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姒背对着传话的婆子,自也没让她瞧见神情。
一瞬的落寞谁都未曾捕捉到,闻姒恬然转身,妈妈先去,我更衣完便去。
诶。
婆子出去,青烟恰好在这时进来。
姑娘可要现在去?青烟帮她收拾着妆奁,没着意闻姒。
她不时抚着手上蔻丹,有些不在焉,我记着当初我陪嫁中有一对极好的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还有捻金银丝线滑丝面料,做衣裳不错,你将它们寻出来,一会儿给表姑娘,之前祛除疤痕的玉膏也拿两盒赠予表姑娘。
青烟一听便想反驳,但被闻姒一个眼神给震慑回去,只得乖乖去寻。
孟蕙不知礼数,不代表她不能。
傅昭赠她这些终究是傅府的东西,算不得是她的心意。
不一会儿,青烟找东西便回来。
祥云梨花木托盘上放这些更衬托其中流光。
闻姒看了一眼便说:帮我换身衣裳,寻常衣衫即可,不必太过华丽。
青烟匆忙去寻,也自知她家姑娘做这些必定有原因。
眼瞅着时辰差不多,闻姒带着青烟朝孟氏院落中去。
一进门便望着几人在里头说话,时不时还有笑意传出。
闻姒提起织金裙摆跨进里头,傅老夫人见着她来脸上神情骤然落下,来了,你这倒是比昭儿还要忙。
是孙媳的错,拿东西晚些,祖母莫要怪罪。
闻姒谦卑认错,孟氏看到也颇尴尬。
倒是坐她身旁的傅昭与孟蕙都未有变化。
傅昭依旧是淡然模样,唇角上勾也未有何大的变化,坐姿不羁虽无正型,可偏偏让人窥见贵家做派。
傅老夫人冷哼一声,罢了,入座吧。
几人朝厅中走去。
婢女们已将饭食都给准备妥帖,只等他们落座。
孟蕙亲切挽着孟氏的胳膊,语气甜腻,想来上次吃到府上饭菜还是七八年前,如今不知还是不是一样。
孟氏拍她手背,全是宠溺,连精气神都比平日好了不少,咱家厨子可未换,蕙儿可要好好尝尝。
本欲朝下说,可她却突然拉起孟蕙的手,眸中泪瞬间溢出,怎得好好一双手成了这般,天爷啊,你这是受了多少的苦。
闻姒也顺着孟氏话语朝孟蕙手上看过去。
在屋中比外头暖,上头的红痕干裂更加严重。
方才我从房中拿了极好的玉膏给表妹,每日用上两次不多时便会好。
她话语堪堪落下,身旁的傅昭目光侧视过来。
闻姒只感觉身上有几分的探究与欣赏在,可其中有无爱意,却是一点都察觉不出。
她忍住不去看傅昭的冲动,反而看向孟蕙。
此时在孟蕙的眼中,有几分妒恨与怒火尚在。
然面上不得不装出柔顺来,袖中的手掐的青紫却也在面上恭顺,多谢嫂嫂。
她身边孟氏给的婢女从青烟手中将托盘接过,这茬才算结束。
厅中分放两处饭食,其中用屏风隔开。
男女不同席,本是孟蕙这位旁系表姑娘坐里头那桌,但孟氏实在心疼,便由傅昭夫妇坐。
闻姒对此自然是毫无在意,不与孟蕙一桌,想来吃的还香些。
她眼角眉梢中都带着笑,欢欣坐下用饭。
因得隔着屏风,只能听见另外一端的交谈声。
傅老夫人不常开口,但若开口,都是带着笑的。
孟氏更加不用讲,有孟蕙在身侧,何尝不开怀。
闻姒与傅昭安静用饭,因得此刻无外人,她待傅昭都格外好些。
又是盛汤又是夹菜,眉目都舒展。
傅昭只吃个饭都透着餍足,想来很是受用。
这时,孟蕙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上次相见,蕙儿还是小孩子呢,姑母一向最疼爱的孩子的。
孟氏抿唇笑着,并不张扬。
今日是家宴,桌上已无食不言这一讲究,自是怎得轻松怎得来。
然傅老夫人却在此时开口,昭儿成亲以久,怎得傅闻氏身子还未有动静。
闻姒刚喝进去一口汤,轻微咳嗽。
眼尾泛红,她瞥向傅昭那处,又是一副不关乎他事的模样。
她堪堪站起,刚福了身子,孟氏开口道:姒儿身子不大好,一直在调理着。
傅老夫人轻嗯一声,可显然未想将此事如此轻松揭过,我记得府上有几位为昭儿备好的丫头,瞧着模样不错,也生养的好,不若何时开脸送到昭儿院子中去。
闻姒手登时慌乱碰到桌案上的玉筷,掉落在羊绒毯上悄无声息。
一旁伺候的婢女上前收拾好,又放了新的在闻姒手边。
昭儿,你有何想法?傅老夫人将话转移到傅昭身上。
傅昭瞟了闻姒一眼,并未开口。
此时闻姒眼中充盈泪水,她带着几分哀求看向傅昭。
不要答应此事,若是应允,她入门连半年都未曾有,夫君便收下开脸通房,让她以后可如何是好。
白嫩指尖攥上傅昭的袖子,她抬眸,眼中全是央求。
傅昭视线由她指尖转移到她脸上。
一贯娇柔的闻姒紧咬下唇,眉宇间苦涩更甚。
淡然挪开眼,他抬手行礼,但听祖母与母亲吩咐。
闻姒攥紧他的袖子,也在此刻滑落。
无论如何,都开始变得抓不住起来。
她心中全然都是傅昭答允的声音,心口处像是活生生被人剜了一刀那般疼痛。
这顿饭闻姒不知是如何过去的,但她失魂的模样却被在场的人都看在眼中。
孟蕙毫不留情的嘲弄她已然不想去管。
现下闻姒只想回到梨奉院,只想一个人待着。
她在想,若是父兄尚在,顺国公府尚存,此刻的结果会不会全然都不一样。
只匆匆行礼就朝外走去,步履匆忙到不愿在此处多待一秒。
她脚刚刚踏出门槛,傅老夫人却将她给喊住,傅闻氏,你随我来。
傅老夫人的话闻姒不敢不从,没让她带任何的婢女,只有她一人跟着傅老夫人去到她的院落。
才一进去,便听见一声斥责,其中不满与怒气都包含在二字之中: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