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8 章

2025-03-22 07:42:51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火势就从一楼烧到高层。

你见过火海吗?烈火如洪水般汹涌泛滥,瞬间就吞没了整栋高楼,也染红了整片天空。

浓烟滚滚, 碎石飞裂。

祁汐的脸被火场高温烘得火辣辣的疼。

站在外面尚且如此,她不敢想象大厦里头现在是什么情景……我女儿没出来啊!我女儿还没出来!我爸!我爸在里面!爸——救人哪!快救人啊!怎么办!怎么办啊……灾难来得太过突然,人们完全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绝望地嚎叫或哭喊。

成儿!坚持住啊成儿!医生,医生——祁汐有些怔然地偏头, 看见两名年轻的消防员, 又抱又搬将另一名队员往医护的方向带。

——是刚才爆炸发生时,从云梯上被震下来的消防员。

他那身火焰蓝的制服千疮百孔, 早已看不出原貌, 上面除了焦黑,便是血红。

坠楼的消防员被送上救护车后, 两名医生也拿着器械一拥而上。

可没多久, 他们又从车上下来了。

抢救啊医生!旁边一名消防员大吼道, 送医院!你们为什么不送他去医院!面对他的失态, 医生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很轻地摇了下头。

十几层楼的高度坠下来,本就九死一生。

何况下面还着了火……救护车旁的消防员不说话了, 两人慢慢低下了头, 又背过身。

他们哭了。

但很快, 他们抹了把脸,重新戴好装备, 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火场。

火还没有扑灭。

人还没有救完。

他们连哭的时间都没有。

黄色的警戒线重新拉了起来, 祁汐被劝离。

她没有走, 只退到哭喊的人群之外, 安静又木然地望着火场。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不真实了。

消防车一辆接一辆地来。

消防员们一个连一个地往里面冲。

全城的火焰蓝好像都集中到了这里。

可火依旧在烧,还烧得越来越大了。

成排的消防水车齐刷刷地对准火场喷射,如柱水流在冲天的烈火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轰隆。

轰隆隆。

被高温炙烤的钢筋水泥熔断了,坍塌了。

越来越多的墙面坍毁,屋顶崩坏。

人们崩溃的哭喊也愈发撕心裂肺。

空气里都是焦糊的血腥味。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祁汐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她两眼发直,只盯着在火光里出入不停的消防员。

没有他。

还是没有他。

带人从火场里出来的,没有陈焱。

受伤力竭被队友换出来的,也不是陈焱……从来,从来没有一刻,祁汐觉得他离自己这么远。

似乎只要一眨眼的时间,一个转身的距离。

记忆里的少年,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这场大火一直烧到夜晚。

高楼大厦被烧得通体发黑,低层楼只剩下空荡荡的楼架。

直到完全看不见火光,祁汐才穿过马路,走向火灾后的现场。

她站了整整一个晚上,身体和心脏都是麻木的。

走出的每一步只凭本能。

脚下满是灾后的灰烬与伤痕。

医护人员奔来走去地处理伤员,四处都是哭声与痛吟。

消防员的对讲机滋滋啦啦地响个不停,几十支队伍在沟通中完成收尾工作。

更多的队员站都站不起来。

他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从火场出来后就倒在地上,靠到车边。

全部筋疲力尽。

祁汐无声地路过一个又一个累倒的消防员,寻视的目光顿在台阶下的一名队员身上。

她不认识他。

实际上,现在也很难认出谁是谁,每个消防员的脸上身上都是脏脏黑黑的。

祁汐望着那个消防员将手里的水瓶夹到臂弯之间——他的手背上有灼伤,手指上都是水泡。

另外一只伤得不重的手把住了瓶盖。

拧了两次,都没有拧开。

祁汐走过去蹲下,没有说话,只默默拿过了他手里的水瓶。

小伙子抬起眼皮看她,干裂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像想道谢,却没有发声的力气。

右手用力,湿滑的瓶盖完全不吃劲。

祁汐拉过衣摆一角垫在手下,更为用力地一拧。

瓶盖开,她将水瓶递回去。

没有人接。

年轻的消防员闭着眼睛靠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前细匀起伏着。

不知道是累晕了,还是睡着了。

祁汐虚虚拧上瓶盖,放到了他腿边。

起身继续往前走。

视线略过一张张疲惫至极的脸,心上那只名为恐惧的利爪,也攥得越来越紧。

最后,祁汐停到一辆消防车旁。

段指导。

段凌云坐在车轮边,周身全是消防车浇下来的水渍,可他脸上还是没冲干净,黑印斑驳。

乏力的胳膊撑了两次,指导员才从地上站起来。

祁老师……祁汐看了他两秒,唇片微动。

陈焱……呢?她开口时很哑,声带像被火烤坏了。

一张脸却好似浸入寒霜里,惨白而茫然。

仿佛一个迷路后找不到家的小孩。

段凌云左右望了望,又走到车头推了把躺在地上的队员。

陈队呢?他不和一直你一块儿么?队员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很小声:他让我先出去……段凌云看了眼脸色更白的祁汐,眉心蹙起来。

陈队?他扬声喊了一句,又拿起腰间的对讲机,陈焱?陈焱你出来没?对讲机里没有回应,连电流声都没有。

忽然之间,前面有人大喊了一声:陈队!来人,过来人搭把手!是陈队——段凌云已经拔腿跑了过去。

祁汐也想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腿就是迈不动。

她眼睁睁地望着十来个消防员都拥了上去。

有人在喊,带着哭腔的:陈队,陈队坚持住啊!医生,医生!我们队长在这儿!祁汐吸了口气,迈开发软的脚往前跑。

刚跑没两步,浑身就像被抽掉筋骨般摔倒在地。

她爬起来,只觉得头晕脑转,气都喘不上来。

耳边恍惚响起男人声音:放心。

我不会有事的。

……你说过的。

你答应过我的。

陈焰火永远说话算话。

所以不会的,不会的。

你不会有事的。

求求你。

求求了求求了求求了……跑到跟前,祁汐什么看不见。

叫嚷的消防员和医生围成一圈,阻隔掉了她的视野。

直到中间的人被抬上担架。

负伤的消防员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脸上头上红黑一片。

唯有背后反光条下的字体,依旧闪熠清晰:淮州支队。

咚地一声,祁汐一下子靠到旁边的消防车上。

淮州支队……她自言自语般喃喃,又像在说给反应不过来的大脑听,淮州,支队。

淮州……汐。

背后,磁淡的男音很轻。

再熟悉不过,却又极为不真切。

仿佛在遥远的梦境里呼唤她。

祁汐一震,屏息转过身。

高大的男人提着头盔,浑身都是土尘与污黑。

他看着她,只看着她:祁汐。

祁汐嘴唇颤抖着,讷讷两秒,才疯狂地向陈焱跑去。

扑进爱人的怀里,所有的力气与胆量都消解。

失而复得,她放肆大哭。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