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姒看着盒子上头的锁, 只得先放回去。
既然与她那处的是一样的,日后若是想要再找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拿着手炉牵着音音又回了前厅。
中间她询问音音,音音不是说要在院中玩, 怎得就去了二叔的书房。
音音细声嫩语一本正经的说:方才音音在院中玩的有些冷,就发觉有处门是关着的,可尽管这般还能感觉暖暖的,音音便想进去取暖,恰巧看到桌上有个精致的小盒子,音音刚拿起来不久二婶就进来了。
闻姒也并未疑心音音,她只是一个孩童,如何能做什么别的事情。
只是现下看来,这件事情便与傅昭脱不开干系。
先前她曾一直觉得盒中的东西并不像是父亲留给她的,今日见到傅昭书房中的盒子,闻姒才肯定她猜测的并无错。
与音音说着话去了前厅,外头站着的便开始只有傅昭一人。
身姿挺拔, 在黑夜中似是孤立的松柏, 看上去寂寥无比。
不知孟蕙去了哪里, 也不知其余人所在何处。
方才婢女说是傅昭叫她来的前厅, 不论如何,她都需要去告知一声。
夫君, 找我有什么事吗?在她问下话的那刻,守岁钟声在此时敲响。
漫天烟火绽放开来, 将孤寂黑夜点亮。
在嘈杂的鞭炮与烟火声中,傅昭炙热的胸膛贴上了闻姒单薄的后背。
他虚揽着闻姒的腰肢,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 新年快乐。
声音沙哑却传的极为透亮, 砸进闻姒的心房之中。
她方要回应, 却又感受到傅昭的唇瓣印在她耳廓之上。
呼出的热气也全部都汇聚在此处,惹得她浑身战栗。
两人如此亲近倒是让闻姒有些不适应,想要挣脱开,傅昭喃喃道:夫人,我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闻姒的动作僵在原处未动。
傅昭,这是在向她解释?一贯以来,傅昭都是我行我素之人。
他不在意别人,只做对自个有利之事。
可今日,却好似不大一样。
闻姒还没说话,就感受到傅昭将她给放开。
转过身,她一言未发,只得眼睁睁瞧见傅昭进了厅堂中。
心口处有股酸闷的情绪传上来。
傅昭,你这是在做什么。
若是还如从前那般,她大概不会有任何的顾忌。
闻姒指尖没入掌心中,用疼痛来使自个清醒。
握着手炉,她看向寥寥星空。
漫天星河固然是美,却也不及方才的烟火半分。
从来上京都没有放烟火的惯例,方才……闻姒瞬间明了起来,秋眸在垂头的那瞬也染上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这笑终是不达眼底,只在表面停留些许。
拿着手炉闻姒也进了厅堂中。
大家都在,音音也在厅中跑来跑去四处玩耍。
傅昭单独一人坐在一处僻静地方,揉着眉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姒在门口处看了许久,终还是坐在庞氏的身旁。
等到第二道鞭炮燃放,新年便就这么到来,守岁也在此时结束闻姒与傅昭二人穿着御风大氅在小道上走着。
婢女小厮都没跟着,只有二人的脚步声显得空荡。
傅昭朝身侧看着闻姒。
依旧柔和的面容上还是那般娇柔,可却有股韧劲所在。
看似空无一物的身后却有许多隐起来的刺,在人触及时便会毫不犹豫地扎上去。
傅昭想去牵她,可又怕她不喜自己的触动。
在大氅中伸出的手又收回去,只当作无事发生。
闻姒没觉有何不对,现如今她脑子中很乱。
一边是傅昭为她燃放烟火时的模样,一边又是那被锁的盒子。
正想着事情,脚下突然踩在光滑石子上扭了脚。
闻姒一阵小小惊呼,本以为会歪倒在地上,但身侧的人却在第一时间用精瘦的手臂扯住她免她滑落。
待到回过神来,她察觉两人的姿势太过亲密又马上站好。
可向前只走一步,脚踝处便是专心的疼。
傅昭拧眉,嗓音在夜色的掩盖之下也显不愉,怎得如此不小心。
闻姒握紧手炉,眸中泪水因得疼痛渐起。
不得已抽着鼻子瓮声瓮气对傅昭道:夫君先回吧,妾身慢慢回去便好。
傅昭黑眸看过来,直叫她瞧出里面的情绪来。
眼神仿佛是在说:你是笨蛋吗?闻姒咬着银牙,也不愿认输。
傅昭板着一张脸在闻姒的面前蹲下,上来。
宽厚的后背面对着她,闻姒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将手中的手炉握紧,我……我自个可以。
傅昭扭过头来看向她,语气不善,你如何可以,你脚踝处还不知伤成何样,是要为夫陪你在这大冬天中冻着?刚想进一步推辞,说她可以慢慢走回去。
但傅昭ʲⁱᵒʲⁱᵒ却又进了一步,还将身上的大氅给脱下来。
你帮我拿着大氅,这总不算你欠我的。
抿唇看着傅昭手中厚重大氅,她犹豫着还是接了过去。
趴在傅昭的后背之上,可以感受到他沉重呼吸下胸腔起伏的感觉。
闻姒素白的手指拧着手炉,两手交握,不致让自个的手太冷。
傅昭没甚好气道:拿远些,离我脸太近,热的慌。
哦,好。
闻姒在他背上,想动下也是不易的。
只能小心翼翼的将手腕朝下压,尽量不热着他。
但傅昭却又改了口,罢了,就这般也行。
闻姒只觉今夜傅昭奇怪,明明都按照他所说的去做,可还是不行。
傅昭精壮有力的手腕一直托着她,使她可以稳稳地趴在他身上。
他走的很稳,让她在背上也舒服很多。
乌发被玉冠束在其中,可却让闻姒想到他发丝并未如此整洁的时候。
便连此刻露在外头的耳朵,虽在夜晚烛火之下照的不清楚,却也让闻姒发觉他耳廓红了一圈。
闻姒顿时呼吸都小了许多。
这是怎得,莫不是还觉察热。
她又小心翼翼的将手炉朝下放,但这般细微的小动作也被傅昭给察觉到。
他将闻姒朝上掂了掂,话语中透着轻佻,你若再动一下,我就将你给扔下来,好满足你。
闻姒登时一下也不敢动,面容却红了大半。
傅昭的柔情全然都是假的,她怎的又能上当受骗。
霎时间,小道之上就只剩傅昭的步伐声与两人交错出现的呼吸声。
闻姒缓缓呼出兰气在傅昭的耳旁,她周身的花香与清淡脂粉香也传来。
傅昭在暗处咒骂一声,发觉这事是给自己找罪受。
能感受到傅昭的手臂绷得越来越紧,闻姒不明所以问,夫君可是累了,前头就是梨奉院,放我下来也可。
傅昭冷哼,进了梨奉院才堪堪道:女子以纤细为美,怎得夫人还日渐丰腴。
闻姒登时愣住,他是在变相说她腰肢太粗,日渐圆润?我……闻姒有苦道不出,只得眼睁睁看着傅昭在自己面前走掉。
还真是如往日一般恶劣。
今日闻姒扭了脚本不是何大事,只是请大夫来看过说要好生静养几日。
除夕朝中一同休假五日,傅昭正巧也得了清闲待在府中。
是以,闻姒脚受伤的这段时日没曾得到机会去细细看檀木盒。
说来也怪,傅昭本最喜爱与旁的公子一道去寻点乐子,这几日也没去。
闻姒半倚在靠枕上,发丝放在身后。
身上穿着寝衣只盖着一条薄毯,圆润脚趾露在外头。
外面又下起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枝头院中。
一时间也只能听见雪静默落下与屋中炭火的声响。
里头燃得炭火极热,闻姒不多时就出了汗。
细嫩的脚放在外头,她才感到舒服。
傅家的账册自她来后才堪堪变得好些,先前无数婆子管家不知从中捞了多少的油水。
便是家底再厚,也经不住如此挥霍。
葱白似的手指点着账簿,可神思却落在一旁傅昭的身上。
他只搭个外衫,就倚在她素来最爱的美人榻之上。
只是身姿欣长,美人榻倒是显得有些委屈他。
傅昭手上捻着一本书细细看着,但眉宇间是说不出的放松。
闻姒轻声询问,夫君今日不用去太子处?她记得往常若是傅昭朝中无事也会去太子那处的,总是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怎得?傅昭挑眉,书册放下后就直直对上她的目光,夫人想做些什么?一眼被他瞧破心中的心思,闻姒登时有些不大好意思。
吱唔道:无事,只是随口一问。
可傅昭的兴致,显然就不只是随便上来如此简单。
他披着外衫走过来,一条腿跪在榻上,一条腿踩在下头。
上身缓缓逼近闻姒,将她困在一方小天地中。
房中所燃沉水香与他身上的松柏香味混合在一起,清雅淡然的同时却也能让闻姒觉得周身快要烧了起来。
她目光闪躲,不敢与傅昭对上。
又用手推拒傅昭胸膛,夫君,我小日子来了,不行。
傅昭眸色更加暗沉,寝衣半开露出分明腰线。
随后他似是再也忍不住将闻姒推倒在床榻之上,用力吻上她樱唇。
房中只剩下被吻着的声响,闻姒脸红透,手无助地攥紧下头的锦被。
夫君,真的不行。
眼看着闻姒眼尾都开始发红,傅昭才大发善心地放过她。
正欲开口说话,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闻姒一时被吓到心惊,拿过被子盖在自个身上。
只是剧烈跳动的心提醒着她方才发生了什么。
傅昭皱眉,脸色不佳,对外头问,谁?婢女似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话语都带着急促,世子,表姑娘说她胸闷不大舒服,想请世子过去陪着她。
可请大夫了?傅昭披着外衫穿上鞋,也察觉到闻姒的心情开始不好起来。
婢女:请了,只是表姑娘想让世子陪陪她,还说大抵是从前小时候落下的病根。
傅昭听完,站起身又吻了下闻姒的眼眶,我去看看……蕙儿,一会儿便回。
闻姒轻嗯一声,夫君去吧,不必同我说。
傅昭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我不会与蕙儿有其他关系的。
他说罢换好衣裳焦急出门。
闻姒躺在床榻上,看着帘帐上头的帘幔,一滴泪滑下没入发丝中。
分明早就已经不在意,现下还哭甚。
闻姒在心中骂到自个不争气。
傅昭嘴上说着与孟蕙无甚瓜葛,其实还不是回回都去。
她缓缓坐起身擦干眼泪,拿出被她收在深处的檀木盒。
仔细翻看一番,在背部下方雕刻的一朵花蕊中,瞧见个暗字碧。
闻姒心中顿然,盒子是从上京最大的首饰铺子碧波阁买回来的,那她若是想知晓是何人所买岂不是就变得容易起来。
看向门口的位置,她多么希望,那人不是傅昭。
傅昭这一去,一直到夜半三更的时候才回。
纵使他声响再小,可闻姒也还是听见。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孟蕙还对他有情。
闻姒不想朝下去想,若是傅昭说不会娶那便不会再娶吧。
第二日一早,除夕的假结束,傅昭一早便要去上值,连着三日都不会回府。
闻姒与他用过早饭才将他给送走,两人都没提起昨夜发生的事情。
青烟的病也好了起来,回到闻姒身边伺候。
但闻姒却在傅昭走后脸色就不好起来,对着青烟道;一会我装作去看铺子,你同我一道,但我们要去碧波阁一趟。
青烟心中困惑,姑娘的首饰与脂粉都是碧波阁直接拿到府上来让姑娘挑的,姑娘何苦要自个跑一趟。
青烟,煦姐姐送来的东西,怕是被人掉包了。
只留下如此一句话,青烟二话不说的同闻姒一道出门。
可二人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孟氏竟然会让孟蕙与她们一道。
你既是去看铺子,我也想让蕙儿同你一道学学你是如何管家的。
孟氏坐在上首,颇有些压着闻姒的意味。
她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本是盘算着要如何甩掉孟蕙,却不想她自个倒是说:表嫂一会儿把我放在前头的茶楼下吧,我与傅宁约好来这处品茶。
好,闻姒没有不答应的份,与孟蕙也别无他话可言。
如此算来,今日孟蕙还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若只她一人出府,倒还显得有些突兀。
孟蕙在酒楼外头离去,马车继续鞭笞朝铺子上去。
为不让人起疑,闻姒依旧先去看了各家铺子的账册,随后在成衣铺子歇着。
青烟站在后院的小门前,拦下掌柜与各位伙计。
夫人身子不适,想在此处歇息片刻再回府上,众位便不要进来打搅,免得扰了夫人的清净。
她若是板起脸来,任谁看都有几分害怕。
掌柜直直擦汗,生怕闻姒在此处有了什么意外,担惊受怕地问道:夫人可需要请个大夫来,怕是万一有什么问题,大夫也好能及时诊出。
不必,青烟拒绝的干脆,面容上全是严肃,我自幼服侍夫人,这是老毛病,休息一会儿便好,你们无事莫要来打搅。
诶是是是。
掌柜岂有不从的道理。
青烟见他们离开,躲得远远的,便浮出一个笑意来。
进去后闻姒已经换好外衫,只等青烟。
她看着青烟的笑就知事情已经办妥,也无甚担心。
我们速去速回,只消弄清楚一件事便好。
闻姒带上帏帽推开后院的小门趁人不备走了出去。
两人穿着寻常人家的衣衫,只料子看起来有些好。
面上都蒙着帷幔,有些像是外乡来寻亲的人。
选择成衣铺子也是因为这二家离得最近,也最为方便。
闻姒与青烟进到碧波阁,伙计上下打量一番后这才迎了上来。
二位需要些什么?伙计笑着问,整个上京最为时兴的款式可都在我家了。
闻姒清下嗓音,带着几分奇怪的口音说出,我二人在路上拾得一个檀木盒,上头有你们铺子的纹样,便想来问问是谁买下的,也好还给别人。
这……小二有些为难,或许二位……青烟塞了锭银子在他手中,我们只是想归还物品,并无他意。
小儿掂了掂,朝楼梯处指下,二位不妨先上楼,我叫下掌柜的来给二位察看。
有劳。
闻姒楚腰纤细,清婉嗓音似流水。
银子不在多,只消能让他们相信便好。
不然若什么都不舍得,极易让人觉着是来打秋风的。
掌柜很快上来,还未进来就看见桌上所放置的檀木盒。
步伐微顿,可很快就顺和朝着闻姒行礼,方才我听我家伙计说,可是无意中拾得檀木盒,想来询问是何人买下的好送回去?闻姒腔调平缓,正是,我二人才上京便拾得,想着应当是贵重东西便要给人送回去,找过路人问,好不容易才知晓是你家的,但只要能还回去,这些都不算是什么。
掌柜放下不少的戒心,装模作样的问,可否容我一看,这才能对得上号。
自然。
闻姒柔荑将檀木盒朝他面前推了一下。
掌柜拿出一本册子,闻姒眸光深沉。
她何时也学会如此滑舌,真真可悲。
心神不灵间掌柜已经看完,又将盒子给放了回去。
不瞒姑娘所说,檀木盒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当时所买之人十分心急,想来也是有大的用处。
掌柜贵重二字说的极重,想必是怕她私吞。
闻姒此刻也学的圆滑,自然,不然我怎会花费如此大功夫找来此处。
掌柜这才放心,将实情告知于闻姒:檀木盒是靖国公府世子所买,姑娘可自去靖国公府询问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