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 马车缓缓地驶出,迎着夕阳离开了天子脚下。
霍阙合目倚靠在车厢中,他没有同意金桃去传郎中, 带着一身的伤上了马车,他耽误不得, 更不敢拿阿骁的生死做赌。
虽然心里生气,但金桃抱着怀中因为出门而兴奋的孩子,也理解霍阙的担忧。
现在他被陛下贬谪去赣西任职, 天高皇帝远对于阿骁来说是好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阿骁现在太小以后的路太长。
霍阙,云娘那里应该有金疮药,不如让阿骁去后面的马车, 我先给你上药吧。
她可不敢守着阿骁的面给他上药,万一吓到孩子就麻烦了。
不必, 马车不能停,杨家的爪牙已经追了上来。
闻言金桃瞪大了眼睛,她将阿骁护在身后,装作不经意的撩开车帘往外看,除了自家的马车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她相信霍阙的判断,马车一路急行十分的颠簸, 可紧张和担忧让她现在没有功夫却感受不适, 除了车轮碾压的声音,只有风声灌入车厢,霍阙却笑了起来。
正在金桃不解的时候, 他抬手将自己身上的官服一扯, 刺啦——一声红色文官的衣服成了碎片。
露出她最为眼熟的御镜门红袍, 车厢内血腥味也加重了不少,不等金桃询问发生了什么,只见他拿出一片金色面具戴在脸上,一个闪身离开了车厢。
在车里好好待着。
一句叮嘱随着风飘入车厢,金桃知道外面定然出事了,她想要出去看看,担忧害怕给霍阙拖了后腿。
心火灼烧也烧红了金桃的眼圈,霍阙到底伤得如何她不知,可他那一身的血腥和疲惫她看得清楚,若说之前对他还有些怨气,此刻之后也都被烧的一干二净。
突然马车一晃,车帘被人撩开,钻进来的人一身红袍面带银色面具,头发束起高高的马尾,一进来看了金桃一眼,看到她眼中的惶恐,来人浅笑。
凤鸣阁凌云见过夫人,属下奉命过来保护夫人和小公子。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态度和名字令金桃迟疑,你是……云娘?对方轻笑出声,声音轻松安稳,不像是被人追杀的感觉,正事属下,夫人不必担心,那些人已经被门主带着人围住了。
即便听到她说已经脱险,但金桃却更加担心,如果真的那么容易,为什么还需要霍阙这个门主亲自出手,如果真的已经困住,为什么霍阙还没有回来。
马车比起之前行驶的更快了,就连被金桃抱在怀中的阿骁都有些吃不消,她想要马车稍微慢一些,让阿骁舒服点,也等等还没有回来的人。
车赶得慢些,太颠簸了。
但凌云却皱眉并没有下令,外面赶车的陈虎像是没有听到金桃的命令,依旧快速的赶着马车。
繁星萦绕明月,马车终于慢了下来,像是一辆普通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上,金桃偷着从车帘缝朝外看去,漆黑的也什么也看不清,唯有那崖壁上探出来的松树,在月光下想鬼魅般张牙舞爪的随风摆动。
渐渐地马车越来越慢,似乎随时都会要停下,金桃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声音,想要知道出去的人是否已归。
夫人,客栈到了。
陈虎粗哑的嗓音响起,吓了金桃一跳。
马车彻底停稳,凌云先一步下了马车,转而掀开车帘。
夫人,下车吧。
说完她伸手接过来有些打蔫的阿骁。
紧随其后金桃也跳下了马车,抬头一看这个地方她可太熟了,前两天这不是刚来过吗。
缥缈阁凌夏见过夫人。
凌夏并没有穿着御镜门的衣着,脸上也没有戴面具。
果不其然,女掌柜原来也是门中人,倒是我天真了。
往日妩媚妖娆的人,此刻虽然依旧穿着妖艳,但周身却无半分脂粉气,在她起身后一股凌厉肃杀的之气萦绕,眉宇间也尽是冷漠无情。
但对她却又十分的恭敬客气,甚至两人对视的时候,金桃却清晰的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心虚。
抱起站在一旁有些打蔫的阿骁,金桃一边往里走,一边叹了口气。
我还是喜欢曾经的夏掌柜。
凌夏闻言心头一松,熟悉妩媚的笑容再次挂了起来,看着她的含笑的眉眼,金桃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凌夏,而不是那个不苟言笑的缥缈阁杀手。
客栈还是老样子,只是这次的客栈除了他们几个人,再无其他的人,房间更是打扫的一尘不染,被褥也都是崭新的。
凌夏和凌云跟在她的身后,素来伺候惯她的凌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夫人,时间不在了,不如先吃饭吧,小公子应该也饿了。
在路上,小家伙也只是喝了两口羊奶,因为颠簸的难受,担心他可能会吐,金桃也不敢多喂,这个时候的确应该吃饭了。
好,先把阿骁的饭端过来吧,我等霍阙回来一起吃。
凌夏和凌云对视了一眼,想到霍阙叮嘱她们照顾好金桃,夫人,您还是先吃吧,门主叮嘱过属下,务必照顾好夫人。
哼,我要走是他将我拐回去的,现在他就这样将我丢给他的属下照顾?我不管他做什么去了,你们见到他给他带个话,就说‘若嫌麻烦,大可直言,我会带着阿骁一起离开,绝不给他添烦。
’哦?这是谁惹我娘子生气了?声音慵懒中含笑,话音落下房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凌夏和凌云行礼之后看了他一眼,收到暗示两人带着阿骁退了下去。
金桃冷笑一声,你倒是回来的挺是时候。
霍阙笑着两脸上的面具摘下,走到桌边坐下,拎起茶壶慢悠悠的倒着茶。
看来是为夫惹娘子生气了,可是因为我回来的晚了,害娘子担心了?在他背对着自己坐下后,金桃敏锐的察觉到,他的红袍比之前更红艳了几分,再看他的侧颜时,她才发现他脸上的白是也不正常。
失忆后她也见过他这副样子几次,只是那时的她并没有多想,而现在却不由得不多想,曾经他的意气风发,这不过是一年多罢了,他变了许多。
把衣服脱了。
金桃语气平和的说了一句。
倒茶的人手一顿,接着促狭的笑了一声,娘子怎么性子这样急?咱们还有几日才能成亲。
我只说一次,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金桃声音逐渐冷了下来。
他知道她这是真的生气了,金桃虽然平时脾气好,但若是动了真气,那可能真的哄不好。
霍阙慢慢的转身看向身后的小娘子,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了,修长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腰带上,嘴上却还想再挣扎一下。
真的只是小伤,只是样子实在丑的很,娘子还是不要看得好。
话已经说完,但金桃却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意思,霍阙无奈只能按照她的要求,将衣服褪去,红衣落地一阵腥甜的血腥气蔓延开。
苍白的肤色展露在她的面前,肌肉虬峦像是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孤狼,可空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旖旎暧昧,更多的是紧绷的低气压。
转过去。
比起刚才,她此刻的语气更加冷厉,是霍阙从未听过的,他抿了抿唇还是听话的转过了身。
你别害怕,这样的伤真的不严重,只是看着唬人。
他一边转着身子,一边小心翼翼的哄骗着。
纵然心中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眼前的一幕,金桃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看着那些狰狞的伤口,她胃中一阵翻涌。
这样热的天气,伤口有些感染,红肿着的皮肉向外翻卷着,伤口浅的已经不怎么出血,可伤口深一点的血水还在不断的往外渗出。
甚至靠近腰背的地方,有些伤口已经开始化脓。
她红着眼眶抬手想要抚平那些伤口,但纤细粉白的指间还没有碰到那些伤,就颤抖着停了下来,看着那些伤,她手掌一转一把握在他的手臂上,滚烫的温度骤然落入掌心,灼热的温度差点烫得她松开手。
你就是个疯子!你这个骗子,伤成这样还和我说没事,你都已经发热了。
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在发抖,霍阙缓缓的转过了身,握着她的手笑道:你别忘了我擅长歧黄之术……呸,你还好意思说,你会医就能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会医为什么不赶紧处理伤口。
凌珑和长风端着饭菜和药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金桃一句句训孙子似的,一句句训着他们的门主,两人惧是出了一身冷汗,正想着要不要冒死进去帮金桃解围,就听到他们冷漠的门主大人,柔声一句句哄着。
乖不哭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娘子担心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金桃骂着骂着,眼泪就控制不住的落下,看的霍阙一阵心慌,她明明一脸的怒气,可看在他的眼里却只有伤心和委屈,他心疼的后悔刚才没忍住出现在她的面前。
就应该让长风给他处理好伤口再回了,可……没有看到她平安无恙的身影,他当时也很不安。
听到屋子里气氛逐渐缓和,长风硬着头皮敲了敲门,凌珑跟在后面一言未发的进门摆饭,长风则端着药有些犹豫的看向了霍阙。
金桃没等霍阙开口,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
东西放下就行,去打盆水来,再准备些干净的帕子。
两人放下东西就退了出去,房间内一时只剩下两人,金桃的情绪也收敛了起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一早就解决好了那些跟上来的人,那之后呐?之后你们有去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上药?刚把人惹恼了,这会儿霍阙也不敢瞒着她,生怕真的把人惹急了。
解决了杨闻派来的人,我又带着人回了一趟京城,顺手杀了两个人。
拿着干净湿帕子给他清理伤口的手一顿,震惊的看着背对自己的男人。
谁?你们又回去杀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