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忽然觉得腿一软, 差点把汤洒了,好在手快稳稳扶住,放在贺容予面前。
白色瓷碗上的红梅忽然变得触目惊心,昭昭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慢慢抬眸看向贺容予。
贺容予斜斜倚着太师椅, 好整以暇看着她。
这么惬意自若的模样, 应该不能是她真干了这种事吧?她大概是做梦梦见的吧……毕竟也不是没梦见过。
贺容予长指将瓷碗移到近前,右手捏住瓷勺轻轻搅拌,勺子碰在碗壁,丁零当啷,响得昭昭心里发慌。
她深吸一口气, 实在不敢确定到底自己干了什么。
贺容予将她小表情尽收眼底, 失笑开口:逗你呢。
你喝醉之后,只一个劲儿抱着我哭, 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以为你受什么委屈了,结果你说……他一顿,舀起一勺鱼汤:萧氏待我不公, 待萧如月那么好,比待我还好。
贺容予低头尝了口鱼汤,鲜美可口,昭昭, 我没想到你竟比我还委屈。
昭昭一愣,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她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好在不算什么出格的事。
转念想起老夫人的举动, 又满肚子不平。
她转过身, 看向一旁的黑漆金缠枝莲纹竖柜, 低眉道:我自然与二哥一心。
她待二哥不好, 我便替二哥不平,替二哥委屈。
贺容予嘴角噙笑,摇头道:二哥不觉得委屈,所以昭昭也不必委屈。
萧如月如何,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说到萧如月,贺容予又促狭地笑:你不必跟她比,她事事听从父母长辈安排,纵然温柔小意,可到底无趣。
还是昭昭这样好。
他明明是夸,昭昭却若隐若现听出了些揶揄:二哥的意思是……我不温柔?她的确不够温柔,又诸多脾气。
但这也是贺容予十年间一点一滴养出来的,颇为珍贵。
我可没有。
好了,鱼汤也送到,我不委屈也已告诉你。
别成天绕着我了,好像我是个深闺怨妇似的。
哦。
昭昭低下头,撇嘴。
从贺容予那儿出来后,昭昭在房间里坐着发了很久的呆。
她想起那个太过真实的梦境,随着回忆,更多的片段涌现出来,又忍不住捂脸。
天哪,没救了,你真没救了,贺昭昭。
为了不让自己成天地想这件事,昭昭主动去找仁慧。
这些日子,因为府里这么大的变故,昭昭一直没出门。
仁慧听见她来,兴奋得不行。
你好些日子没出门,我都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仁慧打趣昭昭。
昭昭撑着下巴,有些意懒:我能出什么事?仁慧自从知晓昭昭的心思,比她还上心,格外地关注事情进展。
她坐得更近,看了眼四下没人,和昭昭耳语:比如说,你和你二哥没什么事?经她一说,昭昭又想起那个梦来。
一个人时就已经闹红脸,如今在人前更是红似晚霞,直烧半边天。
仁慧一看她这模样,越发八卦:不是吧?还真有什么事?该不会明日我便要叫你一句中州王妃吧?昭昭听她胡言乱语,呸了声,让她赶紧闭嘴。
你别说了,等会儿叫人听见了……仁慧笑说:我已经把人都赶出去了,哪有人听见?你快给我说说。
昭昭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自己做的荒唐梦,她斩钉截铁说没有,怕仁慧兴致全在她和贺容予身上,硬拽着仁慧出门逛逛,都不怕热了。
仁慧注意力很快便转移,果真不再抓着她问东问西,转而问这件衣裳好不好看,这香粉好不好闻。
昭昭心不在焉,一应说好看。
哼,贺家三小姐自然不缺这些,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世上最好?唉。
仁慧叹气,阴阳怪气地发泄自己的不满。
昭昭被她气笑:仁慧县主自然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穿麻袋也好看,什么粉都不搽也光彩照人。
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笑声从帘子后传来:你们俩可真有意思。
卫郢手中拿着把扇子,悠悠地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眼神满是笑意。
仁慧一看是东州王,霎时浑身都不自在了。
虽说上次昭昭是胡言乱语,可她总也觉得不知怎么面对卫郢。
卫郢见她低着头,故意逗人:怎么?县主不是喜欢本王吗?怎么连见一眼本王都不愿意呢?哦,难道是害羞了?仁慧抬起头来,朝他瞪了眼:呸,我可没有。
昭昭看着他俩,忍不住掩嘴笑。
仁慧瞪她这始作俑者。
正热闹着,从帘子后又来了一位。
少年比仁慧还矮一个头,睁着双大眼睛,一如既往的不知情识趣,问:县主竟喜欢东州王么?仁慧心中恼怒,可碍于身份,又不能如何回怼,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回陛下的话,臣女没有这种意思,不过是一场误会。
刘原挠了挠头,好像明白自己又说错了话,求助一般看向昭昭,唤了声:小姑姑。
昭昭也见礼:陛下怎么与东州王一道出来了?看刘原和卫郢的打扮,这两个人显然是微服出巡来了。
卫郢笑道:今日是陛下生辰,本王便带他出来逛逛。
昭昭有些惊讶,看向少年天子。
刘原的生辰?刘原被她一看,有些窘迫。
他自幼便被扶持作为傀儡皇帝,被困在那座皇城里,失去了童年时光,也失去了诸多的快乐。
他们几人正在一家首饰铺子里,这铺子里男女用的首饰都有。
昭昭灵机一动,转去男子区域,挑了块通透的羊脂白玉佩,送给刘原。
昭昭抿唇道:恭贺陛下生辰。
刘原接过玉佩,眼神闪烁,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多谢小姑姑。
仁慧也有样学样,给少年天子送了份礼。
刘原将玉佩佩戴好,时不时地抚摸一下。
后来的很多日子里,他总忘不了这一天,忘不掉自己那点欢喜,这一天,他十三岁。
距离名震天下的中州小郡王的十三岁之间,隔着崇山峻岭,但仍旧值得欢喜。
原本的二人行忽然就变成了四人行,卫郢和刘原的加入,注定话题只能变得严肃。
当然,严肃而又不失欢快。
他们四个俱是容色上佳,一路上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卫郢偏爱逗仁慧,时不时就要打趣她一句:这么多人看本王,县主不会吃醋吧?仁慧脾气直,又碍于刘原在,被他气得缕缕瞪眼。
唉,县主一番情意,本王实在不舍。
过些日子本王就要回东州,怎么办呢?县主要不要跟本王一道回东州?要不本王今日便去向平阳王求亲如何?……昭昭这个始作俑者,偏偏笑得最开心。
刘原跟在她身侧,听着她的欢声笑语,也仿佛被感染,觉得心底暖暖的。
他第一次觉得时间这样快,只恨不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黄昏的影子悠长,落在街道一边,刘原抬起头来,看向昭昭。
昭昭偏过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她在看什么了。
二哥!昭昭眼睛亮晶晶的,朝那边招手,她提起裙角跑过去,肩上撑的伞搭在身后,伞上画的是一轮明月,照着山河。
刘原目睹她欢快的背影奔向贺容予跟前,贺容予摸了摸她的头,目光宠溺。
贺容予显然也看见了刘原,昭昭替他求情:二哥,你别生气。
东州王说,今日是陛下生辰,所以才带他出宫的。
贺容予嗯了声:好。
昭昭从袖中拿出一枚翡翠玉佩,青绿渐变,很是好看。
她低头替贺容予系上:方才替陛下挑礼物的时候看见的,就觉得二哥一定会喜欢的。
贺容予挑眉:的确,知我者莫若昭昭也。
既然都出来了,晚饭便在外头吃吧?好。
就这样与他们分别。
-刘原回到宫中后,梁太后已经在他宫中等着,今日是她儿子的生辰,她这做母亲的当然记得。
尽管这记得某种程度上是因为,她的日子过得太过平乏无趣,只能靠记着一些重要的日子来维持些趣味。
她让御膳房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等着她的儿子回来。
多谢母后。
刘原没有拒绝,安静地和梁太后坐下来吃一顿饭。
今日出去,可见了些什么?梁太后问起这话的时候,隐隐有些期待。
红墙外,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少女时代,太过遥远。
刘原一一道来,尤其说起:今日和小姑姑还有仁慧县主一起。
哦。
梁太后听见昭昭的名字,心里微澜。
待用过膳后,梁太后便离开了。
刘原独自坐在宫中,在灯下转着那枚玉佩,半晌后,他将玉佩仔细地收进了匣子里。
他从今日起,便十三岁了。
他的目标,是十五岁时,能和中州王一样优秀。
-用过晚饭后,昭昭和贺容予又去绥江边散步。
绥江一刀将上京城化作两断,蜿蜒而去。
夜晚的绥江边很热闹,花船灯火通明,两岸的杨柳轻轻在涟漪浮光里起舞,夜风里携来欢声笑语与各种脂粉香气,在绥江上飘飘荡荡。
昭昭不紧不慢跟在贺容予身边,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情开阔。
她目光落在贺容予短了一截的那缕头发上,想起什么,撇嘴道:既然二哥和她断绝关系,那她日后与我也没有干系了,我再不去看她了。
让萧如月陪着她去吧。
她不再唤母亲,也不再唤表姐,追随贺容予的脚步。
贺昭昭是坚定的唯贺容予论者。
作者有话说:我也很想到文案,想瑟瑟⊙︿⊙被昭昭碎了之后,二哥就会从清心寡欲变成bi——狂魔。
但是中间还有一段大剧情,捶桌。
恨不得日万日到文案(随口一说)感谢在2022-07-09 00:45:03~2022-07-09 04:4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爺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inkbear 10瓶;未茗、兔子窝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