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他们说话声。
楼下在笑, 说飞行棋谁丢骰子耍赖,谁又没按规矩做事,文徵在他视线下, 望着他。
宋南津盯了她两秒,片刻, 越着她走过去。
嗯,随便, 你看着办就行。
原来他在打电话。
文徵松了口气, 拿着书包进屋。
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她心里仍有点不能平静。
像梦想照进现实, 脑中的梦终究要醒过来。
不论文徵今天在工作中怎么样, 在别人面前怎么出风头。
回到这里, 面对那些人,仍旧要缄默办事。
楼下,黎纤玩了一会儿就没了劲, 想到家里还有个人,专程上楼喊文徵。
自创扑克牌式玩法,玩不玩?守她门前, 黎纤这样问。
文徵本来在看今天工作文档,黎纤上来敲门时有些犹豫:不行吧,我不是很会玩。
害, 怎么不行,有两个我老同学, 介绍给你, 长得可帅了。
你也是, 别陷感情里头了, 一个男人而已, 有个什么嘛,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文徵有些失笑:你画风一直这样吗。
黎纤嬉皮笑脸:是啊。
文徵被黎纤拖到楼下沙发上坐了,没过一会儿,楼上传来脚步,拿着外套的宋南津下来了。
哥!黎纤敞亮地喊了声:来玩纸牌,立定提问!宋南津手里还捏着一包烟盒,纤长的手指颇为吸睛。
他瞥过来一眼,没怎么理黎纤。
有事,不太想。
哎,有事也能缓会嘛,你有什么事,我们缺人,人太少没意思。
宋南津过去拎车钥匙,墙上挂着的那一串,单个拎出来找今天要开的。
黎纤的话愣是搁空气里没动。
黎纤有些不平,使了个眼神给文徵,小声说:哥,要我哥过来。
文徵知道黎纤要面子,同学在这,话抛出去了骑虎难下,宋南津今个儿要不理她,那她能气一周的。
她抿抿唇,犹豫片刻,小声喊了。
哥。
只一声很小的,可能再低点都没人听见的,和人群隔出很大个不同来。
站墙边找钥匙的宋南津动作一停。
像等很久似的。
垂下眼皮,指尖搁了下来。
他还是过去了:怎么玩?立定提问,像抽王八那样,谁多一个对子,回答问题。
嗯。
宋南津鼻音出一声,不动声色,坐了文徵隔壁那个沙发。
其实黎纤也是难得找她哥茬的机会,老跟同学说自己哥哥多帅的,今天见到了,就显摆显摆。
平时宋南津那人性子冷淡,黎纤讨厌。
可关键时刻,不得不说拿这男人出来装逼是真有面。
黎纤问:你去芝加哥这两年,身边有没有什么女性朋友啊?宋南津淡道:跟你有关系么。
这么多人,给点面子。
宋南津丢了张对K出去。
背往后靠,吐了口烟圈。
有。
文徵手里有张牌差点遗漏,她拿起来,沉默理牌。
黎纤说:徵徵,到你了。
文徵摸牌,没有一对,但这轮她不答,手里牌不好,就怕还是得答。
她不想玩什么特别冒险的。
她丢了两张2出去,说:问吧。
好啊。
那你问问我哥,他那女性朋友谁?别人说:能这样玩吗,她又不是大冒险。
总不是问问题嘛,问谁不都一样。
文徵跟宋南津关系好,宋南津不会为难她。
这是黎纤心里惯来的想法。
反正从小到大,不管她怎么样,宋南津总要训她个几句,哥哥的架子摆很阔,管得很严,她都不知是好是坏。
有时觉得她哥好,有时又觉得她哥烦。
但文徵就不一样了。
黎纤有时很羡慕文徵,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宋南津总不会说她,不管文徵怎么样,宋南津绝不会拿她怎么样。
一些问题,家里人问会引得她哥很嫌弃的回答,可外人问,碍于颜面他不好不回。
黎纤就是抱着这个想法。
文徵有点艰难地转过去,没看他。
宋南津侧对着,当然也没看她。
文徵说:你,和那个女性朋友是什么关系?有人看出她的为难,说:实在不行,别为难文徵了,人家本来性子就那么腼腆的。
黎纤说:快答。
宋南津那根烟一直夹手边,左手搁把手上很远,室内风一吹,立马散了,吹不到文徵那儿。
他等了许久才转过头:黎纤问的是这问题?文徵愣了下:嗯?我说,黎纤刚刚问的好像不是什么关系,而是谁。
文徵神色微微变化:嗯,那都是一个意思。
这意思好像大远了。
那你也可以答,是谁。
玩真心话可以这样随意吗,应该是哪个问题就是哪个吧。
文徵着实有点僵硬了,说:嗯,那你说,是什么关系?他盯着她,扯唇,轻笑:普通朋友,说了你也不认识。
好,知道了。
牌被放出去,黎纤摸了两张牌,有点狐疑地看他们。
哥,你这么平淡就答了?这么简单吗。
宋南津说:你要是想挖你嫂子的消息可以直接来问我,不用这么捕风捉影,要么你可以列个表,我把我身边女性的名字,身份,关系都举给你。
黎纤说:哪敢。
第二轮,宋南津又中招了。
黎纤坐直了身,当机立断:第二个,有没有带女人回来过?你就是谈女朋友了是不是,宋南津,别诓我,我马上告我妈去。
宋南津神色不动:随便你怎么告,没有。
那你书房抽屉那玩意怎么回事?我可看见了啊。
一句话,两人动作都停顿。
宋南津慢悠悠抬起眸看过去。
文徵低头整理牌,当没听见。
黎纤察觉到宋南津有些危险意味的眼神,缩了缩肩:你知道这只是游戏提问哦,哥。
宋南津笑了:你倒是厉害,什么都敢翻,现在翻我书房去了。
有人好奇:什么?黎纤知道她哥性子,吐吐舌头:没什么了。
文徵一直没吭声,宋南津看她一眼,把牌丢下,起身:还有事,不玩了。
-晚上休息,文徵躺床上和黎纤聊天。
她很平静:我和张寄分手了。
黎纤瞪大眼:真的啊?嗯,朋友们都安慰我,劝我。
那你……怎么想的。
文徵仰过头,望天花板:没什么想,日子该过过,不该过不过。
唉。
你也不要太难过,这年代什么都缺最不缺男人了,你还年轻,碰得到更好的。
你看我哥那什么样子,还不是找着女友了。
文徵笑笑:他有女朋友了?没,我瞎猜的。
文徵嗯了声:他那么优秀,是该有了。
是啊。
黎纤说:但你也别和我妈生气,知道前两年那事你心里一直有怨言,我妈她就那样,希望你,不论以后日子如何,高升与否,忘了那些。
文徵弯唇,摸了摸她头发。
你啊,小棉袄,知道啦。
晚上文徵出去丢垃圾,滨城真降温了。
出门要披外套,睡觉的薄被都得拿出来,好在南方也就这点好,哪怕秋冬的,也总比北方要凉得晚些,这还不算蛮冷的时候呢。
丢完垃圾准备进去,扭头看见路灯下缓缓驶来一辆梅德赛斯。
奔驰里S级的车,黑色款。
宋南津那人不太喜欢太高调的商务车,一到工作时候,那些炫酷配色的超跑都放车库碰也不碰。
文徵看到他的副驾下来一个女人,他左手夹烟搁车窗边抽着,神色淡然。
他那张脸很帅。
哪怕夜灯下,特别是轿车里,每次内灯光线投射到他脸上,总是照得360度没什么死角,棱角分明,眉眼清寂。
他腕骨很细,袖口严丝合缝。
女人要跟他说话,他抬手,眉眼淡淡过了。
之后的,文徵没敢多看,拢拢外套进去了。
白天一些事好像有些清醒,令她回到现实。
她以为她和宋南津之间的距离有拉近,事实上,或许还是和从前一般,哪怕他们能心平气和坐一张桌上,说话,一起玩纸牌。
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和交际圈。
如黎纤而言,宋南津,或许交女友了。
驾驶座,宋南津拦了对方要给他的礼。
今年宋兰春在外事业顺畅,不少人求着她做事办事。
于是宋南津也老接着她姑母的电话让顺道载什么人,宋南津提过,今天过了,往后少把他当司机。
哪怕是侄子,宋兰春也得看他几分薄面。
因为她这侄子还真不一般。
今天载的是他姑母生意场上一位太太加她一家子,后座家政阿姨抱着孩子,那贵太口头上感谢他的话,他都冷淡回绝了。
于他而言,生意场上,该是什么样什么样,别和私人掺边。
对方收回,说:好吧,还是谢谢你载我,车挺不错的,宋兰春老说他侄子有眼光,今天见了确实如此。
宋南津扯扯唇,没应声。
很快方向盘打转,拐个弯,驶进宋宅所在的街道。
车灯熄灭,车锁落上,宋南津头也没回地拿着车钥匙进屋,抬步要迈楼梯时顿了下,抬眼看向熟悉方向的房间,灯亮着。
仿佛那年他每次回来,那人挑灯夜读时的安静模样。
黎纤这两天住家里,客房那儿经常传来不羁笑声和打游戏的喊骂声。
文徵以前就习惯了,现在上班工作更甚。
年底了,有件事她想和姑母说说,其实早两年前她就不该继续住在宋宅,大学毕业就该走。
原先出了那事,宋兰春心里到底有愧,要她留下。
她们签订了两年协议。
这两年,文徵继续安然待在她们家,为宋兰春对外博名声。
而有些事宋兰春那边,她们心照不宣,继续如曾经那般相处。
文徵刚洗澡晾完衣服回,盆里的水倒了,她放好盆要出去,过道中,门突然打开,宋南津从外进来,文徵出去的脚步一顿。
过道就亮着一盏浅橘调的小灯。
还是声控的。
他们在逼仄过道中相遇。
他进来的一瞬间文徵就下意识看了眼楼上黎纤房间的方向,她喊了句哥,扭头就要走。
宋南津说:我这么吓人吗,每次喊句哥就恨不得跑了。
文徵脚步适时停住。
没有。
宋南津手里衣服搁到旁边置衣架上,眼睛盯着她,像毫无波澜想找出什么破绽。
他说:最近在家干嘛。
她答了:吃饭,洗衣,睡觉。
条理式的回答,把他有点逗笑。
你回答问题倒中规中矩,是不是就差刷牙洗脸没告诉我了。
文徵眼都没眨:因为确实做的这些。
工作还好?嗯。
分手也没什么影响。
是。
你只会说一个字?文徵下意识想答不的,末了,感受到他微谑的眼,说:不是。
室内冷空气流通,像空调里传出的,又像哪个通风口汇入。
流淌在二人中间。
文徵刚洗完澡,睡裙外就罩了一件薄款的外套,也是刚刚披着出去丢垃圾的。
这会儿外头待久了,皮肤挨着冷空气引起一点小颗粒,她呼吸都不自觉地重。
刚刚不是别人,送了姑母相熟的一家子回,不止那个女的,还有她一岁大的儿子,以及,四十二岁的家政阿姨。
别瞎想。
他道。
没瞎想。
哥哥想送谁都可以,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宋南津面上笑敛了几分下去。
你倒是大方。
实话如此。
宋南津朝她走去。
文徵后退。
抬眼看了下他,光线暗,什么也没瞟到,很快就收了视线,只记得他领口前的赤墨色领带,她送的那条。
分手第几天就能跟黎纤他们玩纸牌,你感情上调整得不错。
人总要朝前看,停在过去也没什么意思。
是,说得有道理。
他低着头,抬手捋过她颊边的碎发。
听说你今天在台里出了点风头。
她呼吸微滞。
他却仍在继续。
宋南津口吻轻描淡写,像是回忆:丁达尔效应,蓝瓶子实验,挺浪漫的。
就是不知道这些实验背后的语录是对谁说的呢。
文徵说:你知道。
他轻微耸肩:不知道,你们台里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也就是张寄和他那老师一块出去活动跟你碰了上。
他扯唇:我还以为他们会刁难你。
文徵呼吸提了提,下意识想到,他在台里有人,或者说,他当天也在?可应该不可能。
她真的不懂宋南津。
为什么很多事,他都能了如指掌。
宋先生。
她垂下眼,刻意把二人之间距离拉远:希望你不要再干涉我的事了。
不管工作还是生活,又或者感情,我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决断,有些事该怎么做,我有考虑,不需要你来插手。
上次你载我的事我很谢谢你,但其他的……今天黎纤在家是不是?文徵止语。
他意味莫名地看她:他们都以为我有女朋友,以为我抽屉里的那个什么避孕套是有用处,或者什么手腕上的纹身是为别人而刺。
你说,他们要是知道这都是我为你做的,会是什么反应?文徵脸色忽而变化。
他神情未变:文徵,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喜欢用什么牌子的套。
你是不是疯了。
文徵已经有些控制不住。
没疯,挺好的。
这还是在家。
她强调。
是啊。
我比你还清楚呢。
文徵是真被气到了,不敢想他还敢提。
那天他打来那个电话拿那种事来调戏她。
她事后都没跟他扯过皮。
看文徵绷着不肯讲话。
他又退一步解释:好了,其实那不是我买的,当时刚回国家里没东西,生活超市配送随手点了换购,就丢抽屉了。
当时赶上你那同事的事,记起来逗你玩,我没有跟谁有什么,也不是专门拿来戏弄你。
文徵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
情绪才终于和缓。
宋南津,我们之间能不能聊点正常的。
嗯。
可以啊。
那聊点正常人聊的,行吗。
好。
宋南津笑看她的脸:我两年没有性生活了。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