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松自知他劝不住傅昭, 也只得跟在傅昭的身边。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又一点点地走回去。
却不知怎的,分明是回去的路, 只觉得路更加难走。
晚上通向寺庙的青石板之上落霜,湿滑的一层十分不好走。
三千多阶的台阶不多,但一想到,傅昭一会儿要一步三叩首上去,荣松心中沉闷非常。
两人打着火折子,艰难地从山上下来。
傅昭手中的火光将他的脸照得亮一块暗一块。
黑眸中有着异常的坚定,仿佛一会儿要做的人并不似他一般。
从前深不可测的眸底,此刻便也只剩下一个念头。
两人手上只有两个火折子,灭了又吹亮,却也仍旧是挡不住黑夜漫漫。
行至大半的路程,火折子被露水沁湿再不起作用。
傅昭便对荣松道:我手上的火折子还勉强能用,去寻两支树枝来。
虽说习武之人在晚上视力确实不错, 但也终究是做不到能不被滑倒一次。
荣松接过傅昭手中的火折子, 寻到两根比较长, 又容易拿树枝。
后半程的路多有不易, 好在也是平安无险地下去。
站定在山脚下,傅昭将手中的树枝递给荣松对他道:你先回去吧, 此处我一个人在就好。
荣松立刻抓住傅昭的手臂,不可世子, 晚上上山之路凶险,属下便没有让您一人在这的道理。
再说,若是有人什么的, 属下也可上去应对一二。
傅昭摇摇头, 客栈那边比我这边更加需要你, 你回去。
再说……他自嘲笑下,我一个落魄的世子,还有何人想要刺杀我。
荣松看着傅昭的侧脸,坚韧硬朗,没有一分拒绝的余地。
他只得缓缓松开傅昭的手臂,任由他站在原处。
此时的傅昭,周身一片孤寂,便是早已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脊梁挺得很直,敛下眉眼,遮住里头晦暗不明的情绪来。
荣松策马离开的那刻,只能通过余光看见傅昭掀起衣袍缓缓跪下的那刻。
他终是收回视线,压着心中的那份情绪,策马离开。
周围一切全然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傅昭一个人还在原地。
他朝上头看去,本想再看看庄严的大佛。
可是被茂密的树遮挡在一起,什么都没有瞧见。
傅昭收回视线,只轻声道:姒姒,只愿你能醒来。
说着,他掀开衣袍跪下。
冬日晚上的青石板冰凉非常,膝盖直直磕在上面,没有任何的阻拦。
傅昭闷哼一声,很快便稳住身形。
便是从前不信佛,为了姒姒信一次,又有何妨。
若能用诚意打动上天,让姒姒从鬼门关中逃出。
莫说是一步三叩首,便是五叩首,都是值当的。
傅昭腰身精瘦,缓缓将额头磕在青石板之上。
那种冰凉刺骨,皮肤与石板相贴的感觉直让他打个哆嗦。
但是起身时却毫不犹豫,有伤手上的纱布也被弄脏。
只在空中停顿片刻,很快就将腰身再次压下去,随后额头又贴上冰凉的石板。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做完,第二次便只觉无事。
他又重复这一动作,做了第三次。
站起身,膝盖上的寒气侵入体内。
湿冷的衣袍贴在身上着实是不好受。
可傅昭却步伐坚定地迈上第二步,又是周而复始的动作。
前面的路程倒是还能抗的下来。
后头却不知是怎的,天空中飘起鹅毛大雪。
一直从未下雪的江州,却唯独在这时,唯独在这刻,飘起雪花来。
傅昭跪在石板上,木然抬头。
身上早就已经没了知觉,全然靠着惯性驱使前行。
已经一千三百四十二个台阶。
每上一个,傅昭都会在心中数着。
他看见鹅毛大雪飘落在他的眼睫之上,白皑皑的一片将他的眼睫都给遮住。
伸手想将雪花给扫落,却还没等他先碰到,就已经融化。
傅昭垂眸,看见手上的纱布早已脏乱不堪。
他伸出一只手来,想将纱布给解开。
可手指早就已经冻僵,不是如此地容易。
将手给递到牙边,将纱布给咬掉。
口中呼出的热气瞬间在手背上变成水珠,傅昭毫不在意,只是淡然用衣袖将它给抹掉。
另一只手也效仿方才的动作,手上的伤口全然都在此时显露出来。
雪愈发下的大起来,傅昭发冠、肩膀之上,都落上雪花。
嘴唇逐渐变得惨白与青紫,可他却像是感知不到。
也不知从开始到现在究竟过了多久,傅昭只是木然地朝前去。
心中那份执念始终在他的心底。
老天都不想让他完全的事情,他偏生要逆天改命。
从生来,他便还没有什么事情不如意过。
也从未有过,让他当初并不想,如今却后悔的事情。
唯独闻姒。
当初听闻要娶闻姒时,他面上虽不显情愫,可心中却也并未有过排斥。
知晓闻姒的名字,知晓她在别人的口中是什么样子。
他原本以为,只要娶回来待她好就好。
可他却错了,他不知后宅之事对于女子来说也是难上加难。
他也不知,孟蕙竟会上京,事态就到了如此地步。
可等到他想要挽回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来不及了。
闻姒离开,全家不说流放,却也是大不如前。
那时娶她时便早已想好要荣辱与共一生,却不想竟然在无形之中食言。
傅昭唇角想要微勾,却一点动作都没能做出。
每逢夜间,他仍旧能梦到闻姒才初初见他时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他想逗弄她,让她说上几句好话。
不想听闻的却全然都是她口口声声要退婚。
从那刻,他知晓原来这门亲事闻姒竟然不愿意。
当时,他富有圣名在上京,不想被闻姒落了面子。
后头因顺国公的事情凶险万分,他不想让闻姒掺和进去。
其实,并不只是为了傅家,更是为了闻姒。
可他,却偏偏用错方法。
姒姒本该被他捧在手心之中,却不想是他步步踏错造就如此局面来。
若他态度能软些,能多问些人,如何与夫人相处,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说到底,一切的错失都应该归咎在他的身上。
已经两千阶台阶,便连天光都开始乍亮。
傅昭身上早就已经没了知觉,所有的动作做的木然。
可每每磕下去的一次头,却丝毫没有含糊的感觉。
他见着远处太阳逐渐升起,看见庄严的佛像头顶。
不知不觉间,他面上扯出一个笑意来。
朝身后看去,底下全是台阶,还覆着厚厚的雪。
来时的身影早就已经被遮住,他所留下的痕迹,也早已经被身上的皑皑白雪给盖上。
傅昭用手,将身上的雪渍都给弹掉。
乌发之中,能感觉到雪水尚在。
他缓缓的起身,差点要站不稳。
眼看着就要重重摔下台阶,好在他迅猛抓住一旁的枝干,这才躲过一劫。
瞧见自个的手稳稳握住枝干,可手上却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
傅昭却勾唇淡笑下。
看来,他还能够继续来。
便是一直到最上面,也不是什么难事。
手从枝干上拿下来,上面一片血肉模糊。
傅昭的手上没有任何知觉,用牙从衣袍之上撕下来一片衣角。
随后艰难的缠绕在手上,让人瞧不出里头发生什么。
不论身上有多难熬,傅昭的神情一直未曾变化。
脸上淡漠,可却又极力想要做成什么。
他又重复着之前做过千百次的动作,身子笔挺地跪在青石板之上。
还在晨光熹微,却仍旧能看出太阳将要出来的模样。
抹了一把脸,傅昭继续朝上。
额上有伤,没有铜镜也看不出,也感觉不到疼。
可是在台阶白雪之上,却能够瞧见有淡淡的血迹。
傅昭面容似深水汪潭,并不显露里头的模样来。
可周身之上,却有着让人无法靠近的气息。
那股冷冽的劲,又带有执着,本不该是在他身上才会出现的。
后头逐渐传来脚步声,见到傅昭的样子,不免大骇。
两位妇人提着竹筐施施然上来,才一见到傅昭,属实是吓了一大跳。
这人是在做什么?谁知道呢,妹妹快些走,莫要染上晦气。
一步三叩首,这人也是来求佛的,姐姐,你看他面容极好,能看出是个俊朗的公子,周身也能看出是富贵的,不知究竟所求何事。
便莫要去理会这样的人,就算是有钱财相貌好又如何,人的脑筋不太好,做什么都不行。
她二人似是避瘟神一般地赶忙离开。
傅昭能听见她们的话语声,却丝毫没有旁的表情。
原来,他也能尝到被旁人说的滋味。
可这些,又有什么是可以抵得上姒姒被上京的贵眷在后头嚼的舌根呢。
当初,她说便让他瞧瞧自个是如何被人说的。
那时他不过以为只是姒姒赌气的话。
可也听到一些,知道一些。
如今,自个也成为口中的话柄,心中的滋味,倒还真是不好受。
傅昭心中的默念,已经只有一千有余个台阶。
也不知,此刻姒姒醒来没。
想来是没有这么快的,佛祖都还没求到,如何就能这么快的醒来。
她有婢女们照顾,他一贯都是放心的。
时辰愈发的晚起来,来青玉寺的人也多了起来。
此刻傅昭模样狼狈,就算是再有着一副好的皮囊,却也让人诟病许久。
众人见他都是躲开的。
其中有一孩童,看见傅昭的样子,奶声奶气的问着身边的人,娘亲,叔叔为何在地上跪着,还做这样的动作,他不冷吗?娘亲牵着孩童的手,朝旁边走了一些,乖,莫要去看,仔细看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个叔叔,是个疯子。
傅昭耳中全然都是这样的声音。
疯子,此刻他在旁人的眼中竟是如此的模样。
不过,疯子也好。
疯子便可以什么都不怕,将他的姒姒从阎王烈鬼手中给抢回来。
最后的五百阶,傅昭只能感觉到身子愈发的沉重起来。
手撑在台阶之上,握着上头的雪。
慢慢攥紧在手中,拿起一捧雪来。
他缓缓撑起自个的身子,想要站起来朝前走一步。
可手才使上劲,就瞬间软下来。
随后,傅昭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之上,又朝下了一步台阶。
腿上虽是感觉不到疼痛,可在方才,却也能感知一二。
傅昭手背之上青筋迸起,本是想要再使力,却如何都不行。
身后有人急急唤他一声,世子!见着傅昭的模样,荣松再也顾不上什么,赶紧跑上前去将他给扶住。
傅昭一声呵斥,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留在驿站。
荣松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一旁的长宁王看见,没什么好气,你看你现在的模样,便是你今日死在这处我们都不知晓。
傅昭气息微弱,固执地将荣松搀扶他的手臂给甩开,我便是死了,也要将最后的五百阶给跪完。
长宁王颇像是看到什么,神色凝重叹口气。
你便是死在这处,等到闻姒醒来,便想让她为你悔恨终身?你可曾想过,若是闻姒知晓是她害你死了,她余生如何度过。
傅昭的神情终究是有了几分变动。
他咬牙道:我没这么想过。
长宁王没好气地拆台,但你现在所做,就是在这么想。
他对一旁的荣松使个眼色,两人将傅昭给搀扶起来。
知晓你若是不拜完心中始终不好受,我们在一旁扶着你,也好过你还没冻死先被摔死。
傅昭沉默不语,脸色沉重。
但又跪下去,也未曾拒绝长宁王的说法。
后头的路程,因得有两人在他身边,倒是好了许多。
长宁王看着傅昭的样子,又看见周围一众人的目光,只想赶紧离开。
他何时如此过,还是他家鸢儿性子好。
他也惯不会与鸢儿生气,就是惹她恼怒,也终究会哄回来。
看着傅昭乌青的唇瓣,长宁王摇头。
便没见过比傅昭嘴还硬之人。
很快,只剩下最后的三步台阶。
傅昭哑声对他们道:不必扶我,已经最后了。
两人便如同他所言,站在原处。
但傅昭,起来一次,腿脚站不稳,又重重跌在地上。
如此反复几次,才堪堪上了一阶。
荣松在一旁看着眼眶都红了,却也忍着。
傅昭后头的两阶也上的艰难。
终于,最后一个头叩下时,他长跪不起,维持着方才的动作。
他起身,挺直脊梁。
学着那些虔诚之人,将手缓缓合拢。
看着面前的大佛金身,他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唯愿吾心爱之人,平安顺遂,若有病痛便由我来承受,吾愿付出一切代价,只要,她康健。
傅昭最终叩下一头,额上也沾上血水。
再度起身,长宁王连同着荣松连忙将他给扶了起来。
傅昭显些快要站不稳,似是将要昏厥。
长宁王直接对傅昭道:可还能听见。
傅昭朝他看去,慢慢点个头。
长宁王对着后头带来的侍卫说:将世子给扛下去。
后面的事情傅昭一概都不知晓。
再度醒来时,他躺在驿站的床上。
猛然间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匆忙从床榻之上跑下去。
鞋履都未曾穿,身上只着一件中衣。
可甫一下床,腿上的疼痛便摄取他的心魄。
一阵抽痛,使得他不得不重重地倒回去。
姒姒,方才梦中,姒姒离开了。
他本是想硬撑着起来,长宁王却在此时进来将他给按住。
冷声道:你这双腿,不想要了?傅昭看向自个的腿,用手捏了一下,倒是还在。
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来,无所谓了。
他又连忙问着长宁王,姒姒,她可曾醒来了?长宁王点头,醒了,你也昏睡了三天,这中间,她醒来了,大夫说她无事。
傅昭舒下一口气,眼眸中有着寻常并不经常见到的笑意,那便好,我去看看她。
诶,但她……长宁王有些吞吐,傅昭厉声对他道:快说。
长宁王无奈,只得安慰道:无事,就是她又昏睡了过去,听见周恒的噩耗,并且,她大概不是很想见到你。
傅昭也沉默下来,他知晓为何。
点点头,傅昭轻声道:我都认,我都认,只要她好,我在佛祖面前说的那些话,全都当真的。
随后,傅昭似是想起什么。
面上有些怪异,却也被长宁王给瞧出,你怎的了?傅昭有些不大好意思问出口,她腹中孩子可好?长宁王像是看傻子一般地看着傅昭,她与你说她有了身孕?傅昭点头,眉宇间皆是认真。
长宁王扯下唇角,打从一开始,闻姒就没有身孕,便是她有,经过如此一折腾,在你们遇火的那日,大夫就会告诉你。
越看傅昭越是觉着自个怎会遇见这样的好友。
长宁王索性还是与傅昭谈起公事来。
我带梁霁去探查纵火之人时,他听见周恒的名字,我瞧见神色并不怎么对劲,便多问几句,看着,倒像是认识他一般。
傅昭神思回笼,他沉声道:从前,并未有听说过。
长宁王点点头,不知晓也是常事,毕竟也不是一直都在上京。
他好似认识姒姒,傅昭突然想起什么,那时我听说姒姒与他在码头初见的时候,梁霁直接就将姒姒给带回去了,像是早就知晓什么,在码头等着她一般。
长宁王皱眉,坐在梨花木矮凳之上,若是如此说,梁霁既然认识周恒,便也应当是认识顺国公的,只是他并未与别人说。
傅昭点头,正是如此。
两人之间都陷入一段沉思之中,傅昭对他道:我疑心,顺国公此次叛国之事,梁霁是知晓其中内情的,他若不是个好人,便就只能是……后面的四个字两人都没有一人说出,可心中却都清楚。
背叛之人。
背叛顺国公,他也知晓此事全部的过程,可却不会说出来。
长宁王起身,对傅昭语重心长地说:你在佛前的诚心将佛祖都给打动,你也要让自己快些好起来,不然你怎么帮得了闻姒。
此次你虽不是什么重伤,可身上多处有磕碰,却也得小心,不然,你怕是没命看到明日的太阳。
傅昭沉默不语,垂头看见的全部都是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膝上疼痛非常,可想来是没什么事的。
他沉闷点头,在长宁王快要走出去的那刻轻声问道:姒姒,可有说为什么不愿见我。
长宁王早知他没事,也不想多说什么。
只是将唇角勾起,随后看似不经意道:你在佛前没许这样的愿ʲⁱᵒʲⁱᵒ望?如今闻姒好了,愿望自然也奏效。
傅昭眸光黯淡下去,只轻声说:知道了。
难得一见傅昭如此样子,长宁王若不是有事,便还真想多看看。
心情不错的从傅昭的房中出来,直接下了楼。
一旁的房间中,沈煦与白鸢依旧坐在桌前。
两人手上都有着柑橘,入口带酸。
沈煦看着闻姒还在睡着,声音都放轻一些,今年冬日的柑橘,倒是有些酸。
白鸢也尝了一个,秀眉蹙起,倒还真是,大概是陇右的环境不适合长,不过也算是不错。
两人说着闺房密话,除开三日前闻姒醒的那次,后面闻姒再也没有醒过。
问她想要见谁,她却都摇摇头。
在知晓周恒他们全部都死去时,闻姒秋眸之中有泪痕闪过。
傅昭所做之事,白鸢都已经尽数告知闻姒。
可她却虚弱地摇摇头,只说了一句,如今,我不太想见他。
摸不透闻姒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却也明白按照她的意思来就好。
随后闻姒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没醒来。
好在是无性命之忧,一时倒是也不知,究竟是件好事,还是件不好的事。
白鸢有些忧心,你说她与傅昭二人,这都算是什么事。
其实经过几日前的事情,白鸢倒是对傅昭改观不少。
从前过往的事情,想想傅昭确实是有错,可终归还了不少。
他的心意先不说有没有感动上天,单单是这份心,许多人都是未曾有过的。
沈煦握住她的手,我们不是姒妹妹,也不知当初她心中到底被伤的有多重,可我倒是始终都有个疑惑。
白鸢抬下下巴,你说。
我从未听说过姒妹妹与傅昭之间有何往来,就是不知,为何姒妹妹对傅昭看起来如此情深的样子,她一提及傅昭,眼眸中全都是失落。
这话一出,两人都犯了难。
是啊,好似从前没有听到过。
房中炭盆烧的旺,青烟正靠在栏杆旁边打盹。
可是却感觉有双柔嫩的手,毫无章法的摸着她手。
有道细小如蚊虫的声音,水,有水吗?作者有话说:来晚啦一点,这章发红包包补偿大家吼!感谢在2022-12-07 18:11:17~2022-12-08 18:2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莓莓酱酱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