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娉的手依然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腹中的孩子像是察觉到危险一般安静了下来。
她望着那个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看着对方走到了灯光之中。
并不明亮的光线下,可见温如玉脸上的厚重的脂粉。
方才还瞧着与从前无二的仪态容貌,此时看上去像是老了好几岁。
所以今日温夫人不在国公府,原来是去接自己的女儿。
温如玉眼里的嫉恨浮现,死死盯着叶娉。
这个贱人本该匍匐在她脚下,任她呼来喝去,任她捏圆搓扁。
之前她瞧得分明,这个贱人和二哥郎情妾意,二哥竟然那般宠着这个贱人。
更让她目眦尽裂的是,这个贱人居然还怀孕了!为什么?为什么她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女落到这般地步,为什么一个出身低贱的贱人却能摇身一变,变成高高在上的郡王妃?她抬脚想再往前走,不想几个侍卫挡在她的面前。
这些侍卫是温御安排的,只要叶娉出门就一定会紧随其左右。
叶娉被他们护着,神情淡淡地看着瞬间色变的温如玉。
叶娉,你怕什么?叶娉缓缓笑了,自然是怕你发疯。
发疯二字如两根针,实实在扎进温如玉的心。
她没有疯!她是国公府的大姑娘,她是人人称赞的贵女典范。
如果不是这个贱人,她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理智。
如果不是这个贱人,她也不会被激得乱了方寸。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对。
叶娉还在笑,我当然得意。
我如今是郡王妃,锦衣玉食呼奴唤婢。
山珍海味任我选,华服珠宝任我挑。
我既能入皇宫见圣驾,亦是世家高门的座上宾。
而你呢?你可有问问永昌城的夫人姑娘们,谁还记得你?谁还愿意提起你?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突然温如玉的表情一变,脸上的狰狞因为来不及收回而显得分外的诡异。
她盯着从公主府出来的一男一女,眼睛恨不得长在那男人的身上。
沈世子怎么会在这?温如沁担心叶婷,所以一直留在公主府等消息。
她一听下人报说二嫂回来了,迫不及待地出门迎接。
远远就听到温如玉的声音,她几乎是跑出来的,沈翎紧随其后。
二嫂,你没事吧?二嫂现在怀着身孕,绝不能出差错。
叶娉摇头。
温御在明安排了侍卫,在暗还安排了暗卫,她怎么可能会有事,若不然她也不敢挺着大肚子和温如玉这个恶毒的女人说话。
温如沁心安了安,有些意外地看向温如玉,大姐,你怎么回来了?温如玉心中爱恨交织,抬了抬下巴。
我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我想回来就回来!叶娉冷笑,是啊,你是国公府的嫡长女。
所以我很不明白你以前为什么要装?你有张扬跋扈的底气,为何要装端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韶华仍在色已残,红颜未老心已黑。
你出门之前难道没照镜子吗?温如玉下意识往自己的脸上摸去,不期然摸到些许的干涩粗糙和一些浮粉,再无以往的细滑柔嫩。
她照了镜子的,明明妆容得当。
叶娉这个贱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在沈世子面前贬低她。
她不能上当,她不能在沈世子面前失了体面。
你…你少在那里危言耸听!像你这等小门小户出来的贱人才需要以色侍人,我们世家出来的贵女从来不屑于此!说的也是。
可是你现在不仅容色不佳,而且心也黑了。
试问永昌城的哪个世家子弟,愿意娶一个长得不好,还黑了心肝的妻子?我真是为你发愁,也不知道大伯娘这个时候接你回来,到底是想给你找婆家,还是把你当成一个活靶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
叶娉笑得越发意味深长,你自己想想大伯娘真的是为你好吗?如果她真是为了你,当初哪怕是拼了命也不会送你出京,更不会坐实你得了疯病的传闻?一番话说得温如玉面色几变,最初她被送走时,她心里其实是怨恨过的。
那时她怨恨所有人的,以叶娉为最,但同时也包括自己的父母。
父亲对她冷淡她不难过,因为父亲自小就不和他们亲近。
父亲对大哥尚且没什么关爱,何况她这个女儿。
但是母亲呢?我不会信你的挑拨离间!是不是挑拨离间,你心里清楚。
我若是你,以后一定夹着尾巴做人,莫要人丑还跑出来吓人。
我还轮不到你教我做人!我只是提醒你。
毕竟我现在贵为郡王妃,你若发疯把我吓出个好歹来,我可是会把你送官的。
刑司衙门的隔疯堂进去就出不来,你可要想好。
刑司内有一处隔疯堂,关押的是发了疯的犯人。
如果说刑司大牢是人间地狱,那隔疯堂就是地狱中的第十八层。
温如玉一听这个名字,身体不由自主抖了抖,她知道叶娉绝不是为了恐吓她。
她不是疯子,她绝不对进隔疯堂!几乎是不用多想,她骇得连连退了好几步。
她怕的不是叶娉,而是温御。
叶娉冷冷地看着她,她又往退了几步。
这个贱人的眼神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让人畏惧?我如果坏了名声,你女儿的名声能好吗?同为温家的姑娘,她能不受影响吗?沈世子你也听到了,她在威胁我!我没有疯,我好好的,是她害我的,她和温如沁是一伙的,她们都不是好东西!沈翎皱眉,只往温如玉那边看了一眼即刻收回视线。
温家大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是说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以前一直装的?纵然是不喜不悦,以他的修养和性情也说不出难听的话。
温大姑娘慎言。
你相信我,她们都不是好东西。
一个小户出来的,一个是庶女。
温如沁就是被叶娉教坏的,她们为了得到男人的欢心无所不用其及,她们不知廉耻,她们下贱…闭嘴!温如玉好不容易见到心上人,只知道机会难得,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她被心上人这一喝斥,是又急又气。
沈世子,你要相信我。
我就是被她们害成这样的,尤其是叶娉,她最恶毒,温如沁就是她的帮凶,你不要被她们骗了…够了!沈翎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他的妻子是什么人,何需别人来告诉自己。
雪娘是何等良善单纯的性子,岂容他人污蔑。
这位温大姑娘如果不是疯了,就一定是本性如此。
念在你我两家的交情上,此次我不同你计较。
若下次再让我听到你污蔑郡王妃,污蔑我的妻子,我不会再给你留情面。
温如玉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
沈世子以前对她极为有礼,从不会如此疾言厉色。
一定是温如沁,一定是温如沁这个贱人从中使坏,败坏她的名声。
她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母亲说过她是永昌城最为尊贵的贵女,将来也会有永昌城人人羡慕的好姻缘。
为什么她现在什么也没了?难道母亲以前都是骗她的吗?哪怕她如今境遇确实很惨,哪怕她看上去确实失魂落魄,但叶娉无法对她心生任何同情。
她害死了原主,害得叶家人全部无辜枉死。
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
来人哪,送温大姑娘回国公府。
顺便给国公夫人带句话,若是她再不看好家里的疯狗,由着疯狗跑出来咬人,万一被人打杀了那可怨不得旁人心狠。
叶娉,叶娉,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的儿子女儿也会遭报应的……叶娉听着那骂声远去,冰冷的神情中带着几分讥诮。
温夫人这个时候把温如玉接回来,真的是因为疼爱女儿吗?温如沁一直扶着叶娉,生怕她有事。
叶娉笑笑,做了坏事的人,才会遭报应。
被坏人诅咒的人,一定会交好运。
她尽管骂,骂得越狠我的福报就越多。
二嫂说的对,她的诅咒全是反的。
温如沁关心了她的身体之后,又问起叶婷。
叶娉自然不会说得太细,这一世宋老夫人有害人之心,也做了害人之事,但说到底并不像上一世一样真的出了人命。
再说这是宋家自己的事,公布与否,如何处置都得宋家人自己做决定。
她虽是婷娘的亲姐姐,她能做到的就是不让自己的妹妹受到伤害,为自己的妹妹讨到应有的公道。
所以她只说婷娘略有小恙,并无大碍。
温如沁松了一口气,腼腆起来。
先前叶娉没回来时,她去看了自己的姨娘。
姨娘很想她,言语中似乎是想让她在公主府住一上两晚。
天这么晚了,你们要不就别走了?叶娉一开口,可算是解了她的围。
她美目晶亮,说不出的期盼,巴巴地看向沈翎。
沈翎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以前来公主府,其实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雪园。
之前一直苦于没机会,这次正好光明正大地宿在妻子以前的香闺,他岂有不愿之理。
他自是同意,然后命人去侯府知会一声。
温如沁的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欢喜,挽着自家嫂子的胳膊不放。
姑嫂二人走在前面,时不时头靠在一起说着话。
上回侯府家宴,我按照二嫂的话给族里的每位堂嫂都送了一瓶沁雪,她们极为喜欢。
得知那面膏是二嫂亲手做的,更是喜欢得紧。
我说过要给你做一辈子的,你尽管用着便是。
叶娉笑道。
温如沁几时听过这样的话,当下眼眶泛红。
二嫂时时不忘让她在婆家长脸,平日里时常给侯府送这送那,更别提一应节礼。
她能嫁进侯府,能有侯府立住脚,都是因为二嫂,二嫂为了她真的是费心费力。
二嫂,你对我真好。
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叶娉伸手,小拇指勾了勾她的手指。
她脸更红了,红着脸勾了回去。
沈翎走在后面,虽然看不清她们的小动作,但却能将她们亲密的姿态尽收眼底。
雪娘最是喜欢这个嫂子,平日里五句话不离三句,他这个当丈夫有时候都要靠后。
听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哪怕心里再不舒服,也得忍着,谁让对方是雪娘最为看重的人。
他如今唯一庆幸的是郡王妃不是男子,否则哪有他什么事。
走着走着,忽然他像是似乎明白了什么,暗道当初郡王将他和雪娘婚期定得那般之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他那个令世人闻之色变的大舅子,也会吃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