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紧了牙关, 手有些在打颤,知道他不爱听这两个字了,千言万语也只汇成这两字。
……没有。
宋南津望着她, 眼神渐凉。
他动作缓慢地抵了抵牙关,笑了。
好啊。
没有。
他直起身, 也收了手,灭掉的那支烟被他重新点燃, 轻吐了一圈烟雾。
你有种, 文徵。
他盯着文徵的脸,抬起手指最后在上面轻轻摩挲, 一直盯着, 像看着谁。
过去的文徵, 还是现在的文徵。
总归,都是文徵。
手指离开的那一瞬间有一丝眷恋,离开前一秒都仍留念那种触感, 最后,收手。
知道她怕,宋南津没有为难, 还是走了。
他走后,留在那儿的文徵摸了摸自己的后腰,心跳一直没有平静下来, 有些发软地往后靠,手瘫软地往后撑住, 无意撑到衣物篮里还湿着的衣服, 下意识收回了手。
那个夜晚饭桌上的文徵一直都心不在焉。
黎纤刚睡醒没什么食欲, 宋兰春一直在让大家吃菜, 文徵也没什么反应, 到最后被叫名字才回神去周旋,饭后大家拍了个大合照,一天才算完。
至于宋南津,早在饭前跟他那些朋友出去组局了,一晚上也没再见人影。
饭后宋兰春小声跟黎纤埋怨:你那个哥啊,又不知道去哪了,我都说了哄哄那些阿姨们,要她们为他姑姑未来事业铺路,他倒好,没吃饭就开着他那跑车溜了。
黎纤口吻满不在乎:宋南津那人还不是这样,谁管得了他?我反正是管不着。
文徵收拾东西,一声没吭。
那两天上班没什么食欲,文徵中午都没怎么吃,不好好吃饭的后果就是胃疼又隐有趋势,中午同事们下去买饭,看她捂着腹部有点怏怏地坐那儿,帮她带了一份粥上来,要她注意身体,文徵就跟他们说感谢。
陈宽说:谢什么啊,都一个办公室的,也就只有咱们氛围才那么好,你看隔壁办公室,那人家才分分钟宫斗大戏似的。
隔壁?就严红那办公室啊。
有人问。
是啊。
陈宽在他工位上吃了口包子,记起什么,转头说:对了,严红要被辞退了。
文徵拆粥盒的手一顿,抬头。
他们像回忆似的,说:查了才知道,她来咱们台干的一些事可多了,收受好处,仗着有个阿姨在台里专门打压有能力的新人,据说,连带着她那阿姨也要被查咯。
谁查的?不知道啊,反正突然爆出来的,她那阿姨也是可怜,其实人还好,都是听严红撺掇的,现在有这黑料,下份工作背调都别想好过了。
文徵把粥放到桌上,别人问:文徵,怎么了?她摇头:没有,记起来一点事。
那天中午她和张寄见了一面。
就南都大学这事,他们要做资料,那些受害人的家庭背景,具体受伤情况,都要做一个细致总结。
新闻汇报数据可不能随意,都得去切实调查,这是作为新闻媒体人的基本素养,只是太过繁累,现在一般人还真不愿意跑,就愿意待办公室里随便打打字舒舒坦坦,才导致一些媒体记者的口碑越发差劲,到大众眼里狗仔这词也没了褒义。
他们还是去了那家咖啡厅,找了个面对面的位置。
张寄说:走之前希望这件事能处理完,到时候,你帮忙发布就好。
文徵还在想白天的事。
事实上严红白天还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她觉得很匪夷所思。
上面都是给她道歉的,说不该欺负她,打压她,文徵在想自己过去有哪里受她打压了。
这事,有点蹊跷。
所以过了半天才回神,说:嗯,是的。
张寄说:你最近是怎么了,看着有点虚,对了,喝不喝什么?冰美式?我不喝冰的。
文徵说:上次生理期,挺疼的。
说起生理期,张寄记起来什么,说:不好意思,我忘了。
那给你点热的?她摇头:热水就够了。
张寄把东西递给她,还是有些在意文徵情绪,说:对不起,工作太忙了,这些细节平时都没能顾得上。
我最近也和我爸说了,过段时间咱们就一起回家吃个饭,我家里人都挺想你的,一家人聚聚,也挺好。
文徵抬眸,说:张寄,你现在还觉得,咱们能走到结婚吗?张寄动作停顿,说:怎么了,你……不想了吗?文徵摇头:其实结婚原本并不是我人生目标的,只是去年你提起,你对两个人未来有个确切目标,我才跟着有这个雏形想法。
才试着觉得,或许每个人是可以有个依靠。
张寄说:徵徵,你信我吗。
文徵不语。
他坐她对面,道:我这么努力,只是希望未来有一天可以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我母亲去世那天不是说了吗,以后,这条路我们一起走。
文徵望着眼前的人,面前却恍惚浮起另一个画面。
那年南都大学漫天大火。
二十多名学生被困火场,文徵是最后一个被救出去的。
她在实验室那一刻完全没有任何生机,她拿着最终测试出的实验数据,她和张寄共同测验出的作业结果,她以为生命会终结在那一刻。
可有个人冒着火光顶着一切把她抱出火场。
她从没见过那个人那么着急的样子,浑身颤抖,满眼是泪,他喊她徵徵。
他说他这辈子最怕的事情,就是他的徵徵离开他。
她被别人嘲笑没有车,宋南津就去挑了顶配系列十辆车到她面前,要她挑,只要她一句喜欢。
别人找茬到她面前,他直接开车把那人的车撞了个稀烂,要那人给文徵道歉。
花钱如流水的宋家公子哥。
在文徵面前。
更是挥霍无度毫无节制。
他说:别人有的,我们家徵徵也要有,还要比别人多无数倍。
他说:谁也别想欺负到我们徵徵头上。
他说:徵徵,你喜欢吗?只要你喜欢,我全部都给你。
他的喜欢,病态且没有克制。
而此刻,再度上演。
文徵?眼前男人唤回她思绪。
画面重叠,文徵久久盯着面前清隽的男生。
以往和文徵聊起这些,她总会回应。
会认真倾听,也会给出反馈。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张寄会觉得心里有些空落,好像有什么在下坠。
貌似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之间距离越来越远。
你在想什么?没有。
你继续。
她说。
我刚刚说到我们的未来。
文徵说:我对我的未来,暂时没有什么规划,得过且过,有一天也是一天,不想结婚,怎么了?张寄忽然语塞。
心中一些想法更确切了。
他觉得,女友好像在时间这条河流中慢慢变了,不是错觉,她在变,他也是。
他知道她是个倔强决断的人,上次有隔阂,她心里没有轻易消除,哪怕现在可以和他自然说话,那也不过是最大的让步,他们没有变好,也不会变好。
没什么。
他说:我是说南都大学居民楼这件事,麻烦你了。
-南门大街是滨城最知名的高奢品牌大街。
一家家店面走过,全是文徵买不起的东西。
她知道,严红被辞退这事一定和宋南津有关。
为什么。
虽然严红平时确实刻薄,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文徵自认为她也没到罪大恶极要豁出去这么多的地步,而宋南津又是一声也没跟她说,直接快刀斩乱麻。
在一家店面门口停下,没有他想,文徵走了进去。
热闹喧天的桌球室。
宋南津拿着球杆,看着最后仅剩一个的花色球,俯身,站位,击杆。
目标球完美进袋。
周围人呼声高了,他站直,拿巧粉擦着杆头。
有人过来,说:宋先生,有位叫文徵的小姐找。
宋南津侧目,却没回头。
有人说:你们南津哥哥前两天在江北路出风头了。
什么风头?看朋友圈咯,千万劳斯莱斯撞击SUV,甩了漫天的钞票到SUV车主脸上,画面可精彩了。
够厉害吧?那大众都是些什么反应。
能什么反应,牛逼呗,一掷千万陪跑,别说那SUV车主有什么,人回头这两年拿出去吹牛逼的资本都有了。
宋南津把烟盒丢出去,止了霍学义那嘴。
对方诧异眼神看过来,宋南津只一句:拿着。
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随手披身上,随即出去了。
宋南津还没完全出去就看到了站在走廊的文徵,她等在那儿。
穿得单薄的身子,在这过堂风中有点羸弱。
她手里拎着一袋子,也不知道提的什么,反正拎得挺紧。
她盯着地面,没什么声,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或许在想这外边温度怎么这样低,也许在想他们里头这群男人要玩到什么时候。
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不喜欢说话,去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宁愿一直被动着等也不愿意主动迈出那一步把自己置于人前。
她内敛,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宋南津本来是想出去和她说的,可看到这一刻的文徵忽然改变了念头。
他微微往后靠,拿了支烟出来点上,视线一直淡薄地盯着文徵的身影看。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