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立刻醒了瞌睡睁大眼睛, 看见闻姒伸出的手,连忙握上。
姑娘,你要什么?闻姒声音细小, 听上去便觉得脆弱不堪,水。
反握住她的手,青烟对她道:姑娘等我,马上就来。
后头的白鸢与沈煦也听见闻姒的声音,两人连忙倒杯茶水上前来。
青烟见状立刻退到一边给两人让了位置。
又从炭盆之上将铜炉拿下来,接好水后又放了上去。
闻姒顾不得平日之中细细品着茶水,此刻倒是表现得着急起来。
直到喝下两三杯,这才堪堪停下来。
白鸢伸手,将她身后的软枕整理好放在闻姒的背后让她靠着。
病的这些时日,倒是愈发的清瘦起来。
原先就没几两肉的小脸现在更是如此。
沈煦也颇有些心疼,慌忙握住她的手道:可是没事了?闻姒笑下,面上还有些虚弱。
她点点头轻声道:放心吧, 好多了。
看向外头的天儿, 虽还是白天, 却不知过去几日。
她问着, 我昏睡几日了?沈煦算着日子,眼眶泛红, 你还知晓问,不知将我给鸢姐姐急成什么样子, 今日已经是八日了,虽说你先前倒是醒来一次,可却又受了刺激, 倒是让我们心中着急。
闻姒握上沈煦的手, 半是安抚, 半是不大好意思,现在不是没事了,姐姐莫要担心。
白鸢用帕子将泪拭去,对着身后的青烟道:去将大夫请来。
青烟连连去办,闻姒的视线随着青烟开门,而后又回到眼前。
外头没有人,倒是个适合修养的好时候。
白鸢又倒杯热茶放在闻姒的手心之中,等大夫来瞧过后,看看你能吃些什么,多日都未曾进食,想必饿坏了吧。
闻姒摇摇头,喝口茶水,胃中也暖和不少。
先前带着玉镯的手腕,如今消瘦到连玉镯都不停滑落。
她索性将玉镯给褪下轻声道:倒是不觉着饿,就是身上乏得厉害。
心中压着事情,闻姒一醒来便有些不大开心。
沈煦与白鸢二人都没提及她伤心的事,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她。
等到大夫来,两人才将座位给让开。
闻姒皓白腕子上搭着一条丝帕,帘幔放下,只将手露出一些。
大夫两指并拢换着位置,眉心蹙起。
房中几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耽搁什么病情。
好在大夫起身时,对两人笑着拱手,闻姑娘如今并无大碍,只是还有些体虚,生死这一关就算是过去了,如今只要好生修养,按时吃药,便没有什么问题。
白鸢捏在胸口的手帕这才松懈,微微对大夫欠身后,让自个的婢女跟着一同出门去抓药。
闻姒也听见这话,青烟自也是高兴的。
又将帘幔放在月钩中,这才退在一旁。
沈煦一坐在闻姒的身边,面上便是止不住的开心。
如此一来,想来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
闻姒也点点头,是啊,确实如此。
她语气之中并无太多的开心,仿佛是在伤怀什么事。
白鸢在这时,搭在她的手背,声音中有些不忍。
你若是想哭,便哭出来。
或是有什么想说的,都与我和煦妹妹说就好,一直憋在心中怕是伤身。
如今闻姒难过的,无非就是那几件事。
沈煦没有点明,是因得若是直截了当的说出,怕是闻姒心中便更不愿开口。
索性等她想说时,才是真正的放下。
可闻姒却只是道:没什么,我想见个人,还劳烦两位姐姐帮我叫来。
她如今这般说,两人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沈煦道:你说便是,与我们还客气什么。
闻姒也并未有太客气,梁霁。
你见他做什么?白鸢倒吸一口凉气,她现在,还不知梁霁与顺国公之间的关系。
闻姒想要将事情给说出,可想想,却又忍住。
现在还没查清楚一切,贸然开口怕是不好。
所以也只是含糊不清的道:有些事情还没能弄明白,便先不说了,还请两位姐姐帮我去找下他。
诶,好。
白鸢帮她掖着被角。
找来身边的婢女,让她们去请梁霁。
白鸢与沈煦两人去到沈煦的房中坐着。
两人面上皆是忧心忡忡。
若是说从前的时候,闻姒的身上还有几分的天真烂漫。
可现在,倒是什么都不再剩下了。
白鸢涂着蔻丹的手轻抚过茶盏,这都什么事啊。
沈煦没接话,却也是认同白鸢所说。
梁霁听闻闻姒叫他,面上欣喜。
两人之间许久未见,她病的这些时日,作为外男,倒是也不大方便来看。
梁霁自也是听说傅昭对闻姒所做的那些,本以为他与闻姒之间再无可能,可不想,如今她想来,想要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他。
站在房门口,梁霁看着面前的雕花木门。
手指微曲轻轻叩门。
里头传来一道纤柔的声响,进来吧。
梁霁推开门入内,床榻与小桌之间加上一道屏风。
他微微发怔,以前时,闻姒倒是并未用过这些。
可仍旧是没有朝前逾矩,随后找处地方坐下,闻姑娘,不知找我有何事。
闻姒听见梁霁的话语,却迟迟没有声音。
房中只剩下她手中拿着茶盏,杯盖与杯盏轻磕的声响。
那股清脆的声音,不时砸在梁霁的心上,惹得心尖一阵颤。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闻姒轻声开口,阿霁。
熟悉的称谓,让梁霁却有了更为不好的预感。
已经许久,闻姒都未曾这样叫过他,今天这样,着实太过于奇怪。
闻姒将茶盏放在榻边的矮桌之上,身上有些疼,她又躺回去。
随后这才开口道:开始你救我那次,可是有什么旁的原因?没等梁霁说话,闻姒接着说出,是因看我长得貌美,还是你作为当地刺史的责任。
又或是,她直直将头扭过去,看着外头的梁霁,我的长相肖相谁?这话一出,梁霁就知晓闻姒定然是知道什么。
他的手都开始不住地颤抖,却不知话语该从何说起。
可闻姒倒也不急,缓缓用指尖扣在被上,默默等待梁霁开口。
直到过了许久,才听见梁霁轻声道:你都知晓什么了?话语是一贯的温柔,一如才见面时他这人的模样。
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就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闻姒一瞬有些恍神。
梁霁如此镇定,是根本就不怕,还是此事是她想错地方。
我知道,梁霁在这时猛然间打断闻姒的思绪,你先前便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
闻姒见他主动承认,却倏地萌生一种不愿让他说下去的冲动。
若是梁霁将后头的话全部说完,那以后,不论如何,两人或许中间都隔着一道鸿沟。
不可否认,若是那时在戏台茶楼,傅昭并未出现。
若是之后没有发生这么多的变故,她没有听见街上阿婆的话。
说不定,她真的会与梁霁在一起。
可如今,却不行。
她与梁霁之间隔着真相,隔着数千将士的血海深仇。
还有,那位才说,以后遇着难处,便可以去找他周恒。
每每,在她以为自个会有好的运气来临时,不想一切却又全然都变了。
在这几日的昏睡中,脑中的梦境经常与现实相交错。
那场大火,也几乎夺去她所有的心魄。
闻姒承认自个的心思,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事到如今,她只想知晓当年的真相,只想帮爹爹洗刷冤屈。
我认识你爹爹。
梁霁温润的嗓音复又出现。
不知是话说开再无隐瞒还是怎得,梁霁倒是觉着,还有松快。
他隔着屏风看向闻姒,只能看见些隐约的轮廓。
那副柔美的样子,是他想,可以后,却都不会再拥有的了。
你眉眼与将军十分的相像,可是在雍州救下你那次,并不是我刻意为之,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刺史,知晓不了那么多的事情,那日本也是前去清理匪患,却不想一眼就认出你。
梁霁确实是并未撒谎,他对于这件事情之上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随后他苦笑一下,随后又说:年幼时我的父母就将我给抛弃,我自小便是在乞丐堆中长大,你应当不会有太深的体会,也不知,从小缺衣少食是怎样的滋味,旁人丢一个馒头,便一堆人争着去抢,不然,就得饿着,可若是以为,只是抢到就可以,却也想得太少。
梁霁抹了一把脸,手心中有些水渍,抢到后,若是吃着,挨顿别人的打倒是没事,可若是不仅没吃着,还要被别人打,才是真正的让人受不住。
我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哪怕什么都不懂,也知晓该怎样活下去。
后来,遇到将军那次,他经过雍州,看着我被一群人打,还死死抱住怀中的馒头,过后,好在馒头没被别人抢走,我还吃得津津有味,上头全是尘土与污渍,可是却能吃饱。
将军不忍心,随后将我带回去,说到这,梁霁停顿片刻,这才往下说:他说,他有个女儿,只比我小上一两岁,问我,愿不愿意与他一起学武,日后也可用自个的双手挣出一片天地来,不仅不被受欺负,还可以让别人也不受欺负。
梁霁面上有些笑意,这段时日总是开心的。
我就跟在将军的身边,他教我习武,教我认字念书。
三字经,孙子兵法,再到战场之上,我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
那时,将军总是在半夜看着天上的星星,我也不知为何,现在想来,应当是因为你。
闻姒听着梁霁的话,就要好似是参与到爹爹过去的日子之中。
那段,她不曾参与的时光。
她从小缺失父亲的那段日子,是梁霁在爹爹的身旁,就好似是帮她尽孝一样。
闻姒用帕子擦着眼角,她嗓音哽咽,现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头的事情,我想你应当也知晓得七八,大抵都在说,我背叛将军,在出征前一日临阵脱逃,但我并未想过要如此做。
闻姒的心跟着梁霁的话揪起,她攥紧面上的被子,上头的云鹤纹样皱巴。
梁霁此心都在这件事情之上,于是将后头的话给说出。
我当初本以为多年学武终将有报答的地方,可不想,将军将我调任前去雍州,做一名刺史,我当时不理解,去将军的屋中闹过。
可他却只是淡淡对我道‘人的抱负,不应当只体现在沙场之上,在别处也是可以的’,我实在没有任何的办法,只得听从将军的意思,赴任雍州。
梁霁自嘲笑下,将茶盏中的茶水尽数喝个干净,来压住内心之中的涩然,我不知将军是不是提前就料想到什么,所以才会让我离开,现在想想,大抵是为了救我。
后面再听到将军的事情时,便是他被捕,而后,你出现,从那时,我便想过,要保你一生无虞,现在,我仍旧是如此想着的。
突然听见梁霁这么说,闻姒的心中复杂。
她开始时便不大愿意相信梁霁是个不好的人,但如今听见梁霁说出事实,却也让她分外难过。
爹爹他顾全别人,可为何就从未想过他自个。
闻姒掩面小声啜泣,自打来到陇右,事情便一桩一件都没有停歇过。
她从前从未经历过如此事情,如今,倒是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听见闻姒小声哭泣的声音,梁霁柔声对她道:我早就已经将将军认作自个的爹爹,却也知晓我不配,是以从未提过;我也明了,你对我本无感情,先前的话就当作我从未说过,若你答允,我也可以是你的兄长,护你周全。
闻姒不知该如此说此刻的心情,她没接话。
或许上天早就注定,她与梁霁是不可能相互心悦的。
如此,便找一个台阶下罢了。
多谢你今日告知我这些,容我想想。
梁霁起身告辞,在出门时,又隔着屏风看了她一眼。
随后这才有些深深的眷念,随后走了出去。
可才一出门,他就看见傅昭站在外面。
怔愣一下,梁霁直接离开。
傅昭见他从闻姒的房中出来,目光晦暗不明。
当时才一听见闻姒醒来时,他欣喜若狂,想要去看看闻姒。
可却又想到长宁王所说,闻姒不愿见他。
心底似是有只大掌在揪着一般,将他的心重重提起。
随后又直接放下,任由它坠入无尽深渊之中。
可不论是怎样,他都并未找到落脚点。
还没等他平复下来,便又听到外头在说,姒姒要见梁霁。
登时,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便想要冲出去。
腿上的伤痛提醒着他此刻发生着什么,也使得他无法来去随心。
平日之中,傅昭是断然不会做折损颜面的事情。
可是今日,他看见床边放着的拐杖,却什么都顾不得,过去将它给拿在手中,撑着自个,一步步的朝外挪去。
然而到了闻姒门口,里头没有半分的声响,只有一众婢女站在外面。
他倏地,就生出胆怯的心来。
他怕惹恼闻姒,怕闻姒根本就不想见他。
也怕,他行差踏错一步,便真如誓言一样,再见不到闻姒。
在看到梁霁出来的那刻,无疑他是嫉妒的。
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梁霁离开,后再也做不到什么。
两人间有着一阵短暂的眼神交锋,随后随着梁霁离开,又全然都没有。
房门仍在眼前合上,他只得压下心中的苦涩,又一步步地回到房中。
白鸢与沈煦看见傅昭的背影,不免多些疑惑。
还是白鸢先皱眉道:你有没有觉着,傅昭似是变了许多。
沈煦点点头,姐姐也发现了,其实自从来到江州后,我便觉着傅昭有些不大一样,也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做到这个份上来。
两人说着话就摇头,而后进到闻姒的卧房中。
屏风已经被青烟挪开,她请二位坐下倒茶。
虽然闻姒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但是眼眶泛红,却也能瞧出几分的伤怀。
白鸢不免问道:怎的了,可是与顺国公的事情有关?闻姒缓缓抬头,看着白鸢精致的面容,复又点点头,证实白鸢的想法。
而后,她将梁霁告知她的一切,都又转达给白鸢与沈煦。
两人面上皆是一片的凝重,沈煦的祖父与祖母早已不在朝堂之上,对朝局这些却没闻姒看的清楚。
白鸢抬手,制止两人之间的揣测,若要是如此说,顺国公是被冤枉的,却不大好办。
闻姒匆忙问道:此话怎讲?白鸢面上有些难色,圣上是最在乎名声的人,若是他知晓你父亲是被冤枉的,可却不一定会让人重新查案,一来,这就是在告诉天下众人,当年的事情是他做错,二来就是明摆着,在让他的颜面之上过不去。
沈煦捶下桌子,那便是找到全部的证据,也终究是没有办法?白鸢看着沈煦,眸中全是无奈。
随后她只得点点头,来证实沈煦的想法。
沈煦还想说些什么,都被白鸢给拦住。
此局几乎没有可解之法,若是圣上不松口,就是太子去说都是没用的。
闻姒秀眉蹙起,手拿着帕子一直在胸前放着。
如今她才知晓,她曾经想做的事情究竟有多难,有多不可能完成。
但爹爹本就是被冤枉的,他一直都是个谨言慎行的人,也绝对忠心,如何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房中半晌都没了说话的声音。
可白鸢在这时再次开口,姒妹妹,我大抵要说个你如今不大愿意相见的人。
闻姒看着白鸢,苦笑一下,是傅昭吧。
白鸢点头,是,如今单单依靠你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先不说我与煦妹妹在朝堂之上也说不上话,就是回去寻家中亲辈,也不见得有效,如此一来,便还是要找个与你家之间本就有联系的人来说这件事情。
闻姒敛眉,将秋眸中的愁容全部都藏匿下来。
她如今何尝不想将事情快些查探清楚。
只是……那日去见我父亲旧时的部下,傅昭也曾说过,他在暗中探查爹爹的事情,可始终,都未有进展,背后之人想来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查到的。
如今,就先不说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现如今他在暗,我们在明,此次茶楼纵火一事我想与他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她如此的想法,到全然都是对的。
白鸢点头,认可她的说法。
复又轻声叹口气,要想将事情给查清楚,还有着不少的路要走,你放心,我们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的,如今你才醒,别想这么多伤神的事情。
闻姒也不愿几人在一起,便每天都是唉声叹气。
她强撑着笑下点头,对她二人说:我有些饿了。
见她可怜的样,沈煦点下她额头,放心,都已经备好了,只等着你开口。
对外头叫饭,婢女准备好小桌放在榻上。
闻姒才想来,肠胃还有些不大好,便用些清淡粥与小菜就好。
几人在一旁说着话,也是开心的。
可不知怎得,突然就提及傅昭来。
闻姒的面上登时没了笑意,沈煦也连忙住嘴。
不想一时就说出傅昭来,她这嘴还真是该打。
看着闻姒的脸色,不大像是不开心,却也确实是没有方才高兴的。
她小心试探的问道:姒妹妹,你既已经知晓傅昭所做的事情,为何不愿意见他。
莫不是,还未曾原谅他?沈煦将心中的话给说出,可闻姒依旧是方才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一瞬,闻姒将手中的瓷勺给放下。
拿起一起的帕子轻拭唇角,而后这才道:也不算是没有原谅,只是不知如何与他说话。
我知晓他为我做的事情,心中也是感激的,可从前的事情仍旧像是一根刺一样横亘在心中难以拔去,大概多过些日子,自个软了,也就掉出来了,只是现在,确实是还未曾有。
沈煦点点头,也为着方才的冒失赔罪,嗨呀,姐姐方才嘴上没个注意,倒是惹你伤怀。
闻姒笑着对沈煦说:怎会,姐姐还不了解我嘛。
白鸢出来打着圆场,三人又开始说说笑笑。
可后来,白鸢始终是压不住话的。
她想起与沈煦两人的猜测,终究是没有忍住,将想要问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你,可是心悦傅昭,不然怎会对他这般?闻姒听见这话倒是平静,淡然的点头,而后承认白鸢所说:是,我是心悦傅昭,从十四岁那年,便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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