?何殊笑着回道,不管是谁安排的,父皇去玩得开心点就好,儿臣还是那话,输赢不重要,大姐夫毕竟是行伍出身,若是赢了父皇,您可不能在意。
正宁帝顿觉不服气,行伍出身又如何,论骑马,他可能赢得了朕,论骑自行车,朕的经验比他丰富得多,他可不一定是朕的对手。
嗯,父皇说得有道理,那么儿臣便在此先预祝父皇能够旗开得胜。
正宁帝矜持地点点头,笑着离开御书房。
背着手站在御书房的门口,看着对方难掩欢欣与雀跃的背影消失在院外,何殊笑着摇摇头,抬眼扫过这偌大的宫院,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深宫不仅困住了她,又何尝不是在同时也困住了正宁帝,每日活在这方寸之间,过来过去能见到的人,只有那些老面孔,能做的事,也只有那几件,枯燥而又乏味。
若没有良好的心态,真的很容易在这种环境中迷失自己。
稍作感慨后,何殊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转身回到案后,继续处理那些政务。
看到各地报上来的秋收统计数据,知道这又是一个丰收年,何殊心中十分欣慰。
她派人在大安境内各地建起的几座大仓,今年就能装不少,估计要不了两年,就能被装满,只要有了存粮,她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但是当她看到其中一份看着十分光鲜的数据时,脑海里迅速想起的却是在前天的家宴上,二公主夫妻无意间讲起的一段经历。
说是他们路过余林府下属的一座县城时,听说那里的百姓因遭遇水灾,被淹了田地,有许多老百姓都是靠着家里存的菜干果腹,才能勉强度日,没有被饿死。
二公主的本意,虽有感慨那些穷困百姓生活不容易的意思,更多的其实是为夸赞朝廷推主广那些异域来的高产量蔬菜种植,在关键时刻所发挥出的重大作用。
这本来没什么,底层的穷苦百姓在遭灾后,没有被迫流离失所,还能有存粮果腹,已属幸运。
可是对比何殊此刻看到的这份秋收数据,这其中的问题可就大了。
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不曾见到余林府奏报境内遭遇水患后,何殊又派人叫来门下省的官员,找出今岁春夏二季的灾情上报记录,再次确定这件事后,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这些年来,朝廷在接到地方上的灾情奏报后,首先考虑的从来都是如何赈济灾民,帮助百姓渡过难关。
而不是向官员追责,毕竟天灾不比人祸,它是随机的,充满太多的未知与不确定。
在这种情况下,却让她看到一份隐瞒灾情,粉饰太平的秋收奏报,让何殊瞬间意识到,这绝对不只是一桩虚报功绩的案件。
随即派人召来郭风远后,何殊神情严肃的嘱咐对方道。
先派人暗访,不要打草惊蛇,孤要查清楚,这里边到底存在怎样的秘密,竟能让他们选择瞒报灾情,只管放心大胆的查,必要时,可就近调动当地可靠的驻军。
第一百八十七章以郭风远的经验, 也能敏锐的意识到,太子所说的这件事,绝对事关重大,肯定不只是地方官员为了让自己的政绩看着光鲜, 瞒报灾情那么简单。
为免打草惊蛇, 他以需要调查余林府附近府县的一桩案子的名义, 叫来他能确定其身份清白的手下,其中就包括左书意。
接到上官的指示后,左书意的心中其实有些犹豫, 因为他的妻子已然有孕,他实在不想在此时离开对方, 只是面对上官的安排, 也相当于是信重,他又不好直接拒绝。
沈素月在听说丈夫的犹豫后,态度坚定地回道。
这是好机会啊,你不在京中, 还有爷爷奶奶他们在, 我若遇上难解之事,请他们帮忙就行, 家里的杂务,有黄婶他们帮忙做,京中的治安环境,你也知道,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若因我怀孕的事,耽误了你的前程, 我才会感到遗憾。
左书意叹了口气, 我也知道, 就是你怀孕这么辛苦,我帮不了你也就算了,还不在你身边陪着,我这心里实在不好受。
同为仕途中人,沈素月很清楚像丈夫这样的末等小官,能有机会入部里最高上官的眼,被对方亲自指派任务的意义。
这是郭寺卿对你的重视,我们一定不能让他失望,你用心做事,争取能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来不就行了,反正现在交通便利,路上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左书意想想也是,这才放下心中的为难。
好吧,我一定会争取能早去早回,你也不要勉强自己,朝廷对孕期女官有优待,若有不适,一定不能强撑,该请假就请假,要按时去看疗养院那边请诊,一个人在家无聊,就去沈家,有什么难题,要多问问奶奶和表姨……沈素月有些无语的制止住一说起这些,就会没完没了的丈夫。
好了、好了,自从我被查出有孕后,这些话,你都说了无数遍了,我早就记清楚了,你就放心吧,我和孩子肯定没事。
虽然嘴上不再絮叨,但是左书意随后就买上一大批东西去沈家,说了自己将要出外差的事,以及想将有孕在身的妻子托付给沈家的请求。
沈继川没好气的点着左书意道,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你不过是要出趟外差而已,最多不过一两个月的工夫,就搞得跟什么似的,还有,素月是我孙女,我们照顾她,乃是分内之事,哪里用得着你这么见外地买这些东西?你稍后怎么拿来的,怎么拿走。
左书意赶紧回道,爷爷,不是我见外,是我离京后,素月肯定会常过来,就想提前先买上一些,不能总让家里为我们破费。
沈老太太接过话道,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还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话,家里又没将素月当客人对待,你爷说得对,你们现在都是该为朝廷好好做事的时候,有我们在,你就别太惦记家里,等到你的官位也升起来后,将来不也能像昌逸那样,夫妻一块调职,走哪儿都在一起,多好。
那也正是左书意的目标,所以他迅速打起精神道。
奶奶说得是,我一定会努力的,卓弟给家里来信了吗?他应该快到了吧?现在提起自家孙子,沈继川的心中就充满无限的欣慰与自豪。
昨天收到信说,他已经进入新三省境内了,只是那边的路差,跟我们大安的路没法比,想要到地方,估计还需要些时间,为防不测,卫西军还特意派出将士护送他们去赴任,那些将士会就地成为驻军,有自己人在,这安全方面,我就放心多了。
虽说西月已被纳入大安版图,但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在双方百姓心中的内外之分,还会相当明显。
提起沈卓,左书意也是真心感到佩服。
卓弟是真的很厉害,还是朝廷考虑周到,有卫西军的将士在,不仅安全可以得到保障,他们到任好,也更方便展开工作。
沈继川欣慰地笑着点头,是啊,能为朝廷效力,是我们的荣幸,朝廷待我们可不薄,你们这一辈的年轻人啊,算是赶上好时候了,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能辜负朝廷的厚望。
虽然知道这是沈继川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每次见到他们,都少不了念叨几句,左书意还是郑重其事地应下。
他知道这是对方对他们的最大期待,为此,他甚至可以不在意自家唯一的孙子离家去千里之外,不能在身边尽孝,只一心为孙子能得朝廷重用,能为朝廷多效力而感到高兴与自豪。
与此同时,睡一觉醒来,觉得全身到处都痛得杨卫正在忍痛活动胳膊腿,不时还要捶几下腰,挥退周围侍候的人后,小声问二公主。
娘子,你说,太子这是不是在坑我们?虽然二公主心里已经十分肯定,对方就是在坑自家与大姐家的男人,但她表面上却摆出‘你想太多’的神情。
怎么会?你昨天没听到汪林他们说,太子也曾与父皇这般比赛,他还能坑自己不成?还是你锻炼得少,才会在用力太过后,反应这么大,大姐夫肯定不会像你这样。
杨卫顿觉不服,不可能,换谁来,都得吃这苦头,你是不知道,既要达到全力以赴的效果,还要配合父皇的速度,控制好适当的距离,既费心力,又耗体力。
二公主他们昨日有在一旁观赛,当然知道这里边的不易,笑着安抚道。
好吧,辛苦相公了,不过能让父皇玩得尽兴,你与大姐夫辛苦点也值,我们常年不在京中,能在父皇面前尽孝的机会少。
太子不仅亲自陪他们的老爹玩,还亲自研究出这种能让老爹玩得尽兴的方式,让二公主觉得,自家男人的这点苦头吃得一点都不冤。
唉,就怕这次还没缓过来,太子就再次召我们进宫陪父皇。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房的管事前来禀报,说是前日刚来过的冯校尉求见,已经被请到前厅了。
杨卫的脸上瞬间写满生无可恋,让二公主看着好笑。
你且放心,皇弟做事向来有分寸,不可能会这么快就再次召你进宫。
听到自家娘子的话,杨卫才觉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家娘子是位心有成算的,既然她会说得这么肯定,就不会错。
只要不是又召他进宫‘比赛’,一切都好说。
既然如此,我们赶紧过去吧,免得让人家冯校尉久等。
见冯校尉在周围没有人后,才开口问他们途经余林府时的一些具体时间、地点,以及听说过的一些消息,二公主夫妻都有些意外。
但也没有多问,仔细将那段经历回忆了一遍,详细说了一遍,哪怕冯立又让他们回忆一下,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它能让他们感到印象深刻的人与事,他们都很配合。
送走冯校尉后,杨卫转头对二公主轻声道。
等我缓两天后,我们还是多进宫陪陪父皇或是母后吧,总感觉冯校尉这次来问的这些,不那么简单。
作为在京中备受关注的公主府之一,他们只要在京中,就要面临许多邀请,有些邀请还是避无可避的那种,只能用进宫这一光明正大的理由来搪塞。
二公主瞬间明白丈夫主动提出要多进宫的原因,但她有些不解。
我们很少在京中长住,与各府都只是面子情,就算出了什么事,也牵连不到我们身上吧。
身为嫡公主,她有这样的底气与自信,但是杨卫身为驸马,需要顾虑的显然要多些。
不是怕牵连到我们身上,怕的是将要溺死之人将我们视为救死稻草,怨恨我们不该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在外人看来,他们这些公主驸马都深得圣宠,若愿意为谁出面说情,肯定能左右皇上的决定。
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他们想要争取一辆自行车,都得拿相应的功绩兑换,公主们想要自行车,则需排队购买,宫里会保护他们不受人欺压,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越过原则底线。
二公主知道他说的这些很现实,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这就是我不喜欢留在京中的原因,不仅要应付那些没完没了的应酬,还有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甚至是只有过一两面之缘的人,都想巴上来求办事,无视我们一直以来的态度。
杨卫笑着安抚她道,走吧,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虽然这件事不宜声张,不过我们还是得跟大姐和大姐夫说一声,让他们也有个心理准备,大姐夫在京中有不少同袍故交,需要更加小心一点。
何殊不知道自己只是派冯立去确定了一下信息,就已引起杨卫的警觉。
收到郭风远递交上来的调查计划,何殊迅速看完后,将冯立从二公主夫妻那里问来的详细信息交给对方道。
孤已查看过余林府附近的水利信息,那里作为昆江分支流域,没有什么大江大河,可以确定除了前些年修筑的水塘、引水渠外,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河道工程,基本可以排除水利贪墨方面的可能,所以你要想想,在不曾出现过泥石流的区域,山中为何会突然泄洪。
郭风远满脸惊色地骤然抬头看向太子,何殊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所以说,你制定的这个计划,方向有些问题,不过孤能理解,为免打草惊蛇,你不方便调阅余林府的信息,这里有份余林府境内的山川舆图,你要收好,一定不要掉以轻心,孤不希望看到无谓的牺牲。
当天晚上,郭风远拿出自己作为暗卫出身的看家本领,低调地来到崔景怀府上,拿出太子给的那份舆图,与其商定好详细的行动计划后,才悄然离开。
第一百八十八章看到大公主与二公主两家常来宫中, 何殊让人在宫内校场修出三处球场,一处为缩小号的足球场,一处为篮球场,一处网球场。
然后将最新制作出的三种球交给他们, 不分男女与大人小孩, 都能在球场上玩得十分尽兴, 每天乐不思蜀。
虽然三种球都是基于现有的条件,制作出的粗糙版,例如那网球, 只是橡胶壳内装入填充物,再包裹上一层羊毛毡而已, 球拍是用带有把柄的轻木板上包裹一层羊皮纸。
即便如此, 也让首次知道这几种球类玩法的人,都能乐在其中,玩得十分高兴。
眼看正宁帝除偶尔上朝外,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校场内, 不是骑自行车, 就是踢球、打球或是投篮,哪怕是与几个年幼的外孙外孙女们一起玩, 也能玩得特别开心。
胡庆元和杨卫这两位女婿都对此感到有些难以适应,毕竟在他们此前的印象中,他们的岳父是位非常勤政,极具帝王威严的皇帝。
与现在正宁帝给人留下的印象大相径庭, 好在岳父不怎么管事后,朝廷的政务并没有被耽搁, 这让杨卫忍不住偷偷跟妻子道。
若非知道父皇与太子感情甚好, 而且太子还是父皇膝下独子, 连我们都要忍不住怀疑,这些是不是太子有意为之。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夺权。
二公主瞥了一眼至今还没弄清楚状况的二驸马,谁跟你‘我们’,我才不会怀疑。
她只会确认,更加确认这些年一直执政的都太子而已,很明显,随着太子长大成年,这爷俩已经有了直接摊牌,不再伪装的打算。
太子显然是因心疼他们的老爹这些年活得太受掣肘,才会有意让他们多陪老爹放松、开心一下,没让老爹继续坐在御书房里装模作样地耗时间。
二驸马赶紧解释道,我说了我也不是怀疑,我知道是因父皇和太子的感情好,太子的能力也确实很强,父皇才会放权给太子,让太子代理政务。
这是正宁帝对外的解释,他认为太子已经长大,需要多历练,所以让太子帮忙监国,代理政务,他自己则以身体不适的名义退居后宫休养。
因宫里早被彻底整顿过,‘身体不适’的正宁帝每天不是乐呵呵地与人在球场上玩球,就是与女婿们比赛骑自行车的消息,并没有被传到宫外。
二公主敷衍地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你没有怀疑,你别打扰我练习空竹。
看着只想自己玩的妻子,杨卫心中颇为失落,胡庆元来到他的身边道。
走吧,我们去那边打网球,殿下打算将这些运动都设为比赛项目,在我们各军,更是设为竞技比赛,我可得好好练练,不能回去后,败给手下将士。
他那些手下可不像他们这些给人当女婿的,需要想方设法地给老丈人留面子,只能败不能赢。
杨卫苦着脸接过球拍,大姐夫找那些侍卫练手就好,我根本接不住大姐夫的球,捡球都能把我累得不轻。
胡庆元却笑着回道,趁年轻,多练练,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二妹夫的锻炼还是少了些。
继从自家娘子口中听到‘锻炼少了些’的评价过后,又从大姐夫口中听到这句话。
最关键的是,当初他家娘子正是拿他的体力与这大姐夫作对比,不蒸馒头也想争口气杨卫瞬间变得斗志昂扬。
大姐夫不要小看人,我可没少锻炼,走吧,我今天一定要让你们都刮目相看!见杨卫突然态度,还放出这番豪言,胡庆元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迅速反应过来,欣慰地揽着连襟的肩膀道。
这就对了嘛,我们可都是驸马,不趁着这些运动还没下式传开时,多练练身手,等到父皇说的那个全□□动计划,在大安全境传开后,败在别人手下,可就丢脸了。
于是鼓足劲的杨卫再次被大姐夫给虐得十分凄惨,晚上回凤元宫用餐时,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抖。
皇后笑着责怪道,你们也不知道什么叫做量力而为,天天都把自己累成这样,晚饭还没吃完,几个小的都快睡着了。
大公主笑着回道,大家在校场时都玩得开心,当时不觉得,过后才觉得累,不过这样运动确实挺有效,几个孩子现在不仅胃口变好了,也不像之前那么挑食了,晚上睡得也特别沉。
二公主附和道,不仅这些孩子,连我都觉得这种这些运动很有用,不再动不动就觉得身上没劲了。
几人说话间,话题就转到了没在场的正宁帝和太子身上,皇后叹了口气道。
你们父皇的身体不怎么康健,这国事只能落在太子身上,他现在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陪你们父皇用过晚膳,交代完政务后,回东宫还要处理东宫的那一大摊子事,辛苦着呢。
想到他们岳父在球场上奔来跑去的英姿,以及对方骑自行车的速度绝对可以超过绝大多数人的体力,两位当女婿的默默埋头苦吃,实在不知该怎么表态。
大公主却是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幸有皇弟可帮父皇分担,父皇这些年太不容易了,如今皇弟大了,父皇和母后也能轻松些了。
皇后面带欣慰地笑着点头,是啊,就是你父皇近来太放松了些,在球场上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年龄。
这样才好呢,笑一笑,十年少,父皇现在是越活越年轻了,这样挺好的,母后也可抽空去球场上锻炼一下。
皇后矜持地回道,本宫就不必了,我可不比你们父皇,手上还管着一大摊子事呢,虽然帮不上太子,更不能将手上的这摊子事也推给太子。
听着她们母女三人一本正经地说着皇上‘很辛苦’、‘不容易’的话,对此保持沉默,是胡庆元和杨卫的最大尊重。
吃过晚饭,按例将两家的孩子都留在宫里后,两对夫妻出宫归家,回去的路上,杨卫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
娘子,父皇身体真不好?听出对方话中的质疑,二公主不满的回道。
这还能有假?父皇早年就曾患过头疾,头疾每次发作,就会痛得特别厉害,太医也束手无策,说来奇怪,好像自打太子出生后,就没怎么见父皇的头疾发作了,是不是,大姐?大公主点头道,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好像还真是的,幸亏有太子在。
作为正宁帝的女儿中年龄最大的两位,她们对当年在潜邸中的生活经历记忆最深,大公主更在当时就已隐隐意识到,她爹的头疾每次发作的诱因,都是压力太大。
穷惯了,经济窘迫这一点,还不至于诱发她爹的头疾,能诱发她爹的头疾发作的两大原因,一个是先帝处罚他那些兄弟的时候,另一个就是先帝关心他的子嗣问题时。
说到底,还是先帝当年给她爹带去的压力太大,让她爹总担心自己会有哪里惹得先帝不满,也落得跟那些兄弟们一样的下场。
而成亲十年,还没生出儿子的事,是她爹自觉最让先帝不满的事。
杨卫笑着活跃氛围道,难怪外面人都说太子是这世上最有福气的人,肯定是因太子的出生,为父皇冲喜成功,让父皇旧疾全消。
二公主很捧场地点头回道,可能是吧,所以说,幸亏有太子在。
大公主也觉得这话不算错,毕竟若非有个从小就多智近妖的太子在,不仅她爹会因承受不住当皇帝的压力,为那些政务犯头疾,她们这些当公主的,也不可能会有如今这舒心自在的好日子。
毕竟她比二公主知道得更多些,知道她爹刚继位时,整个大安就只剩下一个空壳,还是负债累累,连想拆东墙补西墙的机会都没有的那种。
直到回上洗漱过后,上床歇息时,胡庆元才低声问道。
夫人,事实上一直是太子在代父皇处理政务吗?成为驸马这么多年,胡庆元数这段时间进宫最多,与正宁帝接触得也最多,在正宁帝放飞自我,不在人前端着帝王的身份后,他已发现一些端倪。
听到皇后与公主们的谈话,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虽然那个猜测让他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他知道,自家那位连襟心里肯定也在犯嘀咕,只是真相太过让人难以置信,对方便选择装傻。
想到连她父皇都懒得再装了,大公主也就没再遮掩。
大半是吧,父皇的性格太过慈软,太子生来不凡,打小就很有主意,性格也比较强势和果决,应该为父皇拿了不少主意。
这话让胡庆元不自觉的回想起自己当初被召入宫中时,被当时年仅七八岁的太子,用一双充满天真好奇的目光看着,不动声色地审问时,心中莫名感到的紧张与无措地经历。
现在看来,他的直觉比他的眼神靠谱多了,胡庆元心情复杂地感慨道。
能有这么一位储君,实乃大安之幸!是啊,大安之幸,也是我们之幸。
第一百八十九章正宁帝以半退的方式, 让太子逐渐走到台前的举动,当然在朝堂上引起了颇大的反响,有许多大臣都在心中质疑,或是想要劝阻正宁帝。
可惜他们在朝堂上劝, 正宁帝直接以太子身为一国储君, 已经长大, 理该早些接受历练为由,直接将他们劝谏否决。
想在下朝后劝,却找不到正宁帝本人, 由此可见他的态度之坚决。
随着时间过去,眼看皇上随心所欲地决定是否出席朝会, 就算出席, 朝会结束后,就找不到他人,将政务都推给太子,太子也确实将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除了批阅奏折的笔迹有所改变外, 与从前没有任何差别, 朝臣们这才逐渐冷静下来。
这一情况让许多人都忍不住暗自生疑,他们实在很难相信, 皇上将太子带在身边的效果竟能如此好,竟能将太子培养得与他的治国理念及处事风格如出一辙。
可是不管他们再怎么感到难以置信,事实就是如此,代理朝政的监国太子, 虽然年少,却能明察秋毫, 做事精明强势, 在他们心中的积威日重。
以前在正宁帝面前, 他们还敢仗着身份地位或资历,讨些人情,可是在太子面前,对上他那冷清的目光,那些自诩老资格的人,甚至不敢张口。
很快,众朝臣就已得到一个认知,就是见太子必须要有正事可说,没有正事,太子总能给他们找到事情做。
就差没有直接昭告天下,他太子殿下见不得朝廷上下有闲官,所有闲官撞到他手上,不分身份地位,都会变得不得闲。
没人知道太子怎么会有那么多活安排,除了编书之类的正经活,还有筹办各种五花八门的比赛,例如厨艺、卫生、书法、绘画等。
除了这些,太子还会安排人下乡在巡察,安排得还都是那种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让他们代表朝廷去乡下亲自参与庄稼的收割,并嘉奖那些正忙于秋收的贫苦百姓,行劝农之举。
还派负责编辑公开邸报的官吏随行,如实记录他们在一路上的言行,使得那些王公大臣心里气得骂人,表面上还要表现出深感荣幸和期待的模样。
正宁帝得知太子的这些安排,忍不住乐得哈哈大笑。
皇儿这招高啊,你之前怎么不教教朕?朕要是早学会这种做法,也不至于这些年来,被他们给烦得忍无可忍了。
儿臣此前也没想到,只是现在少了父皇帮忙过滤掉这些人,为免被耽误时间,打扰到正事,被迫如此。
何殊此前是真没想到这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她真正给正宁帝放假后,才发现少了正宁帝在一旁给她打辅助,有很多不便。
她需要处理的正经事务虽然没变,却被那些不好直接拒绝求见给占去大量时间,还很耗费心神与精力,大大降低了她处理政务的效率。
毕竟她是一个务实的人,实在没有耐心与那些怀有各种目的与心思求见的人打机锋,才会在一怒之下想出这招。
正宁帝心情舒畅的朗声笑道,哈哈,被皇儿这么一搞,看来他们以后会越来越想念朕在的时候,好!何殊笑着给他倒茶,想念也没用,放松过一段时间后,再让父皇回去坐那应付那些人,您恐怕也不耐烦了。
正宁帝心情很好地点头,然后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这是当然,哎呀,能离了那方院子,朕觉得身心都轻松自在了,再加上你给朕准备的那些运动,真是太有意思了,若非每天活动量大,朕肯定得胖上不少。
说完,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皇儿早前不是一直想着让朕为你多挡几年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虽说现在的生活让他十分享受,可是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太子的辛苦上,他这心中就难免有些心虚愧疚。
何殊看他那有些犹豫的神情,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让她放弃之前的计划的真正原因,当然是过年那几天在‘梦’中‘看’到的那些,每每想到对方在另一个时空走向中,所遭遇的那一切,她就有些不忍,想让他在余生过得开心快乐些。
只是这个真实原因注定不能宣之于口,所以她只能笑着回道。
是因这次的全□□动推广计划,儿臣突然想到,您每天将大多数时间都耗在御书房里,哪怕有自行车,运动锻炼得不够全面,就想让您能拥有更多的自由活动时间,没必要将时间花在应付那些无关紧要的外人身上。
正宁帝难掩感动地看着何殊,有皇儿,实乃朕毕生之幸,只是这样一来,实在辛苦皇儿了。
这是正宁帝的真心话,不提也就罢了,一提起这些,他的心情就很复杂,既庆幸何殊存在,又为自己将责任与压力都丢给对方的行为感到惭愧与自责。
何殊真心实意的回道,父皇不要自责,能生为父皇的子女,也是儿臣的幸运,人各有所长,我们能够互补,配合着撑起这大安的天下,或许是天意,我们都不过是顺势而为,各安天命而已。
得了这番安慰,正宁帝才觉得心里好受许多。
皇儿为大安苦心经营多年,才能有大安这盛世局面,也是时候该让天下人知道皇儿之大才了。
何殊的那些功绩都被归在他的身上,不管未来如何,怎么都能让他享有盛世明君的名号,固然让正宁帝欣喜。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难免会为自己占了太子的功绩而感到心虚惭愧。
父皇不要总在心里分什么你我,这盛世是我们爷俩齐心合作,才共同经营出的局面,这一切功绩,您都当之无愧。
正宁帝欣慰地笑着点头,只是晚上回干元宫后,他转头就将二人的这番对话写在他的手札上。
他能坦然承认自己无力承担起大安这江山重担,也能做到不在意那些名声,他知道有些事他自己若不说,就算有人能猜得到,也不敢相信与确认。
所以他早在多年前,就开始将何殊以他的名义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记了下来,他希望世人能在未来的有朝一日,知道这一切真相。
何殊不知道她爹在背后的操作,会做出提前让正宁帝退下去的决定,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余林府的事,让她深刻地感受这世间人与事的不可控。
经过这十多年的用心经营,她自以为已在大安编织出一张大网,可以做到及时发现任何关键人物的异动。
但是余林府的事,让她深刻地意识到,所谓山高皇帝远,真不是说着玩的。
不过想想也是,在她前世生活的那个世界,即便天眼遍布全国各地,仍有许多骇人听闻的恶性案件层出不穷的涌现,让人愤恨无力。
在这个交通不便,信息传递效率低下的时代,会潜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阴谋都不足为奇。
虽然目前并不确定那余林府的平静表象下,到底潜藏着什么,但有一点,就是那背后肯定藏着大阴谋,很有可能会牵扯到京中大人物的那种。
所以何殊有意让正宁帝及时退下去,由她自己站到台前当目标,在吸引各方的目光注意的同时,也吸引可能会存在的一些火力。
暗卫出身的郭风远深知皇上与太子所掌握暗卫力量,到底有多强大。
所以他从太子的话中听出那余林府内,可能藏有大阴谋的消息时,深感震惊的同时,更觉意外。
在不曾出现过泥石流的区域,因一场不算大的雨,突然爆发山洪,导致几座乡镇被淹掉大片的田地。
在排除掉当地官员贪墨修建水利款项,导致辖区内的河道溃堤的可能后,能让郭风远联想到的只有偷挖矿,或是有大批人生活在山中,意外挖开了什么地下河道。
所以他回去就找老上司共商对策,不管那余林府的山中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可以确定的是,这背后肯定存在实力背景雄厚的大人物,还有可能是京中的。
要不然,一般人绝对没能力可让县府两级的官员都为其遮掩,所以大理寺的调查行动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与此同时,为稳妥起见,他还找崔景怀借人,兵分多路对那一带进行暗访。
左书意是在跟着同行人员来到余林府境内后,才知道上面明面上让他们去顺阳府,实则他们此行的目标是余林府。
虽然心中充满疑问,但他只能选择听令行事,任由相貌普通的上官在他脸上涂涂抹抹,然后换上破衣烂衫,在草地上抓了几把,让双手和指甲内,都沾满草尘与灰土。
随后几人背上篓子、拿着铲子,以采药村民的装扮进山。
再联想到来时的路上,半道加入他们这支队伍的上官,在途中教他们的一些常用方言,以及身份信息,左书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知道他们此行的目标,是以当地村民的身份,去山里探查什么。
而山里能有什么?在大理寺工作三年的左书意迅速联想到私挖矿藏,还有就是豢养私兵,想到这些,他的心情瞬间激动起来。
这大机遇也伴随着大风险,而他只能进,不能退。
第一百九十章在山间风餐露宿了多日后, 当一行人背着已装满蒌子和布袋的药材,准备下山时,被突然出现一队身强体壮的人围住时,左书意才意识到自己等人在这场计划中, 扮演着怎样的身份。
被蒙上眼睛、捆成一串, 拖拽着穿过茂密的森林与地下通道, 来到一个豁然开阔的巨大山谷中后,左书意等人才被摘下蒙眼的黑布。
为他们易容,教他们本土方言的上官已经面带惊恐给那些壮汉作揖求情, 表示愿意给钱赎身,求对方饶命, 却引来周围那些壮汉们的大声嘲笑。
左书意等人也都按照上官的交代, 配合的露出充满惊恐无措地神情。
那些人显然已经十分适应,或者说是很享受被人畏惧的这一幕,嘲笑完后,为首之人才满脸傲气地说道。
来了这里, 老实听话、好好干活, 才是你们唯一的活路,敢不老实、试图逃跑, 那……就是你们的下场。
只见几个壮汉拖着一具已经没了生机的尸体,走到距离他们这边不远处的一个坑口,随意扔了下去。
见左书意等人被吓得的呆愣在原地,成功取悦了将他们抓进来的那些人, 一个个都很得意,放了几句狠话, 又安抚了几句后, 便挥手让人将左书意带下去, 安排活计。
这些正沉迷于自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前程的人,不会知道,随着左书意等人被带到这里,这处隐藏极深,四周布满各种机关陷阱与障眼法的山谷,就已正式曝露。
藏有上万人的山谷中,有近三成多人,都是身强体壮的中年大汉,五成多都是矿工,其近一成是负责后勤供应的人,以及负责冶炼矿石、制作各种武器的工匠。
因为这里不仅有一座煤矿,还有伴生铜、铁矿,矿藏储量十分丰富,丝毫不考虑安全问题的挖矿方式,使得挖矿的矿工死亡率颇高。
那些负责监工的壮汉,丝毫不将人命当回事,不时出谷抓人进来。
饶是在大理寺三年,已见识过各种恶性案件,这座对矿工,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矿奴而言,相当于是人间炼狱的山谷中的情况,还是成功颠覆了左书意的认知。
虽然从被抓进来,到山谷被九门提督府下属的步兵大营的人攻破,他只在这座谷内干了五天挖矿、搬运矿石的活,却足以让他感到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余林府的调查奏报被在第一时间送入京中后,何殊可谓是勃然大怒,当即派宫中禁卫出动,直接围了京中多处豪门大宅。
正宁帝和外孙女下棋下得正开心时,突然听说这个消息,赶紧来到御书房。
皇儿,朕怎么听说你突然调巡防营的人与宫中禁卫联合出动,去抄家拿人了?这段时间一直过得风平浪静,正宁帝没察觉到朝堂上有任何异动,现在突然听说这个消息,着实让他大为吃惊。
何殊将那份奏报递给正宁帝,神情凝重地介绍道。
是有这么回事,这是大理寺与九门提督府的人,在余林府调查一个多月,得出调查结果,这些简直是胆大包天,目无法纪,不仅豢养私兵,还私自挖矿、冶炼兵器,多年来,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已通过各种手段,从各地至少抓了上万人充当矿奴,前后共迫害三千多人的性命,致五千余人活得生不如死,受尽非人折磨。
这些还只是能从账册上可以看到的数字,实际上到底残害了多,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统计,因为那些人很享受可以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顺手抓、随手杀害的人,难以计数。
迅速看完奏报中的内容,正宁帝被气得怒容满面。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生而为人,竟能干出这禽兽不如之事,将那些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父皇请息怒,儿臣最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仅那些执行人,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孤都不会放过,一定要彻查清楚,让他们都受到应有的惩处,以平民怨!正宁帝冷着脸点头道,你尽管以朕的名义处置,怎么严厉怎么处置,朕不在乎那什么暴君之名,只要能让那些人为自己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即可。
他这段时间过得格外舒心,也正因此,一想到在他们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正承受着恶人的迫害,不是无端丢掉性命,就是活得生不如死,他这心里更觉痛恨不已。
正宁帝的话音刚落,就接到宗正锦王求见的通传,何殊迅速解释道。
儿臣为防这几家首恶收到消息后相互串联,毁灭罪证,才会在接到确定消息后,第一时间下令将他们围住抄家,锦王的大女婿东阳侯府,就是其中之一。
正宁帝冷着一脸道,让他进来,朕倒要看看,他这么着急地来见朕,有何话说。
宗正锦王是先帝的堂弟,在京中向来低调,向来安分,纵是疑心重的先帝,也因见他识趣,对其多有宽容,将其任命为何氏宗族宗正。
正宁帝登基后,也对其多有敬重,不说有多重用,但是对其也不存在什么打压。
知道余林府的事情后,见他在第一时间赶来宫中,让正宁帝很难不怀疑对方是不是也不清白。
进入御书房中后,看到向来待其亲和的皇上,此刻正冷着脸坐在御座上,太子肃立在一旁,二人此刻都目光淡漠地看着自己,锦王不禁心中一凛,态度恭敬地向二人施礼。
免礼,赐座!锦王赶紧谢恩过后,恭敬地坐到锦凳上。
启禀陛下,臣是因为突然听说东阳侯府被抄家一事,心中疑惑,才想进宫求见陛下,了解一下情况,臣绝对不会因为两家存在姻亲关系,就为东阳侯府求情。
听到对方这番听上去挺深明大义的话,正宁帝的脸色稍缓,开口的语气中却透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你可知道东阳侯府在余林府的千山县做下的事?锦王赶紧拱手道,还请陛下明示,臣在此前从不曾听说那什么千山县。
如今已有确凿证据表明,他们在千山县豢养私兵,掳走数量多达上万的百姓开矿,私铸武器。
锦王闻言,脸色随之变得异常难看,进宫之前,他怎么也没想到情况竟能如此严重,他想的是就算保不了东阳府,舍下老脸也要护住自己的女儿、外孙与外孙女。
正宁帝说的每一条罪名,都是可以诛九族的大罪,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尽量摘出自家。
陛下,是臣年老无能、有眼无珠,才会失察,不知道女婿一家竟在暗地里做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实乃罪不容赦!臣死罪!正宁帝见状,叹了口气道。
锦王叔的忠心,朕是知道的,朕此番不会放过每一个参与者,但也不会牵连无辜。
得了这句话,锦王老怀甚慰,恭敬地向正宁帝谢过恩后,才抹着因情绪太过激动而流出的眼泪告退。
虽然锦王看着像是不知情,但是正宁帝早就深刻认清这些人都很会演的本质,所以他直接转头看向太子。
皇儿觉得,这锦王真清白吗?何殊淡淡地笑着回道,锦王看样子确实不知情,但他那些儿孙,可就不一定了。
锦王在京中素有老好人之誉,虽然谈不上广施恩,但是这些年下来,他在京中也积累下不少人脉,不仅因处事公正而在宗室中颇有威望,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也不弱。
只是他向来低调,很少在朝堂上出头,才会让人忽视这点。
而且暗卫的调查结果也可以证明,锦王府上下只一心守着现有的家产与俸禄过活,既不曾大肆圈占田地,也不曾经商,连何殊对锦王一家的印象都不错。
听到太子这么说,正宁帝就知道对方肯定还有事没跟他说,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想法,只是叹了口气道。
这可真是儿大不由爹,他这一辈子过得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才能有今日,遇上自以为是,还野心勃勃的儿孙,就能将他一辈子的心血全都糟蹋,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朕不会同情他,要不然,如何对得起那数千上万的百姓。
说着,正宁帝就忍不住感到心酸,他实在理解不了那些人的凶狠残暴,不明白有些人明明富贵至极,却要仗势伤害那些无辜百姓。
何殊温声安抚道,时间不早了,父皇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肯定还有很多麻烦要应付,您要养精蓄锐,提前做好准备。
正宁帝点头离开,何殊则在随后吩咐邱颜道。
将你特制的安神香,分别给父皇与母后送些过去,不要让他们本人察觉,还有几个孩子那里,都要用上。
邱颜听出她话中深意,瞬间脸色大变,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受惊吓?殿下,形势竟有这么严重?何殊背着手,目光幽深地看向门外,神色平淡地点头道。
不必紧张,我们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那些人敢怒不敢言,积怨已深,私下里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如今只差一个导火索。
也不是找不到机会,总会有一些有问题药材与食材,被以各种方式送到宫中,其中就包括被研磨成粉的断肠草种子,只是那些都被及时发现,宫里从没声张而已。
宫中禁卫被派出去大半,就是某些人期待已久的一个大好机会。
邱颜心中凛然,没有再多问,她心中清楚,太子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现在既然这么说,就证明对方已在私下里部署好一切,有信心在皇上与皇后一觉睡醒前,解决掉一切危机。
第一百九十一章离开皇宫的锦王有种死里逃生之生之感, 无比庆幸自己这些年的小心,即便是儿女姻亲,他也不曾多接触,还嘱咐家里人也要与那些亲戚保持距离。
要不然, 那东阳侯府现在摊上这么大的事, 作为姻亲, 他锦王府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不是他不讲情义,唯今之计,只有在保全自家后, 才能设法为女儿和外孙女儿周旋,对于他的大女婿和两个已成年的外孙, 锦王已做好了最坏打算。
待他心事重重的回到家中, 锦王妃等人迅速迎了上来,问他进宫后的情况。
锦王扫了一眼,就发现自己家长子不在,一脸严肃的问道。
广文呢?锦王妃不知道丈夫为何看上去有些紧张, 但她还是赶紧回道。
广文听说他妹夫家里出事后, 就出去打听消息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宫里怎么说?好好的,怎么就将东阳侯府给抄了呢?锦王神情凝重的回道,事关重大, 不要瞎打听,来人, 去将府门都给关了, 再多派几个人, 去打听一下世子到底去哪里,让他早些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他的长子何广文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没到近前,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父王,您去宫里见到陛下后,陛下怎么说?锦王语气严肃地回道,这次事关重大,别乱打听,先将王府的门都关上,近日都不要再出门,府上也不再接待任何外客,都好好待在自己院子里,为今之计,我们能保全王府,就是万幸。
听到他父王话中透露出的信息,何广文眼中闪过异彩,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道。
这么说来,陛下相信父王,不管东阳侯如何,都牵连不上王府?锦王神情凝重地回道,这是当然,本王对宫里的忠心日月可鉴,陛下当然不会怀疑我们锦王府,都回各自的院子,好好待着,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听出锦王的自信与肯定,锦王妃等人都松了口气,宫里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派出禁卫军围抄东阳侯府,作为儿女姻亲,固然会担心出嫁的女儿,但是更担心的肯定是自家王府是否会受牵连。
父王放心,我们知道轻重,能让宫里那么生气,直接派出那么多禁卫军围抄那几家,证明这次的事情肯定不小,父王在这种情况下,仍愿为大妹夫一家奔走的情义,大家都知道。
想到皇上提到的事,锦王的脸色再次变得有些难看,他摇头叹息道。
本王常教导你们,自作孽不可活,你们一定要牢记在心,切不可去参合那些是非。
听到他爹的这番老生常谈,何广文就下意识想皱眉,他最看不上的就是他爹一辈子谨小慎微的老好人做派,使得他们锦王府在京中籍籍无名。
但是考虑到眼下确实不宜节外生枝,所以他一脸忠厚地点头道。
父王请放心,京里谁不知道我们府上一直以来的风格,从不与别家走得近,也从不惹是生非,要不然,陛下也不能这么信任我们锦王府,对吧?锦王满意地点头,让众人都各回各院。
何广文的心中也很满意,他很清楚自家父王的愚忠,也知道上面很吃他父王这套。
通过他父王话中透露出的信息,不难听出宫里虽然查出东阳侯府与千山县的事有关联,却没有怀疑到他们锦王府,这就是天赐良机。
而他父王去宫里走一趟,表明心迹,肯定能让宫里更加不会对他们锦王府起防备,也算是无意间帮了他一把。
与此同时,正聚到一起的大公主和二公主两家,此刻也都心情凝重,他们都知道,早在一个月前就已露出点苗头的事,现在已到将要收网的时候。
二公主心情复杂地感慨道。
能将太子气得不管不顾,直接将禁卫军都派出去抄家,可见那些人家在余林府犯下的事,肯定是极其恶劣啊。
杨卫迅速附和道,娘子高见,陛下与太子向来怜惜百姓,能将太子气得这么狠,肯定没少死人,那些人家,这次算是完了。
听着这对夫妻一唱一和,大公主忍不住失笑,但她随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父皇和太子的脾气都很好,能将他们气成这样,可见那些人做得实在太过分了一些。
脾气都很好?对小孩都特别有耐心的皇上确实脾气很好,但是太子?不仅胡庆元和杨卫对此持保留意见,连二公主都忍不住仔细看向她大姐,眼中分明写着‘你是认真的?’。
大公主没理会二公主毫不掩饰地质疑,她是真心觉得太子的性格脾气都很好,虽因爱憎分明,做事可能显得强势了些,却心怀大爱。
胡庆元清了一下嗓子,直接转移话题道。
看得出来,这次的事情肯定特别严重,我们这段时间与京中这些人家少打交道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次被查抄的人家里,不仅有宗室,还有好几家是与宗室有亲的人家,例如那东阳侯夫人,就是宗室郡主出身,是他们妻子的堂姑。
平日里最喜举办各种宴会,尤其喜欢邀请公主们,为了亲戚情分,就算不耐烦应付这些,也不好太过拒绝,受邀请五次,总要去两三次。
若非这段时间以来,皇上以身体不适的名义休养身体,他们这些做女儿、女婿的正好可以用孝敬皇上的名义进宫,他们现在很难做到独善其身。
因为就算宫里相信他们的清白,也难免会让外人议论,这些坏了事的人家,也少不了会有人出面,求他们帮忙跟宫里说情。
几人都心情沉重的点头,杨卫随后感慨道。
现在想想,太子真是时刻都心系百姓啊,我与娘子只是随口讲了几句沿途见闻,就能让太子从中发现问题,而且还是能牵涉到京中这么多人家的大问题,可我们当时,除了感慨几句那些受灾百姓的生活不易,什么都没发现。
二公主理所当然地回道,太子厉害很正常,他那头脑生来就与我们普通人不同,和他比这些,叫自讨没趣。
胡庆元点点头道,你们晚上就不要回去住了,先在我们府上住几晚,让府卫加强防备,等到这件事尘埃落定后再回去。
大公主也跟着附和道,相公说得是,为谨慎起见,你们就别回去了,反正这边一直备的有你们常住的院子,以免那有些人走投无路起坏心,我们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大姐夫是夷北军大将军,哪怕大公主府里的府卫大多都是夷北军的退役将士,说是老弱病残都不为过。
但是大公主府上的这些府卫,无论是从防守与作战经验上,还是从忠心与实力上讲,都能绝对碾压他们府上的大多数府卫。
所以二公主夫妻没有拒绝大公主夫妻的好意,坦然大方地道过谢后,就住到他们在大公主府上常住的客院中。
临睡前,杨卫还在开玩笑,我们是不是太胆小了,听到点风吹草动,就吓得连家都不敢回?二公主不以为意的回道,谁让你将我们留宿的事,和那些人家被围抄的事联系起来?就当我们是因和大姐他们的关系好,玩得不舍回去不就行了。
娘子说得是,这么一想的话,这心里就坦然多了。
等到半夜被人叫醒时,他们才发现,自己两口子选择留在大公主府的决定,实在太明智了。
二公主、二驸马,大事不好了,有叛逆趁禁卫军大半都被派出宫的机会,发动宫变,带人杀入宫中了!听到这话,二公主夫妻穿衣服的手都忍不住有些抖,二公主强作镇定地问道。
目前可知道贼首是谁?大姐夫何在?前来传信的大公主府女管事恭敬地回道。
回禀二公主,大驸马早在听到动静,迅速安排好府上的防护后,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去支援宫中了,大公主说,形势应该还好,除了最初那阵子,外面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
开始传出过动静,证明那些贼人除打进宫中的那批,还有人负责在城中制造动乱,可是随后就没了动静,代表负责京城安全守卫工作的九门提督府,可以及时控制住局面。
同时这也代表着宫里可能有所准备,不像那些贼人所以为的防卫空虚,以她那位皇弟的心智,连百姓的安全都考虑周全,又怎会在盛怒之下,做出让自身安全有漏洞的决定呢?就算做了,那肯定也是有意为之。
想到这些,二公主的紧张无措的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安抚丈夫道。
相公不用担心,这一切肯定都在太子的预料之中,那些贼人注定翻不出什么风浪,父皇与母后,还有孩子们的安全,也不用担心。
看到此前还与他一般慌张的妻子,在听了大公主府管事妈妈的几句话,迅速冷静下来,变得胸有成竹,杨卫的情绪受其影响,变得平静许多。
他知道这意味着妻子肯定是想通了什么关节,才会淡定从容起来。
等到夫妻二人被带到前院厅中时,看到大公主也是一派从容的态度,杨卫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心中暗却自感慨,公主不愧是公主,在这种紧要关头表现出的这份气魄,也与他这等普通人大不相同。
胡庆元的赶到宫门口时,看到正是一大群贼人拿着火铳,指着太子等人,仿佛只等一声令下,就能将太子等人都给射杀的场景,心中顿时紧张万分。
迅速上前,却被后方的叛贼用火铳指住,阻止他们上前,胡庆元刚好听到被人护在中间的太子正嗤笑道。
……不必藏头遮面,生而为人,就该敢做敢当,孤敬你老爹安分守己了一辈子,却养出你这个野心勃勃不肖子,真是可惜了!听出太子的话中毫无紧张之意,甚至都没有对这些叛逆的愤怒,只有一切尽在掌握的强大自信。
再看看那群叛逆如今被太子亲自带人堵在宫门外,连宫门都没能进去,胡庆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是早有准备的结果。
只是那些叛逆竟然有门路搞到威力强大,日常禁用,管理极其严格的热武器?为首的那个以面具遮面的人怒声道,成王败寇,何殊,今夜就是你这个太子的死期,所以该感到可惜的是你,死在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你该死不瞑目。
第一百九十二章面具人恨声说完, 就下令让人直接射击,可是随后发生的一幕,却让他在瞬间大惊失色,因为他费尽心机才搞到手的这批火铳射出的东西, 竟然无法给对手造成任何伤害。
他们不知道, 对于火器的管理, 何殊尤其重视,怎么可能会给对方留下可以搞到这么一大批火铳与弹药的机会?仅有的几枚真弹,已在他们试验威力时, 被给用掉,因每一粒特制弹药, 都是用大代价购买的, 他们根本舍不得多用。
也就不知道剩下那些看着与真弹无二的弹药,其实都是训练用的空包弹,除了会给受到攻击的人身上,留下一道印记外, 再无其他作用。
看着前方这些瞬间便从此前的底气十足, 变得手足无措的这些人,何殊无声叹了口气的同时, 直接做了个进攻的手势。
随即便有大批将士从周围涌出,直扑向那些叛军,还没从手中火铳只是样子货的打击中反应过来的叛军,尚有些懵。
忘了自己在拿到火器前, 他们日常训练的都是武术打斗与刀剑类武器的使用。
为首的几个面具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虽然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对方算计到, 落入对方的陷阱, 只是心中怎么都难以相信。
这怎么可能?你们不是已经将禁卫军派出去了吗?何殊冷声回道,孤若不将禁卫军派出去,如何能引得出你们,父皇自登基以来,一直励精图治,大安国力蒸蒸日上,你们却为一己私心想要破坏这大好局面,实在罪不可恕!眼看自己明显是上了对方的大当,带来的大批手下在那些精锐将士的攻击下,几乎可谓是毫无还手之力,大势已去,为首之人恨声道。
大家都是□□、高祖的嫡系血脉,凭什么你们就能坐拥天下,我们却都只能俯首称臣?我不服!对方的这种心态,何殊并不意外。
你若坦诚些,父皇与孤不是不可以给你们提供选择机会,你却选择铤而走险,你们自己死有余辜,只可惜你们那些无端受牵连家人。
对方如受重大刺激般,疯狂地大声笑道。
选择?什么选择,选择去海外的弹丸之地吗?我们何氏皇族坐拥大安这万里江山,我凭什么要去海外不毛之地,我可不是那些傻子,你们糊弄得了他们,我可不会上你们的大当。
看着话音落下的同时,已被彻底控制住的那些面具人,何殊这才走上前,看着被摘掉掩耳盗铃的面具后,露出真容的几人,摇摇头道。
你们大概不知道,自以为是的人,往往都是傻子,有自知之明的人,绝对不会像你们这样不识时务,害人害己!在何殊看来,这些人还不如康郡王,同样是野心勃勃地自以为聪明之人,可是康郡王好歹能够及时看清形势,勇于放弃原本打算,抓住另外一个可以成全自己野心的机会。
只能说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空有野心,却自诩聪明盖世的人,因为这些人只能看到权力光鲜亮丽的一面,丝毫没有要承担相应责任的认知。
凭什么?凭什么你一个草包,只因命好,就能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切!何殊有些同情地看着对方,看来你平日里被人糊弄得不浅啊,竟然至今还认为孤只是一个草包太子?真是可悲,锦王的一世英名,败在你这个不肖子手上,实在让人唏嘘,带下去吧。
你……我不服,我就是不服!配合宫中将士将叛军都给拿下后,匆忙赶到近前的胡庆元道。
殿下可还好?宫里……胡庆元的话未说出口,就见崔景怀与冯立过来禀报,宫里一切安好,没等叛贼侵扰到后宫安宁,就已就将他们全都拿下。
何殊满意的点头,这才转向胡庆元。
大姐夫不用担心,父皇、母后与孩子们都没受到影响。
胡庆元此刻确实很安心,对太子而言,显然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早已提前为这些叛逆张好大网,等着将对方一网打尽,甚至没给对方留下侵入宫中的机会。
殿下英明!眼看听着动静不小的一场宫变,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被解决掉,胡庆元直到回家后,仍觉有些缓不过神。
对他而言,不管是宫变的出现,还是结束,都有些毫无预料。
没人知道他在看见太子一群人被叛军拿火铳指着时,心中有多紧张害怕,即便他是个执掌二三十万大军的大将军。
但是对他而言,与数十万敌军对峙时的心情,也远不及当时的心情紧张。
因为他深知那宫里不仅有他的儿女,还有他们一家的依靠,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子的安全出了问题,对他们一家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巨大打击。
看到前去宫中支援的丈夫没去多久,就已去而复返,大公主快步迎了上去。
相公,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父皇与母后,还有太子他们的情况如何?想到自己在一旁听到的那些消息,胡庆元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听说父皇与母后他们都安睡如常,没有被惊醒,毕竟太子早有准备,直接带人拦在宫门口处,根本没让叛军闯入宫中。
现在想来,那宫门能有机会被打开,估计都是太子的安排,要不然,如何给那些叛军坐实‘发动宫变’的谋逆之罪呢。
不仅大公主有些懵,二公主夫妻也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大姐夫,您的意思是说,太子早就知道这场宫变,已经做好应对准备?可是太子不是将禁卫军派出去了吗?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段时间白日里常在宫中,虽然见太子的次数不算多,但也不少,没发现宫中氛围有任何异常之处,太子昨日因突然接到的一份急奏而勃然大怒,直接下令让禁卫军出动时,他们就在宫里,只知京中有多家犯了大案,丝毫不曾察觉到其中还有许多算计。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一切都在太子的掌握之中,叛军打头的应是锦王世子何广文。
大公主闻言,下意识掩口,二公主直接道。
锦王世子?竟然是他?都说他忠厚老实,没想到他竟也是个心怀狼子野心的,父皇与太子有哪点对不起他锦王府?他竟然想要篡位!想到太子的话,胡庆元叹了口气道。
应当是因心性不坚,被人挑唆了几句,就生出这大逆不道的野心。
大公主心情复杂地感慨道,锦王,真是可惜了,用心经营一辈子,才让锦王府成为这京中谁都要敬三分的存在,结果却都毁了。
二公主却愤恨地说道,大姐这怜悯之心有些多余,有什么好可惜的,那锦王世子既然犯下这等大罪,他锦王府落得怎样的下场都不冤,若非太子厉害,现在该哭,该让人觉得可惜的,就该是我们了。
他们是公主,一大家子的荣辱与皇帝、太子息息相关,若让那些叛逆得逞,他们都完了。
杨卫点头附和道,娘子说得是,他锦王府深沐皇恩,不仅有世袭罔替的王爵,还担任宗正之位,那锦王世子更是文不成武不就,连他父王的本事都没有,却不知足,胆敢生出贪天之心,实在可恨,活剐了他都不冤。
大公主点头道,我当然不会同情锦王世子,敢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他死有余辜,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我们再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说是休息,其实只是想要回去好好平复一下心情,生平头一遭经历这种宫变,虽是有惊无险,也让他们饱受惊吓与担忧。
而何殊看上去游刃有余,可以牢牢控制住事件的进展,但她也是在将那些叛逆都给控制住后,才彻底松了口气。
可是拿下那些叛逆,并不代表着事情的结束,所以她不仅没有休息与平复心情的机会,还要负责安排许多人与事,直接是彻夜未眠。
好在现在的她正值青春正茂,体力与精力都十分充沛,就算是熬通宵,次日依旧能以精神饱满的状态上早朝,在朝堂上公开惩处那些参与谋逆的王公大臣及其家族。
绝大多数朝臣,昨夜都过得十分平静,半夜不曾受到任何打扰,丝毫没有察觉到京中发生的异变,早上来上朝时,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如今突然听说昨夜有叛贼发动叛变,不仅试图在城中制造骚乱,还试图闯入宫中,好在被太子及时率护卫挡下,及时将那些叛逆都给拿下,才免去一场大祸,让朝堂上的许多大臣都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看到直接坐在大殿上首特设的侧座上,脸色平静的太子,心中更觉难以置信。
对于正宁帝不来上朝的事,他们已然习已为常,但是看太子的神情,怎么都不觉得像是刚经历过宫变的反应。
冷清的目光扫过殿内众王公大臣,将那众大臣的惊疑不定尽收眼底,何殊这才语气平静的开口道。
父皇自登基以来,一直奉行亲贤臣、远小人的原则,一心为民谋福,为大安的江山呕心沥血,才致身体抱恙,不得不退居后宫休养。
孤监政的时日虽短,但也自认尽心尽责,不曾出过什么差错,却遭逆贼背叛,差点让他们攻入宫中,实在让孤心寒。
诸卿能在不被打扰的情况下安睡,能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继续上朝,是大安在父皇的治理下,吏治清明、将士们尽忠职守,反应迅速的结果,来人,带逆贼!第一百九十三章正宁帝一觉睡到天亮, 感觉特别神清气爽,心情也因此而变得特别好,昨日看到那份奏报后,生出的那些郁气, 已然随着一夜好眠而消失。
坐在桌前用早餐时, 就听说大公主夫妻与二公主夫妻来给他请安的通传, 心中不禁感到有些疑惑。
让人进来后,他向正在行礼的四人摆摆手道。
免礼,今天怎么都进宫这么早?而且还是直接先来干元宫见他, 按照以往的习惯,他们都会先去凤元宫。
见正宁帝不仅精神饱满, 心情也很好的样子, 四人都十分确定,皇上对昨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儿臣等人昨天见父皇为余林府的事动怒,有些担心,就想早点过来看看父皇。
正宁帝笑着摆摆手道, 有太子负责处理那些事, 朕放心,怒归怒, 也不会一直放在心上,要不然,朕早被那些人给气坏身体了,你们来得这么早, 用过早膳吗?都坐下一起用些吧。
见桌上食物因种类多,量颇多, 几人也没客气, 从善如流地坐下一起吃了起来。
心中却少不了为太子的手段心生感慨, 那么大的一桩事,竟被对方给瞒得滴水不漏,让皇上至今毫无所觉。
父皇这段时间以来,不再每日上朝,这气色明显变好了许多。
正宁帝笑着点头道,这是当然,都说这人上了年龄后,瞌睡少,朕却不然,自打将前朝的那摊子事都交给太子,早上没人掐着时间喊朕起床后,朕睡得越来越踏实了,睡得好了,心情就好,心情,这胃口就好,身体也好。
几人都跟着附和,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致决定不当那个扫兴的人。
于是当正宁帝在女儿女婿们的陪同下,其乐融融地用早餐,探讨起各自早上都喜欢吃些什么时,丝毫不知此刻的朝堂上,正经历着一场必将载入史册大变故。
何殊正式在人前露出自己锋芒,不再借正宁帝之口,也不再借正宁帝的名义,直接宣布对那些叛贼的处置。
不仅有夜间被在现场拿下的那些为首的面具人,还有被那些人供出来的共谋。
有那没有出面,自认行事隐秘,此刻却被当朝摘掉官帽的大臣大声哭着喊冤。
殿下,臣是清白的啊,臣绝对没有不臣之心,也不曾与这些乱臣贼子有往来,求殿下明鉴哪!何殊神情严肃地回道,孤早说过,孤既不会冤枉哪位,也绝对不会留下漏网之鱼,大理寺会给诸位留下申辩机会。
后面被发落的这些大臣,尚有被押入大理寺受审的机会,但是那些直接参与发动宫变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不仅他们各家皆步东阳府等人家的后尘,已被围抄,如锦王世子这等首恶,都是直接被判处菜市口斩首。
朝廷已有数年不曾当朝发落重犯,直接往菜市口的刑场送人,可见何殊对这件事绝不轻饶的决心。
满殿的大臣都不敢站出来说半个不字,这是袭宫叛变、谋朝篡位的谋逆大罪,谁都不敢沾边,包括那些整日将仁义挂在嘴边的御史大夫等人。
包括因工作上的事情,与锦王走得相对较近一些的何广成,他与何广文虽是同辈,但他比何广文年长十来岁,说是看着对方长大的都不为过。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着忠厚本分,非常懂礼的堂弟,竟然是个胆敢做出袭宫之举的野心勃勃之辈。
与大部分朝臣都没注意到昨夜动静的人不同,因他家附近出现有拨叛军,被遍布城中各地的巡防营将士给及进截住,双方发生打斗时,被他府上的护卫注意到,还及时禀报于他。
知道事关重大,他没敢去谋什么救驾之功,只是让王府加强戒备,同时也在心中暗自猜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同时又如此不识时务。
而他想来想去,都不曾往何广文身上想过。
毕竟他在昨天听说过东阳侯府出事,与其有着姻亲关系的锦王赶紧进宫求见皇上,离开皇宫时,虽然神情凝重,却并不慌乱的消息。
在何广成看来,这意味着上面愿意相信锦王的清白,没有将其女婿府上犯的事,牵连到锦王府头上的态度。
谁知这短短一夜过去,这锦王世子竟成了带头发动宫变的叛逆之首,让何广成忍不住感慨世事难料、人心难测,但他丝毫没有看在与其父有些交情的份上,出头为判处斩首的堂弟说情的打算。
听到内侍宣读完那些人的罪行后,何广成对何广文等涉谋逆案的重犯,更无半点同情。
只是难免会在心中为锦王感到痛惜与遗憾,对方苦心经营了一辈子,才有锦王府如今的局面,结果却被这个既贪又蠢的儿子毁掉一切,还要搭上全家都不得善终。
听说自己被当朝判处斩首,却无一人站出来为他说情,他的父亲甚至没来上朝,何广文这才隐约意识到因自己的行为,为家人带去多大灾祸。
心中生出无尽悔意的同时,想要借自己的宗室身份求情,大声哭着求饶,表示自己只是一时糊涂,被人怂恿了几句,才会一时冲动。
可惜他犯下的是这等绝不容恕的滔天大罪,何殊半点没有犹豫和心软,直接让人将他们拖了下去。
尽忠职守,不去做这种违法乱纪,害人害己的事,咱们就能共书明君贤臣的佳话,总想着自家的利益,弃朝廷与百姓的利益于不顾者,孤断不能容忍,这些试图颠覆朝纲的乱臣贼子,就是前车之鉴!早在何广文等人叛贼被拿下来,正式的清算就已开始,锦王府自然是首当其冲,在被围抄之列。
自睡梦中突然被叫醒后,听到管家说自家突然被围抄时,锦王还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待他匆匆穿好衣服,赶到前院时,见到的正是亲自带人围抄锦王府的崔景怀。
他很肯定,自己在白日里进宫见皇上与太子时,不曾触怒过他们,他们也确实相信了他的清白。
而他也确实不曾参与余林府一案,他女婿一家肯定是因了解他的性格,从不曾在他面前漏过口风。
可是宫里突然派九门提督府的人,在半夜来围抄他们锦王府,实在出乎锦王的预料,毕竟这虽是先帝朝的常见现象,却是当今继位后,从不曾做过的事。
等到锦王忧心忡忡地来到前厅,见到浑身透着肃杀之气,衣襟上甚至还沾有深色痕迹的崔景怀时,锦王感到自己的心莫名开始狂跳。
瞬间生出的不祥预感,让锦王下意识不想面对即将到来的真相,可他还是强作镇定的拱手道。
崔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夫已然跟陛下说明情况,我锦王府虽与东阳侯府是姻亲,却从不曾参与那什么余林府之案。
对于锦王本人,崔景怀还是比较敬重的,所以他并没有拿乔,而是郑重其事的躬身向对方施了一礼后,才开口道。
半夜叨扰,还请王爷见谅,贵府世子伙同他人,在京中制造动乱,带叛军袭宫,臣此来是奉太子之令,查抄锦王府!听到这话,锦王瞬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跌倒在地,幸被身旁的管事及时扶住,他努力咽下口中的腥甜,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保持清明。
锦王很想说自己相信儿子,对方没胆子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可他心里清楚,以对方的身份,既然这般兴师动众的亲自率人前来查抄锦王府,就知道这事假不了。
但是锦王实在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所以他沉声问道。
胡管家,世子在哪里?世子可曾出府?扶着锦王的胡管家早被崔景怀说的事吓出一身冷汗,此刻听到锦王的质问,赶紧回道。
回禀王爷,属下只知世子是在戌时中,带着一些护卫出府,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若早知道对方带着人出府,是去干这种掉脑袋的大逆不道之事,他怎么也不敢帮着对方隐瞒。
锦王顿觉心如死灰,喃声道,本王再三嘱咐过你们,府上近日一定要关门闭户,所有人都不许外出,你们就这么糊弄本王的?这才不到一个晚上,就被捅出这么一个天大的娄子,将他锦王府的这么多人送上绝路。
见到锦王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崔景怀心中也有些不忍,但他深知自己的职责。
王爷请节哀,事已至此,您还是想想府上要如何将功折罪吧,锦王世子乃是带人袭宫的首恶,被在现场拿下,罪无可恕!锦王现在对自己曾寄予厚望的儿子痛恨不已,已经顾不上在意对方的死活。
子不教,父之过,老夫甘愿认罪伏法,只是我这府上其他人,何其无辜,竟然也要受那孽子的牵连,还请崔大人帮忙通融一下,帮忙带句话给陛下,罪臣死不足惜,求他看在老臣一生尽忠职守的份上,给府上其他人留下一条生路。
第一百九十四章正宁帝是在早朝结束后, 才知道昨夜曾有叛军差点攻入皇宫的事,是何殊亲口告诉他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惊慌才对,可事实上,他的心情竟然很平静。
可能是因他知道的时候, 本该让他感到惊心动魄的一场宫变, 已然尘埃落定, 连那几个祸首,都已被拉出去砍头,让他生不出半分的参与感。
还是皇儿当年说得对啊, 这皇位看着千好万好,稍有不慎, 就会将我们一大家子都坑死在上面, 我们这些年兢兢业业的打理这江山,到头来,仍有人会惦记着要将我们赶下去。
何殊能够理解自家老爹的失望与愤怒,父皇不必在意那些徒有野心的跳梁小丑, 若非有我们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与努力, 又如何能够做到像这般,让这么一场叛变结束得悄无声息, 没给朝廷与百姓造成什么重大损失呢。
听到何殊的话,正宁帝的心中确实得到不少安慰,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你也太胆大了些,竟然敢让人配合那些叛贼的谋划, 让他们拿到那些火铳,若万一那经手人有异心, 或是哪个环节出了什么差错, 拿给对方的真弹药怎么办?那可是威力强大的火器。
何殊耐着性子继续安抚道, 父皇多虑了,若非有万全的把握,儿臣肯定不敢这般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儿臣肯定不会让自己为了不值一提的小人冒险。
正宁帝这才满意地点头,皇儿心中有数就好,此事可一不可二,下次再发现这等贼人的伎俩,一定要尽快出手处置了,不可给他们留下任何机会。
何殊笑着点头应下,她这次打的是引蛇出洞,趁机将那些在背地里动手脚的人都一网打尽的主意,才会给他们留下既可坐实罪名,还能让他们将暗地里培养的人手都派出来的机会。
干完这一票大的,整个朝堂皆可趁机仔细清理一番,以后肯定不用再这么麻烦。
毕竟那数量多达小一万的叛军,有大半都潜藏在普通百姓之中,以无懈可击的普通人身份生活着,其他人则都遍布在各府或是各衙门中。
若不多费点心思,可做不到像现在这样,将那些人都给钓了出来。
说完这些后,正宁帝又忍不住感慨道。
之前听你提到锦王的儿孙有野心,朕还以为你是因为查出锦王虽不知道余林府的事,他的儿孙却与之有牵连,没想到锦王竟然养出这么个心比天高的东西。
虽然何殊在口口声声地说‘可惜’,但她可不希望自家老爹会因此而同情锦王府。
父皇,那何广文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我们可不能对锦王府手软,否则,很容易给后来者留下侥幸之心。
以锦王府的宗室身份,诛九族什么的,肯定不现实,毕竟自家与对方正是未出五服的亲族,但是对于锦王府的其他人,也绝无赦免其罪的可能。
正宁帝没好气地瞪了何殊一眼道,朕又不傻,当然知道轻重,若非皇儿治下严谨,提前做好应对,真要让那何广文之流成事,现在就该锦王府的那些人入主这皇宫了。
到那时,他这一大家子,连出嫁的几个女儿在内,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正宁帝虽在心中为锦王感到可惜,但他丝毫没有宽恕对方的想法。
何殊赔着笑道,父皇英明,有您的支持,儿臣这底气就足了。
正宁帝却皱眉道,不是早说了,像这种脏活,由朕来做,或是以朕的名义做吗?你还是太子,又是这种情况,实在不宜现在就沾这些。
即便明明是那些人罪有应得,但是太子当朝判处那些人斩首,依旧容易给人留下不仁、不慈的非议。
何殊此前的确存在这方面的顾虑,毕竟她的计划是要以女儿身堂堂正正的登基继位,一个好的名声,将会是她的加分项。
但是在经历过这些事后,她已想通了,与其想为自己谋个贤德太子之名,让人敬,还不如早些让人见识到她的强势与威严,让人畏。
父皇不必多虑,没什么不宜的,既然事实已经证明,我们这些年来,一直努力经营的这些声望,无法阻止那些野心勃勃的叛逆之辈,我们就要及时调整方向,让人知道并记住我们不仅可以施恩,还执有雷霆之威。
正宁帝对此表示支持,便没再就此多说什么。
崔景怀回宫复命时,不仅带回的有锦王的请罪书,以及他为给锦王府其他无辜之人求条活路,上交的几箱藏有许多宫闱、皇室以及一些世家大族秘闻的东西,还有锦王亲自动手将何广文一脉全部毒杀,后以死谢罪的消息。
听说锦王如此决绝的先一步做出选择,何殊只在心中叹了口气,对于现行的连坐制度,她并不支持,但也不是全然反对。
毕竟在这个讲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时代,个人犯事,享受惠泽的肯定是其亲近之人,那些被诛连的人,未必无辜。
就像这次的事,连正宁帝都能想得到,成王败寇,若让那些叛贼得逞,何广文上位成功,受益的绝对是锦王府,何殊又岂会想不到?到时候连锦王这个有名的老好人,都不一定会同情被他儿子踩着尸骨上位的这些人。
不仅如此,可能还会想方设法将她与正宁帝塑造成残暴无能之辈,从而美化洗白他们的谋逆篡位之举。
所以何殊不曾打算取消这种制度,只是在具体实施时,会要求相关部门调查清楚,尽量撇开那些虽在血缘关系上有牵连,却未享受到惠泽,真正无辜之人,例如郭风远与宋太师。
若没有那些看似苛刻不人道的法律约束规则,将会有更多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野心。
锦王府夺爵,锦王一脉自宗室除名,先将锦王府其余人押往宗人府候审。
想到昨日刚见过的那位老人,何殊终究又加了一句。
锦王生前应当为自己的身后事做过准备,取消一应礼制,直接将他葬了吧。
崔景怀恭敬地应下,知道对锦王而言,这也算是他求仁得仁的最好回报了,要不然,凭他儿子犯下的滔天大罪,他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都不冤。
对于昨夜发生的宫变一事,何殊虽然不打算将之公布在邸报上,但也没有特意隐瞒,所以下朝之后,就开始有风声传了出去。
这种事肯定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所以何殊不仅先主动向正宁帝坦白,坦白完后,又亲自去凤元宫请罪。
皇后听说之后,有些后怕地抚着胸口,但她随即就瞪向大女儿与二女儿。
我说你们今天怎么看着都与往日有些不同,原来合起伙来瞒着本宫这么大的一件事呢,真是太不像话了!二公主很想说,真正瞒着所有人的分明是太子,他们只是担心会吓到对方,没有想好该怎么说而已。
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的大公主从善如流地直接笑着请罪。
是儿臣们的错,还请母后恕罪,因为不清楚具体情况,怕将听来的三言两语说给母后听,会吓着并误导母后。
何殊知道自己这事做得有些不当,可是再重来一次,她仍会做出瞒着二老的决定。
毕竟这两位都不是什么心性坚韧的人,不仅心里存不住事,容易在人前露馅,而且他们容易受到惊吓,若被叛军袭宫一事给吓出个好歹,太过伤身,她还顾不上照顾他们。
没让父皇与母后知道,是儿臣的意思,大姐夫昨日听到动静,曾在第一时间带着府卫来宫中救驾。
皇后闻言,脸上露出些笑容。
如此甚好,这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最可靠,想你们父皇与先帝,对锦王一脉都不薄,没想到竟然养大了那一家子的胃口,袭宫叛变,亏他们想得出来,真是自寻死路!说这话的皇后脸上难掩肃杀之气,毕竟不只是一位深居后宫的女子,执掌宫中产业这么多年,论眼界与能力,她可不比谁差。
二公主附和道,母后说得对,那何广文应该是上了谁的大当吧,还真以为他是宗正之子,若能成功,可以得到宗室承认,就能顺利当皇帝?真是无知又可笑,怎么死都不冤。
何殊又说了一下锦王已在亲自处置掉何广文一脉后,已经以死谢罪的事。
二公主随即问道,锦王虽有其罪可悯的地方,但是皇弟不会就这样放过锦王府的其他人吧?何殊摇摇头道,不会,一切都将按律处置,孤顶多会看在锦王的份上,让人看着些,不让其他人遭受什么折辱而已,孤已下令将锦王一脉夺爵除族。
听到锦王一脉落得如此下场,让此前还对锦王一家愤恨不已的众人,此刻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皇后叹了口气道,将一大家子连累到这个凄惨境地,也不知道那何广文可曾后悔,他锦王府本能享有世袭罔替王爵,真不知道他这是在折腾什么,真以为这皇位是个人上去,就能坐得稳的?若是如此,她丈夫又何至于让他们的太子打小就担起重任,为大安殚思竭虑,过得如此辛苦?亲自给向正宁帝与皇后请罪,讲明情况后,何殊要忙的事情还多,就没再多留。
让何殊没有料到的是,次日的早朝上,正宁帝不仅亲自出席,还命人撤下此前在旁边为太子准备的座位,在满朝文武大臣的不赞成中,将太子直接牵到他的御座上坐下。
第一百九十五章虽然已在这旁边坐了一个多月, 但是除了小时被正宁帝抱着坐过皇位,长大后,这还是头一次。
何殊深知这意味着什么,感激正宁帝愿意毫无保留的给予她这一切的同时, 再次确定, 自己这辈子的付出, 都是值得的。
下方的大臣认为此举与礼不合,正宁帝目光锐利的看向对方道。
且不说太子监国以来的表现,就凭太子刚立下的平叛之功, 朕就算是现在将皇位直接传于太子,太子也能担得起, 尔等凭什么质疑?这既是朕的皇位, 也是太子的皇位,朕坐得,太子就坐得!此话一出,朝堂上的这些大臣再无话可说。
下朝后, 何殊郑重其事的下向正宁帝拜谢。
正宁帝却伸手托住她, 制止住她道。
皇儿心怀大志,有自己的计划, 为父不勉强你,你既然决定立威,为父便助你一臂之力,朕与皇后都盼着皇儿能早日实现计划。
何殊下保证般的回道, 儿臣一定不会让父皇与母后失望!正宁帝欣慰的拍拍她的肩膀,父皇等着!这次的袭宫叛变事件, 让正宁帝彻底明白了何殊拒绝现在继位的原因, 现在确实还不是好时机。
尤其是在何殊想以女儿身的身份, 光明正大的继位的情况下,如今的大安看似已在他们掌握之下,但是十余年来经营下的根基,终究还是有些不稳。
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究竟还潜藏着多少未知的阴谋,谁也无法肯定。
这次虽然曝露出一大批,可他们绝对不能因此而掉以轻心。
在太子本就女儿身,他这个皇帝无子的真相还没曝露的情况下,就有人敢生出不臣之心,试图逼宫。
若真相现在曝露,势必会给朝局带来更大的动荡,也会给那些野心之辈提供冠冕堂皇的叛变理由。
虽然有心想帮太子铺平道路,扫平一切障碍,可他实在没有那个能力,提前让太子坐上她早就有资格坐的位置,是他目前唯一能为太子做的。
对何殊而言,正宁帝的这个决定,确实能为她的计划提供莫大帮助。
能够提前坐上那个代表着皇权的位置上,她可以更加光明正大的代正宁帝执政,也能让满朝的文武大臣提前适应与接受她的身份地位。
人都有惯性心理,这样一来,等到时机成熟后,她以新身份坐上去时,面临的阻力势必会更小,更容易让人接受。
听说正宁帝继退居后宫‘休养’后,又在许多大臣的不赞成声中,亲自将太子扶到自己的皇位上坐下,还当朝宣布,他的皇位他坐得,太子也坐得,让许多人都感到难以相信。
毕竟那可不只是简单的坐个位置那么简单,那是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的皇位。
也是先帝为了不让别人染指,不惜弄死、打压、圈禁、废黜、流放许多位亲儿子,到死都不舍放手的皇位。
二公主听说这个消息后,忍不住跟大公主吐槽道。
真不知道父皇与太子在折腾什么,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我们可都清楚得很,父皇想要早点当太上皇,过清静日子的心思,可以说是毫不掩饰,太子早点继位不就名正言顺了,何必又是搞监国,又是让太子提前大位,他们也不嫌麻烦?大公主也觉得这件事情中,透着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总觉得这其中的事,好像不那么简单,不过她还是不动声色的回道。
二妹且慎言,太子毕竟年少,登基继位太早,容易让人不服,让父皇多扶一程,更稳妥一些。
二公主看着对方道,大姐说这话,是认真的?都到这种时候了,您还说这种话,是想糊弄妹妹我,还是糊弄你自己呢?父皇与太子这些年来,到底是谁扶谁,谁心里没数?大公主正色道,就算有数,你也要憋在心里,不要随便说出来,太子现在不愿正式继位,肯定有他的顾虑,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尊重他们的一切决定。
二公主举起一只手道,好吧,我明白大姐的意思了,您放心,除了您面前,我连母后那里都不会透露半个字,如他们所愿,就当是一直不明真相,被蒙在鼓里,学那个最精明的老三。
二公主十分肯定,三公主肯定是她们姐妹中,最先确定某些真相的人,毕竟她是可出入御书房,最接近真相的人,可对方这些年来,从不曾在她们面前透露半点口风。
大公主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对我们这些托庇于父皇与太子的人而言,有些真相并不重要,你不要总是对那些耿耿于怀,我们帮不上他们的忙,能不给他们添乱,就是大功一件。
二公主仔细一想,发现事情还真像她大姐说得那样,纠结于她们的父皇与弟弟中,到底是哪位承担起了这江山重担,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甚至连是亲爹坐皇位,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坐皇位,对她们而言,都不重要,因为这些对她们的生活与处境并无多大影响。
大姐说得是,是我有些着相了,可能是因为这心中始终难以相信,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能这么大,太子他也太……厉害了些。
大公主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道,我看你这辈子都过不去‘兔子宴’的坎了,在这件事情上,你完全也可以学学老三。
学老三出仕?我也不是那块料啊,而且我一直觉得,之前性格温软的老三后来变得那么强势,喜欢较真,尤其憎恨试图挑唆、蒙骗她的人,也有受到那件事的影响。
大公主对此无言以对,岂止是二公主会这么认为,她其实也有所猜测。
我还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会建议你出仕,总之就是你在人前说话一定要多注意,尽量不要提及太子就对了。
正宁帝十四年秋,注定会在大安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一场宫变,牵扯出大批势力。
正宁帝亲自将太子扶到自己的皇位上坐下,自此开启双圣临朝传说。
余林府的千山县,被曝出一桩涉及上万名无辜百姓的惊天大案,引得大安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坐在皇位上发号施令的何殊再次在人前展现她的强势,直接下令,将所有涉案势力,根据他们的涉案程度,合族都送去充做矿奴或矿工,株连相关亲族。
太子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式,为那些死伤在千山县的无辜百姓报仇的态度,可谓是毫不掩饰。
也让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百姓们,无不为此拍手称快,都能从中体会到太子对老百姓的关心与爱护。
前有正宁帝这位为他们这些百姓做了许多实事的好皇帝,后有何殊这位监国代执政时,就已展现出体恤百姓的态度,处事公平坦荡的好太子,让百姓都对自家的未来充满期待。
正宁十五年到时,何殊不仅接到杜乐贤托舰队带回的安宁岛规划图,还有一些安宁岛上出产的一些特产。
近十万的海外迁民工程,已然正式完成,安宁岛上气侯温热,迁居到岛上的百姓适应很好,已经在工匠们的带领下,开始筑城修建正规的港口,打造真正属于他们的家园。
吃着用安宁岛那边进贡的椰子煮的鸡,正宁帝一边感慨道。
看来这椰子不管长在哪里,味道都差不多,听说安宁岛上发现了大片的橡胶林,这次还带回不少橡胶?何殊点头道,是啊,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有了安宁岛可以供应帮忙供应一些橡胶,自行车与那些球的产量,也能适当提升一些了。
除了自行车、车胎与球,在研制更多的橡胶制品方面,也能更大胆一些,毕竟安宁岛上的橡胶林规模极大,生长年限更久,产量尚在大安现已种植的橡胶林产量之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橡胶供应产量增加后, 何殊打算在水师战舰上都装备上靠球,可以减轻船舶停靠、碰撞时的撞击力,增强战舰的安全指数。
正宁十五年这的新年,宫里过得颇为热闹, 何殊也没有再做那个奇怪的‘梦’, 这让她松了口气。
毕竟‘梦’中那些内容实在太过凄惨, 容易让人产生压抑情绪,哪怕明知那些与现实完全是两回事,身在其中时, 也难免会难受到悲伤与无奈。
三公主没回京、四公主被圈禁的事,虽给宫里的团圆添了几分遗憾, 但是大公主与二公主两家都在京中的事, 让正宁帝与皇后的心情都很好。
与何殊在御花园中散步消食时,正宁帝忍不住感慨道。
唉,这年龄大了,好像特别喜欢团圆, 还是像这样热闹些好啊。
先帝朝时, 因为皇子皇孙多,每次宫中举行家宴的规模都很大, 一个大殿都能坐得满满当当,热闹非凡。
到正宁帝登基后,这种家宴还不及那些普通大户人家的家宴热闹。
何殊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母后又要开始操心小六、小七的亲事问题了。
见她一副头大的模样, 正宁帝心中了然,你母后又将这事交待给你了?嗯, 可是儿臣与小六、小七相处不多, 对她们的性格脾气与想法一无所知, 能给出什么主意啊?在她的几位姐姐看来,是她们看着她长大的,可事实上,从何殊视角看,分明是她看着几位姐姐长大的,虽然同样相处得不多,却对她们的情况都有所了解。
但是对于那些妹妹,何殊是真心不怎么熟悉,仅有的了解,都是来自正宁帝与皇后偶尔的提起。
正宁帝心很大地挥挥手道,皇儿不必烦忧,小六和小七都是没什么大志的,到时候还像去年那样,在宫里举办一场相亲会即可,能不能相中,看他们自己的缘分,朕再从旁帮她们把把关就行。
何殊闻言,长吁了一口气,也是,有父皇在,跟妹妹们的母妃们也好商量,肯定错不了。
让正宁帝看着好笑,你啊,总算也有被难住的时候。
儿臣非圣贤,又总想凡事都能取得个好的结果,会被难住很正常。
何殊也笑,正宁帝的后宫相较于先帝时期,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清静。
可是一二十个嫔妃,大多还都来自京中大族大户,肯定会少不了一些私心与攀比,她们的女儿也会不可避免地受到些影响。
虽然六公主与七公主的母妃都是正宁帝在潜邸时的老人,就出身背景而言,不及后来的那些嫔妃高,何殊也不想沾手。
皇后也知道这其中的难处,但她身为皇后,是这些公主们的嫡母,那些嫔妃向她提要求,她就不能无视,毕竟这种事也将直接关系到她的贤后之名。
如今有正宁帝亲自表态愿意负责这件事,对那些公主与嫔妃而言,绝对是个莫大的荣幸,不管将来如何,都与她和皇后无关。
当然,她也不会完全撒手不管,在初选与确定人选时,肯定要出些力,不能让她的那些异母妹妹们所嫁非人,给他们添乱。
说起后宫的这些人与事,正宁帝也是一肚子牢骚,忍不住低声吐槽道。
现在想想,朕当年就该态度强硬些,少纳些,现在倒好,她们近半人的娘家,都被我们给清出朝堂,或是处置了,虽说都是事出有因,但是朕每每想起,这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父皇实在不必想太多,我们公平行事,并非蓄意打压,有什么好愧疚的,没让她们娘家犯的事牵扯到她们身上,已经是父皇开恩的结果。
说这话的同时,何殊迅速想起另一件事。
儿臣让人做过婚姻方面的一些调查,结果表明,凡近亲成婚者,许多都没有好结果,不仅难孕,就算有孕,也有一定的概率生出痴傻儿,或是先天有残缺的孩子,儿臣已经打算在年后开印后,在大安全境公开调查结果,禁止三代以内的近亲成亲,连表亲在内。
正宁帝大吃一惊,竟然还有这种事?朕此前怎么从未听说过?何殊为他解释道,没有进行过相应的调查取证,很难发现这些概率性的现象,有些近亲结合的第一代并无异常,但是第一代的后代中,也容易出问题。
正宁帝迅速想起他所知道的一些近亲成亲案例,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么说来,莫非先帝当年的元后生下的孩子无一成活,也与此有关?不好说,但是从目前的调查结果上看,近亲结合生下的孩子体弱早夭的现象,实属常见。
正宁帝点点头,但他随后想起一个问题。
皇儿怎么会想到要做这种调查?何殊坦然回道,儿臣希望能在大安境内实施优生优育政策,肯定要多用些心,事实表明,有些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除近亲成姻的这些弊端,年龄过小成亲,对孕育子嗣一事,也十分不利。
正宁帝迅速意识到她的打算,皇儿这是不仅打算禁近亲结姻,还打算提高成亲年限?如此干涉百姓姻亲之事,百姓们能接受?何殊很有把握地回道,婚姻的根本就是为了繁衍后代,只要朝廷公开相关的调查结果,他们会接受的,毕竟是为子孙后代考虑。
不接受的,朝廷会制定相应的法规加以约束,就算初期不能接受,随着相关的认知深入人心,几代过后,这些法规也将成为世人自觉遵守的常识。
正宁帝发自内心地感慨道,皇儿做事,果然周到,朕一定会为你的皇妹们把好关,不会让她们嫁给自己的表亲,今年就算能顺利给小六、小七订下亲事,也要晚两年再成亲。
让正宁帝深感意外的是,开印之后,随着朝廷最新一期的邸报上,公开那些数据详实的调查结果,老百姓竟然没什么质疑,纷纷表示拥护与支持,没有出现他所担心的反对与抗议。
这也明明是桩打破常俗的事,为何百姓们接受得如此快呢?他对太子的信任,是建立在无数的实证与默契上,老百姓们竟然也如此信任朝廷,信任到可以为抛弃过往的习俗,着实让正宁帝觉得费解。
这便是儿臣早前就跟父皇说过的朝廷公信力,随着这几年相继在公开邸报上公开的事,桩桩件件都被证实,已经在百姓心中树立起足够的威望、信誉和影响力,他们相信邸报所刊内容的真实度,也愿意相信朝廷确实是为他们好。
正宁帝点头道,还是皇儿有先见之明,这公开邸报所能发挥出的作用,实在超出朕的预料啊。
想要积累这种公信力,需要漫长的时间与诚意,想要毁去,却很容易,所以我们一定要在公开邸报的内容上把好关,绝对不容出现糊弄百姓的现象发生,父皇在这件事情,可要多用心。
这话让正宁帝心中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十分有信心地保证道。
皇儿放心,朕肯定会期期都认真把关,绝对不允许这上面出差错。
到安西省后,亲眼见到原西月国境内的环境,以及百姓们民不聊生的生存状态,沈卓才对自己在梦中经历的那些有了几分真实与熟悉感。
现在的大安百姓,就算是最贫困的那些百姓,也有朝廷给提供的扶贫机会,除非是懒到实在不愿动弹,只要还愿意动弹,就有机会赚取可保障生存所需物资的机会。
整个大安全境,可以说都呈现出的是一种欣欣向荣的景象。
但是在进入新三省境内后,那种战争留下的满目疮痍,让人看着就觉凄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民,可谓是随处可见。
到了地方府衙后,看到空空如也的仓库,分文不剩的账目,沈卓差点被气乐,这种情况与梦中的‘他’被打发到偏僻县城后,所面临的处境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现实中的他是知府,所面临的是一座被人为给搬空的府衙,下辖多座县城,需要为更多的百姓负责。
投入新职位后,忙于整顿吏治,鼓励流民就地落户、开恳耕地与发展种植,修护与整顿治内道路与卫生等事,忙得沈卓连过年都不得闲。
收到京中发来的邸报上,所公开的近亲结姻与早接结亲的种种弊端,沈卓暗自感慨之余,下意识生出一个猜测,就是太子是不是又被朝中大臣逼着立太子妃了?但是想到那个已流传于大安朝野上下的‘命格’之说,沈卓笑着摇摇头,打消掉自己莫名生出的那个猜疑。
见到他看到邸报内容后的反应,跟着沈卓一起来安西省赴任的曹良平有些不解,好奇的问道。
大人,这一期的公开邸报写的内容很有意思吗?沈卓直接将公开邸报递给对方道,你自己看吧,这期公开邸报上的内容,与我们所有人的终身大事有关,你可要记住了,相信朝廷的准没错。
自打来到这安西省后,曹良平特别期待来自大安的公开邸报,因为邸报中的内容总能让他感慨,他幸而生为大安人,若在这西月境内,以他家的情况,一家子早已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看完公开邸报中的内容后,曹良平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确实与我们所有人的终身大事有关,老太爷他们看到这些内容后,肯定不会再催大人结亲了,大人也可以放下一桩心事了,不过,这期的内容要公开吗?想到大安好歹还有同姓不通姻的规则,但是在这原西月境内,不仅表亲结姻是正常现象,连同姓的堂兄弟姐妹成亲的现象,都很常见的事,沈卓就有些头大。
可公开,只是暂不强制实施,给他们留下一段适应与接受时间,府衙还可与当地那些有名望的人士,在府域内展开调查,印证朝廷的调查结果,这是关系到子孙后代的事,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曹良平叹了口气道,这要是在我们文山府,朝廷公开在邸报上的这些内容,怎么可能会有百姓质疑?大家肯定都会直接遵从,朝廷可是一心为百姓,要不然,朝廷不惜投入的费劲调查这么多的百姓结亲与生育后代的情况做什么?沈卓对此也有些感慨,是啊,只是特事特办,这安西省新纳入大安版图不过半年多,百姓会在心中存疑,乃是常事,我们都耐心些吧,万不可操之过急。
这是沈卓从太子的行事风格中总结出的经验,多设身处地的站在百姓们的立场上考虑,确实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争端。
同时再辅以雷霆手段立威,表明自身的某些态度,在一些关系到原则的问题上,拿出应有的强硬手段,双管齐下,从而在最初起,就能在百姓心中确立自己的威望与地位,与‘梦’中的‘他’所经历的那些相比,少走许多弯路。
第一百九十七章正宁十五年忙完春种事宜后, 何殊就收到一个期待已久的消息,就是东宫器作坊成功制作出一样座钟。
看到这个座钟,何殊仿佛看到了手表在向她招手。
虽说这十几年来,她早已学会根本沙漏判定时辰, 但是脑海里总会下意识将沙漏显示出的时辰换算成为二十四小时。
见何殊围着那个此前从未见过的新物件转, 脸上露出充满欣喜的笑容, 正宁帝有些好奇。
皇儿,这是何物?朕此前仿佛从没见过?何殊指着这个块头有些大,显得有些笨拙的大时钟介绍道。
父皇, 这个东西叫时钟,可以用来显示时间, 您看, 这分别是时针、分针、秒针……有了此物,时间可以变得一目了然,而且非常精准。
正宁帝捻须笑着点头道,嗯, 听你这么一说, 朕就明白了,确实是个好东西, 这三根针竟能自动转动,有趣、有趣,回头给朕那边送一个。
何殊笑着应下,这是第一座成品, 做工太过粗糙了些,等到下一座制作成功, 儿臣肯定会让人给您送去。
正宁帝满意地点头, 然后说起自己这趟过来的目的。
……不识好歹, 为了拉扯自己的娘家,不惜赔上女儿,朕真不知道那秀嫔到底是怎么想的。
正宁帝登基后,连皇后的娘家都没机会得到多大恩泽,更别说他在潜邸中的那些妾室,以及后来纳的嫔妃。
秀嫔就是正宁帝的某位兄弟以关心的名义,强送给他的姬妾之一,娘家父亲是个七品小官,母亲生了五子一女。
此前还在皇后面前求情,想请皇后为她生的六公主指个好人家,结果事到临头,她突然改变主意。
为提升娘家的地位,让娘家可以享有荣华富贵,打算让六公主从她适龄的娘家侄子中挑一个当驸马。
若不知道近亲结姻的危害,只要六公主本人没有意见,正宁帝或许不介意成全对方想要提携娘家的苦心。
但在知道那些危害后,他就对这种近亲结姻现象特别排斥,也曾让秀嫔看过朝廷的那些调查结果。
可是秀嫔坚持认为近亲结姻已然存在那么多年,有问题的毕竟只是少数,有那么多正常的,六公主和她侄子或许就是比较幸运,不受影响的一对。
说起这些,正宁帝着实是气不打一处来,做父母的难道不是希望自己儿女的亲事能够万无一失吗?那么高的出问题概率,她一个当母亲的就不知道担心。
何殊好声安抚道,父皇勿恼,反正在小六的亲事问题上,征询秀嫔娘娘的建议,是尊重她为小六生母的身份,她若以为自己就能当这个家,坚持要做一些不恰当的决定,就有些太不识数了。
正宁帝深以为然地点头,何殊这话算是说到他心里了,他算是切实体会到何殊在对人对事,为何总会奉行恩威并施的原则,有些人实在喜欢得寸进尺。
六皇妹自己是什么想法?提起六公主,正宁帝刚有些变缓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那也是个不争气的,本来按照她自己的想法,是不同意嫁表亲的,结果被她母亲哭着求了几次,就心软了,朕算是看出来了,我们在她身上花费的那些心血都是白费。
何殊无奈地叹了口气,既是如此,以后禁止秀嫔的娘家人进宫,至于六皇妹的亲事,父皇看着决定吧。
反正她根本不会给秀嫔娘家侄子参加‘相亲会’的机会,而这也是秀嫔求到正宁帝面前,被拒绝后,又怂恿六公主亲自出面表态的原因。
虽然说起这件事时,正宁帝十分恼怒,但是跟何殊说过之后,还如愿以偿的从她这里得到支持后,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不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
早知她娘家竟然怀着这样的狼子野心,朕就不该开恩,给她接见娘家人的机会。
何殊点头道,七皇妹那边的情况如何?她和玉嫔倒还好,没有提这种不合时宜的无理要求,要不然,朕得被她们给气死,朕不吝代价的好生培养这些女儿,还给她们每人都备上大笔的陪嫁,为的可不是让女儿嫁回她们的母族,帮助她们的母族发家致富。
想到这些,正宁帝的心情就有些郁闷,他当年穷得度日艰难时,可没沾过妻妾陪嫁的光,如今那些人家竟然都将目标放到他的女儿们身上。
先有皇后的娘家蒋氏,现有秀嫔的娘家,将来说不定还有其他女儿的母族。
只要父皇心中有数,能拿定主意,不管那些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再怎么响,都无济于事,您实在不必为他们生气费神。
说完这些后,正宁帝没有多逗留,这是他早已养成的习惯,遇上烦心事,就忍不住找何殊吐槽抱怨几句。
随着大公主与二公主两家在年后离京,宫里少了许多热闹,正宁帝的生活也变得寂寞不少。
何殊虽然看在眼里,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自己尽量多抽时间陪对方打球或骑自行车,有时还会叫上皇后一起。
不管是正在建设中的安宁岛,还是新并入大安的新三省,都为朝廷添了许多事。
为了能让百废待兴的新三省可尽快恢复生产,各项社会秩序与法规同大安接轨,不仅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还需要投入大量精力。
惯性的排外心理,让朝堂上的这些大臣们很难将新三省看着自己人,对于朝廷在新三省实施的优惠政策,以及投入的大量资金,难免会有异议。
对于这种说不上对错的现象,就需要何殊从中尽力协调。
想让新三省尽快融入大安,让大安百姓对大安生出认同感与归属感,这些必要的投入绝对不能省。
毕竟何殊不遗余力的将新三省的算计过来,图的从来都不是新三省能为大安带来的税收,而是能让大安在那个方向,可长治久安的边境安全问题。
原西月国所在的位置是个十分关键的战略要塞,如今将原本的西月纳入大安版图后,更方便大安在有着天堑相隔的一边部署防卫工作,极大地增强了大安的边境安全。
因大安朝廷对新三省的大手笔投入,新三省百姓对大安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大安有钱。
有钱到不仅给他们这些贫苦百姓提供可以活命的救济粮,还出钱雇他们干活,为他们减免三年的税收。
对于这些一直承担着繁重徭役与赋税的原西月百姓而言,这是他们此前不曾想象过的待遇,也让他们对频繁出现在耳中的大安朝廷,充满好感。
随着冬季种下的农作物了收获的季节,发现官衙真的没有以各种名目收赋税的意思,只是悉心统计他们的土地、产量及人丁信息,让新三省的百姓们,总算对大安朝廷生出初步的信任与认同感。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又下达了的允许新三省的百姓迁居大安境内,还向新三省境内迁居一大批在家无恒产的大安百姓。
看到让他们府衙接收迁居人口的政令时,曹良平十分惊喜。
大人,这样一来,我们是不是马上就会有很多老乡了?沈卓正在思索这条政令的背后所透露出的深层次含义,听到曹良平充满期待的声音,他点头并嘱咐道。
是啊,很多老乡,不过你们要记住,新三省的百姓也是大安百姓,可不能存有什么厚此薄彼的心态。
曹良平笑容灿烂的回道,那肯定不能,我就是觉得,周围多些原大安人后,能听到熟悉的乡音,交流更方便,不像现在,小的学了半年多,才勉强听得懂本地人的话,说起来仍然费劲。
这话让沈卓的思路变得豁然开朗,朝廷往安宁岛迁民近十万,是为了确保安宁岛的首批居民都出自大安。
那些居民哪怕远居海外,肯定依旧会坚持并发扬大安的习俗,对大安保持认同与归属感。
朝廷往新三省迁民,名义上是考虑到新三省因多年来遭遇战乱,人口凋零、土地荒废现象严重,从大安迁居一些百姓过去,可补充当地的人丁缺口,帮助推动当地建设与发展。
可事实上,朝廷还有借迁居百姓影响新三省的百姓,帮助新三省加速融入大安的目的。
大安早在多年前,就在境内全面推行统一的官话,想让语言文字与习俗都与大安存在不小差别的新三省,彻底融入新三省,仅靠他们这些大安官员的努力,势必需要较长时间。
但是随着大安直接往新三省境内迁民,相当于是直接以强势的态度,帮助新三省的本土百姓归化并融入大安。
这次的迁民,也算是给他们这些官员提供莫大的帮助,虽然与此同时,也相当于是添了不少事,但沈卓觉得,相较于收益,值!而沈卓不知道的是,何殊决定再次大规模地迁民,固然有着他所分析出来的这些文化交融之类因素,还有一个重要目的。
就是她发现朝堂上的这些官员的‘门户’之见实在根深蒂固,用语言很难说服他们,所以她干脆做出这个决定,让大批原大安的百姓迁去与原西月百姓混居。
这样一来,看他们还如何坚持那些内外之分?给新三省的百姓提供的优惠待遇,迁居过去的大安百姓也能享受到,看他们再以什么理由拒绝她的一些提议?第一百九十八章往新三省迁民的事告一段落时, 时间已经来到正宁十五年秋,返航船队带回了幕浮岛的瑞国因频繁遭遇海盗袭击,从而导致瑞国边境护军损失惨重,希望能够得到大安水师的援助的消息。
虽然这是何殊早在将瑞王一行送到海外时, 就已等着的消息, 但是这个消息的到来速度之快, 还是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距离瑞王开国,时隔仅两周年,就已走到这一步, 可见在这个可以称得上是大航海时代的大环境中,瑞国所面临的压力之大。
当然, 这其中所关系到的某些权力和利益的算计, 何殊也能大致猜得到。
毕竟正像她最初所预想的那样,幕浮岛外来户的身份,将会成为瑞王统治幕浮岛的最大短板,很容易因此而受钳制。
如今看来, 他应该是已经感受到其中难处, 并主动做出了选择。
所以何殊欣然收下瑞王托船队带回的那些礼物,没有拒绝瑞王的出兵请求。
不仅如此, 她还让人将这件事大大方方地公开在邸报上,让大安境内百姓知道,朝廷是出于人道主义,才会应瑞王所求, 派兵支援海外邻国。
这是展现大安的强大,扬大安国威的大好机会。
而大安的百姓在听说这件事后, 也确实都因此而生出与有荣焉之感, 为大安的强大而感到自豪, 认为大安派兵帮邻国打海盗之举,乃是充满仁义的正义之举。
与此同时,何殊还不忘让人在里面带私货,借此机会一再强调国防的重要性,这难免会让朝堂上的部分文臣感到有些不爽。
可是随着何殊正式走到台前后,所展现出的施政能力不在正宁帝之下,还完美继承了正宁帝一直以来的执政理念与风格,积威日重,他们也不敢将那点小心思露出来。
许多大臣都不明白在大安国泰民安,边境威胁也被逐一清除掉的情况下,为何正宁帝和太子不仅没有减少对各军的投入,也没有裁军,甚至还有年年增兵的计划。
对屯居边境的各军训练也抓得特别紧,说是时刻都在准备战斗中也不为过。
要知道以往的那些帝王,在这种盛世太平的大环境中,基本都会选择重文抑武。
何殊没法给任何人解释一个国家若没有足够强大的武力,会在未来遭遇怎样的欺凌,她只能直接付诸实际行动。
看着瑞王这次献给大安的这些‘出兵资金’,正宁帝心情复杂的感慨道。
看来瑞王这次又大出血了啊,出这么多,莫说请水师帮忙打海盗,就算是请水师直接驻扎到幕浮岛,我们也划算啊。
何殊笑着回道,父皇怎知人家不是本就打着这个主意呢?听到她这话,正宁帝顿时面露惊色。
这怎么可能呢?让其它国家派兵帮忙驻守自家,莫说瑞国现在是个独立的国家,就算是大安的属国,他也不能这么做啊,瑞王又不傻,怎会不知这里面的轻重。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看到何殊那一脸笃定的神情,正宁帝的底气逐渐开始变得有些不足,但他仍然想不通,毕竟在他的印象中,瑞王可是个十分厉害的精明人。
正因知道轻重,瑞王才会做出这个决定,对他而言,大安可比幕浮岛上的那些本土势力可信多了,是我们帮助他、扶持他在幕浮岛上位,幕浮岛上的本土势力,却有可能做出挑唆岛上本土居民,一起针对他这位外来王的行为。
正宁帝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看来瑞王在那幕浮岛上的处境看着光鲜,实则有些艰难啊,若我们大安真应瑞王所求,往幕浮岛派驻将士,岂不相当于是将瑞国变成我们大安的属国?何殊却道,变成属国,会让瑞王在幕浮岛的处境变得更为艰难,更受当地百姓的排斥与反感,不过我们可以结为盟国,以和平友好的名义建交结盟,帮瑞王增强他在幕浮岛的威望与影响力。
正宁帝有些狐疑的转头看向她,皇儿该不会是早就打着这个主意吧?要不然,她的反应能这么迅速?让他感到有种‘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的早有预谋感。
怎么会?儿臣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顺应其势而已。
听到这个回复,正宁帝心里就有数了,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对于皇儿到底在谋划些什么,朕不知道,也不打算过问,朕只希望皇儿在遇事时,要三思而后行,万不可顾此失彼,毕竟大安才是我们的根本。
这两年来,大安先是在海外多了一座岛,又将原本的西月国划拉到自家版图中,如今又要以友好盟国的身份,出兵帮瑞国打海盗守地盘,实在让正宁帝感到压力山大。
毕竟他深知海外交通不便,信息传递不便的种种弊端,有些担心何殊将大安的势力触角扩大到如此地步,容易陷入尾大难掉的窘境。
何殊知道他在顾虑些什么,态度认真地解释道。
父皇不用担心,儿臣做这些,都是有考量的,从船队与水师带回的信息看,外海的一些国家都已开始在海上发力,他们的舰队驶向哪里,就会将哪里据为己有,而且是以残暴的殖民方式占据那些地盘,我们做不来那种事,但我们也必须要做好应对,不给那些外海的异邦留下可危及我们大安的机会。
考虑到管理等方面的不便,何殊没有建立日不落帝国的野心,但她想要做的是,让大安与周围的岛国结盟,结为以大安为主的利益共同体与防御战线。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之尚早,毕竟现在的大安在海外所拥有的除了安宁岛,就是目前已经主动伸出橄榄枝的瑞国。
与此同时,左夫人正脸色凝重地看着丈夫道。
王爷,真要这么做吗?就怕大安的军队一来,会成为那些人的把柄,让您变得更难。
瑞王目光坚定地回道,就算如此,我也要这么做,我们是大安人,我宁愿将这幕浮岛变成大安的第二座安宁岛,也不会便宜了那些外人。
这世上永远不缺忘恩负义之人,两年前,幕浮岛上的那些百姓大多都很感念他们的恩德。
两年下来,经过他的用心经营与治理后,幕浮岛上的民生经济逐步得到恢复后,有些吃饱了饭的百姓,在某些有心人的挑唆下,逐渐开始生出异心。
海盗频繁袭岛事件,确实给瑞国造成不小的损失,但这其中到底藏着多少利益权衡与权力角逐,只有他们这些执棋人心里清楚。
听到丈夫的话,左夫人的脸色稍缓。
大安可看不上这个麻烦,你没听说,那安宁岛的面积不比这幕浮岛小多少,本土居民本就少,还被海盗给祸害得所剩无几,大安直接迁过去近十万的百姓,直接能将安宁岛彻底变成大安的地盘。
瑞王苦笑着摇头道,是我错估了这些异族的道德,他们心中没有道义方面的信仰与原则,想要教化,还需要较长时间。
可是那些本土势力太过急功近利,没给他留下这个时间,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搞小动作。
哪怕他手下也拉拢的有批本土势力,但是架不住对方做事太没低限,双方相互较量下来,各有得失。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要请外援,既然那些人总拿他是外来者的身份攻击他,他就亮亮实力,直接请大安出兵帮他镇场子,威慑那些心思浮动的本土势力。
这幕浮岛在经历过早前的连年战乱,又有大批壮丁在出海当海盗后,身死海外,人口数量也就不到一百万的样子。
再这么耗下去,死得更多,瑞国还谈何发展?与他不顾自己一大把年龄,还坚持选择出海的初衷相违背。
说起教化的问题,左夫人忍不住皱眉,她出身自当年在大安最有底蕴的世族左氏,虽是女儿身,从小接受的也是精英教育。
都说合城是边境要塞,民风彪悍,不通礼仪,可她在合城生活十余年,不仅不觉得边境百姓‘不通礼仪’,还住出了感情,很喜欢那透着豪爽与直接的民风。
直到来了这幕浮岛后,她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不通礼仪,这里的男女关系混乱,不讲究什么人伦纲常,与他们大安的民风环境截然不同。
那些早已刻在大安人骨子里的常识性东西,这里的人丝毫不以为意,这种差别,让她至今仍觉难以适应。
不知陛下收到王爷的手书后,会如何决定,若能应允,应该要不了多少时间。
他们已经听说大安直接在安宁岛驻扎一支水师,又在大安境内里征召新兵,扩充水师规模的消息。
瑞王心情复杂地点头道,希望一切顺利吧,朝廷此前应该是无意在海外占岛,不过安宁岛的出现,可能让上边的态度有所改变,想来陛下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若朝廷早前有意在海外占岛,幕浮岛离大安的距离更近,大安若想拿下,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完全不用便宜他。
第一百九十九章接到朝廷的调令后, 赵晋仁即刻率领已经整装待发的水师出发,前往幕浮岛,随行的还有负责出访瑞国的鸿胪寺官吏。
时隔多年后,鸿胪寺总算接到这种正式的外交访问活动, 让鸿胪寺上下都兴奋无比, 颇有种总算等到出头之日的感觉。
若非瑞国出于某些顾虑, 还没有遣使者来大安,也就是双方目前并未正式建交,鸿胪寺卿恨不得亲自出这趟外差。
不过众人心里都明白, 大安应瑞王之请遣使出访瑞国,就是在表态。
有了这次的出访达成的默契, 接下来的建交, 将会是件水到渠成之事,他们鸿胪寺总算能够再次发挥应有的重要作用。
而何殊在安排好水师出兵的事宜、鸿胪寺的出访事宜后,就将精力投入到在大安的秋收,以及教席与大夫的考级事宜上。
虽有几个地区分别遭遇到轻重程度不一的灾害天气, 对秋收的粮食产量造成了一定影响, 但是各省的粮食总产量仍然高出历史记录。
只是分别列出大安各地的粮食产量后,一眼可以看出新三省的产量是最拉后腿的那个, 新三省总产量最高、亩产最高的那个省,也不及大安其他省份中表现最差的那个省的一半。
这还是新三省今岁还算风调雨顺,没有遭遇什么灾害天气的情况下,最重要的是, 那新三省境内,都有大片的肥沃田地。
早在往新三省派驻官吏时, 何殊就曾考虑到那边的农业水平较为落后的现实, 特意抽调出一大批的司农官员, 负责指导新三省的农业生产事宜。
在大安为新三省供应了大批优质农作物良种的情况下,这么低的产量,着实让何殊感到有些意外。
与此同时,也让她从中深刻的认识到一个事实,就是大安虽是以和平手段将新三省纳入大安的版图,但是那些百姓对大安的认同感并不高,大安官员在当地的工作难以开展。
唯一能让她稍感欣慰的,是新三省中有几个府的产量表现还算出色,达到了大安产量在及格线以下,表现较差的那些府的平均值。
考虑到会导致这种现象出现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何殊没有因此而训诫新三省的官员,只是回头就让人将正宁十五年的秋收数据刊在公开邸报上。
正宁帝看到初稿后,赶紧来找何。
皇儿,那新三省毕竟是新纳入我们大安的,这么做,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朝廷派去的那些官员,也都还算尽职尽责,这样多打击人哪,而且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些省份的产量,是逐步提高的,早些年的产量,比这新三省的产量多不了多少啊。
何殊笑着扶他坐到一旁道,父皇这是误会儿臣的想法了,儿臣将这些公布出去,可不是为了打击大安派去的官员,而是为了能助他们一臂之击,想要敲打的目标是那些本土官员,想要刺激的对象,是那些本土百姓。
是人都少不了攀比心理,时隔一年之后,那些百姓现在多少都已接受西月国不复存大,他们已经成为大安百姓的事实。
同为大安百姓,大安其它地区的粮食产量,尤其是同类作物的亩产,产量差别竟能如此大,势必会感到心痛与不甘。
毕竟在朝廷为他们免除税收的情况下,产出的粮食都是他们自己的,不管是因别有用心之人的挑唆,还是因为他们怀着排斥心理,才会选择不听从大安官员的安排,如今受损的都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通过这些详实而又直观的数据,甚至可以让他们一目了然的看出自家的损失有多大,对于新三省的本土百姓而言,这绝对是个莫大的刺激。
正宁帝仍有些不大肯定,你确定这么做后,不会让新三省的那些本土居民对大安更为排斥,不会让朝廷派去的那些官员寒心?这么一公开,可就相当于是让他们在大安全境丢脸。
目前看来,确实有些丢脸,但这丢的只是一时,等到一年后,这些数据都提升起来后,就会成为他们实打实的功绩,能被派到新三省去的官员,就没有一个是傻的,他们会明白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收到朝廷送来的最新一期邸报时,安月省的巡抚张长平瞬间领会到上面的用意,乐得差点忍不住在人前失去表情管理。
在安月省任职一年,积累下的各种不满和郁气,都因此而消散大半。
他觉得论损人的本事,这世上无人能出那位之左右,随着那位已正式站到台前,光明正大的直接执政,所做出的种种决策,都让张长平十分确认自己的某些判断。
与其他人的想法不同,他并不认为是因太子从小跟在皇上身边,一直接受皇上的亲自教导,才会出现两人的执政理念与风格一脉相承,毫无违和的现象。
连这种看似公开公平的操作中,都透着某些损人劲儿的风格,绝对是那位一直以来的惯性操作。
见拿到邸报张长平在扫了几眼上边的内容后,差点忍不住当众失态的样子,他手下的属官有些好奇的问道。
大人,这一期的邸报上,又传出什么重要消息了吗?张长平闻言,瞬间收敛心神,努力露出难掩沉重的神情,摇头叹气得将手中的公开邸报传给左下首的属官。
确实是重要消息,与我们在座的诸位都有关系,本官实在被这上面的内容给刺激到了,丢脸哪,这真是太丢脸了,本官为官数十载,还从未这么丢脸过,而且还是在全大安的百姓面前,丢尽这张老脸。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们刚才明明察觉到对方在看到邸报上的内容后,心情仿佛变好的样子。
现在却又摆出这么一副痛心疾首、备受打击的模样,这喜怒无常的反应,实在让人无措。
好在最先看到公开邸报上内容的官员,知道他为何会这么说,赶紧接过话,才不至于冷场。
大人,朝廷将今岁秋收数据公开出来的意思,应该是希望我们能够知耻而后勇,督促我们在接下来的工作中,要更加努力,尽快将新三省的产量提升上去,并没有让大人丢脸的意思。
第二位属官一眼看到新三省今秋的粮食产量,与其它省份相比,明显要少上一大截的数据统计图,则是眼前一黑,深觉这个差距实在大到离谱,很难让人不受刺激。
大人,我们新三省的情况比较特殊,想来,朝廷应该能够理解的。
说这话的属官自己都心虚得不行,平均亩产差距实在太大。
最重要的是,新三省中有几个表现最优秀的府县,产量也能达到一定水平,表明新三省的土地质量并不比大安其它省份差,绝大部分府县的粮食产量低,应该是差在官员治理水平或百姓的耕种水平上。
张长平脸色沉重的回道,就算朝廷能理解,本官也理解不了,这一年多,朝廷对新三省,可谓是不遗余力的扶持,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修路、修水利,对于这些,诸位心里应当都有数,如今一年过去,我们新三省的表现却如此差强人意,实在让本官深感羞愧啊。
这话引来众人的请罪声与安抚声,张长平抬手制止下众人后。
本官想过了,张大人之前的话,说得很有道理,知耻而后勇,我们确实要做到知耻而后勇,多安排些人手,将这份公开邸报尽快誊抄出来,抄成两种文字版本,给本官尽快张贴出去,不仅本官要知耻,希望我们安月省的所有人,都要知耻!说完,他便以羞愧难当模样,脚步沉重的起身离开,俨然一副忧心忡忡、压力山大的模样,就是离开的步伐迈得有些快,不快点他自己演不下去。
曹良平在看到最新一期邸报上的内容时,心情很好。
大人,新三省这次真是太丢脸了,今岁的粮食产量最低不说,与大安粮食产量最低的省府相比,差距竟然那么大,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显出我们崇山府了。
虽然崇山府的粮食产量也不算高,只能与大安那些产量低的州府相比肩,但是比起新三省的其它州府,说是一骑绝尘也不为过。
沈卓闻言,并没有因此感到自得,还神情凝重的嘱咐道。
你可不能在外边这么说,新三省既是大安的一部分,也是一个共进退的整体,只我们几个府的产量还过得去,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曹良平赶紧应下,大人放心,小的肯定不会那么傻,出了这个门,保证什么都不说,就是看到大人这一年的劳心劳力没有白费,小的才会忍不住为大人感到高兴。
崇山府的粮食产量,在新三省的惨烈数据中,显得格外一枝独秀,谁都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
沈卓自己的心里也清楚,他更清楚的知道,在份公开邸报在许多人看来,是朝廷在表达上边的不满之意,可他却能看得出来,这分明是上边在给他们这些官员送助力。
每一位来自大安的官员,都能深刻的体会到新三省的工作不好展开得事实,朝廷往新三省境内迁居二十余万人,就是在给他们这些官员增加助力。
如今又用这种看似是在表达不满,让他们丢脸的方式,帮助他们这些来自大安朝廷的官员,缓和与本土势力与百姓之间的矛盾与对立冲突关系。
沈卓几乎可以肯定,随着这份公开邸报被张贴出去,最受刺激与打击的,绝对是新三省的中底层百姓,他们将会无比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不信任他们这些外来官员,损失有多大。
第二百章随着最新一期的公开邸报在新三省内被传开, 还以宣讲的方式,确保让那些贫困百姓都能知道这个消息,所有脑子正常的本土百姓,都能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就是他们吃大亏了。
不管是出于自身决定, 不愿相信那些大安来的新官员, 还是因为听从那些地主老爷,或是原来的本土官吏的话,拒绝配合新官员的农耕安排, 拒绝接受那些司农官员的指导。
如今的结果就是他们所自负的种植技能,让他们的粮食产量比大安其他省份差了一大截, 在那差距大到所有人都能一目了然地产量统计表上, 新三省的粮食产量低到丢人。
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正享受免税,不听从来自大安的那些官员的安排,不配合那些官员们的指导, 少产的粮食, 都是他们自家的口粮。
这个认知让无数本土百姓都懊恼得捶胸顿足,深感悔恨不已, 大安与大安官员在新三省本土百姓心中的地位,瞬间被提升许多。
尤其是当他们从周围一些从关内迁过来的那些新邻居们口中,得知朝廷所统计的这些数据不仅是真的,而且还相对较为保守。
不仅没有显现出大安那些较高, 他们曾亲自种出过的那些产量,也没有将他们种的那些高产蔬菜给统计上, 那些高产蔬菜新鲜的吃不完, 还能晒成干菜, 或是腌制成咸菜,都是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粮食,让那些本土百姓更受刺激。
因为官府也曾劝他们可利用房前屋后的空地,多种些新品种的蔬菜,却被他们拒绝。
既有面对未知新作物时的本能抗拒与怕麻烦,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并不信任那些外来的新官员,也不适应新官员凡事亲力亲为、体恤民情的为官风格。
可是关内来的那些邻居们却告诉他们,一心为民,是如今的大安官吏都需奉行的原则,做得是否到位,将会直接关系到那些官吏们的考核与升迁。
还告诉他们,不管是他们自身,还是家中后辈想要考官,都必需要有这种意识,想像从前那样摆官老爷架子,当个不识五谷杂粮,不懂田间劳作的富贵官,在大安是没有前途的。
于是新三省的本土百姓又通过这种交流,知道了更多与大安的法规政策相关的消息。
只是朝廷考虑到新三省刚被纳入大官版图,顾虑到百姓们的适应心理,在许多方面实施的仍是原西月的旧规。
所以他们才不知道成为大安人后,官吏可享受由朝廷根据其任职年限,承付相应比例的医药费,年迈致仕后,朝廷还会按月发放相应的养老钱的消息。
老百姓只要读书识字,或是拥有一技之长,也有机会能过各种考试成为官吏,甚至不分男女都可以。
对于新三省的本土百姓而言,这些绝对都是相当于颠覆认知的重要消息,也是他们此前闻所未闻的大好事。
也让他们迅速意识到,原西月能被并入大安,其实是他们的幸运,他们都能有机会从中获得大量好处,包括相当一大部分官吏与本土势力。
而这也正是何殊选择用迁民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那些本土百姓,让他们对大安朝廷产生向往与认同感的目标所在。
与其一上来就将底牌尽出,迫不及待的在新三省境内实施大安的法规政策,不得不面临本土某些利益受损者们的反对与排斥,也面临被那些人用挑剔的心态看待大安所给的一切,还不如一步步慢慢来。
只有当足够多的人知道大安的某些政策,将会给他们带去的种种好处后,主动求着大安朝廷尽快在新三省实施书同文、车同轨的相同制度,大安的法规制度才能顺利在新三省境内落地生根。
被动接受的与主动求来的,所能得到的待遇肯定会大不相同。
知道大安不仅对百姓有种种惠政,对他们这些官吏,也都待遇优厚后,有许多本地官吏都相继转变了心态,不再以充满防备与警惕的心理,与朝廷派来的官吏们对着干。
而是借着大家同为新三省的官员,又一起在大安全境丢了脸的事情为契机,主动缓和关系,进而打听更多、更详实的一些大安政策与制度。
到任一年多后,这些朝廷派遣的官员们,总算成功于自己的新职位上打开局面,不再感到处处受掣肘。
年前陆续接到来自新三省的那些官员们的奏报,从中看出这些风向时,何殊对新三省那边的特殊关注,才算是彻底告一段落。
对于新三省的那些本地官员一再表忠心,义正严辞的表示新三省既已并入大安版图,朝廷理应一视同仁,奏请朝廷要尽早在新三省境内实施大安法规制度的事,何殊示意内阁给出的批复,都是朝廷会将此事提上议程,由朝堂商议过后,再做决定。
殿下,朝廷此前是因担心骤然在新三省推行大安的法规制度,会让当地的百姓官员难以适应,才会给他们留下缓冲期,如今那些官员联名奏请朝廷,要早日对新三省一视同仁,您为何还要再拖呢?在这些朝堂重臣看来,早点在新三省推行大安的法规制度,对朝廷而言,不用再对新三省特事特办,将会省事不少,也有助于促进新三省进一步融入大安。
何殊没打算给他们解释什么叫做饥饿营销,孤原本打算给他们留下三年缓冲时间,如今他们既然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也不好在没有做好各方面准备的情况下,直接就仓促答应,至少也要给他们留足两年时间,毕竟是这种移规改制的大事。
也就是说,太子这是一竿子将这件事推到半年以后,让众人都想不明白他的目的何在,又劝了几句,见他态度坚定,众人只好无奈离去。
有大臣忍不住去找正宁帝,想要让他出面劝说太子改变主意,在他们看来,早点将这件事落实,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不能放任太子就这么一意孤行。
皇儿到底是怎么想的?朕听钱阁老他们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啊,早些在新三省实施大安的法规制度,才算是彻底将新三省变成大安的,你怎么偏要赶在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突然喊停呢?这不是急人吗?近来很沉迷于在球场上奔跑的正宁帝,不自觉地拿球场上进球的事,比喻这件事。
对于那些大臣,她不愿解释那么多,是为了避免那些心思灵敏的人,从中推断出她的逻辑思维习惯,但是对于正宁,她并不打算隐瞒。
父皇不渴的时候,儿臣为您奉上这盏茶,您喝的时候,会想些什么?正宁帝本能地接过茶喝下一口后,直接说出自己此刻的想法。
这茶的温度稍凉了些,口感略差,这个茶叶的味道略淡,也不是朕平日喜欢的口味,嗯,这个杯子好像也不是朕之前常用的那个。
何殊接回茶杯,给他换茶的同时回道。
您看,在您不渴的时候,您喝茶的时候,会发现这么多的不适,或者说是不如意的地方,但是当您在球场上运动,或是骑自行车运动过后,累得口干舌燥的时候,您还有心思想这些吗?想起自己不久前,接过汪林为他准备的一大玻璃杯白开水,一滴不剩地喝精光场景,正宁帝若有所思地回道。
肯定没有,渴的时候不管有什么水,都能大口地喝下去,觉得十分爽快,哪里还顾得上味道与杯子如何?何殊将重新换过茶盏放到对方手边,笑着解释道。
儿臣之所以会做出这个决定,目的就是为了想要达成这个效果,这世上就不存在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法规制度,在他们怀着挑剔的心理看待大安的法规与制度时,难免会放大让其不满意的地方,只有当他们千呼万唤,终于争取到机会时,才会主动忽略或是安慰自己要接受那些让他们不满的地方。
到时候,就算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他们也不能在人前挑剔那些让他们感到不满与受约束的地方,更别说是挑唆别人与他们一起反对大安的法规制度。
何殊相信,那些朝廷派遣的官员们,绝对会将为大安做官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只字不提那些容易给不知情的同僚留下心里阴影的部分。
正宁帝的眼睛微亮,但他仍有些不放心。
只是这般拖延,会不会将那些人给拖得没耐心,或是在知道情况不如他们原以为的那么好时,对朝廷心生嫌隙?何殊对此很有信心,不会,新三省已经纳入大安版图,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到时只要再施些小恩惠,例如,将这两年,直接算成他们在大安的任职工龄,或是作为奖赏,将他们此前为西月效命的时间,也折算成一定的工龄,他们只会感恩戴德,肯定不会存在什么嫌隙。
原西月的官员已经历过一番大清洗,能有机会留任的这些人,基本不存在什么鱼肉乡里的贪官污吏。
这样的官吏,除一些本身家境厚实的,在经济方面,大多都不怎么宽裕,若能得到朝廷为他们的生老病死提供的惠政保障,对他们而言,绝对是个不容错过的天赐良机。
朝廷再给他们多算些工龄,增加朝廷能为他们提供的保障力度,绝对能让他们对大安朝廷充满感激与认可,没心思计较什么拖延之类的小事。
毕竟那些官员现在催着朝廷赶紧‘一视同仁’,最大的考虑肯定也是自己的工龄问题,拖得越久,他们损失的工龄会越多。
听到何殊这么一解释,正宁帝的心里就有数了。
原来如此,看来是朕多虑了,听他们说得挺有道理的样子,你却连个解释都不给,直接驳回他们的建议,朕还以为你是出于不好撕毁前诺的顾虑,才会选择拖延呢。
所以正宁帝此行来的主要目的,是打算给何殊搭个台阶下。
对此,何殊只想说,她是那么要面子的人吗?第二百零一章正宁十六年春, 何殊收到二号船队带回的消息,庆王一行在东南群岛取得决定性胜利,虽然付出的牺牲有些大,却总算如愿以偿。
除了这个消息, 随船带回的还有庆王等人的礼物, 不仅有大量矿石, 还有成箱的珍贵药材、香料,以及极品金丝血燕窝等补养品。
正宁帝看到礼单,难免有些心虚。
瑞王给咱们送礼, 还能说是事出有因,咱们确实帮了他大忙, 收到庆王他们给咱送的礼, 朕这心里怎么有些虚呢?说到底,还是她爹这人的道德感太强,又不爱记人仇怨,总担心自己会占了别人的便宜, 尤其是庆王等人还是被他们的施手段给‘撵’出海的。
如今收到这些礼物, 瞬间忘了那些人的可恨之处,只觉得受之有愧。
丝毫没有想到, 他们虽然的确算计了对方,却是投其所好,给对方提供了可以实现理想与追求的机会。
虽然没像帮瑞王那样,直接派人手帮他们打地盘, 却同样给他们提供了可以活着去海外,并且在海外生存下来的机会, 帮他们选的那些岛, 除了距离大安远了些, 拿下的难度并不高。
所以他们收下这些礼物,完全不必有任何的负担,何况人家这次派使者随船队来大安送礼,可不是在表达感谢。
礼施于人,必有所图,庆王他们会托人带回来这些礼物,当然是对我们大安有所求。
正宁帝好奇地问道,莫非他们也打算像瑞王那样,邀我们水师驻扎到他们的地盘上,帮他们打海盗?何殊点头道,可能是存有这种打算,要不然,他们完全没必要下这么大的本钱,不过具体情况,还是等到他们派来的使者抵京后再说吧。
正宁帝点点头,虽然这几年来,你一直给水师扩大规模,但是这么一来,这水师的人数依然不够充足啊。
安宁岛上长期驻扎着水师第二舰队,与大安这边的水师大营,两年换防一次。
大安使者前往瑞国,传达出大安这边的结盟意向后,瑞王随即就派出他的第三子亲自来大安朝见,并缔结盟约。
大安如今已派出一支舰队常驻在幕浮岛外围的群岛上,帮忙守护幕浮岛的安全,不干涉瑞国内政,甚至非必要,不与瑞国人有来往,却成功为瑞王奠定了他在瑞国的绝对统治地位。
大安水师第三舰队出动,将那些时常侵扰瑞国的海盗剿灭大半后,那些此前还蹦跶得挺厉害的幕浮岛本土势力失去外部助力,现已变得消停不少。
说到水师人数问题,何殊也感到有些挠头。
唉,还是人口数量问题,大安的人口还是太少了些,不过儿臣在去年的秋末之际,让水师在新三省那边的沿海区域招了一大批新兵,现已接受几个月的训练,虽然差了点经验,也能勉强派上用场。
随着新三省的那些官员纷纷上书,表达出迫切地希望新三省能够得到朝廷的一视同仁,何殊已在去年秋季时宣布,在新三省正式废除原西月旧规旧法,统一实施大安基本法规制度。
为表明朝廷对新三省的百姓不存在什么偏见,还让各军都在新三省征了一批兵,最后算下来,数水师招募的人数最多。
只因水师不仅待遇好,赚外快的机会也多,新三省沿海一带的村镇中,早就流传着与大安水师相关的传说。
所以听说水师在他们那里征兵,那些符合条件上的年轻人,都是踊跃参与。
对他们而言,反正都是要在海上讨饭吃,与其过着靠天吃饭,冒着每趟出海都有葬身大海的风险,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远不如去水师。
这人手够分就行,一想到我们大安现在的摊子铺得这么大,朕这心里既感到自豪,又忍不住感到有些担忧,毕竟海外的那些都远得够不着,这要是出了点什么变故,我们一时半会儿的都接不到消息。
何殊笑着安抚道,父皇不必担忧,海外的就算出了些什么变故,对我们大安本土的损失也有限,儿臣想的,就是宁愿冒着那些未知的风险,也要为大安筑出一道道最坚固的防线,确保我们大安本土的安全,海外那些,得失心可以看淡些,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大安的统一大业了。
只见何殊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大安舆图前,正抬手指向西南方向的那一片。
虽然早就知道在何殊的计划中,从没遗漏过那里,但是此刻听出她已生出剑指那一带的想法,正宁帝还是忍不住感到忧心忡忡。
皇儿,那边山高林密,地势险峻,想要靠武力收复那里,可不那么容易,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得好,若能像谋划西月那样……说起谋划西月的事,正宁帝就感到压力有点大,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先帝恨西月反复无情,背弃大安,大安却拿对方无可奈何,只能无能狂怒的场景。
结果西月现在被他的太子给算计得王族死绝,直接被纳入大安的版图,随着大安的法规制度在新三省彻底落实,原西月已经变得彻底不复存在。
在正宁帝看来,还是这种兵不血刃式的谋划最省事,遗祸最小,即便说起来的时候,难免会感到有那么点不大好意思。
父皇,理山与西月的情况不同,理山国本就是我大安的属地,是被我们的先人给弄丢的,我们作为后来者,有义务要将其收复,用绝对的武力将之收复,为在平叛之战中的战死在那里的先辈们一雪前耻,也为杀鸡儆猴,用理山王氏九族的人头,警告那些胆敢试图分裂大安领土的人,敢当叛国的罪人,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听出何殊这话中的坚定与决心,正宁帝觉得自己的心都忍不住颤了一下,情绪也莫名有些亢奋。
皇儿的信心如此充足?何殊点头道,这是当然,只是目前的时机尚不成熟。
她没有说的是,想要以绝对的武力取胜,并不耽误她在暗地里施些手段,为大安制造一个合适的出手时机,毕竟她向来珍惜将士们的生命。
就算战争的伤亡避无可避,她也会在此之前,全力做好多方面的准备,尽量减少这种伤亡。
武器、粮草、药材等战略物资,她甚至早在前两年,就已开始安排人在私下里做准备。
正宁帝当然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所以他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没有对外透露丝毫的口风。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两人的这番对话发生不久,合城那边就传来消息,蛮族遭遇到来自草原另一端赤罗大军的袭击,损失惨重,向大安紧急求援。
接到这个消息,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再次吵作一团,有人认为草原蛮族已经成为大安的友邦,大安理应赶紧出兵相助。
有大臣却认为,草原蛮族前两年还曾组建联军,试图袭击大安,可见他们是亡我大安之心永不死,大安理应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反正那赤罗大军来自草原的另一端,距离大安十分遥远,有草原作为天堑,注定给大安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还有大臣认为可任由他们战得两败俱伤后,再出兵将双方都吃下,顺便将草原也彻底纳入大安版图。
何殊神情平静平静地高坐大殿的上首,双目微垂,让人看不出她的丝毫情绪。
等到他们的议论告一段落后,何殊才神情凝重地开口道。
听到诸卿的建议,孤在经过认真思考过后,决定出兵相助,毕竟我大安乃是仁义之邦,那草原蛮族既是我们的近邻,且是合作关系十分好的友邻,不能让他们寒心。
听到何殊的话,建议要出兵的那些大臣赶紧道。
殿下高义,想来经此一事后,我大安精锐之师的威名与仁义之名,定能远扬四海。
另一部分主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臣试图劝阻。
殿下请三思啊,大军一旦出动,不仅会出现伤亡,还需耗费大量的钱粮物资,为了那些草原蛮族,实在不值啊。
为了能让那些草原蛮族归化,她这些年可没少费劲,让他们在那些赤罗大军的手上吃些苦头,更有助于加快这一进程,何殊并不介意。
但她既不愿看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到的那赤罗大军的碗里,也不愿看到她盯上已久的草原换上新主人,他们大安从此换个机新邻居,或者说是多个新敌。
所以何殊在接到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大安必须要出兵,但是这个出兵一定要恰到好处,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丰厚的利益回报。
将这件事拿出来议论,也是为了彰显她不顾许多大臣的反对,坚持要出兵援助草原蛮族这个邻居的态度之坚决。
同时也更凸显出大安朝廷不计前嫌的宽容大底,对邻居的重情重义。
所以面对这些大臣的劝阻,她耐心地劝解道。
诸卿的想法,孤心中明白,也能理解,只是蛮族虽在过去与我们大安存在一些恩怨,但是那些首恶都已受到应有的处罚,如今在蛮族主持大局者,都是对我们大安心怀善意,愿意与大安保持世代友好关系的好邻居,我们一定要对其全力相助。
何殊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态度坚定,就算心中里赞成,众大臣不管心里如何想,都只能听着她当朝连发数道相当于圣旨的太子口谕。
毕竟现在的一应政令,皆出自太子之手,他们对此早已十分习惯。
做完那些明面上的安排,退朝之后,何殊才叫来冯立,让他通过特殊渠道,发出一道关系重大,却不为外人所知的手谕。
……务必要亲自交到木将军手上,他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百零二章正宁十六年春夏交替之际, 何殊正与朝臣们为今夏遭遇水灾的几个地区,调拨赈灾钱粮等物资时,合城边境传来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
夷北军应蛮族四大王庭所求,深入草原助其抗击赤罗大军, 与本驻扎在新三省边境, 却穿过戈壁天堑, 直接绕到大后方截断赤罗大军后路的卫西军,一起前后夹击,成功将其给包抄掉。
几十万的赤罗大军东上以来, 一路势如破竹,灭掉无数小军, 却彻底载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招惹大安军队手中, 逃出生天者寥寥无几。
朝堂上的众大臣们这才知道,原来太子明面上只派出夷北军襄助草原蛮族,实际上还在暗地里派出了卫西军。
也是直到这时,有些大臣才隐约明白, 为何大安要将原来的西月彻底弄到大安的版图中, 原来从那里的边境出发,可以与草原方向守望相助, 打击想要从两处方向过来的任何侵袭。
在此之前,夷北军与卫西军分别两道相隔遥远,完全不在一个方向的边境线,谁也没想过他们可以有打配合的可能。
随着原来的西月王国成为现在的新三省, 再看大安舆图,就能看得出来, 大安的边境防御形势已然大变。
安和省边境外的那片不毛之地, 也就是戈壁滩, 既是可守卫新三省的天堑,戈壁滩的另一端,则是一条非常关键的战略通道。
收到两军俘虏十余万赤罗大军,已经按照她的指示,令俘虏分别在草原边境与戈壁滩修筑大安烈士纪念墓,战壕、长城等工事的消息,何殊的心情却十分沉重。
因为这一战,大安战亡近千,受伤的将士人数更是多达上万。
这样的伤亡对从前的大安而言,乃是常事,可是对于何殊而言,这个伤亡数字实在太过庞大,让她感到心痛不已。
可她心里清楚,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之处,避无可避,而她能做的除了在战前战中尽力为将士们提供充足的物资保障外,就是在做好战后抚恤与安置工作。
于是最新一期的邸报上,不仅刊登出朝廷在太庙附近修建烈士纪念碑阁,皇上与太子亲率文武百官祭奠战亡将士,发表哀悼致辞的内容,还公布出朝廷对战亡将士的抚恤标准,以及朝廷为在此战中受伤及退役将士们,提供的各种医疗及生活保障方面的安排。
这不仅是战亡将士们古往今来都不曾受到过的至高礼遇,同时也是还活着的受伤及退役将士们,从不曾有过的优待。
受益者将会涵盖大安近几十年来,所有可以找得到名单,有记载或确实证据的将士。
朝廷对这些为保家卫国做出牺牲与贡献的将士们,所给予的高度认可与肯定的态度,不仅让大安各地的驻军将士们感动不已,也让老百姓也对这些将士们悄然改变态度。
曾让人避之而唯恐不及的兵役,如今却成了许多年轻人积向往的事。
毕竟邸报上说了,若非有大安将士们在前线为大安浴血奋战,成功将这那几十万赤罗大军歼灭及俘虏,大安势必会在日后多个难以对付的大敌,面对更多的侵袭,让大安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受到更多威胁。
殿下,这般郑重其事地公开表彰将士们的功绩,会不会有些太过?听到钱阁老的话,何殊淡笑着回道。
这些可曾言过其实?几十万赤罗大军不仅兵强马壮,还都手持精良武器,若非我军在此战中表现出色、悍不畏死,如何能够打赢他们?这些都是我大安将士的真实功绩,孤所做的不过是将之公开,并表示赞许与嘉奖而已。
面对何殊的坦然大方,钱阁老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他还是说出自己想法。
殿下仁义,臣等有目共睹,可是这样一来,实在很容易让那些将士滋生出居功自傲的心态,易生祸患,那理山国王氏就是前车之鉴啊。
何殊十分确定位自诩是寒门出身,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地主出身的钱阁老,肯定是在她将与理山国有关的那段历史拨乱反正前,就已知道那些差点被埋没的真相。
只是这位心机城府够深,特别擅长左右逢源,也特别能忍,直到如今连他也感受到文臣地位受威胁,认为她将武将的地方提得太高,才会忍不住跳出来。
而且还是一上来就拿理山国王氏做类比,好提醒她武将坐大的威胁与教训。
孤早说过,叛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只要我大安的将士,没有做出背叛国家与百姓的举动,孤都愿意相信他们、不会亏待他们,这是所有愿意为保家卫国,不惜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都值得的待遇。
听到何殊的回复如此掷地有声,态度光明磊落,钱阁老不禁有些语塞,但他还是忍不住道。
殿下,这些将士们不过是在尽分内之责而已,朝廷不仅不惜代价地为他们提供充足的物资保障,还给他们提供如此优厚的伤亡抚恤与退役安置,已经非常对得起他们的付出,实在没必要如此抬举他们在百姓心中的声誉和地位。
何殊很想问问对方,同样的条件,让对方上战场,他敢不敢去与那些人高马大的赤罗大军拼杀,但她照顾到对方的面子,忍了。
钱阁老,孤想做的,只是不隐瞒所有人为大安做出过的各种努力与贡献,就算这些会提升他们在百姓心中的声誉与地位,也是因为他们值得,这些人,不只是包括这些在前线奋战的将士,也包括朝野上下的文臣,甚至还包括那些教席与大夫,孤认为,你只拿将士们说事,未免失之偏颇啊。
听到这话,钱阁老的脸色瞬间涨红,因为经太子这么一说,他才突然想到,在此之前,确实还有带领百姓抗洪的官员,研究出种植新方法的司农官员,或是研究出某种新药配方的大夫等人的事迹,都曾相继被登上公开邸报。
那些也曾让他感到不满,认为那些人德不配位,朝廷完全没必要因那种微不足道的功绩嘉奖抬举他们。
只是相较而言,那些好歹都算是文官阵营,他才没太在意,只是这次如此郑重其事,不吝夸赞地嘉奖那些将士,让他敏锐地感觉到威胁,他才忍不住。
文武官员争夺在朝堂上的地位与权力,在百姓心中的声誉和影响力,乃是从古至今,一直不存消停过的保留节目。
即便被何殊不动声色地戳破他的隐晦心理,钱阁老仍然坚持道。
殿下,是老臣糊涂,只考虑到这件事将会产生的隐患,无意间忽略了其他人与事,只是殿下大度,待臣等一片赤诚,就怕有些人会有负殿下厚望啊。
对方的这番话说是言辞恳切,一派深深为她、为朝廷考虑的姿态,看着、听着都特别具有说服力。
何殊算是明白了,这位是不出头则已,既然站出来了,就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态,脸皮什么,完全弃之于不顾,打定主意非要说服她,让她接受抬举武将,肯定会留下隐患,让王氏叛国一事重演的说法。
这是非要给她洗脑的节奏啊,换个对象,不说本就多疑的先帝,若是换她爹坐在这,肯定会被说动,她给做再多的思想工作,恐怕都难以让其彻底打消疑虑。
还好她自打发现这些阁老与大臣们在说不服她后,喜欢去找正宁帝说道,试图通过正宁帝来达到目的后,直接釜底抽薪,断掉他们可以求见正宁帝的途径。
钱阁老的这番忧国忧民之心,让孤很受触动,你的建议,孤也会认真考虑,并禀报给父皇知晓。
既然正面应付,对方可以反复拿隐患说事,何殊干脆不再与对方掰扯,直接用这种万金油式的回复应付,才算将对方给打发。
正宁帝正坐在校场边上看球赛,虽为场上其中一支队伍的教练,虽然他不用亲自下场,心中的参与感也十足。
看到何殊突然过来,心中十分意外。
皇儿这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何殊一脸头大的模样坐到一边,摆摆手道。
不提那些烦心事,儿臣就是想要过来陪父皇散散心。
看来这是真遇上烦心事了,你这次又干成这么一桩大事,有人敢给你找不痛快,真不像话!接过正宁帝亲手为她倒的茶,一口喝完后,何殊才开口道。
没什么,有不少大臣都对这期的公开邸抱有异议,刚刚听人一再给儿臣强调理山王氏叛国一事,提醒儿臣不要重蹈覆辙,任凭儿臣再三表态,都无济于事,实在被闹得心烦,就想过来陪陪父皇。
早在看到这期邸报的初稿时,正宁帝也曾表达过类似的担忧,不过听到何殊解释,正宁帝觉得有道理,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皇儿辛苦了,我们不必与那些人一般见识,只要我们确定,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就行,父皇支持你!何殊笑着点头,嗯,正因有父皇的支持,儿臣才可以不惧一切挫折与麻烦,坚持做正确的事。
正宁帝满意地笑着点头,如此就好,我们可不能做出让将士们寒心的事,如理山王氏那等不忠不义之辈,毕竟只是极个别现象,万不可让那等贼子连累了我们大安其他胸怀忠肝义胆的好儿郎!何殊郑重其事地应下道,儿臣自当牢记父皇的教诲,继承父皇一直以来的想法与做法,善待每一位忠诚为国的将士,绝对不会无端猜忌他们。
二人说这番时,近前没有人,但是那些距离不算太远的禁卫军将士们耳聪目明,都能隐约听到一些。
随着相关对话传出,皇上与太子不顾某些朝堂重臣的劝阻,坚持要给各军将士们提供优厚的嘉奖和待遇,拒绝将大安其他将士与叛国的理山王氏相提并论的态度,让许多将士都大受感动。
第二百零三章纵横海外多国的赤罗大军东上时, 竟然全军覆没,遭遇前所未有的大惨败的消息,随即在遥远的异域多国传开。
黑头发黑眼睛的神秘东方人,迅速与神秘的东方大国一样, 都变成那些异域人口中的传说, 传说他们不仅拥有威力十分先进强大的武器, 还拥有神出鬼没的本事,让人防不胜防。
传到后来,连水师与船队都在海外有所听说, 而且他们还能切身感受到大安以超强的武力扬名异域后,为他们这些大安人带来的一些隐性好处。
那种近乎本能地尊敬与忌惮, 为他们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经历让舰队与水师, 以及已经初成规模的安宁岛人,都能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身与大安之间,所存在的那种荣辱与共的紧密联系。
为大安的强盛感到与有荣焉,为自己身为大安人感到骄傲的同时, 也都期待大安能够更加繁荣昌盛与强大。
占下东南群岛的庆王等人也有些受影响, 他们可以明显感觉到手下那些异族人的态度变化,变得对他们更为尊崇。
这让他们的心情有些复杂, 大安水师的强大与厉害,他们都曾亲眼见识过,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选择付出大代价与大安结盟, 请大安派水师舰队过来帮他们的护岛。
这样做,相当于他们在摆脱大安的统治与管辖后, 又主动将头伸向大安朝廷手中的绳套中, 上赶着要与大安保持联系。
可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外海的环境实在太过恶劣,不向大安请求庇护,他们根本无法安稳统治自己的辛苦打下的地盘。
大安与他们之间毕竟存有香火情,庇护是真的只是庇护,不会想着要侵占他们的地盘,外海那些来自异国的异族蛮人,不仅图财还谋命,凶残至极。
该怎么选,根本不用考虑。
但庆王等人此前也就是对大安水师在海上强得过分的实力,感到震撼而已,对于大安的陆军,他们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大安的几支边境军若厉害,也不至于让理山王氏有反叛成功的机会。
如今突然听说大安的军队击败数十万的赤罗大军,俘虏赤罗大军的十余万人,他们都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赤罗大军的厉害,他们来到海外后,已经听人提起过无数遍,饶是那些凶残的海盗们提起特别骁勇善战,正四处征战,侵占殖民无数国家的赤罗大军,也都忌惮不已。
距离他们离开大安,也就不过三年而已,大安军队的实力,就已发生这么大的提升?不过任由他们心中再怎么疑惑,也没人为他们解惑,而他们想要坐稳自己好不容易才取得的位置,必须要仰仗大安。
年龄相差无几的六公主与七公的大婚吉日,都定在正宁十七年秋,正宁帝一早就开始为这件事操心上了。
虽然他为女儿操持大婚事宜的经验,远不及皇后丰富,但是对他而言,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时间与精力全心关注女儿的婚事,让他对相关流程都极其上心。
他一上心,就容易让人感到有机可乘,得寸进尺地向他提出更多要求,气得他又忍不住找何殊吐槽。
按照朕之前的想法,还打算在接下来恩准这些有女儿的妃嫔出宫,住到公主府上,与她们的亲生女儿一起,好安度晚年,现在看来,朕还是不给那些公主,还有自己找麻烦的好,她们就不配。
何殊笑着安抚道,父皇在为她们议亲的时候,就该有所察觉并看开才对,怎么这次又忍不住为她们动怒?气大伤身,实在不值得。
正宁帝有些心塞地回道,也怪朕一时心软,听老六一哭,想到她马上就要出嫁,生母还被禁足,确实有些不像话,就给秀嫔解禁了,这一解禁,麻烦就来了。
去年给六公主与七公主选驸马时,秀嫔想方设法地要将六公主嫁给娘家侄子,哪怕正宁帝已经明确表示不同意,她还试图找机会让娘家侄子与女儿先接触,打着将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
好在被人在及时发现,并报到何殊面前,才没让她的谋划得以实现,也将正宁帝气得直接将其禁足,将被她选中的那个侄子发配到农场服劳役。
何殊知道,对正宁帝而言,这些妃嫔,尤其是潜邸旧人,感情上难免会多重视几分,也会多几分宽容,就算恨其不争气,也不忍重罚。
父皇考虑得确实有道理,六皇妹出嫁在即,一直禁着她的生母,她的脸上无光不说,还容易招来外人的非议和揣测。
听到何殊的话,正宁帝心中的懊恼情绪才稍退去一些。
可她也不能过分,求朕抬举老六,还要怎么抬举?老三出生后就被养在你母后膝下,只是没有改玉碟而已,再加上她自己争气,为国立下大功,甚至还为此耽误自己的青春,朕才答应你母后的建议,在她成亲时,为她抬了下身份,老六凭什么?朕可不能开这个坏头。
皇后自己又不缺亲女儿,为一个个的庶女抬身份,让她们都以嫡公主的身份了嫁,说是乱了嫡庶都不为过,他再怎么疼爱女儿,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有伤皇后颜面的糊涂事。
何殊心中欣慰,口中却劝道。
父皇圣明,秀嫔虽是一片慈母之心,但她如此不知轻重,确实太过了些,儿臣回头派人了解一下,看看她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
正宁帝赞成道,是要好好查查,朕都没有想到这些,她此前虽然也有一些小心思,但是那些都无伤大雅,这两年真是越发过了。
后宫的这些妃嫔不是生的公主,就是无儿无女,受她们早年所接受的思想观念影响,没有儿子做依仗,她们谁的底气都不足。
正宁帝表现出对所有女儿都很关爱的态度,不仅不曾偏宠过哪个妃嫔,也不曾特别偏爱过哪个女儿,她们也就没有恃宠生娇的机会。
所以后宫一直以来还算消停,妃嫔之间没什么大矛盾,深受正宁帝敬重的皇后地位超然,在后宫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
而皇后因为需要将绝大多数的时间与精力,都放在打理东宫产业上,能花在打理后宫事务上的时间与精力少,便给那些妃嫔都安排了活。
权力从来都是人的胆,秀嫔会被逐渐养大了心思,想要利用皇上对女儿的关爱,多谋取些利益,倒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以秀嫔自己的身份地位,六公主性格温婉,于国于家不曾有过半点贡献的资历,敢生出让六公主以嫡公主的身份下嫁的念头,还是太过了些。
所以何殊说到做到,随后就让人去后宫打听消息,她向来不怎么干涉后宫事务,却不代表着她在后宫没有做布置,要不然,秀嫔去年想在私下里将侄子带入宫中时,她也不会及时发现。
不过调查结果让何殊有些意外,原以为是秀嫔身边的人在怂恿她,结果却发现,怂恿她的竟然另有其人,而是一位没有子女的妃嫔。
在前年的那场宫变中,这位妃嫔的母家牵涉其中,涉事者皆被判斩首,余下众人被送往农场服役。
这位进宫时,因娘家势力不小,直接被封为安嫔,这些年在宫中还算本分。
所以正宁帝没有因其娘家所犯之事而降她的位份,也不曾消减她在宫中的份例,只是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对其娘家网开一面而已。
结果这位先是利用自己与秀嫔交好的机会,怂恿本就因娘家人的请求而心思动摇的秀嫔,求正宁帝将六公主嫁回娘家,好庇护与提携娘家一族。
如今又怂恿秀嫔求正宁帝为六公主升品,以嫡公主的身份出嫁,美其名曰反正皇上向来疼爱女儿,既然三公主能以嫡公主的身份出嫁,六公主也有这个资格。
如今看来,这位明显是因娘家一族被罚之事,恨上了正宁帝,有意在宫里搅些风雨,给正宁帝添堵。
何殊毫不怀疑,若非宫里早被彻底梳理过,纪律严明,对方肯定会做出更为过分的报复之举,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能做的有限。
不过也正因对方没能做出什么具有破坏力的举动,她才没有及时收到相关汇报,毕竟这些妃嫔之间的相互交好,或是言语挑唆、争执,没有闹出什么后果时,都只能算是她这个太子无暇关注的小事。
虽然有些心疼自家那位一心待人以诚,却总被辜负的老父亲,但是在她看来,这也是个很典型的教训,所以她并没有选择隐瞒。
正宁帝在听说这件事后,确实有些受伤。
安嫔折腾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图什么啊?朕自认不曾亏待她,没将她的娘家人全都诛杀,已经是我们爷俩仁慈的结果,要不然,以那许家犯下的罪,直接诛三族都不过分。
可能是她觉得,父皇理应看在她的面子上,应当对其娘家网开一面,父皇却没给她留这个面子,她就心生怨恨,认为我们爷俩是杀她父兄的凶手。
何殊觉得,这应该是最接近对方的思维想法的推断,虽然她实在理解不了这其中的逻辑。
正宁帝也理解不了,莫说她只是朕的妃嫔妾室,就算你母后在娘家犯下这种大罪,朕也不可能手软,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该有这么大的面子?那可是拿着武器企图逼宫的叛举,若非太子在事前谋划得当,不仅及时掌握了对方的动态,还给对方设了个圈套,那场叛变可没那么容易善了。
要知道纵观历史过往,每次的逼宫事件,都会发生激烈的流血冲突,给朝廷与宫里造成巨大损失。
在这种情况下,他能保住安嫔不受娘家所犯之罪的牵连,已经是莫大的开恩,对方却不知足,还反过来记恨他,实在让正宁帝深感荒谬。
只能说是人心难测,还好宫里在安全方面向来慎重,没给她留下可以坏更大事的机会,要不然,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毕竟他们爷俩这些年来,做的事太过招人恨,稍有疏忽,就很容易遭人所害,何殊对此很有自知之明,在安全方面尤其谨慎。
正宁帝深以为然地点头,有些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
派人将她送到清缘寺吧,既然她对自己的娘家人如此情深意重,就让她在清缘寺中为她娘家祈福,看她能不能为其娘家人消减几分罪孽,还有几个,派人问问她们各自的意思,看她们是选择去别庄,还是清缘寺,是朕将她们想简单了。
若那些娘家同样因各种罪被罚的妃嫔也都心怀怨恨,不仅他自身的安全,连太子的安全说不定都会受威胁,正宁帝绝对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安嫔的事,也算是给正宁帝敲响了警钟,让他深刻地意识到,自以为是的仁慈,别人未必会领情,这世上从不缺以怨报德之人,他宁可做得绝情些,也不能为自己一家留下隐患。
虽然觉得正宁帝这是被安嫔的事打击得有点大,大到有些杯弓蛇影,不过何殊也没有反对,只是安抚对方道。
好,儿臣回头就安排,一定会为其他娘娘们,都尽量都安排一个能让她们满意的好去处,父皇也不必对此有负担,我们所行之事,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何况当初可不是父皇主动将她们召入宫中的。
听到何殊的话,正宁帝心中的那点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那些妃嫔基本都是在他连自家现有人口都养不起的情况下,被人强塞过来的,他不仅没有迁怒于她们,还尽量体谅她们也是身不由己,这些年来,一直好生对待,确实不曾亏欠谁。
有劳皇儿,是朕不该太过优柔寡断,才会给宫中留下这些隐患,这次一定要好好将宫里彻底整顿一番,朕以后也将引以为戒!何殊早知道对方的性格,并没有因为这些感到不满或麻烦,毕竟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之中,可确保那些‘隐患’翻不出什么风浪。
第二百零四章正宁十七年底, 三公主回京述职,看到她那两岁的女儿,正宁帝与皇后都高兴不已,小姑娘看上什么给什么, 哪怕只是多看两眼, 也让人给她送去, 三公主一再拒绝都无济于事。
只因相较于大公主、二公主她们的儿女,三公主的女儿竟是长相与何殊小时最像的那个,看得正宁帝与皇后都特别稀罕。
连何殊看到这个小外甥女, 都不得不感慨这种遗传力量的神奇,都说她这辈子的长相是结合父母长相的优势, 才会格外出色, 她自己却认为是基因变异的结果。
但是先帝曾说过,她长得有些像曾祖母,也就是先帝那位曾因貌美而宠冠后宫的生母。
如今见到这个小外甥女,何殊才不得不相信, 这长相应当确属遗传, 并没有突破正常的基因范畴。
按照外放官员若无特召,需年满三年或六年才能回京述职的规则, 三公主去年就能回京,只是她当时考虑到女儿太过年幼,长途奔波不便,才拖了一年。
三皇姐这次回来后, 就留在京中任职吧,在外奔波十余年, 你也是时候该稳定一下了。
自从经历过那次的宫变后, 何殊现已彻底将朝堂掌握在手中, 虽然她并没有将朝堂变成自己的一言堂的想法,但是现在的朝堂绝对是个做事效率高,作风更加务实的机构。
不再像从前,整个朝堂上充斥着各种拉帮结派、尔虞我诈,当势的那些重臣大多都对三公主心存戒备与警惕,如今,她完全能做得了这个主。
三公主闻言却摇摇头道,多谢皇弟的好意,相比较留在京中,我还是更喜欢趁年轻时,多在外面走动,为父皇与皇弟充当行走天下的耳目,反正京中能人辈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在京外,我可以做更多的事。
这是三公主的真心话,她认为自己出京在外,可以发挥出更大作用,还能震慑那些地方官员。
这些年来,她处理过太多犯事的官员,也曾为许多遭受不白之冤的百姓翻案,那些经历都让她感到很有成就感。
公主身份让她在行事过程中,不必顾虑是否会得罪人的问题,随时都可上达天听得权利,给她的工作提供了极大便利。
只是翎儿的年龄还这么小,总是这么跟着你们在外奔波,也不是个办法啊,早在知道三皇姐有身孕后,父皇与母后就盼着你们能早些回京。
三公主毫不犹豫的回道,这次回来前,我就曾与驸马商量过,可将翎儿留在宫中,请父皇与母后帮我们照顾。
听到这话,何殊有些错愕。
你们怎么舍得?难得看到从小就表现得特别稳重,处事不惊的太子变脸,三公主忍不住失笑。
有什么不舍得的,将翎儿留在宫里,有父皇、母后,还有您这个太子舅舅照顾着,我们很放心,比让她跟着我们更放心。
因为不方便带着年幼的孩子东奔西走,他们夫妻往往是每到一地后,先派人将孩子带到二公主在当地的别院中住段时间,等到他们夫妻忙完在当地的事务后,再去接走。
孩子小的时候好管束,才没出什么意外,等到孩子再大些,能跑能跳,爱四处活动,再将她带在身边,照顾她的随行人员稍有错漏,就容易出大事。
留在宫里就不存在这些问题了,宫里人多,规律也严,可以说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在教育孩子方面,皇上与皇后的经验都比她充足,他们夫妻也不用操心。
何殊不赞成地回道,孤还是觉得这样不妥,这么小的孩子,哪能不与父母在一起生活?皇弟不必多虑,就算要一起生活,也要等到她长大懂事,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后再说,而现在,这天下的百姓更需要我们,我能有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不能为了她放弃我自己的理想与愿望,是我对不起她,但我并不后悔。
何殊叹了口气道,三皇姐的想法,我明白了,不知三姐夫那边?她知道三公主夫妻婚后情投意合,两人在工作上面,更是配合十分默契的搭档,有了常驸马的鼎力相助,过去的四年中,三公主一行交上来的政绩非常亮眼,为朝廷与百姓办了许多的实事。
何殊愿意尊重三公主的选择,但也不希望她的家庭因此而产生纷争与裂痕。
驸马也同意,他知道对翎儿来说,这是最合适的安排,我们都不是会耽于儿女情长之人。
三公主没说的是,他们夫妻对于是否生孩子的事,本抱着随缘的态度,结果三公主怀孕期间就曾险象环生,生孩子的时候更是特别凶险,将三驸马吓得直接找大夫开药,将自己给‘结扎’了。
再说下去,倒显得她这个太子太过儿女情长,何殊只得作罢。
她向来敬佩这种为心中的理想与大义,不惜选择舍小家的人,能做的只有全力支持,并为其做好后勤保障,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无所畏惧。
知道三公主夫妻的打算,皇后抱着常翎儿,心中喜忧参半。
翎儿还这么小,你们夫妻能放心?皇后是真心喜欢这个外孙女,虽然算起来,这个外孙女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三公主这个庶女是自小在她膝下长大的,这份感情绝对是分外不同。
再加上常翎儿与何殊小时长得如出一辙,抱着这个娇俏可爱的外孙女儿,可以极大地满足她心中的那些不便诉之于口的遗憾。
没等三公主开口,三驸马常明松就已经笑着道。
有父皇与母后可以帮忙照顾翎儿,是儿臣一家的福分,儿臣与公主再放心不过,就是有些担心会劳累到二老。
不累、不累,有翎儿在,本宫与你们父皇都开心得很,这宫里也热闹了许多。
听得出皇后是真心喜欢翎儿,愿意帮忙照顾女儿,常明松得心才彻底踏实下来。
虽然三公主十分肯定地告诉他,皇后肯定会很喜欢他们的女儿,也会愿意帮忙照顾他们的孩子。
可是考虑到皇后毕竟不是三公主的亲生母亲,而是一位在朝野上下颇具声望的皇后,他这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毕竟他们夫妻是为女儿的安全与健康成长环境考虑,才会选择忍痛将她留在京中,并托付给宫中,不是不疼爱女儿。
回京后,看到皇上与皇后抢着抱他们的女儿,都变着法儿的争相讨他们女儿欢心,常明松这才意识到,他妻子的判断是对的。
与他那对虽是亲生的,对他这个孙子却冷漠无情,极尽压榨的祖父母截然不同。
小孩心思敏感,哪怕常翎儿与二老相处的时间尚短,在皇上与皇后的真心疼爱下,也在短时间内就喜欢上他们,与他们相处得十分亲昵。
晚上回公主府后,说起这件事,常明松有些好奇的问道。
公主怎么这么肯定母后会喜欢我们翎儿,愿意帮忙照顾翎儿?三公主坦言道,外甥像舅,就凭翎儿和她舅舅长得这么像,母后就会格外偏疼她几分,太子不仅是父皇的嫡长子,还是唯一的儿子,生下来就被父皇带走亲自教导,母后很少有机会与太子相处,记得我们小的时候,每次看到母后算着时间等太子过来,没相处多长时间,就只能看着太子被带走的场景,这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长大后,她们才知道那是一个母亲被迫与自己的孩子分开,无法亲自养在身边的失落与不舍。
常明松闻言,不仅没能解惑,心中反而更加不解。
就算太子是父皇与母后唯一的儿子,父皇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将刚出生的太子带离母后身边的事啊?在他从前的印象中,正宁帝是位英明睿智、极具威严的帝王。
可是这次回京后,看到以休养的名义退居后宫,性格温和洒脱,甚至能与他们年仅两岁的女儿玩到一起的皇上,实在很难想象对方竟能做出分隔太子与皇后的事。
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正宁帝,才是三公主心中,她父亲原本的模样,耐心解释道。
太子出生前,父皇已近而立之年,先帝不时问起父皇的子嗣,让父皇的压力特别大,府上好不容易有了太子这个男丁,父皇当然会特别紧张,以免出现什么意外,太子说话、认字,都是由父皇亲自教的。
三公主她们几个年龄较大的公主,都知道四公主的生母当初试图陷害太子的事,在她们看来,幸好她们的父皇早有先见之明,亲自照顾太子,要不然,太子这根独苗的成长,太不安全了。
虽然常明松仍觉这件事有些不那么正常,但是想到查案过程中,见识过的那些大家族后院的各种阴私,又觉得当时的皇上为保护自己的独子,会特别紧张些,好像也挺正常。
与此同时,何殊正在凤元宫中,有些无语的看着正宁帝拿着签上扎着的水果逗常翎儿的场景。
父皇这么喜欢逗她做什么?再逗下去,哭起来可就难哄了。
看到随着何殊的话音落下,常翎儿有扁嘴的迹象,正宁帝才赶紧将水果送到对方的小手中,看着小孩露出欢喜的笑容,下意识跟着笑的同时,嘴上却抱怨道。
你要是不提醒翎儿,翎儿才不会想到哭,逗她比当年逗你有意思多了。
说起这个,正宁帝就颇为感慨,太子说是他亲自教大的,事实上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位除了一岁以内,后来就没有一点属于正常小孩的表现。
如今看到常翎儿这个长得与何殊小时一个模样,反应却很正常的外孙女,让正宁帝觉得逗起来特别有成就感,也特别的乐此不疲。
皇后抱着正乖巧地小口吃水果的外孙女,没好气地白了正宁帝一眼。
再怎么有意思,也要把握好分寸,我们翎儿一定要天天都开开心心的才好,可不能养成遇事爱哭的习惯,叫她爹娘看到她哭,多不放心哪。
随着六公主与七公主相继大婚,后宫又经历过一番比较彻底的整顿,让那些有意出宫的妃嫔各选去处,现在的后宫越发冷清了。
三公主夫妻愿意将女儿托付给他们,让他们帮忙抚养,哪怕知道让常翎儿从小与父母分别,有些不好,可是从私心讲,皇后还是忍不住真心对此感到欣喜。
正宁帝也很乐意帮女儿抚养外孙女儿,尤其还是这么一个宛然是小一号何殊的外孙女,毕竟他现在有的是空闲时间。
皇后说得是,朕一定会把握好分寸,看到她,朕就忍不住想起太子小的时候,哈哈,朕可从没将他逗哭过。
岂止是他没将何殊逗哭过,何殊可没少将他给‘逗’哭,若非如此,他当年也不至于做出听一个三岁孩子指挥的决定。
第二百零五章时隔三年, 正宁十八年的大年初一,何殊发现,自己竟然再次做梦,梦到‘书’中内容, 好像是她之前梦到过的那部分内容的后继。
在这一部分内容中, 核心是沈卓成功建立新朝后, 在四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辛苦收拾残局的过程。
其中就包括沈卓一边对那些大世族下手,用那些大族累世积攒的财产振兴民生经济, 加强边关军队投入,增强国防力量, 分别与蛮族、西月、理山等邻国结盟或是战斗的内容。
还有就是沈卓一生未婚, 将他表姐抚养的一个孩子,也就是他表弟柳平的儿子收为养子,培养成为继承人的过程。
其中最让何殊关注的部分,一段是沈卓亲自御驾亲征, 带兵抗击理山国的入侵, 将理山国打的龟缩在一隅,坚守不出的内容。
另一段则是沈卓成为新朝之主后, 应满头白发的前朝太后所求,帮助遗体一直被存放在冰窖中的大安真正的末代皇帝,也就是书中的‘她’入土为安的内容。
放下这桩心事后,一直强撑着不敢死的前朝太后也到了生命的最后, 沈卓来见她,处于回光返照的状态下, 她不停地感谢对方, 并语无伦次地絮叨着。
我这女儿命苦, 她生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一个女儿身,先是当了世子,后来又当了太子,最后,还成为让世人唾骂的亡国之君,她这一辈子太苦了,是我们当父母的无能,对不起她,谢谢你帮她入土安为安,你是个好孩子,也是苦命人,来生我要报答你,我要生一个最聪明、最漂亮的女儿,嫁给你,让你幸福,好人不该命苦,我一定要报答……醒后的何殊仍有些受梦中那些内容的影响,继瘦骨嶙峋的正宁帝后,她这次又看到了苍老虚弱的皇后,在‘书’中死亡的那一幕。
与现在的皇后相比,两者完全是判若两人,可是何殊十分确定,那个老妇人就是她这辈子的娘。
因为她这次竟然不再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梦’到那一切,而是莫名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就仿佛,她就是那个死后灵魂不散的‘她’,特别有代入感,情绪很受‘书’中内容的感染。
与此同时,远在崇山府的沈卓也从梦中醒来,因这段此前从未出现过的内容感到震惊不已,或者说是难以置信。
太子是女儿身?怎么可能!那可是位看起来比他更加英姿飒爽的男儿,怎么可能……?从感情上讲,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这么些年下来,沈卓早就分得清‘梦’中那些看似荒诞的内容真假,甚至还无师自通的学会该如何更好地利用‘梦’中经历,效果十分显著。
例如他在梦中主政地方,与地方百姓打交道,获得老百姓的拥护与支持的经验,以及与当地士绅富户来往,鼓励他们拿出钱财投资地方经济建设与发展的分寸等。
像这次的‘梦’中,他亲自带队征战理山国的过程,都能直接化作他自身的经验,即便在他看来,现实中的自己身为文官,这辈子注定不可能有机会去征战理山国。
所以按照过往经验,沈卓十分肯定,‘梦’中那位说要报答‘他’的妇人所说的‘女儿身’,绝对不是虚言。
可是……想到那个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真相,沈卓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头,心中充满慌乱无措。
曹良平来叫他吃早饭时,发现向来自律的沈卓竟然没有起床,顿觉担忧。
大人,您可是身体不适?听到曹良平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赶紧将那些难主言喻的复杂思绪抛到一边,起身穿衣道。
我没事,马上就好。
用近一天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后,接下来又接连两次‘梦’到那些内容后,沈卓已经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再不去纠结太子的身份秘密。
因为他已经想通了,对他而言,太子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没有多大影响,都是他这辈子将会效忠的君主。
毕竟太子无论是什么性别,都不影响大安在对方的治理下,国力越发强大,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的事实,他只需要知道,太子是位英明有远见,令人钦佩的强者就行。
就像他在‘梦’中,是位受人尊崇的开国帝王,可是现实中的他,心甘情愿地当一位能臣,丝毫没有成为帝王的野心,甚至还十分庆幸自己在现实中的命运,与‘梦’中经历的那些截然不同。
连续三次梦到那些让人揪心的内容后,何殊隐约感到有种被人讨债的感觉。
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很微妙,可它确实存在。
至于她欠的是什么债,答案显而易见,母债女偿,她绝对是她母后这辈子生的女儿中,‘最聪明、最漂亮’的那个。
何况真要论起来,‘书’中的她,本身也欠了对方的葬身之恩。
从她先是经历生具前世记忆的穿越,到这种可以说是牵涉到前世今生的恩怨纠葛,着实让何殊感到有些头痛,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看到皇后满脸笑容地牵着外孙女儿,陪着对方在雪地上印下一串串脚印,何殊很想利用眼前这位与她‘梦’中见到的老妇人实在不像同一个人的事实,心安理得地赖掉‘债’。
可她能做的只有无语抬头望向苍天,只是上天显然没打算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而是让她自领会。
她可真是太难了!见何殊一脸苦大仇深地站在御花园中抬头望天,三公主也下意识抬头望了眼上空,发现空中连只鸟都没有,不禁感到好奇。
皇弟站在这里思考什么呢?这外面多冷哪,有我在这边陪着母后与翎儿就行。
提起女儿,三公主一脸的无奈,大冷天的,小姑娘一点都不怕冷,非要闹着出来玩雪,皇后不仅纵着,还亲自陪着一起出来。
何殊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对方道,没什么,外面空气好,出来走走,脑子更清醒一些,这一转眼,就是十八年了。
三公主笑着点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父皇一心想要早点退位,正式当个不用问事的太上皇,皇弟也已监国数年,何不早点继位?名正言顺后,做事也更方便。
不会让父皇久等的,只是在那之前,孤还想要做成一件大事,待到事成之后,再以无可争议的身份资格正式继位。
三公主的注意力都在‘大事’上,没有听出‘身份资格’中所包含的深意。
大事?大安如今可以说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皇弟还想做什么大事?问出这话的同时,三公主骤然想起几年前,曾在大安境内引起过轩然大波的那些消息,低声问道。
皇弟说的可是理山?那些消息传出过后,一直没见朝廷对东南方向有什么动作,三公主还曾对此感到疑惑。
随着朝廷先是在海外增加一座完全属于大安的海岛,接着又将从前的西月国彻底纳入大安版图,如今眼看连草原蛮族都已基本成为大安的囊中之物,她便没再惦记收复理山国的事。
毕竟现在的大安,已将版图与摊子铺得太大,帝国疆域太过辽阔,朝廷也需要时间与精力消化,不然容易留下隐患。
却没料到,人家其实从没忘记过理山,只是此前没能抽出手来而已,如今还在大年封印期间,就已迫不及待地开始打算了。
周围没有外人,何殊也就没有隐瞒对方的打算,点点头道。
理山若是自古就独立的区域,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它本为我们大安的国土,只是被叛徒割去,我们就有义务要将它收复。
这也是三公主此前的想法,听到何殊这么说,她下意识想要点头,但在随后便反应过来。
去年为了打赤罗大军,朝廷投入极大,为防止赤罗再次卷土东上,夷北军主力至今还守在草原边,若在今年对理山动手,压力太大了一些吧。
想到年前收到的密报,何殊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却语气平淡地回道。
我只是觉得那边,该提上日程了,至于今年会不会动手,还要再观望观望,主要是一想到我大安还有部分领土被分裂在外,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只有早日完成大安的统一大业,我们才能对得起华安民族,对得起我们何氏列祖列宗。
至于是否对得起先帝,就不在何殊的考虑范围内了,三公主也想到了这点,笑着摇头。
你啊!唉,不管怎样,希望你能早点得偿所愿吧。
在带着孩子在前方绕了一圈回来的皇后见到两人,笑着嗔怪道。
你们两个也真是的,遇到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整天哪来那么多的国家大事要谈?这大过年的也不知道让自己过得轻松自在些。
何殊上前一把抱起穿成球的常翎儿,将她举高,惹得小女孩发出无比兴奋与激动的欢快笑声,还试图挥动着两条小短胳膊,做小鸟扇翅膀状。
皇后在一边伸出双手,做随时接住小孩子的准备,仰头笑着劝道。
快放下来、快放下来,小心别把孩子给摔了,这孩子也真是胆大,就喜欢跟她舅舅玩这个。
相较而言,三公主这个亲娘就淡定多了,一点都不担心何殊会失手。
回京这些天,这丫头被你们宠得胆子越来越大了,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怕。
持续了一小会儿,让小姑娘好好开心一阵子后,何殊才将激动得鼻头渗出小汗珠的小姑娘放下来,抱在怀里。
走吧,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该回屋里休息了。
小姑娘乖巧地揽住何殊的脖子,用自己小脸贴着何殊的脸,一大一小两张五官相似的脸,让人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皇后看着这一幕,心中特别欣慰。
刚刚我一说要回去,她就皱着小眉头不开心,现在倒是很听她舅舅的话,还是他们舅甥两个最投缘。
三公主笑着挽住皇后的胳膊道,这孩子机灵着呢,知道您总是宠着她、纵着她,才会这般得寸进尺,您与父皇以后可严格管教她,不能凡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
说起这个,三公主就忍不住有些忧心,实在是正宁帝与皇后都太宠着她女儿了。
皇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拍拍她的手道。
你就放心吧,有你皇弟在一旁看着,这孩子肯定宠不坏,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太子平时常对这些小的不假辞色,管得严,偏偏这些小家伙还都最喜欢他,愿意服他管教。
想到连她们这些当姐姐的都很服对方的管教,三公主认为这很正常。
可能是因皇弟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吧,这些孩子都心思单纯敏感,知道舅舅是为他们好,才会既服他、又喜欢他。
第二百零六章虽然新年头三天做的‘梦’, 给她添了点小困扰,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何殊在开印后,迅速投入工作中的状态。
就像三公主所担忧的那样,随着大安疆域的扩张, 朝廷也变得越发繁忙, 何殊身上的担子也更重。
因为深知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重大, 何殊反倒不再像从前,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时,很有些一意孤行。
哪怕后来的大多数结果证明, 她的决定确实是对的,就算不完全对, 至少也是利大于弊, 她也没有因此而迷失在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中。
如今的她,在做一些重大决策时,反倒会更加慎重一些,不仅会召来在相关方面经验丰富的大臣共同协商, 征询并参考他们的建议, 还会与他们共同做决定。
当然,这也与朝廷上的文武大臣被一再整顿过后, 现已得到极大改变的政治环境与作风有关。
即便朝臣之间仍然会因政见不一而出现争执,也都是从大局考虑,有理有据,出结果的效率高。
不再像从前那般, 总有一些人只从自家所处的利益角度出发,遇事喜欢相互推诿、敷衍与拖后腿。
这样一来, 何殊虽然变得更为忙碌, 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得特别满, 但她个人所承受的压力却小了许多。
正宁十八年春末,何殊收到理山国年迈的国王身体每况愈下,几个儿子为争夺继承权,闹得不可开交,理山境内局势已越来越混乱的最新情报。
比起先帝晚年时期的大安朝堂,形势更加混乱不堪,何殊敏锐的意识到,她一直等待的时机已到近前。
何殊在稍做犹豫后,还是选择将私‘债’抛到一边,急速召回沈卓。
通过沈卓去新三省任职三年多,所取得的那些独秀一帜的光鲜政绩,何殊完全可以肯定,自己所‘梦’到的一切,沈卓也都曾‘梦’到过。
所以他一个宦场新人,才能直接跳过适应与摸索阶段,表现得比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手更加优秀突出,也更受治下百姓的拥护与爱戴。
为了能够确保此次的收复之战必胜,也为了能够尽量减少战争损失,何殊决定抛开一切顾虑,带上沈卓,让他好好利用‘梦’中的经验。
除了沈卓,何殊还召来崔景怀,直接将与理山国的最新局势有关的消息递给对方。
快速看完上面的内容,崔景怀迅速意识到太子召他前来的目的,双目绽放着精光,难掩激动的看着何殊。
殿下,我们终于要出兵收复理山了?何殊没有直接给他明确的回复,而是指着身旁的舆图道。
孤近几年,不仅已经让人在这宿山府一带做了些准备,定南军上下也没闲着,进行过各种山地作战训练,目前需要你做的,也是一些战前准备工作。
自从知道他的父亲就是战死在理山王氏自立的平叛之战中,崔景怀就一直惦记着收复理山的事。
他知道太子是位言出必行之人,所以即便这几年一直没有动静,他也确定终将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如今机会终于来临,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恭敬地问道。
殿下英明,属下对此期待已久,您尽管安排!听完何殊的安排,崔景怀满脸惊色地抬头道。
殿下这是打算亲征?既然决定将相应的工作交给对方负责,何殊就没有瞒对方的打算,神情凝重地回道。
是的,孤一直强调,大安必须要保持领土完整,理山王氏的叛国之举,影响太过恶劣,孤要用亲自带兵出征收复理山之行,为朝廷一雪前耻,也为战死在那里的几十万大安将士报仇雪恨!说完,何殊目光锐利的看向崔景怀。
所以,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孤还要赢得漂亮,所有布局,不容出任何差错!何殊的要求,让崔景怀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压力,但是这份压力给他带来的却是莫名的激动与心悸,让他发誓般的立下军令状。
殿下放心,但有差错,属下提头来见!早忘了他想劝阻太子亲征这一决定的打算,满脑子想的都是他要如何完成太子给他布置的任务,确保收复理山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知道何殊打算亲自带兵出征理山,收复原大安山阳省的事,正宁帝与皇后都十分担忧。
虽然他们都知道何殊会做出这个决定的目的,但是他们实在不愿看到何殊去冒这个险。
皇儿还像从前那般,只需在后方做好大局上的布置,即可决胜于数千里之外,何必要亲赴前线?何殊明白他们的想法,只是这场收复大安失地的战争,极具特殊意义。
父皇、母后,儿臣已经做万全的布置,确保这场战争绝对不会失利,等儿臣带兵打赢这一仗后,就能凭借这场大功,光明正大地正式继位。
哪怕她只是作为吉祥物,去西南战场转一圈,这场收复大安失地之战的首功,也会落在她的头上。
何况她还真不是个不劳而获的,这些年不仅亲自为定南军制作山地作战训练方案,还提前就在西南进行布局。
理山境内如今这各自为政,混乱无比的局面,也少不了她的手笔,让大安收复失地的首功,她绝对是当之无愧。
正宁帝与皇后早就知道何殊的打算,所以从内心里讲,他们都知道此行对何殊的重要意义。
可是一想到何殊要离京亲赴前线战场,二人就感到有种失去主心骨,无所适从的感觉。
人还没有正式踏上征途,他们就忍不住开始担心,何殊此行会不会遭遇到那些难以预料的意外和危险。
皇儿,不是父皇多虑,实在是那西南边的气候环境,与京中大不相同,皇儿一直生活在京中,去了那边,恐连水土都难服,这一去相隔上千里,朕与你母后实在放心不下。
何殊早就料到二位的反应,所以耐心劝慰道。
儿臣自幼习武,身体素来康健,身边又有邱颜与太医随行,就算有什么不适,也能及时得到调理,绝对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理山占据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不仅山高路险,那边的气候也变幻莫测,儿臣只有亲赴前线,才能及时掌握战争节奏,制定相应的战争策略,争取能以最小的代价,最短的时间,将山阳省彻底收复。
正宁帝仍觉忧心忡忡,关键时刻还是皇后更为果断,帮忙劝说正宁帝道。
陛下,既然如此,就让皇儿去吧,有道是富贵险中求,皇儿只要可以通过这一战,向世人展现自己文韬武略的实力,在军中树立起足够的威望,就值得,到那时,对于她的继位,谁也不敢再质疑什么,这些年来,一直这么藏着掖着,也太让皇儿受委屈了。
听到皇后的话,正宁帝心中惭愧不已,这才点头道。
皇后说得是,只是皇儿一定要保重好自己,万不可以身涉险!何殊当然是一口应下,她很清楚自己的存在,对大安的意义,当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安全出问题。
虽然她也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道理,所以做好了若有万一的准备,这也是她一直拖着没有继位的原因。
就算有个万一,正宁帝依旧是皇帝,哪怕是位已经退居二线三年多的皇帝,可他在朝臣与百姓心中的地位依旧稳固。
有他在,至少可保大安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能继续坚持她这些年的施政理念,不至于让‘梦’中那些变成现实。
完成一些政务方面的交接,将自己对接下来将会遇上的一些朝政事务的安排思路,都写下来,方便正宁帝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应付朝臣们后,何殊才在朝堂上宣布,自己将会亲自率军出征理山,收复大安失地的消息。
朝堂上的大臣们对于太子亲自领兵出征一事,都感到难以接受,一再劝阻,希望皇上能出面阻止太子的冒险之行。
倒是各军将士听说太子出亲征理山的消息,都极为振奋,很想亲自感受一下,在太子的指挥下,与敌作战的感觉。
毕竟太子此前的两次战略指挥,成功让夷北军与卫西军大获全胜,以最小的代价取得史无前例的大胜,都将是永载史册的经典战例。
如今太子亲自率兵出征理山,在那些文官看来,实属冒险,却让大安的将士们深受鼓舞。
连此次征战理山的主力的定南军将士在内,他们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按照朝廷派来的监军与教头们,提供的各种山地作战训练方案进行训练。
那些训练方案中,不仅包括一些让他们闻所未闻作战思路,还有在山中隐蔽、求生乃至为自己做急救的各种实用方法,极大地增强了他们定南军的作战实力与生存能力。
在这种情况下,定南军上下本就对监军大人时常挂在嘴边的‘太子殿下’,都充满了的敬畏与尊崇。
后来又听说太子先是听说太子指挥夷北军大胜蛮族联军的事迹,后又听说太子指挥夷北军与卫西军以旁人想象不到的方式,合击数十万所向披靡的赤罗大军的消息。
使得定南军上下对‘太子殿下’的尊崇,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如今听说太子亲自率军前来西南前线,指挥征战理山,收复大安失地的消息,定南军上下皆是士气高涨,说是翘首以待都不为过。
定海水师后来居上,不仅为朝廷贡献无数财宝,还为大安打下一座海岛,从最初的一支舰队,发展成现在的五支舰队的事,让他们这些陆上驻军羡慕不来。
同为内陆的边境驻军,更少不了会做比较,近些年来,夷北军与卫西军皆是频繁立功。
由夷北军驻防的草原蛮族,现已基本和平演变为大安的疆域,夷北军现在甚至应对方的请求,直接驻扎在这些昔日大敌的核心腹地。
卫西军所驻防的西月国,也已被和平纳入大安版图,虽然不知道曾经的西月国为何会落入如此境地,但是但凡有些政治头脑的人,都不会天真地认为,大安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平白多了新三省。
再加上后来的围击赤罗大军之功,也让前些年一直很低调的卫西军,在短时间内,就变得声名远扬,得到朝廷在公开邸报上的大肆表彰,所得犒赏无数。
唯有他们定南军,虽然朝廷并没有亏待他们,给提供的钱粮物资十分充足,为作战训练的胜利方提供的奖品也很丰富。
但是他们一直都在训练,只偶尔与理山那边起点小摩擦,没有什么大的立功机会。
如今终于等到可以让他们定南军大展身手,而且还是由太子亲自指挥作战的机会,定南军上下可谓是无不欣喜万分。
不仅那些并不支持太子亲自出征的文官们想象不到,连何殊都没料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竟然已在各军之中享有极其崇高的声望。
第二百零七章突然接到朝廷的调令时, 沈卓有些意外,虽然他在崇山府的近三年,取得的政绩确实挺亮眼。
但是考虑到新三省的特殊之处,按理来说, 朝廷应当需要他再留在这边多做几年, 巩固现有的成果, 以免突然换上新任主政官员过来,会破坏现有的大好局面。
虽然心中不解,但是接到调令后, 沈卓也只有听从安排,与不久后便到任的继任官员做交接工作。
完成交接后, 沈卓才跟着来接他的一支护卫队离开, 这个待遇好到让他感到意外。
毕竟按照以往的惯例,应该是他自己带着亲随上京述职并等候新的任命,或是接到新任命,按照上意直接前去赴任。
经过打听, 他才知道这支护卫队竟是护卫京城的骁骑营的将士, 太子亲自率军出征理山,不仅从九门提督府下辖各大营中抽调一批将士, 还从各地驻军中抽调一批将士。
大军现已集结完毕,踏上前往理山的征程,这支护卫队的任务,是接他前去见太子。
很明显, 太子突然给他调职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这场收复大安失地的出征。
这让沈卓迅速想起他在大年初一到初三, 他再次重复做了三次的梦, 梦中的他在开创新朝后, 御驾亲征理山,将理山打得退居一县之地,坚守不出的那段经历。
难道太子也知道他梦中曾经历过的那些?这个猜测让沈卓惊愕万分,实在难以置信,可是想到太子一副笃定他能应付得了崇山府的局面,以有违他的一贯用人风格的方式,破格重用他的决定。
再联想到太子这次出征理山,再次毫无预兆地突然叫上他这个文官的决定,沈卓虽然觉得真相实在有些太过让人匪夷所思,但他心中隐隐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想到太子对人对事向来光风霁月的风格,沈卓的那颗因自己的猜测而变得剧烈跳动的心,逐渐平复了下来。
看到自己一行出了新三省后,竟然没往京城所在的方向走,曹良平不禁有些担忧,找机会低声问道。
大人,这些护卫,真的可靠吗?小的怎么觉得这前行的方向好像有些不对啊。
沈卓笑着安抚他道,可靠,他们是骁骑营的将士,奉令来接我们去与太子所率的大军会合。
离了崇山府,还没出新三省,太子率军亲征平叛,收复大安失地的消息,就已传了过来,引得民间百姓议论纷纷,途中休息时,曹良平也曾听闻过相关消息。
大人的意思是说,太子打算带大人一起出征?可您不是文官吗?对于曹良平而言,出征打仗之类的事,实在离他们家大人太过遥远,毕竟文官与武官之间如隔天堑。
曹良平的质疑,让沈卓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若非事出有因,以那位的用人风格,绝对不会这般大费周章地调用自己。
毕竟那位身边并不缺得用的干将,自己一介科举出身的文臣,与打仗沾不上边,这种活,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
我等为人臣子,食君之禄,该做的就是要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任凭差遣。
曹良平憨笑着回道,小的当然知道大人说的这些道理,就是觉得,大人身为文官,却被派去打仗,实在太冒险了一些。
太子何等尊贵,都能亲自出征,我一介臣下,何来冒险之说,只盼此行可以旗开得胜。
让太子得偿所愿!沈卓现在不仅猜到太子可能知道他梦中所经历的那些,还隐约猜到了太子此番决定亲征的目的所在。
若自己梦中的那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真实存在过的,那么太子本为女儿身的事,就是对方如今所面临的最大难题。
以对方的骄傲,肯定不甘心隐瞒一世,从对方这些年来,一直努力推动的某些政策上,也能看出对方早就开始做的一些布局。
在皇上已经主动退居后宫,甚至还亲手将其扶上皇座的态度上,不难看出只要太子愿意,他便随时都能正式登基继位。
可是对方一直没有正式继位,这几年来,一直坚持以太子的身份执政,就可看出对方的某些打算。
若在早前,沈卓虽然心中不解,也不会多想什么,是他知道了那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惊人真相后,才能看出一些。
为收复在先帝手上弄丢得失地而亲征,应该就是太子为给自己正式立威明身的关键一战,只许胜不许败的那种。
虽然在沈卓看来,太子这些年的执政表现,已经充分地证明了他的能力,早已超载男女性别的桎梏,完全有资格成为继位为帝。
不过他在地方任职多年,也很清楚老百姓心中的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
若太子不能用具有足够有说服力的巨大功绩证明自己,她本为女儿身的真相一旦曝光,即便在太子的努力下,民间百姓的思想已经开始发生了改变,仍会引起巨大的争议,乃至反对。
想到太子去年仅凭一副地图,就能在千里之外指挥卫西军与夷北军击败赤罗大军的壮举,沈卓的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豪气,十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不过有了在梦中征战理山的那些经历,沈卓也能大概猜到太子这次决定亲赴前线的另一个原因。
理山国所在的西南一带山高路险,气候多变,战机也是瞬息万变,很难把握。
这种不会迷失在自己所取得的巨大胜利与成就中,始终保持头脑清醒,做出正确判断的冷静与理智,让沈卓暗自钦佩不已。
因为在梦中有过类似经历,让他更加清楚地知道这其中的难得与不易。
不过沈卓并没有因自己窥探到某些不为人知的真相,就感到自得,更没有对外宣扬的想法,而是暗自回忆梦中的‘他’在征战理山时的一切经历。
经过近二十天的赶路,沈卓一行总算赶在大军即将进入宿山府时,与大军会合时,已是日暮时分。
接到沈卓已到的消息时,何殊正准备吃晚饭,直接让人将他带到自己的营帐中。
沈爱卿不必多礼,长途跋涉,辛苦了,坐下、坐下,来,给沈大人添副碗筷,正好一块将晚饭解决了。
沈卓本想推辞,但是想到对方的性格,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多谢殿下!何殊笑着打趣道,不用客气,你在崇山府干得好好的,孤突然将你召过来,你别有怨就好,请你吃这顿饭,就当是孤向你赔礼了。
已经坐到桌前的沈卓有意配合,笑着拱手回道。
不敢当,微臣实在是愧不敢当,殿下这里有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不忘叫上臣,臣感激不尽!何殊朗声笑着拿起筷子道,看来沈爱卿有一双善于发现机会的好眼神,这很好,先吃饭,吃完以后,我们再谈正事。
如沈卓可以根据有限的信息,猜到太子的一些打算与目的,甚至还能猜到太子可能知道他梦中的那神奇经历般。
何殊在重逢后,从沈卓这坦荡而又不失恭敬与尊崇的反应中,看出对方在知道一切真相后的态度。
这让何殊感到颇为欣慰,对方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在知道她的身份真相后,对她的态度一如从前。
桌上摆着很简单的四菜一汤,作为太子的饮食待遇,即便考虑到行军途中的条件不便,也很有些简陋,毕竟大安普通将士的日常饮食也有三菜一汤,还经常会加餐。
不过两人都吃得很香,何殊甚至还吃下两碗半的米饭,比沈卓足足多吃一碗。
在这个没有飞机高铁的时代,长途行军是件十分枯燥辛苦的事情,何殊沿途还要接收一些最新情报,处理一些事务,更是身心俱疲。
但她心中的目标坚定,也知道自己没有娇气任性的资格,所以她丝毫不许自己放松,在饮食方面更是从无挑剔,吃喝皆以保证身体所需营养为前提。
所以这些天的长途行军虽然辛苦,但她始终保持着十分充沛的体力,看上去很精神十足。
吃完这顿饭后,邱颜带人奉上茶水,收拾好碗筷退下去后,何殊才有些感慨的开口道。
正宁十五年,孤突然做了一些内容稀奇古怪的梦,虽然梦中那些人与事的走向,与现实截然不同,但是孤能看得出来,那一切并非是毫无来由,在孤看来,那些更像是……虽然来见太子前已有心理准备,但是此刻听到对方毫无铺设,直接单刀直入地讲起这一切,沈卓还是忍不住感到有些惊愕,并且露了出来。
何殊笑着抬手示意道,喝茶放松下,你不必有压力,在孤看来,那些只是这个世界走向中的一个假设、一种可能,我们站在命运的岔路口时,没有选择走向那条路,也就导致我们这些人的命运,乃至大安的发展走向,都与那些截然不同。
沈卓目光坚定看向何殊道,若像殿下所言,微臣十分庆幸自己与家人都没有走向那条绝路,而是拥有现在的这一切,为守护现在的大安盛世,即便是粉身碎骨,臣也在所不辞!何殊能够听出对方的诚意,粉身碎骨什么的,就算了,孤向来奉行人尽其用的原则,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为百姓与朝廷多做些实事,所以孤在三年前,直接命主政一地,事实证明,你做得很好。
面对如此直白的夸赞与认可,让沈卓的打心底生出发自内心的欣喜与自豪。
臣只是做了一些分内之事,没有辜负殿下的厚望,就是微臣最大的荣幸。
今年,孤再次梦到一些人与事,所以孤特意召回你,相信你这次也不会让孤失望。
第二百零八章何殊的这份坦诚与信任, 让沈卓深受感动之余,心中更是充满责任感,他也没有藏着掖着,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将自己从梦中得知的那些经验与信息, 都和盘托出。
虽曾以旁观者的身份见证过‘梦’中那些内容, 但是何殊能够从中得到的有用信息实属有限,远不及沈卓以相当于亲历者的身份从中获取的经验与教训。
对于太子将本在新三省任知府的沈卓召入军中,任命他为正五品尚书省郎中兼东宫副尉之事, 有不少人都感到疑惑不解,不过随着沈卓正式走马上任后, 以相当于秘书助理的身份, 十分熟练地协助太子处理大军各方面的调度与安排,大大提高了各方面的办事效率,成功获得众人的认可。
连邱颜都忍不住在私下里跟何殊开玩笑道,臣本以为殿下是出于当年的情谊, 才会对沈大人有几分另眼相待, 没想到这位沈大人的本事,还真是不一般, 做什么事都上手很快。
想到自己在‘梦’中从旁见到的那一切,何殊一边翻看手上的奏折,一边随口回道。
孤可不是徇私之人,若非确认他有这个本事, 可不敢将这些重任交给他负责。
虽然离京在外,但是一些特别重要的奏折, 还是会被送到她这里来, 由她进行终审后, 再下发到各部或是地方。
看到太子如此辛苦,邱颜暗自叹了口气。
殿下,这宿山府城距离边境大营很近,一样可以及时收到前方战况消息,您驻扎在府城便是,何必坚持要去最前前线大营呢?您的安全比一切都重要。
何殊也知道自己的重要,不过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孤来都来了,何必再畏首畏尾,这一战必须要打,还要打出我大安的国威,但孤还是希望,能够尽量减少一些伤亡。
有她亲自坐镇,不仅可以鼓舞士气,也能震慑一些宵小之辈,为这场战争的后勤保障工作。
邱颜知道她的顾虑,只是从她的立场与使命上讲,实在不希望看到太子这般亲涉险境,只是劝阻无用,只能作罢。
何殊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将才,就像她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位治国天才般,她一直都很清醒。
她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所取得的成就,都是建立在她前世所接受的教育,以及后来因工作需要,所钻研过的那些科技知识与历史经验的基础之上。
换句话说,她所做的一切,基本都不是她的原创,所以何殊从不曾因此而感到自傲,更不曾小看这辈子遇上的这些人与事。
身在其中,她更清楚周围这些有个人思想与欲求的人们,每一位都让人不容小觑。
对于征战理山一事,她当然不会掉以轻心,理山国的那位已然年迈垂死的老国王,正是当年拥兵自立的王涛杰。
那位年轻时,也算是一个枭雄,因心思足够狡诈隐忍,才能有机会成事。
只是他在当了四五十年的理山国王后,犯下与先帝一样的错误,一大把年纪,还死死握着权力不放。
因其自身就是靠反叛起家,不仅对手下人的防心极重,疑心也重,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的事情没少干。
虽然没像先帝般,将自己的几十个儿子搞死、搞废大半,但王涛杰偏爱宠妃所生的小儿子,对其他儿子大力打压的行为,也使得理山内部局势变得混乱不堪。
毕竟他早年的妻妾所生子女,包括他王氏一族的绝大多数族人,都在他叛变后,被先帝诛杀。
而他在驻守曾经的山阳省期间,以及他在起兵成事后,为争取与拉拢当地那些大族势力,便与之结盟并联姻。
当地那些大势力的支持与维护,是先帝当年派兵平叛时,一再失败的重要原因。
时隔数十年后,他当年为联姻纳的那些女子为他生下的儿女,各自的背后都有母族势力支持,为夺取继承人的位置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
这也正是他纵然一心偏爱宠妃幼子,却不能如愿以偿的将小儿子立为继承人的原因。
大安突然以收复失地的名义出征,在边境列下重兵,可是理山除了驻扎在边境这支牢牢掌握在王涛杰手中的嫡系大军,其他势力仍然在忙着为王位战斗。
只因王涛杰已经到了几近油尽灯枯的紧要关头,不管是他的那些儿子们,还是那些已经分别战队的朝臣势力,都不愿意在这紧要关头功亏一篑。
所以即便是大安的大军压境,整个理山国目前仍如一盘散沙。
毕竟在他们看来,理山国的边境军是曾屡败大安精兵强将,在西南境内,可凭借环境优势无敌的存在。
而对手这般人心不齐,就是大安的最好机会。
受何殊当年带头剪发的影响最大者,除了那批迁往安宁岛的百姓,还有就是大安各军将士,他们都能更深刻地体会到短发的便利之处。
抵达定南军大营后,骑在马上看到列阵欢迎他的那些留着一头短发,个个都身强体壮,精力充沛的将士,何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时挥手点头,与将士们打招呼。
参加完这场既为欢迎大会,也为誓师、检阅大会,当众发表激励人心的讲话后,何殊顾不上休息,就召来定南军的将领们,与她带来的将领及官员们一起开会。
看着眼前这些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定南军领,何殊的心中很有些莫名其妙,刚才被迎接时,她就曾隐约察觉到,定南军的将士看向她的眼神中,不仅充满激动与雀跃,透着莫名的热忱。
考虑到自己这辈子的长相确实挺引人注目,再加上那些眼神也没给她带来什么不适,何殊就没在意。
但是现在近距离感受到这些将领们看向的眼神,何殊才隐约意识到,这应该是种类似粉丝见到偶像,充满无限欣喜与激动的眼神。
这让何殊更觉莫名其妙,毕竟在此之前,她除了在京中见过眼前这几位回京述职或谢恩的将领外,她好像还不曾直接与定南军将士们打过交道。
所以她实在想不通对方的这些尊崇到底是从何而来,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何殊表面上还是很能端得住,仿佛毫无所觉地接过定南大将军严向明递过来的文书。
示意对方给众人介绍定南军的情况,以及对手人马数据与最新近况。
在严向明等人介绍完定南军的人马数量,粮草与兵器等物资的储备情况后,沈卓也在随后介绍为对方介绍太子此行所率大军的情况,两边的将领与官员们也都相互认识了一番。
定南军这些年来,一直在坚持进行山地作战训练,更加熟悉这边的环境,大军整合到一起后,我们一定要吸取先辈们失败的经验教训,充分发挥出这些训练优势,最大限度地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损失。
在场众人都态度恭敬的应下,何殊站在挂在主帐内的这幅绘制得非常详细的舆图前,听严向明介绍完理山的驻军布局,以及理山境内的情况。
再结合沈卓为她讲过的那些信息,理山全境的情况,在何殊的脑海中,逐渐变得更为丰满而又立体。
结束这场会议后,何殊留下严向明问过一些问题后,让他退下,又相继召见负责后勤的官员,以及朝廷派的监军过来问话。
次日,何殊就派沈卓与邱颜亲自带队,按照定南军报上来的物资储备,去大营的库房核查物资。
凡事都怕较真,这一核查,就在药材与雨具等不太常用的备用战略储备物资上,查出大问题。
看着带头向她请罪的严向明,何殊态度温和地回道。
诸位爱卿都平身吧,上来就查库房物资,不是孤不信任诸位,而是考虑到这些物资在战时关系重大,不容轻忽,这次的事,孤也不欲大动干戈,只处置相关看守与负责人员即可,希望你们以后能够引以为戒。
定南军已有多年不曾经历大规模战争,那些平日里很少用得上的物资出现差错,这些将领们没有及时发现,不算奇怪。
她此行的首要目标是收复失地,查库房物资存储情况,也是为这一目标服务,在这一大前提下,连她平日里最为厌恶的贪污挪用之案,都需为之让步。
因为在这紧要关头,在这种旁枝末节上较真,容易动摇军心。
严向明难掩羞愧地拱手道,多谢殿下不罚之恩!将这些人打发离开后,何殊又叫来冯立,派他亲自带人去周围几个府城在调集相关物资,尽快补足缺口。
殿下,那些药材不足,的确需要及时补上,但是那些蓑衣之类的雨具?我们来时,本就备得有人手一套,加上大库中现剩的那些,应当够用才是。
在邱颜看来,雨具属于非常规用品,下雨的时候除了那些守卫与巡逻人员,其他人尽量避免出门就是,非人手一套的必需品。
没等何殊开口,沈卓便笑着道,看来那些敢盗卖军中储备物资的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是非必需品,长时间没有用上,就能以自然损毁的名义报上去,到时谁也发现不了这其中的猫腻。
若非何殊早在年前收到理山的最新情报后,就有了想法,在年后为各军拨款拨物时,为定南军拨发了一批她认为可能用得上的战略物资,这次征战理山的旨意又下得突然,还真不一定能揪出那些蛀虫。
何殊点头道,是啊,供应给各军的这些蓑衣,都是孤让人特制的,更为轻便,防水效果却更好,结果却被那些蛀虫给转手卖了,真是可恨!这件事也给何殊提了个醒,虽然她不仅在各军派的有监军,还有暗卫,可以说是从多方面在暗地里掌握各军的情况,但是稍有疏忽,仍然容易出现纰漏。
第二百零九章理山国边境的二十万大军, 是王涛杰手中最大的底牌,作为武将世家出身之人,他可以说是打小便在军营中长大,治军打仗都很有一套。
再加上他本身正是凭借手中的兵权成事, 所以他对军权与边境大军尤其重视, 时常提防着大安, 边境大军的将领全是他自己的心腹手下。
在王涛杰本人已然苍老无力的情况下,这些人对他仍是忠心耿耿,知道大安以收复失地的名义, 来势汹汹,也都战意盎然。
当年利用地理环境优势接连打败大安数位名将光辉战绩, 让理山上下对这场战争都保持着迷之自信。
他们不知道的是, 这些年来,定南军在何殊指示下,不仅将理山境内的地理环境给彻底摸透,还提前在宿山府与理山交汇处的大山里, 开辟出两条特别隐蔽的暗道。
早就可以做到彻底避开对方设防的关口, 不动声色地悄然绕路进入理山境内。
所以当双方在边界处短兵相接,接连发生了数场小规模的试探性战斗时, 何殊已派出一大批将士带上干粮,自暗道潜入理山大军营地的背后。
刚完成这些布局,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突然降临,何殊突然下令让大军全力出击, 奔袭理山大军。
接到何殊的命令,严向明有些不赞成。
殿下, 这种大雨天, 会让将士们的作战能力大降, 在这种情况下出击,恐非良策啊!其他将领也纷纷表示附和,在他们看来,在这种连视线都受影响大雨天出战,实在太冒险了些。
他们大安此番兵强马壮,人数远多于理山大军,还提前做好各种训练与准备,击败理山大军,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实在没必要在这种恶劣天气环境中冒险。
他们不知道的是,何殊这次的目标不仅是赢,还要在短时间内,赢得漂亮,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选择兵行险招。
毕竟朝廷那摊子事太多,压力太大,她爹根本撑不了多久。
继续以那种你来我往的常规作战方式进行战斗,不仅太过耗时间,还容易造成更大的伤亡。
所以她神情严肃地回道,连你们都认为在这种恶劣天气下,不易出兵,我们才能成功做到攻其不备,孤现在不是在征询诸位的意见,而是给大家布置作战任务,记住你们各自的职责,哪一支队伍敢拖后腿,别怪孤不讲情面。
身着一身战甲的何殊站在那里,周身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哪怕说话的语气平和,也能让在场众将听得心中凛然,再不敢有任何异议,一致应下。
领了任务的众将都迅速退下去后,沈卓才开口劝阻道。
殿下选择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出击的用意,微臣能够理解,可是殿下说是万乘之躯也不为过,实在不必在这种情况下,亲自以身涉险。
邱颜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殿下,有我们去就行,您实在不必亲自以身涉险。
何殊却神情凝重地回道,让将士们在这种情况下出战,本就有强人所难之嫌,只有孤亲自带头出战,才能鼓舞士气,大家都是血肉之躯,将士们可以做的事,孤也能,你们不必再劝,拿蓑衣来。
虽然知道太子顾虑得有道理,但是沈卓与邱颜仍不赞成她将亲自在雨中参战的决定,可是他们都很清楚太子的性格,知道他既然下定决心,就绝无更改,只得放弃再劝。
若是后方不能及时配合出战,只怕我们这边就算全力出战,也会功亏一篑,对方一旦逃回后方休整,捱过这场难关,就能卷土重来。
毕竟那理山境内是对方的老巢,作为理山的王牌大军,在理山境内绝对是如鱼得水。
想到自己提前所做的那些布置,何殊十分有信心的回道。
不存在这种可能,这一战,我们一定能有机会全歼对方的主力,将其打残!受地理环境,以及这里是对方主场的因素影响,想像上次夹击赤罗大军般,将其彻底包圆的机会不大,但是攻其不备,前后夹击,将对方打残的概率还是比较高的。
随后发生的一切,也确实不出何殊所料。
大安不按常规出牌,选择在大雨天突然出战,袭向他们理山大营的事,实在出乎理山大军将士的意料之外。
蓑衣装备齐全的大安将士都打到他们大营了,有近半毫无准备,因雨大,未能及时收到战报理山将士们,直接给堵个正着。
试图反抗者,都被大安将士给就地格杀,杀得那些理山将士心惊胆战,没有半点战意,争相逃命。
直到此刻,严向明等大安将领才知道太子在这种天气环境中,突然下令出战的用意。
在这种恶劣天气中,有心打无心,己方因太子亲自率兵出战而士气如虹,对手仓促应战,又大量缺乏斗笠与蓑衣,被打得可谓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完全可以说是一场以最小的伤亡代价,换取最大战果的战争。
理山将领见势不妙,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也是赶紧率部逃回后方,再重整旗鼓。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自以为成功逃出生天时,竟然在后方被一支同样装备齐全,显然也是早有准备的大安军队给截住退路。
理山大军的将领们来不及搞清楚对手数以万计的人马,是怎么悄然潜入他们后方的,就被迫再次投入战斗中。
已经吃过一场败仗,又在后方这批大安军队布置的各种陷阱工事中吃了大亏,士气一再受损后,理山大军的将士们已经毫无战意,只一心想要突围与逃跑。
见到一批敌军在战死同伴的掩护下,突破他们的拦截线,成功逃跑,随即有将领提议要带人去追击。
率领这支军队的崔景怀目光深沉地看向敌军逃离的方向,语气坚定地回道。
太子有令在先,我等不得去追击那些已溃逃成功的敌军。
定南军的一位黄姓将领心有不甘,态度坚定地拱手道。
大将军,这是可将对手一举全歼的大好机会,就这么放虎归山,实在可惜,末将这就带人去将他们一举歼灭,末将回头再亲自向太子请罪!说完,他不顾崔景怀的制止,率领自己手下的将士追了上去。
看到那支人马消失的背影,崔景怀神情凝重地皱眉,唤来另一名杨姓将领,派他带人去阻止对方。
你们的任务,是必须要将他们尽快带回来,绝对不可执着于追敌!按照崔景怀个人的想法,也想追上去,争取能将逃掉的那批也给歼灭。
但他了解何殊的性格,知道对方既然会这么嘱咐他,肯定是有其深层原因,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择遵照太子事先的吩咐行事。
等到大雨稍歇,他们这边已将战场打扫得差不多了后,黄将军等人才带着人马士气低落地返回。
看到这种情况,崔景怀就知道他们不仅没能成功歼灭那些敌军,还吃了亏,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下令启程。
押着大批战俘前往理山大营,与已经占下这处战略要地的主力会合。
回去的路上,杨将军给崔景怀大概讲了下他带着一队人马追上去的情况。
若非他带人到得及时,那些敌军见有对手有援军过来,赶紧抛下被围击的对手,继续奔逃,立功心切的黄将军与其所率领的人马,恐怕都要死在那些敌军手中。
……那些人的战斗力极强,个个几乎都能称得上是精兵强将,末将这才明白殿下与大将军不让追击逃军的原因,那样一支配合默契,求生意志特别强的队伍,我们不可能有机会将他们都留下,就算能留下一部分,也要付出极大代价。
因为那些人为了能够活,已经陷入不管不顾的疯魔之境,不惧生死的同时,还对他们怀着刻骨仇恨,这些情绪状态都能让他们爆发出特别强大的战斗力。
崔景怀闻言,瞬间意识到太子会那般吩咐他的原因。
他早知道,能够从大营那边逃离,又在被他们歼灭与俘虏的这些敌军将士们的掩护下,成功逃离的那些人,肯定都是理山边境大军的上层将领,与实力最强的一批精锐将士。
太子肯定是早对这种局面有所预料,顾虑到世人所谓的‘哀兵必胜’,将那样一批人给逼到绝路,付出的牺牲太大,得不偿失,才会提前做出那样的安排。
而他在黄将军态度坚定地提出要追击那支逃军时,哪怕心中清楚对方的一些盘算,但他也因想到逃掉的那些‘大鱼’,在当时有那么一丝动摇,没有及时采取强制措施阻止对方。
只在随后才坚定了要遵照太子的吩咐行事的决定,派杨将军带人去阻止黄将军等人,好在还算及时,没有造成重大伤亡。
要不然,他可不好向那位交代,毕竟对方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宁愿暂先放掉那些‘大鱼’,待日后再从长计议,也不愿用大批将士的生命去冒险。
殿下不仅用兵如神,而且高瞻远瞩、料敌如神,这一切早在殿下掌握之中,黄将军此番贸然行事,差点造成不必要的重大伤亡,本将军也难辞其咎。
与此同时,理山大营驻地这边,因对手是在大雨之中仓促逃离,根本来不及收拾,大安军队占下大营后,算是收获极大。
不仅有十几大库的粮草、军服与器械等物资,还有理山大军的诸位将领,与朝廷方面的往来书信等重要物件。
忙完己方战损、战功统计,安置好受伤将士后,又统计好战俘数量及情况,清点缴获的各种物资后,严向明等将领便提出要乘胜追击,争取一鼓作气,直接攻向理山王都。
何殊却神情凝重地捧着一摞纸张已然泛黄,年代明显久远的文书,语气庄严肃重地说道。
这是大安当年派兵平叛时,战死在这边境的大安将士名录,而且只是其中一部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死不见尸,所以孤来此另一个目的,就是要为这些为国牺牲的英雄烈士修筑纪念祠,立碑着传,表彰他们的功绩,让这些英烈的在天之灵,可以永享我们大安子孙的香火祭祀!听到她的这番话,让在场众将领无不深受感动。
他们这些将士之所以会对太子极其尊崇,除了他所表现如的超强指战能力,还有就是他对各军的高度认可或与重视,令他们无比心安的信任与支持,以及为各军将士,乃至伤亡与退役将士们提供的种种照顾。
若说太子会这般优待他们这些活着的将士,是为拉拢军心,巩固自身地位,那么太子又何必还要如此用心地对待几十年前,已经死在这片土地上的那些将士?只能说,在太子心中,是真有他们这些将士,而且是真心重视他们这些将士兵为守家卫国所做的一切贡献。
第二百一十章人多好办事, 再加上这还是为了给当年牺牲在此地的大安将士们修建纪念祠,是他们的先辈,也是他们军中的大事,争相抢着干活的将士们都干劲十足。
所以不出几日, 一座规模庞大的烈士陵园与纪念祠就拔地而起。
陵园中不仅葬有在此次战争中牺牲的将士, 还有根据理山边境大军留下的资料, 以及附近一带的百姓提供的信息,在周围山中的那些被称为‘万人坑’‘万葬岗’之类的阴地中收敛回的大批尸骨。
何殊亲自在烈士纪念祠中主持盛大的祭祀,请来大批道士为烈士们举行招魂法会, 规格极高,规模更是空前绝后的盛大。
这些不仅令军中众将士深受感动, 那些得到消息后, 从大安境内赶来参加祭奠大典的大安官员与百姓们,也都深受触动。
何殊不仅亲自为纪念祠写出感人至深的挽联,夸赞英烈们的伟大功绩,还让人将山阳省失守, 大安朝廷屡次派军平叛, 与此次的收复失地之战的过程,如实刻在纪念祠内的石碑上。
看着这座自己亲手参与建设, 也曾参与过那些遗骸收敛下葬工作的崔景怀,抬手轻抚他刻在石碑上的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爹也是在平叛之战中死不见尸者中的一员,他也无法确定收敛回的那些尸骨中, 是否有他爹。
虽然太子早前就曾跟他说过,一定会为当年战亡在此处的将士们表功, 让后世人铭记这些将士的付出, 即便当年没能平叛成功, 朝廷也会承认他们为大安的统一做出的牺牲与贡献。
只是那时的崔景怀怎么也没想到,太子所说的表功与承认,竟然是以如此盛大而又隆重的方式,让他们名垂千古。
持续七日的祭祀大典将要结束时,有将领看着周围那些被押在纪念祠前跪地请罪的俘虏,当众大声提议道。
殿下,将这几万叛逆全都杀掉,用他们的项上人头祭奠我大安英烈的在天之灵吧!听到这话,那些俘虏都吓得大声哭成一片,纷纷磕头求饶。
站在下方埋有扩音装置的祭台上,何殊一脸悲天悯人之色,态度严肃地回道。
算了,这些人算起来,其实也是我们大安子民,与我等都是一脉相承的手足同胞,身不由己地受那些贼首差遣而已,我们应当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重头来过的机会。
太子殿下仁慈!何殊神情严肃地抬手制止住场上的称颂声。
不仅这些俘虏,这理山本就是我大安的山阳省,我等此次出征的目标是为收复失地,让我大安的山阳省回归祖国怀抱,境内所有愿意接受这一事实,不与我等为敌,阻挠统一大业者,皆我等同胞,大军开拔在即,孤将在此与诸位将士约法三章,此行不得扰民、不得……虽然何殊提出的这些要求,是朝廷早就对各军下达的军令,早已成为他们的行为准则,但是此刻听到太子再次当众强调,大安众将士纵然心中疑惑,还是整齐划一地表示愿意遵令。
何殊这番话,不仅迅速通过那些大安官员与百姓之口,传入大安境内,还在短时间内,就传遍理山境内。
接到相关情报,年近八旬的王涛杰更是面如死灰,他本就已被边境大军失利的消息,给刺激得直接躺倒在床。
杀人不如诛心,没想到大安气数未尽,竟然出了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小子!前来传信的人低声道,陛下,朝堂上的诸位大人还在吵着要治韦大将军的失守之罪,韦大将军请求调集各地驻军,要与那大安的军队在横城外决一死战,一雪前耻。
王涛杰满眼不甘的喃声道,二十多万镇国大军,只因一场大雨,就败得如此狼狈,只剩下不到五万,韦东康,你有负朕的厚望啊!可他嘴上抱怨,脑海里想了一大圈,也没想出一个可以取代韦东康的可靠人手,只得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道。
临阵换将乃是大忌,传朕旨意,允了韦东康在奏折中的请求,令他务必要利用我方的地理优势,将敌人阻在横城关外!让王涛杰没有想到的是,何殊不仅利用那些笼络人心的言语,公开表明大安待人以诚的态度,降低理山百姓对大安的敌意。
还有沈卓提供的那些作战经验作为参考,结合现实中的局势制作出新的作战方案,各种出人意料的花样百出,根本没给韦东康留下可以卷土重来机会。
收到横城失守,大安军队长驱直入的消息,王涛杰一口气没上来,生生被气得死不瞑目,他的几个儿子顾不上给他发丧,为争抢王位,将王都杀得血流成河。
等到最后的胜利者成功登上王位,志得意满的打算收拾局面,得到的却是大安军队已然兵临王都城下的噩耗。
王都中这些连新王在内的达官显贵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大安的军队直接给包圆。
大安成功攻下理山的速度之快,不仅超出理山这些王公大臣们的意料之外,连身为参与者的崔景怀、严向明等大安将领们,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在他们看来,太子所制定的一切作战计划与安排,都如有神助般,对敌方的一切信息都了如指掌,知道该从哪里着手,可以十分精准地打击对手。
给他们留下的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如何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
而且,有太子在大军正式开拔前,当众下达的那些旨令在前,理山的这些官员与百姓们,见势不妙,大多都对大安的军队毫无反抗,给双方都减少了不必要的伤亡。
这些都极大的加快了大安的军队全面攻下理山的速度,根本没给理山的新王留下反应之机。
走投无路的那些王公大臣为向大安投诚,回手就绑了他们的新王,其中不乏为新王登基上位出过力的势力。
只是成功攻入王都的何殊根本不吃他们这一套,拿下理山王都后,迅速开始清算那些势力。
王涛杰的儿孙,那些当年曾拥护王涛杰叛变的势力,都是被清算的重点。
何殊早就说过,绝对不会对这些参与叛国在的人与势力手软,即便时隔近五十年后,像王涛杰这般活到高寿的当事者,早已所剩无几,她也不会放过那些人的后辈。
这也是她特意选在王涛杰将死未死的紧要关头动手原因,让他在活着的时候,看到大安军队所向披靡,强势攻入理山,他处心积虑求得的一切终成泡影,从而死不瞑目。
哪怕对方没能看到最后的这一点,让何殊感到有点遗憾。
但是因对方之死,导致理山王都陷入混乱状态,民心不稳,给他们大安省下许多麻烦的事,也正是她在早前就已算计到的一个小目标。
听说王涛杰死后还处停灵状态,没有下葬,何殊满意地点头道。
这样正好,省得孤再派人去掘他的墓了,安排下去,将他的尸体以跪姿封在水泥中,安放到山阳英烈陵园中,再在外层浇上铁汁,孤要让他永世都跪在那里,向我大安英烈请罪!听到何殊的话,崔景怀等将领都大吃一惊,反应最快的沈卓不仅表示附和,还火上浇油地添了句。
殿下英明,只是微臣认为,仅这叛贼王涛杰一人,难免有些孤单,我们最好多为他准备一些同伴。
听到这话,众人的目光迅速落在对方身上,心中暗忖,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莫非这二位的存在,就为证明长相有多好看,手段就有多狠辣?这位看上去温文儒雅的狠人,好像是位状元出身的文官?何殊很欣赏这个建议,笑着点头道。
嗯,沈爱卿提醒了孤,将王涛杰的儿孙,那些当年参与叛变者的后代,都照此做吧,至于那些已经死了的,直接掘墓,将他们的骨头给孤扒出来,是该让他们那些老伙计一起做伴。
不带丝毫温度的冰冷笑容,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最骇人听闻的残苛处罚,让在场众将领心中都忍不住生出丝丝凉意,与此同时,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畅快之感。
他们这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快意恩仇,用最残忍的方式,报最深的仇恨,让纪念祠中供奉的那些英灵最解恨。
他们不知道的是,沈卓之所以会如此迅速地火上浇油,是因为他在第一时间,就已领会到太子会做出这个决定的重要目的。
就是用最耻辱的方式,将王涛杰等人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警告那些试图分裂大安领土的后来者,即便可以侥幸成功一时,迟早也要付出最让人难以承受的代价。
从京中出发,到正式攻下理山,共历时三个多月,夏季出发,现已是落叶缤纷的秋季。
何殊知道京中已经积下堆积如山的事务,等着她回去处理,所以她没有时间可以耽误。
在理山王都完成犒赏三军的种种事务,正式宣布叛逆已途,理山国从此不复存在,重归大安山阳省,又定下山阳省一些人事安排后,何殊返京一事,就被提上日程。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在何殊正式启程返京之际,他们所在的驻地竟然突然遭袭,来者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与她同归于尽。
虽有一众手下的拼死保护,她自己也身手不俗,何殊还是被其中一人的袖箭给击中,虽未伤到要害,因箭上涂有毒药,还是让她很吃了一番苦头。
第二百一十一章这辈子因出身与身份的原因, 何殊一直活在各种精心保护之下,包括此前给自己再三做心理准备,以英勇无畏的状态亲自上阵杀敌,她也不曾受过什么重伤。
这次为救下为保护她, 差点被对手刺中要害的邱颜, 让自己身边防线露出破绽, 才会给对手可乘之机,中了一箭。
眼看邱颜虽被何殊及时推开,仍被重伤了胳膊, 没办法给自己清理伤口,痛得额头上冒冷汗的何殊边用抖着的手, 配合邱颜解开自己的衣服, 露出伤处。
知道自己的伤口有毒,需要尽快清理那些被毒药腐蚀的部分。
可是眼下除了邱颜外,随她出征的那些水平高的太医们,都被留在各处营地照顾受伤将士, 随她班师回京的队伍中, 没有什么其他可靠大夫,何殊直接对帐外下令道。
来人, 让沈卓速速进帐来。
邱颜闻言,顿时面露惊色,殿下?叫沈大人,还不如……在邱颜看来, 叫沈卓过来,还不如叫冯立, 冯立更可靠, 即便让他知道太子是女儿身, 也可确定他肯定不会对外透露这个秘密。
可她随后想到,冯立被留在原理山王都,现在的山阳首府处置后续事务,一时之间赶不过来。
何殊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不必多虑,沈郎中知道孤的情况。
邱颜被这个消息给惊得目瞪口呆,正想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就见沈卓已经脚步匆忙地走进帐内。
见过殿下,您得伤势?虽然此刻脸色苍白,额间冒着冷汗,何殊说话的语气依旧中气有力。
孤受的伤不重,只是这伤口有些麻烦,邱校尉伤了手,有劳沈爱卿配合邱校尉的指示,帮孤清去伤口处的腐肉。
如此,臣便冒犯了。
沈卓心情复杂得一口应下,太子伤在肩胛处,那个位置有些微妙,虽从梦中知道了某些真相,但他一直要求自己要尽量忽视太子的性别问题。
没想到他此刻竟然要直面那个真相,不过他很清楚,在太子受伤这件大事面前,他需要做的只有配合,尽快帮助太子处理好伤口,确保对方能够尽快恢复健康。
看着邱颜满脸愧疚的流着眼泪指挥沈卓该怎么做,何殊有些无奈的劝道。
孤不过是受了点小伤而已,你真没必要哭成这样,让外人看见,还以为孤这是重伤垂危了呢。
邱颜的眼泪瞬间止住,有些敢怒不敢言地小心瞪了眼何殊。
臣死不足惜,您若因保护臣而有个万一,臣将万死难辞其咎。
何殊叹了口气道,在那种情况下,孤哪考虑得了那么多,能护住你,孤觉得值,你……嘶!眼看随着自己因剔除那些腐败的过程太痛,而下意识发出痛呼声,沈卓清理伤口的手开始变得有些抖,何殊只得边吸气,边安抚道。
沈爱卿不必有压力,你尽管动手,这些清理得越干净,孤才能早日痊愈,还能少受些罪。
沈卓闻言,只觉喉咙瞬间迅速涌上一股涩意,低哑着声音应道。
是!努力稳定好心神后,沈卓神情专注的按照邱颜的指示,将那些不正常肌肉剔除,直到伤口处不再流乌血后,又开始用药水反复冲洗伤处。
对手用的毒药含有麻痹效果,清理那些被毒素侵染得较为严重的伤处时,痛感还不那么明显,何殊才有精力说话。
等到清理完最严重的那一部分后,为保险起见,往周围深入清理掉那些目前看着还没损及的部分时,何殊也有些吃不消,靠着紧咬住软木条,才能勉强维持住清醒状态,痛得浑身汗如雨下。
用药水冲洗伤口时,何殊已被痛得浑身虚脱无力,知道自己已经撑过最凶险的部分,直接昏了过去。
那是沈卓从未在太子身上见到过的虚弱,让他心痛万分,恨不得以身相代。
因为在他看来,太子就该像他从前每一次见到的那样,无论在任何状态下,都能保持那种面对所有事,都能运筹帷幄,将一切尽在掌握的强大自信,周身充满令人向往的朝气与生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伤痛给折磨得虚弱无力。
看着何殊此刻的样子,邱颜感到心如刀绞的同时,还有无尽的自责与惭愧,指挥沈卓帮太子上好药,敷好纱布,束好绑带后,才算松了口气。
麻烦沈大人再去端些热水过来,殿下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了,我要为她清理一下。
何殊所在这座营帐现被重兵守护着,旁边营帐中,不仅准备所需要药物,热水更是早就准备的有许多,方便这边随时取用。
端来热水后,见邱颜打算用她那完好的一只手帮太子擦洗身体,沈卓努力忽略脸上的热意道。
邱校尉现在不便,还是让在下来吧。
哪怕知道对方是出于好意,邱颜还是下意识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那种带有谴责的眼神,让沈卓迅速意识到这位的性别真相。
这个真相让沈卓的心情莫名好转了些许,闭上双眼,口风一转道。
可以让在下帮忙拧帕子,在下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视,在下绝无冒犯之意。
邱颜哼了一声,这才脸色稍缓,两人配合着帮何殊擦洗了身体,换下被冷汗湿透的衣服后,才让沈卓将她抱到床上休息。
忙完这一切后,看到太子苍白虚弱的脸色,沈卓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听说做这种治疗时,一般都会给伤患用麻沸散,让病人保持无知觉的状态,殿下的伤,不能用吗?这是剜肉刮骨的治疗方式,一般男子都承受不住这种的痛苦,何况……。
邱颜知道对方想问什么,皱眉回道。
不是我不给太子用,是我们无药可用,定南军的药材储备出了问题,我们来时带的一些好药,都被太子为大军征用了,仅剩下这些库存较多的常用药,要不然,我们也不用给太子采用这种创面最大、最痛苦,恢复速度最慢的祛毒方式了。
沈卓只负责核查后来又临时调集补充到大库的药材清单,并未关注那些药材的来处,也就不知道其中还包括太子这边的备用药。
此刻知道这个消息,沈卓发现自己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因为这就是太子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让人钦佩。
可是对方明明是位非常擅长笼络民心的上位者,却又不会,或者说是不屑于宣扬其在私下里做出的这些付出,仿佛将这些行为都视为理所应当。
就像她在危急关头,会本能的选择救下邱颜,即便因此而将自己置于生死险地,也无怨无悔,丝毫不存在自恃身份尊贵,就轻视他人性命在想法,或者说是意识。
等到何殊醒来时,时间已经来到次日凌晨,看到邱颜守在床边,她下意识皱眉。
你自己还伤着呢,怎么不去好好休息,在这里守着孤做什么?见到太子醒来,邱颜十分欣喜,不过她还是解释道。
殿下放心,臣有休息,臣昨晚是躺在这榻上的。
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解释道,是沈大人坐在这里守了一夜,臣刚换他回去洗漱,殿下先喝些水吧。
何殊用想用胳膊撑床起身,却发现自己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不仅身上无力,稍一勉强自己用力,伤处就传来剧烈的痛感,让她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邱颜赶紧制止道,殿下可不能勉强用力,这样容易扯到您的伤口,影响恢复速度。
沈卓进来时,看到正是邱颜想要用自己完好的那只手挽扶太子坐起来的场景,赶紧上前帮忙。
靠坐到软和的靠枕上,喝完一杯水后,何殊才笑看着沈卓道。
沈爱卿辛苦了,如今孤已醒来,你们不必再担心,用些早饭后,就回去休息吧,接下来还要赶路,你不仅要舟车劳顿,还有重要任务在身,可别累坏了身体。
邱颜不赞成地说道,这山阳境内的路况极差,殿下的伤,实在不宜长途颠簸,这样容易扯到正在复原的伤口,我们需要在此多休养几日。
何殊却道,其他受伤的将士,可以留下养伤,孤所乘坐的马车是特制的,本就可以减少震感,车厢内的空间也在,再多铺上几床被子,应当影响不大,何况孤的身体素质好,恢复快,不能让孤的这点伤,耽误大军的回程计划。
都知道何殊只要打定主意,就不会改口的性格,两人只得无奈应下。
知道这些抱着必死之心袭击他们的人,都是当年参与叛变的那些势力见势不妙,赶在王都被攻破前,就赶紧藏起来的后代,以及他们在私下豢养的死士。
受何殊下令将他们的祖父及父兄的尸骸塑成跪像,放到山阳英烈陵园中请罪的消息刺激,赶在何殊等人正式启程,却还没来得及和城外驻扎的大军会合的这段时间,突然出手。
知道这其中这因果后,何殊苦笑着叹道。
所以说,做人确实不应该将事情做绝,孤这次也算是受到报应了,不过,孤不后悔!无论是一改自己往日绝不主动挑起战争的原则,不惜代价的主动发动这场战争,还是对王涛杰等人的处置,何殊都不后悔。
因为与她想要借此达成的终极目标相比,这些牺牲与付出,都值得!这个目标,不是指她借此立威,以女儿身登基继位的事。
而是为了告诫世人与后来者,大安领土必须要保持完整,所有试图分裂或是参与分裂领土之辈,就算能够成功一时,也会祸及子孙,成为千古罪人。
看着面前这位纵然脸色依旧苍白,看上去依旧显得有些虚弱,却目光坚定,周身的那种生机与朝气都在复苏的女子,沈卓迅速垂下眼皮,掩去目中的异色。
第二百一十二章何殊这辈子长到二十多岁, 还是首次在男子面前露出肩胛这等相对较为隐私的身体部位。
因前世的经历,她本来并不在意这些,但是每次看到沈卓涨红脸,仿佛需要鼓起莫大勇气, 才能努力保持镇定地帮她清理伤口并上药的反应, 心中竟然也莫名感到有那么点不大自在。
这种情绪对这辈子强势惯了的何殊而言, 绝对是种陌生体验。
当然,她能端得住,表面上没有流露半分, 哪怕相貌极为出色的沈卓涨红脸的模样,看着非常养眼, 让何殊看着也忍不住有那么点心思浮动。
不过伤势给她带来的虚弱无力, 并不影响她的状态,所以这点小暧昧,并未给她造成什么影响。
大军行至山阳纪念祠时,崔景怀已经按照她的要求, 带人将王涛杰等人的尸骸塑成跪像, 整齐地摆放在陵园前方的大拜台上,看上去颇为壮观。
附近的官员也已做好祭祀准备, 等着何殊的到来,邱颜有些担忧地劝道。
殿下,还是让崔提督他们代您主持这场祭祀吧,你能亲自出席, 就算是心意到了,这侧段时间长途颠簸, 您的伤势恢复得并不理想, 亲自主持祭祀, 可能会加重您的伤势。
何殊知道对方考虑得对,她现在虽已摆脱只能躺床的状态,起身走动,或是双手用力,都会牵扯到伤口。
孤这次离开后,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来此地,由孤亲自主持这场祭祀,告慰英烈在天之灵的意义重大,绝对不容退缩。
在一旁扶着她的沈卓张口欲言,但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咽下已嘴边的劝阻,暗自叹了口气。
正如何殊所言,这是一场极具意义的盛大祭祀,由何殊这个太子亲自主持,与交由崔景怀等人代为主持的隆重程度大不相同。
无法得到好生休养的伤势,与一路的舟车劳顿,让何殊在短时间内,就瘦了一大圈,穿上太子冠服后,本来正合身的衣服,明显变得有些空荡,使得她看起来身形单薄,让人心酸。
不过何殊压根就顾不上在意这些,强忍着身上的伤痛,咬牙坚持主持完整场的祭祀,仪式结束后,她完全是靠沈卓帮忙从旁撑着身体,才没在人前失仪,里衣却已被冷汗湿透。
何殊等人遇袭时,崔景怀已经提前抵达纪念祠这边,在大军抵达时,他就已经来向何殊请过罪。
只是何殊当时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伤势无碍,如今看到何殊主持完这场祭祀的状态,他才知道太子的伤势不轻。
殿下,您伤成这样,理该好生休养才对,怎能……何殊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抬手制止道。
此间事了,孤还需要早日回京,不可多耽误,此事不要外传,以免让孤的父皇、母后担忧。
眼看何殊态度坚定,崔景怀只得无奈应下。
完成这场直接以壁画的方式,将相关场景都记录在陵园内的石碑上的祭祀仪式后,大军没在这处营地多做停留,就再次踏上回京之途。
穿过曾经的界线,进入宿山府境内后,路况立刻好转,不仅让邱颜等人稍感放心,因坚持主持祭祀而导致伤势有所加重,再次被迫躺下的何殊也松了口气。
晚上扎营时,崔景怀等人过来问安,说起这些时,何殊靠坐在床上感慨道。
所以说,还是要修路啊,这路况不好,不仅打仗行军不便,转运伤员也成大问题,回京后,就得将山阳境内的几条主要交通干道规划起来。
崔景怀闻言,瞬间想到山阳省内那复杂的地理环境。
殿下,山阳省山多还高,想要修路,恐怕多有不易。
刚接过沈卓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何殊被药苦得整张脸都皱得有些变形,赶紧接过对方准备的清水,连喝几口清洗满嘴的药味后,才回道。
难是难了些,不过事在人为,回头多召集些人手,仔细研究一下吧,说到底,还是我们现在规划与修建桥梁、道路的技术水平太差,要不然……要不然,遇山挖山体隧道,遇河架高架桥,或是修水下隧道,什么路速高或是轨道,都能修得出来。
想到前世见识记忆中的那些令人震撼的桥梁与道路奇迹,何殊心中忍不住有些感慨,注意到她在这一瞬间的失神,沈卓心中暗自疑惑。
不过他本能的不太喜欢对方露出这种让他莫名感到有些心慌的状态,笑着接过话道。
殿下不必觉得遗憾,技术水平的提升,需要经验,我们大安这些年来,一直在各地修路,经验越来越多,负责相关工事的官员与大匠们的水平,都提升得十分迅速,臣在安西任职时,曾深有体会。
何殊闻言,笑着点头道。
也是,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急不得,只要能尽量改善一下山阳境内的环境,就是大功一件,本是风景宜人的一处好地方,却被那些只知穷奢极欲的家伙给糟蹋得不像样,老百姓过得太艰苦了。
虽然她只是在征战途中见过一些老百姓家中的情况,也让她深感触目惊心,上无片瓦遮身,七、八个人都住在一间小破屋中,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乃是那些底层百姓的生活常态。
听到何殊的感慨,沈卓语气肯定地回道。
殿下不必伤感,大安收复山阳,就是那些百姓最大的福分,有殿下在,臣相信不出两三年,那些百姓的生活环境就能得到改善,新三省百姓的经历,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崇山府任职近三年,沈卓十分清楚老百姓骨子里的韧性,只要给他们发展机会与希望,不再一味的剥削与打压他们,他们完全可以爆发出让人难以想象的行动力。
他初到崇山府时,那些底层百姓的生活环境,甚至比山阳这边还要更恶劣,那边因原西月国内斗不断,一再加赋税,壮劳力大多都被征去从军,一去不返,许多人家都只剩下些老弱妇孺。
当他离开时,那崇山府的环境已然大变,不仅城镇中的环境焕然一新,村中那些百姓也都纷纷建起新房,大部分人家都能吃饱穿暖。
小部分较为贫困的人家,也只是相对过得较穷,吃得差些,不用再时刻都需面对可能会饿死的危机。
所以沈卓说的是自己的经验之谈,落在崔景怀等人的耳中,看向他的目光却难免透几分微妙。
何殊没有注意到这些,而是若有所思地回道。
也是,新三省这三年来的变化不小,希望山阳省能够从中汲取一些经验吧,对了,一定要尽快解决山阳省内种植断肠草的问题,将断肠草的危害与朝廷的禁令宣传到位,好不容易才在其它地区取得现有的大好局面,可不能因为山阳省的收复而破坏现有的成果。
崔景怀赶紧拱手应道,殿下请放心,臣一定会派人盯紧这件事,让断肠草早日在山阳境内绝迹。
乘坐在装有橡胶轮胎的马车上,行驶在平坦的水泥路上,何殊在途中所承受的颠簸力大减,再加上药材也变得越发充足,她的伤势总算恢复得快了些,伤口不再动不动就往外渗血。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感到颇为欣慰,等到大军抵京,除了仍有些消瘦,伤口表面已经结疤。
只要不进行剧烈活动,基本不会影响到她的日常行动,摆脱了那种虚弱无力,需要人随时从旁照顾的状态。
不过沈卓显然已经养成与邱颜一起,随时跟在她身边待命的习惯,丝毫不顾旁人看他时的眼神中,所透出的某些深意。
看到亲自率领群臣侯在城门外,迎接大军还朝得正宁帝与皇后,何殊眼眶一热,分别近五个月,经历种种后,如今重逢,难以言喻的激动心情,实在很难保持平静。
看到忍不住当众抹泪的正宁帝与皇后时,她也差点失态。
但她还是强忍着眼泪,强扯出笑容的拜见正宁帝与皇后,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总算让情绪恢复平静,好声安抚二位。
毕竟她这趟这亲征的另一个重要目标,就是为自己立威,在世人心中,女子性弱的固有观念,已然深入人心。
她这个即将要公开本为女儿身真相的大安新帝,若于此刻当众在人前流眼泪,容易给人留下话柄。
完成犒赏三军、表彰此战功绩,并封赏有功将士的流程后,何殊才随正宁帝、皇后回宫。
回到宫中,周围没有外人后,皇后抬手摸着何殊的脸,心疼得再次泪如雨下。
皇儿这趟也太受苦了,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里了?刚重逢时的激动情绪,已然过去,何殊笑着揽住对方道。
让父皇与母后担心,是儿臣不孝,不过儿臣一切都好,因为急着赶路,难免辛苦了些,才会瘦了些,现在回家了,一定能尽快胖回来,父皇与母后看着也都清减了不少,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正宁帝欣慰地笑着回道,看到皇儿平安归来,朕这心里总算踏实了,论辛苦,谁都不及皇儿,从前线捷报中看到皇儿所立下的不世之功,朕与你母后都为皇儿感到骄傲。
这是正宁帝的肺腑之言,他爹弄丢的地盘,在时隔近五十年后,被他女儿亲自率军收复,让他高兴得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得意与骄傲。
皇后平复好情绪,去关心庆功宴的安排情况后,二人回到御书房,谈起朝堂近况,正宁帝笑着道。
自打接到皇儿率军击溃理山边境大军的消息后,朕就开始按照原定的计划,让那些文人为皇儿写赞文,收到大军攻下理山王都的消息后,朝堂上的这些王公大臣们,都争相夸赞皇儿时,朕便让人记下他们每一个人的夸赞之辞。
第二百一十三章随着何殊亲自率大军在理山境内所向披靡, 捷报频传,京中与朝堂上的那些质疑声,早已消失无踪。
毕竟相较于此前传出的太子远距离调兵遣将一事,因当时事关机密, 知情者少, 外人还能质疑其中是否存在为给太子造势, 夷北军与卫西军的将领们被迫献上自家功劳的暗箱操作。
但是随着太子亲征,指挥的几十万大军中,除了二十余万定南军主力, 还有十多万从各地驻军中抽调的将士,这些人都亲自见证了太子用兵如有神助, 屡战屡胜的本事, 对于太子的领兵能力,再也无人可以质疑。
许是出于某种补偿心理,此前质疑的那些人,如今夸起太子来, 可谓是不吝溢美之辞, 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各种歌功颂德, 推崇不已。
这些人中,既有一些自诩深谋远虑,头脑清醒的普通人,更有朝堂上的一些大臣。
看到正宁帝为她准备的那些记录中, 将她夸得天花乱坠的内容,何殊丝毫没有飘。
毕竟自家知道自家事, 她所做的那些, 除了从前世知道的那些历史名将那里借鉴的经验外, 还有就是沈卓的巨大贡献,她不过是将那些经验加以融合,并结合现实环境与条件加以改进而已。
但她看到那些吹捧之语时,实在忍不住想笑,因为看到这些后,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等到正宁帝按计划当众公开她的皇太女身份,并宣布她将正式继位时,曾说出这些话的主人,到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而他们此前曾当众说过的这些话,就会成为用来堵他们嘴的最好方式。
父皇英明,您的这个安排实在太妙了,有了这些,这事稳了!正宁帝难掩得意地笑着点头,皇儿在前线以身涉险,方能取得如此功绩,为父当然要在后方为皇儿做好这些保障,不能浪费这大好机会。
何殊笑着点头,父女二人随即又商量了一下在接下来的庆功宴上的具体安排。
大安顺利收复失地,是件让所有大安人都能感到与有荣焉的大喜事,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更是如此。
毕竟他们都曾亲历这场极具历史意义的盛举,太子这位储君所表现出来的优秀与强大,更让他们对大安的未来充满信心。
无论是如今的国泰民安,还是将来的大安盛世,都将会有他们的一份功劳,说不定他们将来也能有机会在青史上留名。
乐呵呵的等着参加庆功宴的这些朝堂重臣们,还不知道正被他们各种吹捧的太子殿下,已经和正宁帝商量好,要给他们送上一份石破天惊的大‘礼’。
皇后早就知道正宁帝与何殊的打算,所以她对这次的庆功宴,可谓是特别的重视,亲自过问每一个细节与流程,心中还有些紧张。
这种略显异常的反应,让跟在她身边的尚宫、宦官与女官们,都有些不解,不过他们也不敢多问,只一心办事,确保自己所负责的任务不会出差错。
八公主已在今年的大招录中,顺利通过考核,成为一位九品女官,今日休沐,被皇后带在身边帮忙。
再次见到皇后特别严格地挑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后,八公主忍不住低声问道。
母后,儿臣怎么觉得,您好像格外重视今天的这场庆功宴,有什么特殊原因吗?皇后目含深意地看向她,语气平静地回道。
是有特殊原因,不过母后现在不能告诉你,你要记住母后常跟你说的话,我们一家能有今日,靠得都是太子,你们不要只看到他所拥有的光鲜身份与地位,其实他生来就没有选择机会,比我们所有人都过得更加辛苦不易,知道吗?八公主闻言,忍不住失笑。
母后说的这些,儿臣当然有记住,若非儿臣只是一个公主,都要怀疑您是不是因为担心儿臣想与太子哥哥抢储君之位,才会这般一再强调。
皇后并不担心大公主与二公主,毕竟那两个女儿对政事并不上心,她们经历过人生的起落,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胸无大志,就算知道太子不是弟弟,而是妹妹,她们可能也就震惊一下。
三公主虽然志在仕途,但是她的追求是能多为民做事,为此甚至不惜将唯一的女儿留给他们照顾,可见她对权势地位并没有多大野心。
何况三公主是庶出,同为女儿,在她这个中宫皇后有四个嫡女的情况下,庶女们注定没有机会。
但是八公主有心仕途,还孜孜不倦的一再努力,考了三次才考上一个小官,即便做得很辛苦,也努力坚持,甚至还有几分乐在其中的表现。
让皇后不得不生出几分防备,不希望这个小女儿在知道真相后,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姐妹之间生嫌隙,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强调这些。
除了正宁帝,皇后算是第二了解何殊的人,知道小女儿就算起了心思,也无法给太子构成威胁,但她不愿看到这种可能的出现,因为那会让她为太子这些年的付出感到心寒。
不过她并没有多解释什么,而是继续核查庆功宴的一应准备工作,早在接到大军抵京的具体日期后,这场在正宁朝规模空间庞大的庆功宴,就已提前开始做准备。
皇后知道,在别的方面,她帮不上太子,她只想将这场庆功宴给准备得足够完美,不出任何差错,不在这些旁枝末节方面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太子的身份真相,不仅让正宁帝背负着巨大压力,同时也是她的心病,如今终于到了将要向世人揭露真相的关键时刻,面对真相揭露将会带来的未知将来,她的心情实在很复杂。
等到庆功宴的一切准备就绪,大臣们与有功将领们纷纷带着家眷,或是结伴而至时,让本来有些冷清的宫中,骤然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收复失地之功,对大安的意义,甚至还在将西月纳入大安版图的这件大事之上,所有前来参加庆功宴的人,都面带笑容,彼此都说着喜庆话。
让这场庆功宴少了往日常见的那些明争暗斗,多了几分和谐与真诚,这种场面可谓是非常难得。
作为这次亲自率军亲征首领,何殊在这个场合,当然是备受关注的主角,坐在正宁帝一侧,招待群臣与众将。
酒过三巡后,气氛正酣,有位勋贵举杯上前道。
殿下英明神武,乃是世间少有的将才,有殿下在,我大安必将威震四海,成为万邦臣服得□□上国,臣敬殿下,不过殿下有伤在身,且不可多饮酒。
听到这位勋贵的话,不仅正宁帝面露惊色,殿内众大臣也都一片哗然,让何殊有些无奈。
有劳淮山伯惦记,孤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而已,现已痊愈,不足为虑。
没等淮山伯开口,正宁帝就已经下令道。
赶紧将太子桌上的酒水给撤换下去,太子受伤的大事,竟然无人通知朕,真是不像话。
崔景怀等将领迅速起身请罪,何殊摆摆手道。
大家都不必紧张,父皇也不必担忧,儿臣自幼习武,身体强健,这点小伤,已在回京途中痊愈,是儿臣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特意要求他们不得外传。
正宁帝迅速领会到她的意思,随即收拾好心情,脸色也缓了下来。
痊愈了就好,不过下不为例,再有类似的事,可不许瞒朕。
何殊笑着应下,然后看向意识到自己失言的淮山伯举杯道。
儿臣遵旨!既然如此,孤就以茶代酒,回敬淮山伯,看到你们楚家子弟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孤很欣慰!本因自己失言而感到紧张的淮山伯闻言,瞬间放下心来,难掩欣喜与激动的拱手施礼道。
能有机会效忠于陛下与殿下,乃是臣楚氏一族的荣幸,为守护我们大安江山的统一,领土的完整,巨等万死不悔!这番话让在场众将领听得热血沸腾,纷纷跟着附和。
这次追随太子出征的经历,给这些将领们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他们此刻正处于对太子无比推崇的状态,将这些表忠心的话说得特别诚恳。
而这些武将们毫不掩饰的态度,也让殿内众大臣们认清一个事实,就是太子大势已成。
不仅仅是彻底坐稳了太子之位,而是彻底坐稳了无冕之王的位置,现在就看太子自己打算在何时继位了。
毕竟在过去近半年的时间里,正宁帝所表现出的一些与从前有些类似,但又明显存在许多不同的处事风格,已经让许多大臣心中都忍不住生出怀疑。
准确地说,是他们早已生出怀疑,只是他们实在不敢相信那个太过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真相,却在近半年的时间里,基本得到确认而已。
只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某个真相实在太过惊人,他们能做的只有揣着明白装糊涂,然后重新审核与确定太子的地位而已。
这也是他们在听说太子率大军在牺牲不值一提的情况下,在最短时间内,就顺利攻入理山王都,将理山国重新变成大安的山阳省后,争相在朝堂上不吝溢美之词地夸赞太子,努力向太子表忠心的原因所在。
毕竟他们在发现那个真相的同时,也从中发现了另一个真相,就是当今皇上是真的不恋皇权帝位,一心想要早日禅位给太子。
要不然,谁能‘丧心病狂’到让一个稚子小儿帮他治国理政?正在暗自感慨,在场众大臣们突然收到由内侍或宫女分发给他们的一张纸,让这些大臣们都颇为疑惑。
当他们看清纸上写的那些让他们感到眼熟的内容时,心中有都有些蒙,同时还难免感到有些脸红。
因为他们已经发现,纸上写的那些,正是他们此前在朝堂上亲口说的那番夸赞太子的话。
说得时候不觉得,被人这般记下来,还特意送给他们看,这种心情就难以形容了。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后,这些大臣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所在。
皇上让人记下他们当初在朝堂上夸赞太子的话,此刻又将这些内容发给他们,此举分明是在提醒他们,让他们不要忘记自己对太子的赞扬。
可是皇上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有些大臣不动声色地看向同僚,发现大家正面面相觑,都是既觉疑惑,又努力故作坦然的模样。
作为随军出征的有功之臣,沈卓的席位不在文臣之列,而是在专为有功将士与功臣们所在的区域。
注意到那些留在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基本是人手都领到了一张纸,看完纸上的内容,所有人的神情都有些的微妙时,沈卓心中瞬间想到的,就是那位不知又在算计什么了。
这个疑问浮现在脑海中的同时,沈卓脸上温和的笑容突然一滞。
因为他随即就已想到,那位可能在算计什么,什么样的事,才值得她算计殿内所有人。
随后宣读的一份禅位诏书,则证明了他的判断。
……皇太女何殊扶危拯溺,亲率大军收复失地,决百胜于千里,庇天下黎民能安居乐业,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现授帝位于皇太女何殊,望尔敬遵典训……皇太女?殿内这些文武大臣们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是那退位诏书像是担心他们没听清楚般,一再提起‘皇太女’,让他们想要忽略都不行。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寂静无声的殿内众人,除有数的几个知情人外,其他人此刻都有些蒙,好好的太子,怎么就成了太女?怎么可能是皇太女呢?第二百一十四章手上的纸顺利发挥作用, 时刻提醒着钱阁老不要忘记他此前如何夸赞过太子,所以他硬着头皮,尽量措辞委婉地开口道。
启奏陛下,老臣听着这份诏书中的用语, 可能存在重大失误, 您欲传位于皇太子, 却被写成了皇太女,或者是……老臣听错了?隐瞒多年的真相,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昭告世人, 正宁帝的心情十分好,笑容欣慰地回道。
钱爱卿没有听错, 也诏书上的措辞, 也并不存在失误,太子本就是女儿身,只是她出生后,有大师为她批命, 说她命格贵重, 不宜当女儿养,朕才将她当儿子养, 如今朕已到了需要安心颐养天年的岁数,也是时候该让太女正式继位了。
又是让人无言以对的‘批命’之说,让在场群臣都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可是仔细想想, 这个‘批命’之说仿佛又不无道理。
当今皇上若非膝下有这么一个当儿子养的女儿,这皇位怎么也轮不到当时已过而立之年, 却没有儿子得正宁帝头上。
这位皇太女的命格, 也确实够贵重, 贵到不仅旺自身,还能旺她爹。
崔景怀也同样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惊,虽然他可以说是看着何殊长大的人,时常与对方打交道,只知道对方聪明厉害得足得让人忽略她的年龄。
但他此前也从没想到,这么一位做事精明果断,身具雄才大略的太子,其实是女儿身。
不过现在知道真相后,他也只是震惊了一下,随即就表态道。
无论殿下是太子还是太女,都不影响殿下文韬武略、英明睿智的事实,陛下圣明!已被何殊任命为阁老的秦侍中也随即表态道,陛下圣明,太女殿下不惧危险,亲率大军收复大安失地,为当年战亡的将士们报仇雪恨的不世之功,震古烁今,臣等钦佩不已,恭请殿下早日承继大统,不负陛下的厚望!有了这么两位带头,殿内众文武大臣纷纷表态,表示自己对于太子变太女,太女将要正式承继大统一事,心无芥蒂。
毕竟何殊在此次征点理山的过程中,所展现出的能力,已经获得他们发自内心的认可。
战后赏罚分明,对他们这些将领没有半分忌惮,公开他们的战绩,让他们获得百姓们的拥护与赞扬的态度,也让他们感到十分心安。
所以他们虽然也为太子本为太女的真相大吃一惊,却在反应过来后,迅速接受并认可了这一事实。
场上有不少大臣很想跳出来,抨击皇上打算让女儿继位,‘牝鸡司晨’的这个决定。
可是手上的纸,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着他们,但凡他们此刻敢跳出去,他们只会落得个自打嘴巴这一惨淡结局,即便将自己的里子与面子都丢尽,也改变不了任何局势。
唯今之计,他们只能选择无视性别问题,继续坚持之前的态度,支持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女,正式登基继位当女帝。
毕竟在场那些手握兵权的武将们,都已旗帜鲜明的表现出他们对太女的拥护与支持态度,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些文臣在这件事情上,根本没有可质疑的余地。
所以那些文臣,尤其是那些已经猜到某些真相的大臣,随后也都干脆利索地放弃挣扎,强笑着表示支持。
在场心情最为复杂者,莫过于那些宗室出身的王公,尤其是与正宁帝血缘关系较近的一些人。
他们是真的很想站出来说些什么,当今没有儿子,就是他们这些宗室的机会,完全可以要求正宁帝从他们的儿孙中过继皇位继承人。
可是殿内这些大臣纷纷表态,愿意支持和拥护太女继位,没有一个人提出太女身为女儿身,无权继位的现实,让他们深刻地意识到,自家是一点可争取的余地都没有。
再想想这些年来,相继消失在大安的那些同族,还有因参与到谋反,或是大案中,相继被夺爵抄家的那些宗室人家,剩下这些,谁也不敢以宗室的身份站出来指责什么。
毕竟他们此刻都已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就是当今与太女的大势已成,他们步步为营,从头到尾都没打算给别人留下机会。
所以才有了当前的这种局面,在这个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真相公开后,本该引起群臣反对与抨击的大事,众大臣竟然一面倒地表示支持与拥护。
能有机会留到现在的这些宗室王公,基本都是相对较为本分,没有那么多野心的人家,认清事实后,也都紧随何广成与新任宗正之后,纷纷表态。
这个结果让正宁帝更觉欣慰,虽然早知道经过何殊多年来的谋划,大势已成,就算有人反对与质疑,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果。
但是能够如此风平浪静地顺利落实此事,肯定更好。
看到诸位爱卿都能如此支持朕与太女,朕心甚慰,太女宅心仁厚、聪敏多智,这些年来,助朕良多,为我大安江山的安稳屡建奇功,绝对担得起这江山重担,望诸卿以后还能一如既往的支持太女,共铸大安盛世基业!殿内随之传来整齐划一的应和声。
这场极具历史意义的庆功宴结束后,众将兴高仍在采烈地议论着,关系交好者,还三五成群的相互邀对方换个场子继续喝酒聚会。
许多文臣的心情却都相当复杂,他们簇拥着资历最深的钱阁老,却都纷纷欲言又止。
虽然知道大势已定,可是这心中实在有太多的质疑,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钱阁老冷着脸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希望自己能说点什么的大臣,没好气地开口道。
大安既然能出女官,就能出女帝,太女殿下功在社稷、德行天下,是我等之幸!说完,钱阁老便径直离去,他心中憋屈不已,本来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可是这么多没眼力见的大臣都盯着他,他也不得不忍着想要吐血的冲动,当众抛出这么一句话,申明自己的立场,以免被某些不知轻重的人给连累。
事到如今,谁要是还没看来,如今的局面,压根就是那对天家父女给他们布下的一个局,他们所有人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根本不得脱身,那就是蠢。
早在多年前就开始出现的女官,以不同手段将那些有野心的宗室都给打发掉,在取得夷北军与卫西军的支持与拥护后,又不惜亲自以身涉险,率兵征战理收,收复失地。
从而彻底将大安各军都握在手心里,如今的朝野上下经过这些年的多次整顿,换上来一大批都以皇上,准确地说,应该是以太女唯首是瞻的大臣。
在这种大形势下,他们这些还抱着老思想、旧观念的老臣,根本没有机会去撼动如今的大局,也就别无选择。
与此同时,正宁帝也正满面欣喜地看着何殊道。
皇儿,我们成功了,我们这些年的谋划,成功了,朕还以为他们中的有些人,多少还会抗议几句,都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结果他们竟然异口同声地表示支持。
虽然语气中透露出几分遗憾,但是脸上灿烂笑容出卖了他,显然他对这个结果十分欣慰。
何殊的心情也很好,总算可以摆脱这种男扮女装的状态,她绝对是最大的受益者。
这就是儿臣提出要在庆功宴上公开这个真相的原因,能有机会参加这场庆功宴者,都是朝堂上数得着的人物,能坐上现在的位置,他们都聪明得很,也知道轻重,轻易不敢冒头。
若是在朝会上公开这个消息,反应可能就不一样了,总有些不知轻重的人,自以为是的热血上头,为反对她这个女子继位,当朝撞死都有可能。
正宁帝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这要是在朝堂上公开,肯定要吵上好几天,现在好了,这些能当家作主的都已当众表示支持,大势已定,任由某些人再怎么反对,不想自取其辱的话,都只能忍了!在隔壁宫殿内招待那些大臣家眷的皇后过来时,也是满脸笑容。
恭喜陛下与皇儿,这些年的谋划,总算没有白费,我听说,不仅那些文臣武将,连宗室都没有异议?何殊笑着抬手揽住对方的肩膀,是的,母后,我们成功了,就算以后可能还要面对一些小麻烦,但是那些注定翻不起什么风浪,您与父皇都能放心了。
皇后喜不自胜得笑着点头,嗯,放心了,这回确实放心……对了,本宫还听说,你受伤了的事,你身边的人都是怎么回事?没有保护好你不说,竟然还瞒着本宫与父皇?听到皇后提起,正宁帝也迅速想起这件事,目光锐利的看向何殊。
何殊顿觉有些头大,赶紧解释道。
你们放心,就是一点皮肉伤,不严重,儿臣怕你们担心,才不许他们上报,更何况儿臣此次亲征,就是为了能在将士与百姓们的心中立威,实在不宜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皇后闻言,忍不住再次流下充满心酸的眼泪。
皇儿真是太苦了,幸好如今取得的结果还算不错,希望我儿能够从此苦尽甘来,再不用受那些委屈与痛苦。
正宁帝在一旁点头,还是要让太医令过来,为皇儿仔细检查一下,确定一下伤势恢复的情况,朕与你母后才能放心,而且在淮山伯说出皇儿受伤的事情前,你竟然还喝了酒,真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父皇放心,儿臣没有喝酒,儿臣的席上用的是鸳鸯壶,为别人倒出的是酒,为儿臣倒出的是沾点酒气的水。
正宁帝闻言,顿时来了兴致。
竟然还有这种东西?第二百一十五章太医令检查过后, 确定何殊的身体已无大碍,后续只需好生调理,早日恢复受损的气血,没有留下什么隐患后, 正宁帝与皇后才真正放下心来。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何殊每天可谓是日理万机, 除了要按时上朝外,不仅要忙着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政务,还要操心东宫产业的一些情况。
正宁帝一边忙着研究并把玩鸳鸯壶这个新玩意儿, 一边亲自督促钦天监要尽快拟定好何殊正式继位的吉日,并盯着礼部用心筹备新帝登基大典的一应事宜。
皇后负责组织技术最好的大批绣娘与工匠们, 为何殊制作登基大典上需要穿戴的各式服装与皇冠, 若非她负责打理的宫中产业里,有着数量充足的能工巧匠,势必将会很难如期完工。
何殊本身对这些并不那么上心,尤其是对龙袍与皇冠, 她希望简单朴素些, 没必要太费功夫,搞得太过华丽与奢侈, 可是正宁帝与皇后态度坚持,她也只能任由他们操办。
随着太子本是太女的消息的传出,在皇宫乃至京城内外,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不少人想要抨击此事, 可是除了正宁帝向天下人撒了个弥天大谎的这点,他们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其它可抨击的任何理由。
就连皇上撒谎一事, 真要说起来, 也是情有可愿。
毕竟皇上说了, 他是因为听到大师的批命,才决定将刚出生的女儿充作儿子养,不过是出于慈父之心而已。
当时尚在潜邸中的皇上肯定不会提前想到,自己后来又生了那么多,竟然一个儿子都没有。
也不会想到,先帝会选他做皇位继承人,还亲自将他的这个充作儿子养的女儿封为太孙。
从另一方面说,人家大师也确实有本事,当年为太女批的命格,还真就应验了。
人家确实是天生的至尊至贵的命格,确实更适合充作儿子养,太女继位,乃是错有错着的天意。
而正宁帝退居后宫休养,由太女代为执政的三年中,太女所表现出的执政能力,也充分证明了她确实有当皇帝,执掌大安的资格。
朝野上下的大臣都能明显感受得到,在太女率军亲征西南的前后,朝廷事务的处理效率差别,也都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朝廷根本离不开太女。
这让朝臣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就是太女的能力,早已远超普通人所能理解的范畴,他们若再执着于计较对方的性别问题,只会让自己落于下乘。
想通了这些,都被震惊到的朝野上下的众臣,随之变得淡定起来。
何况随着太女回归朝堂,宫中每天都有无数政令发出,朝堂各部与地方官员们,再次恢复了无比忙碌的工作节奏,让他们无比熟悉。
这让众臣再次肯定,只要人没变就行,太子变太女什么的,对大安并无影响。
至于某些在得知消息后,打算在朝堂上搞事的御史之类的官员,看着一身肃杀之气尚未褪去的何殊高坐在御座上,目光犀利,语气严厉的诘问做错事的官员时,所透露出的强势与威严,根本不敢张口。
毕竟他们都已听说,太女在刚被收复的失地山阳省,修建英烈纪念陵园,将叛国的王涛杰等人的尸骸铸成跪像,让那些叛贼与其子孙,永世跪在英烈陵园中请罪的创举。
为此,太女甚至不惜犯忌讳,派人去挖坟,取出那些已经死去的叛贼们的尸骨,手段之狠辣,让人说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何殊并不知道自己做过的某些事,给无数人都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甚至还因此而让某些人在再三思索过后,主动放弃想劝皇上过继宗室子承继大位的想法。
何昌逸是在接到沈卓寄给他的加急信后,才知道当今皇上已然正式下诏传位给太女,太女将会在年前择日登基的重大消息。
那位精明厉害到让他不敢直视的太子堂弟,竟然是位堂妹?虽然他已从三公主,以及他的妻子孟青竹等女官身上,看出女子当官做事的能力,绝对不在他们男子之下,女子所需要的,真就只是一个能与男子一同竞争的机会而已。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难以想像那位小小年龄就异常精明,而且很有手段与胸襟,看着气宇轩昂、英气勃发的堂弟,竟然是位堂妹。
孟大儒,也就是孟秋丰看到信中内容时,也被信的消息给震惊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已反应过来,神情严肃的看向自家女婿。
昌逸,这件事再次证明,女子并不男儿差的事实,太女殿下的身份真相公开,文臣武将都没有异议,纷纷表示支持与拥护,足以证明咱们这位殿下的心智与手段,你可一定要记住,太女殿下能力非凡,她的强大,已然超脱性别,我等只需一心追随与效忠,万不可因此而生出异心!他女婿虽被宗室除名,没了宗室身份,可他是瑞王之子,先帝之孙,是正宁帝亲侄子的身份,可谓是世人皆知,连皇上自己都承认。
这种身份在皇上没有亲儿子的情况下,哪怕已然确定太女即将地正式继承皇位一事,也难保不会出现怀有别有用心之人,试图蛊惑如他女婿这般出身的宗室子弟。
毕竟不仅大安,纵观史上历朝历代,都不曾出现过女子继承帝位的现象。
就算因太女所表现出的强大及精心谋划,使得朝堂上的众臣不敢出声质疑,这件事在目前是以无可争议的方式顺利成行。
但是受一直以来的传统观念影响,对这件事心存异议者,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就像他的女儿当女官所需面对的种种困难。
哪怕朝廷早就发下明旨,相同品阶的女官与男官享有同薪同职同权,但在初到地方时,他女儿想要做事,可谓是举步维艰,被看不上她是女子的同僚与手下合伙架空。
他们一家很费了些心思,才解决孟青竹的处境,拿回本属于她的权力。
何昌逸愣了一下,才领会到他岳父话中的警告与劝诫之意,他赶紧苦笑着表态。
爹,您尽管放心,小婿不才,好在素有自知之明,虽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惊,却绝对不会因此而生出非分之心,小婿深知太子……太女殿下的能力非凡,相信她有绝对的能力与资格继承皇位。
这是何昌逸的真心话,他在一府之地当辅官,都感到颇为吃力,认识到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有很多。
再想想比他年轻好几岁的太女,小小年纪就开始帮他皇叔执政,治理大安这个庞大的国家,还取得如此震古烁今的政绩。
这等本事,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说是天生的帝王都不为过,与性别无关,他绝对是心服口服。
听得出自家女婿言语之中的真心,孟秋丰欣慰的点头。
你能这么认为,为父就放心了,太女殿下胸怀大志,用人不拘一格,做事的格局大,眼光长远,只要你们夫妻好好的用心做事,太女殿下肯定会给你们机会,你们一定要珍惜这大好的局面。
何昌逸夫妻都郑重其事的应下,三年多的外任生涯,让他们深刻体会到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感觉。
而孟秋丰之所以会说得这般肯定,是因他已明白皇上与太女在早些年就推行女官制度,还尽量扶持女官的目的。
从前做那些,是为给太女公开身份真相而铺路,等到太女正式继位成女帝后,她肯定会更加大对女官的扶持力度。
因为对方肯定也明白性别一事,将会成为她身上最大的短板,未来势必需要同性别的大臣与她相互扶持,从而巩固自身的女帝之位。
而这,就是他女儿的机会,想到这些,孟秋丰的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豪情壮志。
他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这些年来,有无数人都曾在他面前,或明或暗的为他膝下只有一女表示遗憾,甚至是劝他从亲族过继或是收养个儿子。
虽然他在表面上表现得很洒脱,并不在意,或是直接驳斥那些人的话,但他内心里却很不服。
毕竟他悉心教导出女儿,才学与人品都很优秀,他相信自家女儿各方面的能力素质,不仅不比那些人的儿子差,还比许多男子强。
后来女儿能够凭借自己的学识能力,通过大招录入仕,就已为他挣足了颜面,入仕后的升职速度,更加让他感到自豪。
至于一些故人知道他女儿的情况后,说得那些酸言酸语,认定女官注定不会有什么大前途的说法,他表面上不在意,心中却不服。
所以对于大安即将要出一位女帝的事,孟秋丰是持绝对支持与拥护的态度。
他也是在此刻,才回想起自己首次主持大考时,正宁帝特意问起他女儿的事时,他谦虚了几句,正宁帝却有些不满的原因。
原来对方与他一样,膝下同样只有女儿,且为女儿的优秀感到骄傲与自豪,听不得别人说贬低女儿的话,哪怕这个‘贬低’只是出于自己身为长辈的谦虚之辞。
第二百一十六章正宁帝退位当太上皇, 皇太女何殊将要正式继位的消息,与钦天监选定的吉日一起,公布在最新一期的公开邸报上。
除此之外,邸报上还刊登了许多位王公勋贵与文武大臣们对皇太女的评价, 以及他们对皇太女将要继位, 成为史上首位女帝一事的态度与看法。
虽然有时下的人还不懂得什么叫做采访, 但是他们都知道公开邸报中所刊登的内容,将会在大安境内引起的巨大影响力,也知道那些地方官员对邸报上的内容的重视程度。
因此, 所有被选中的王公勋贵与文武大臣们,都非常重视这件事, 知道自己若敢夹带私心, 说些不好的话,不仅不会被刊登出去,还会得罪宫中二位。
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这些人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不吝溢美之词的夸赞正宁帝英明, 培养出的皇太女殿下文武双全,甚至还说出大安江山这副重担, 非她不可的话。
从而成功为世人展现出君臣一心,都无比支持与拥护皇太女继位的局面。
毕竟在老百姓们看来,连那些王公大臣都如此夸赞皇太女,众口一词地表示支持皇太女继位当女帝, 这当然是件普天同庆的大好事,他们这些黎民百姓还有什么可质疑的?何况除此之外, 在这一期的公开邸报上, 不仅公开了太子为百姓做的许多实事, 还大书特书的夸耀皇太女率军亲征,收复大安失地,为五十年前战死在山阳省的将士报仇雪恨,以严苛手段严惩那些叛逆的事迹。
既充分展现出皇太子殿下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卓越能力,也让世人皆知,太女殿下如何敬重那些为保家卫国而做出牺牲的大安将士。
而那些将士,也都来自大安的这些普通百姓之家,不仅让各军将士都深受触动,老百姓们也都因此而对太女殿下生出好感。
因为这种对大安百姓施以恩泽,对叛敌施以雷霆手段的处事风格,极大地满足了百姓对上位者的期待。
最新一期公开邸报中的内容,可以说是在引发舆论热议的同时,也成功达成让人下意识忽视将要继位的新帝性别的目标。
有了那些让大安百姓得实惠,还亲自将先帝朝弄丢的地盘收复的巨大功绩,谁都不得不承认太女将是一位合格的皇位继位者。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不可避免地仍会出现一些思想顽固的保守者,坚持认为女子继位称帝,有违传统礼制,牝鸡司晨乃是不祥之兆之类的非议,却因声音太小,在主流舆论浪潮面前,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在京外的三位公主也都相继看到了最新一期公开邸报上的内容,最初的反应是除了蒙,还是蒙。
皇弟突然变成皇妹,太子突然变成太女,她们受到的刺激着实有些大。
在看到正式的官方邸报前,因距离因素,最先收到邸报的二公主,在此之前,就已经从周围人的议论中,隐约听到些小道消息。
说得就是皇上已经正式下诏传位给太子,还当众公开了太子本为太女的真相。
对于皇上退位当太上皇,传位给太子的事,二公主可谓是毫不怀疑,只觉得这件事总算尘埃落定。
毕竟他们前两年在京中时,就已看出正宁帝迫不及待的想要早点退位的想法,他们还曾好奇太子为何拖着不愿继位。
直到听说太子亲征理山,要收复大安失地的消息后,他们才看出太子的打算。
知道太子想要凭借收复失地之功为自己立威,作为自己的继位资本,正宁帝在这次的庆功宴上,就迫不及待的宣布退位,传位于太子的事,在他们看来,实属正常操作。
可是作为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二公主从没怀疑过太子会是女儿身的可能,所以她丝毫没有相信太子本为太女的说法,认为那是以讹传讹导致的谣言。
如今看到公开邸报上的内容,确定了那些小道消息的真实性,二公主仍觉难以置信。
因为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印象中的太子,十分确定,那位从小都不曾露出过任何破绽,说话做事都极具担当,不仅是位能力异常优秀出色的太子,也是她们这些公主可视为依仗的兄弟。
不过知道这个真相后,再回头想想她们父母所做的那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决定,好像都能解释得通了。
例如空着的排行,正宁帝在太女这个小五出生后,就将她带在身边,亲自带人照顾并教导,不仅不让她与她们这些姐妹多接触,甚至还不许小五多接触她们母亲的异常表现。
而皇后身为母亲,只是默默接受这一切,从无反对与抱怨,即便这对夫妻之间的感情并不差。
如今看来,正宁帝所做的这些,其实都是有原因的。
不让小五与她们多接触,并非像她们之前所猜测得那样,是因为太过宝贝唯一的儿子,而是怕小五受她们这些女子的影响,养成女性特有的娇柔之气。
事实也证明,他的这些安排的确很有效,不仅将小五培养得性格清冷,还因一直坚持习武,身上没有半分女气,英姿勃发,任谁也不会怀疑对方可能是女儿身。
就是这也导致太女与母亲及姐妹们之间,都关系疏离,不过话说回来,也正因这份疏离,才使得她们这些姐妹没有机会发现真相。
看到妻子看到公开邸报上的内容后,直接怔愣在原地的反应,杨卫小心而又委婉地劝道。
娘子,虽说这个消息确实很惊人,不过不管新帝是皇弟还是皇妹,对我们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对吧?毕竟人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么厉害,与其生来是什么性别无关。
听到丈夫的话,二公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
你放心,我对皇位肯定没想法,对于她是皇妹,却可以当太女、当女帝的事,也没有半分异议,我就是觉得,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点儿,你自己说,她看起来哪点像女子了?想到印象中的那位积威甚重的‘小舅子’,杨卫下意识摇头,随后道。
娘子,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认为她像不像女子的问题,而是她确实是女子,这是已在公开邸报上正式昭告天下的事实,陛下肯定不会拿这么严肃的事,与天下人开这个玩笑。
二公主靠坐在椅子上,心情极其复杂。
我也知道,就是太惊讶了些,毕竟我们这几个姐姐,也算得上是看着她长大的,此前竟然一点痕迹都没发现。
杨卫下意识回想了一下自己与‘小舅子’打交道的经历,语气肯定地说道。
不仅是娘子没有发现,我们也都没有发现,只能说太女殿下实在厉害,从没在人前露出过破绽,强大得让人根本不曾起疑。
若是位懦弱无能的人,哪怕生来是男儿身,也难免会被人抨击对方毫无男儿气概。
哪里会像那位,言行比男子更有魄力、更强势、更具威严,哪怕是对方有意在人前低调藏拙,还背着草包之名时,也没人会质疑她是不是男子汉。
毕竟那时的外人都认为太女是位重武轻文的草包,绝对与‘女气’不沾边。
杨卫知道太子本是太女的真相后,首先考虑的是二公主得知真相后的心态问题,毕竟他知道自己妻子的性格较为要强。
太女在所有的公主中排第五,在嫡亲姐妹中行三,不上不下,却被皇上选做承担大任,即将继位当女帝的那个,让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妻子会为此感到不平,毕竟事关最具诱惑力的皇位。
所以他想安抚并劝慰住妻子,希望妻子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现实,才会一再强调太女实在强大厉害,地位不可撼动的事实。
大公主在知道真相后,也同样对此颇感意外,不过她首先想到的却是叮嘱自己的丈夫。
我知道相公一心忠君为国,只是现在出了这件事,我们身边肯定少不了想要试图利用我的身份,借机生事的有心之人,相公一定要多加防备。
胡庆元知道大公主的意思,笑着应道,夫人放心,太子本是太女的事,丝毫撼动不了她在军中将士心中的地位与影响力,我当然也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
大公主欣慰的笑着点头,忍不住感慨道。
虽然早知道太子……太女不易,现在才知道,她这些年来,过得比我们所知道的更为辛苦,能取得今天这种局面,需要耗费的心思与努力,我们这些外人难以想象。
胡庆元深有同感地点头,身为执掌夷北军的大将军,他曾切身见识过何殊做战略布局的强大能力。
而且他们这些军中将领,都已知道在太女率军亲征理山的过程中,指挥的那几场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重大战役的过程。
对方精准地把握作战时机,算计敌军心理的本事,让他们这些自认身经百战,领兵作战的经验极其丰富的将军们,都深感钦佩。
因为易地而处的话,他们也不一定是太女的对手,而且太女当时所面对的敌军,还占据着熟悉当地复杂地形的主场优势,有着让分别执掌夷北军与卫西军的先辈相继败北的战绩。
军中向来慕强,所以他们这些将士都已发自内心地敬佩太女的强大,压根就不会在意对方性别问题,胡庆元也不例外。
确实,能让朝堂上的那些老顽固,当众说出这番话,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他们当年为了阻止三皇妹出仕,在朝堂上争吵打闹,有的文臣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结果现在面对大安将要出位女帝一事,竟然众口一词地表示支持与拥护,这里面肯定另有内情。
大公主也记得当年的那些事,心情复杂地感慨道。
是啊,现在想想,可能早在那时起,父皇与太女就在为今日布局吧,这才有了钱阁老说的那句,大安既然能有女官,为什么不能有女帝?若非已有成定例招录的女官在前,让老百姓都接受了女子可以为官出仕的思想观念,突然出位太女,乃至女帝,不仅朝堂上的那些文武大臣会严重排斥,竭力阻止这件事的出现,民间百姓肯定也会难以接受。
让大公主最受触动的地方,就是何殊没有选择一辈子女扮男装,而是以这种坦荡的态度,无所畏惧的直接公开自己本是女儿身的真相,光明正大地以女子身份继位。
抛开那种强大到超凡脱俗的个人能力不说,仅说这份魄力与自信,都让她深感钦佩。
虽然她作为嫡长公主,从身份方面讲,她有资格争上一争,但她丝毫没有想要争的想法,才会提前给自己的丈夫做思想工作,也相当于是在表态。
收到几位公主与驸马分别以自己的身份上的贺表,不仅何殊看了露出欣慰的笑容,正宁帝也很满意。
还是皇儿选人的眼光准,瞧瞧,不仅老大、老二和老三她们自己诚心表示恭贺,她们的驸马也都诚意满满,不像京里的那两个,这才嫁出去一年,就被她们的驸马给教唆得有了小心思。
说起分别嫁给京中大族的六公主与七公主,正宁帝的心情就很不爽。
那些王公大臣在他与太女的算计下,如今都只能态度坚定地表示支持与拥护太女继位,谁知他这两个头脑简单的女儿,竟然听信别人的挑拨,跑来找他说些不知轻重的话。
何殊也知道这件事,不过她并没有受到影响,毕竟对她而言,那两个庶妹实在无足轻重。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很正常,父皇不必在意。
正宁帝点头,不过他还是强调道。
你以后对待这些姐妹,该怎样就怎样,不必顾虑朕,不给她们留下生出野心的机会,就是你对她们的最大保护。
何殊明白正宁帝的意思,知道这既是为她,也是为她的那些姐妹考虑。
父皇请放心,我们姐妹们之间素无矛盾,小六她们出嫁后会起小心思,肯定是她们身边人的问题,儿臣一定不会坐视不管,肯定不能让外人破坏我们姐妹之间的情谊。
正宁帝瞬间领会到她话中的深意,满意地点头道。
皇儿向来善辨是非,做事也素来有分寸,为父从来都很放心。
虽然对待这些女儿时,正宁帝一直努力想将一碗水端平,但是人非圣贤,除了何殊这个特例外,其他女儿在他心中的地位轻重,其实也都有排行。
首先就是嫡出肯定重过庶出,而且是直接摆在明面上,谁也无可指摘。
对于那些庶女,他肯定会对没有生母的多怜惜几分,其次就是年龄大的几个女儿在潜邸时,与他相处的时间更多,他也对她们更上心、更了解一些。
毫无准备地登基继位后,就算他大多数时候都在装模作样,当皇帝的工作也占据了他的绝大多数时间与精力,能花在后来出生的那些女儿身上的时间与精力,都少了许多。
与此相对应的却是他的女儿却多了好些个,均分一下,每个女儿所能分得的感情,肯定会相对有限。
只是他为了防止女儿们会受到怠慢,从来不吝在人前,表现出自己对那些女儿的重视与宠爱而已。
这样做的弊端,就是容易让那些公主们过于高估自己在正宁帝心中的地位,总觉得自己才是诸位公主中最得圣宠的那个。
这也是六公主与七公主在得知何殊其实和她们一样,也是个公主后,会在别人的挑唆下,生出某些心思的底气。
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已被圈禁起来的那位姐姐,不仅自我感觉最好,在她们父皇心中的地位,也确实比她们这些妹妹更重几分。
第二百一十七章六公主与七公主所嫁的人家虽是京中大族, 却都是几经波折,已经在朝堂上站不稳脚的大族。
他们为了能够巩固自身地位,不惜派出家中长相才华最出色的后辈,才能众一干勋贵大臣家的子弟中脱颖而出, 被公主选为驸马。
何殊对这两个妹妹的亲事虽然没有太上心, 但在二人有了心仪的驸马人选后, 也曾派人做过调查,确定过两位驸马的人品家世都还过得去后,才允了她们的亲事。
事实证明, 这种大族出来的驸马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哪怕他们自身的人品心性还算过得去, 也架不住他们上有父母、祖父母以及叔伯等长辈, 中有兄弟一大群,很容易受到那些亲人的影响,滋生出更多的野心与欲望。
何殊对两位身上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公主都不怎么上心,又怎么可能会看在她们的面子上, 纵容她们的驸马与亲族?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 两家遭受了非常惨痛的打压与教训,将两家在过去的一年中, 因娶到公主而获得的好处都吐了个干净不说,还损失惨重,想要重回朝堂立足的美梦直接破碎。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看不清这里面的形势?那些因为知道正宁帝膝下无子, 心思浮动或是开始搞小动作的人,都随即消停下来。
尤其是几位小公主的外家, 已经从中看出太女何殊已经彻底执掌大权, 哪怕是在关系到其他公主的事情上, 正宁帝也任由她全权处置的态度。
再对比从前听说正宁帝有多宠爱那些公主的话,谁都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就是太女即便本身也是公主,但在正宁帝心中,这位公主的地位,远非其他公主可与之相提并论。
沈卓是在参加完庆功宴回去后,才知道柳平自武校毕业,进入地方驻军,成为一个末等武官后,所在驻军这次也奉诏编入大军,前去征战理山的事。
表兄弟二人同在大军中几个月,竟然从没遇到过。
你怎么不来找我?沈卓是真的不知道表弟也在大军中的事,毕竟大军将士数以万计,他属于跟在太子身边的属官,也属于核心成员,没有机会与主帐外的中底层普通将士直接打交道。
但是柳平不同,他只要有心,应当知道他这位沈郎中的存在,也能过来找他。
留着寸发的柳平不好意思的挠头道,都说表哥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我要是去找你,那些同僚肯定会认为我是关系户。
对于年轻气盛的柳平而言,他一心想要凭借自己的实力立功晋位,当然不愿给人留下这种印象,所以他不仅没有去找自家表哥,还尽量避开一切能与沈卓遇上的机会。
不过他也确实凭实力在这次的战争中立下不小的功劳,取得九门提督崔景怀的赏识,被调入九门提督府下辖的步兵大营,升任七品中领军。
沈卓好气又好笑的摇头,想想他表弟现年十九,正值意气风发的年龄,他又觉得对方会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好吧,你现在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为兄尊重你的决定,你这次伤得重不重?毫无防备的柳平极其自然的回道,不算重,我……话未说完,就感受到瞬间聚集到自己身上的几道视线,意识到自己曝露了某个真相,柳平看向自家表哥的眼神,顿时充满谴责,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表哥怎么这么肯定我受伤了?沈卓温和地笑看着他,因为我知道所有能得到崔提督赏识,都具有悍不畏死,勇于拼杀的特质,也正因此,才能有机会立下可连升几品的功劳。
在征战理山前,柳平只是正九品地把总,这次直接晋升为七品中领军,连晋四级。
对于像柳平这样既无家世背景,也无靠山的末等武官而言,不仅需要上司的青睐,还需要实打实的功绩。
最重要的是,连那位都选择向皇上与皇后隐瞒她受伤的事,让他有理由相信,自家这位立功不小的表弟,肯定也会选择隐瞒。
看着随既便被家中长辈包围,关心他的受伤情况及伤势恢复情况的表弟,沈卓心中想的却是那位在庆功宴上被淮山伯曝出受伤的消息,对方肯定也在忙着应付来自皇上与皇后的关心吧。
过去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沈卓理清自己的心思,他现在十分肯定,自己已对那位生出某些不宜宣之于口的心思。
可是向来理智而又冷静自律的他,不仅没有放弃的想法,还甘之如饴,哪怕心里清楚,那位满心满眼装的都是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
而宫中的皇后在问清何殊受伤那些细节问题后,心情复杂的以关心的名义,亲自来御书房见正在忙着处理政务的何殊。
皇儿,听说,你受伤的时候,因邱颜伤了胳膊不便照顾你,就找了别人照顾你。
皇后看了眼对方的表情,发现丝毫看不出女子听到这种事情时,该有的一些反应,不禁有些心塞,便小心而又委婉地提醒道。
听说那人,好像是个男子,你是怎么想的?何殊一心二用的继续批奏折,随口回道。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有什么好想的?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使得他在早前就知道了儿臣是女儿身的事,儿臣知道他是个可信的,才会选他帮我。
看着一点都不开窍的女儿,皇后更觉心塞,干脆直言道。
本宫打听过了,知道那孩子是十二年的状元,不仅人长得好,能力品性也好,与你同龄,已经靠着自己的政绩晋为四品京官,非常出色。
听到皇后这么欣赏沈卓,何殊这才意识到些对方此行的目的,脸色平静的抬头看向对方。
沈卓是挺优秀,不过母亲这么关心对方做什么?皇后扫了眼周围,确定没有外人后,指指何殊的肩胛下方,有些烦恼地说道。
他一个男的,看了你这里,难道不该负责吗?何殊想了想,皱眉道,可是被看的是儿臣,我为什么要对他负责?皇后不确定何殊是真这么想,还是在跟她装傻,干脆明了地直接道。
不是让你对他负责,是他该对你负责,咱可不能吃这个亏。
眼看靠装傻糊弄不过去,何殊有些无奈地扶额道。
母后,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为免功亏一篑,儿臣才不得不找沈卓帮忙,总不能让人家因为帮了儿臣,就恩将仇报地让人家赔上终身幸福吧。
皇后不满地回道,什么叫赔上终身幸福?我儿长相如此出色,人又聪明,更富有天下,这世间男儿任凭挑选,愿意纳了他沈卓,是他的荣幸。
何殊有些错愕地回道,纳了他?皇后理所应当地回道,皇儿很快就会正式继位,当上皇帝后,后宫还一直这么空着,也不是回事,肯定要纳些夫侍充盈后宫才好,母后是因考虑到那沈卓家无负累,很符合皇儿挑驸马的条件,再加上你们之间又有这份渊源,才想建议皇儿将他纳为皇夫,皇儿若不喜,母后就再帮你挑些人选。
听出皇后竟有让她大开后宫的想法,何殊赶紧回道。
丽嘉母后,儿臣向来不赞成当前的一夫多妻制,还想着要如何改变这种局势呢,所以儿臣即便当了皇帝,也绝对不会广纳后宫,父皇纳的那些妃嫔都是一人一个心思,更别说那些男子,势必会更难掌控,您可不能存在这种想法。
想了想,何殊又补充了一句。
何况后宫的人多了,都是要花钱的,我们可不能拿出大把的金钱,供养出一批白眼狼的野心,给儿臣拖后腿。
听到这话,皇后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后宫中的那些嫔妃,尤其是何殊的女儿身公开后,那些往日里看着还算本分的嫔妃与公主们的反应,深以为然地点头。
皇儿顾虑得对,确实存在这些隐患,不过沈卓,皇儿真的不愿考虑一下吗?母后觉得,他真是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人选,要不然,我们将他指给小八,怎么样?不怎么样!何殊下意识生出这个拒绝想法,心中对这个建议的反感与排斥,让她自己都忍不住惊了一下,也因此而隐约意识到自己的某些心思。
这事肯定不行,毕竟他与儿臣之间,多少存在那么点不清白,他若成了儿臣的妹夫,多别扭,不过听母后提起后,儿臣也考虑过,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您与父皇回头找机会探探他的口风吧,问问他的个人意愿,绝对不能勉强对方,就算这事不成,也不能提小八。
皇后笑容满面地应下,不提、不提,你放心,我与你父皇肯定不会勉强那孩子,我们肯定不能做恩将仇报的事。
将心满意足的皇后送出御书屋后,何殊总觉得自己仿佛上了个当,但她没有证据。
随着时间一天天临近举办登基大典的吉日,朝堂上的大臣也忍不住开始提起何殊的大婚一事。
何殊现年已过二十一周岁,按照时人至少要虚一岁的算法,她已二十二岁,妥妥的大龄未婚女子。
哪怕在她的努力下,民间结亲的年龄,已从过去的十五、六岁,提升到现在的十七到十九岁,像她这样拖到二十二岁还未结亲的,也属极少数。
因功被正式晋升到四品的沈卓也有了可以位列朝堂的资格,每次听到那些大臣催婚,他的心里就五味杂陈,十分复杂。
每次都站出来,态度坚定得与何殊保持同一战线,反驳那些总拿成家立业与继承人说事,给何殊增加压力的一二品大员。
即便因此而得罪不少人,其中甚至还包括他在尚书省的上官,他也在所不惜,迅速成为在朝堂上有名有姓地刺头。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沈卓意外得到正宁帝的召见。
这次的召见让沈卓感到有些紧张,虽然这位还没正式退位,却已开始享受正式退休生活的太上皇,在他的印象中,是位性格很好,活得很通透的老者。
但是出于心中那些隐秘的心思,让他对这次的召见,莫名感到压力山大。
看到这位据说在朝堂上表现得像个少年得志的愣头青,不惧得罪所有朝廷重臣,坚持维护太女的婚姻自主权的年轻小伙,正宁帝的笑容十分和蔼。
沈爱卿不必多礼,坐下吧,朕闲来无事,叫你过来,不打算谈什么政务,只想与你聊些家常。
见沈卓谢过恩后,难掩拘谨地坐到椅子上,正宁帝正待开口,就听到内侍过来通传,说是皇后娘娘到。
又是一番见礼后,沈卓在帝后态度热情的招呼下,再次坐了下来,正宁帝这才问出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沈爱卿是哪年出生的?家中都有什么人?这个问题瞬间让沈卓敏锐地意识到些什么,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态度恭敬得如实在回答完这个问题,衤糀皇后笑容慈和地笑道。
原来沈大人和太女是同年出生,今年出有二十二了,朝堂上的那些王公大臣都在拿太女的年龄说事,认为太女该尽快议亲,不知沈大人的亲事,可有眉目?沈卓毫不犹豫的回道,没有,微臣这些年一直在外任职,为了不负皇恩,不负陛下与太女厚望,专心政务,不曾考虑过亲事,家中长辈也都思想开明,愿意尊重微臣的想法。
皇后闻言,心中更为满意的同时,也难免有几分担忧,试探着问道。
沈大人现已回京任职,也算是稳定下来了,不知沈大人可曾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或者说,不知沈大人可曾有心仪之人?面对这个问题,沈卓一时有些词穷,稍做犹豫后,他选择心一横,直接跪在二人座前,坦然回道。
娘娘既然问起,微臣不敢欺瞒,微臣已有心仪之人,便是太女殿下,纵然自知位卑身低,不敢心存奢望,却情不自禁,还望陛下与娘娘恕罪。
正宁帝笑着摆摆手道,少年慕艾,乃是人之常情,何罪之有,起来,快起来吧。
三人就某件事达成默契后,并没有对外声张。
何殊虽然知道正宁帝与皇后召见沈卓的事,但她并没有追问三人交谈的详情,一来是因正宁帝与皇后的反应,已经给出答案。
二来则是因为她在朝堂上被大臣逼婚时,沈卓的那些异常表现,也充分表明了他的某些心思,三人面谈的结果不言而喻。
时间很快就来到钦天监选定的吉日,也就是何殊举行登基大典,正式继位的这一日。
这是一件举国同庆的大喜事,登基流程十分繁琐,何殊一早起来,与正宁帝一起去天坛祭拜天地,又去宗祠祭祖,宣告自己当皇帝后的目标,说白点,就是发表正式当皇帝的就职演讲。
何殊当然不会怯场,没讲礼部官员为她准备的那些辞藻华丽,空洞而又不实的套话,现场即兴讲了一大段,让现场气氛瞬间被燃爆,响起阵阵难掩激动地拥护声。
因为她态度直白地告诉在场王公大臣、负责安保工作的将士,以及从民间邀来的各行百姓代表,跟着她何殊有肉吃。
言语十分朴实无华,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明白,逻辑分明,现实而又直抵人心。
完成这第一阶段的流程后,何殊穿戴上正式的衮冕礼服,带领王公大臣们回到宫殿。
与正宁帝这位太上皇可以乘坐龙辇回去不同,何殊却这位新帝却需在礼乐的伴奏下,一步步走回去,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接受由正宁帝这位太上皇亲手交给她的玉玺。
随后则是以她这位新帝的名义,正式颁布诏令,在即将到来的新年改国号,由何殊亲自拟定的国号,承华!哪怕前世已成只可追忆的过往,何殊今生也不会忘记,她曾是华夏人,她所继承的思想观念,皆来自华夏文明。
作者有话说:专栏中有同类女帝女预收《穿成开国皇后当女帝》,欢迎收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