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兰春电话要打完了, 宋南津瞥一眼,也不继续,撑着身子坐直身, 接着吃饭。
这场互动没在饭桌上留下什么涟漪。
像晚来风。
轻轻飘过,什么也不剩。
反倒是他俩对面的黎纤, 之后饭桌一直低头玩手机,脸也不敢抬。
那两分钟里。
黎纤疯狂打字的手机界面:[救命, 我好尴尬。
][我好像撞见了我哥的什么大秘密。
][请问这时候我要是出声让他知道有另一个人存在的我会不会死?]吃完了饭大家各自散去, 宋兰春要去公司,临了又慰问了文徵几句, 开着车走了。
文徵上车后才记起还有书要拿, 回头看了眼楼上黎纤房间:我借了东西, 回去一趟。
宋南津道:不用,缺什么给你买就行了。
文徵又坐回去,拉安全带:那我转账给你。
宋南津没说什么, 只嗯一声:都行。
文徵打开手机看两人微信界面。
她和宋南津的聊天记录很稀少,除了他刚回国原先的那两句,之后就是这个月最近的转账记录。
领证那天各种杂事, 打印各种证件还有一些照片互发,然后银行卡号、家里密码锁的数字。
之后文徵买了几次菜,要问他取快递位置, 水电费转账以及家里一些设备使用问题。
融入一个新地方需要适应的太多了。
宋南津平时很忙,但文徵消息基本都是秒回。
说起来, 这点倒是很有安全感。
她想起那段和张寄不算恋爱的恋爱, 那么长一段时间里, 好像除了刚开始谈的几个月两人热切一些, 之后张寄慢慢忙起来, 她偶尔发消息都是晚上才回。
其实张寄确实还是喜欢她的,只是文徵在感情里太慢热了,她对待感情很慢,觉得两个人要渐渐来。
她接受不了一些有点过火的亲密事情,一开始张寄是笑着说行,后来也就不再说什么。
事后想想,或许是那时候有别的女人在他生理或是精神世界当替补。
文徵一贯认为成年人的感情就是清醒又理智的。
她没感受过那种非常黏腻的情感,要是对方需要私人空间,她也愿意给。
可现在有了一些对比才觉得。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不是一点大。
你这个月还有出差吗?文徵输入密码问。
宋南津开着车,说:没有,这个月都在。
哦。
要买的书是一百多块,文徵输入数字和密码,叮咚一声,钱就转到他手机里。
文徵看见他手机屏幕亮起来。
你把钱收了吧。
之前几次你都没收钱,搞得我之后都不知道要怎么算了。
回去就收。
现在。
空不出手。
文徵没办法,只能拿起他手机,说了句那我看你手机了,上滑解锁。
宋南津手机没密码,屏幕界面很清爽,没有什么多余软件。
打开微信,和她的一样,置顶第一个就是她,那是这些天方便两人联络免得要往下滑。
文徵要点进去,手指却顿住。
她注意到宋南津给她的备注:[太太。
]她所有动作一下都忘了。
文徵手挠了挠头发,无从说起:你。
怎么了。
宋南津开车时声线很平淡,仿佛和工作时无异。
文徵讲不出话,看了眼那两个字,进去把钱领了然后赶紧关闭手机放回去,自己则靠到座椅上。
宋南津说:上个月一直不在,飞了一趟意大利又飞了上海,但接下来没什么事。
你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随时和我说,我尽量不打扰你学习。
嗯。
其实我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文徵组织了会措辞,说:对了,你吃饭有什么忌口吗?她背脊微微挺直,试探着找话题:就是你之前不是说要在家和我一起吃饭吗。
我平时可能吃饭比较喜欢清淡口,偶尔辣的也能接受,你要是喜欢吃辣,可以和我说,咱们的菜口味就分开……不用分。
宋南津回得直截了当:我都行。
那天然气的钱我就出了,毕竟你不常在,我用厨房就比较多。
没事,这些不用和我分那么清楚。
文徵的话卡了壳。
她感受着自己微微憋紧的呼吸,轻吁一口气。
她这个月还算过得比较惬意自在的。
一个人读书,买菜,拿快递。
当初领证时还忐忑过和宋南津生活会不会很不自在,后来发现其实还好。
宋南津不算难相处的人,加上他俩本身又不算太陌生,一般情况下他很好说话,又不缺什么条件,她完全不用担心这些。
当然了,更大原因的还是他上个月没怎么在。
还是有地方要适应的。
比如,宋南津的一切她要试着慢慢接受。
接受自己的生活要开始有另一个男人。
两个人一起生活,不只是同一屋檐下简单搭伙吃个饭那么简单,即使他们是假性婚姻,可生活是实打实的。
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作息风格、做事手法,很容易就出现摩擦和矛盾。
她没想过和宋南津之间出现矛盾会怎么样。
毕竟他俩还没到那个阶段。
可文徵确实不太喜欢那种感觉,比如,第一次睡宋南津卧室时她整晚未眠。
因为她觉得自己周身都是别人的气息。
枕头上,房间里,甚至是洗澡的浴室全都是男性用品。
两个人的东西要混在一起,两个人的生活好像有了绑定一样纠缠,这现实令文徵实在有些无法快速融入。
即使,他们曾经或许可能有过关系。
可文徵记得那已经是很以前的事了。
她当时还喝了酒,本身行为就不算可控,她不记得当时的很多细节,甚至是那次以后她连宋南津的房间具体是什么样都没记住。
宋南津也是守口如瓶,人前什么声也没吭过。
可如今,她要亲眼面对着那些。
面对宋南津满柜的男人衣物,他的洗漱用品,他的私人物件,有时她简直觉得在做梦。
那……文徵低头,慢慢捏自己手指上的软肉:我下次买菜就微信问你,需要什么和我说。
嗯。
文徵偷偷扭头看了他一眼。
宋南津开车时从不左顾右盼,该怎么样是怎么样,除了偶尔抽烟是会单手开一段车,但这时候都是全神贯注。
文徵看到他偏薄的唇,削瘦的侧脸,还有微泛有成熟味的身躯。
其实,他们俩那天晚上的细节她都记得的。
黑暗时他不太明显的喘声,或是不明显灯光下他吐着气紧紧逼视她的那冷直视线。
或是他在后,牙齿会狠狠咬在她锁骨上。
不能想了。
她闭眼,收起有点滚烫的思想,说:回去了你是不是要去快递站来着,能帮我顺带着拿一个吗。
嗯,可以,码发我就行。
好,那保安挺不好说话的,你……怎么了,他刁难你了?没。
文徵说:就是那爷爷人还挺好的,上次送菜我吃,就想和你说说,去的时候可以把这个送过去。
文徵从包里拿出买的一瓶罐子递过去,说:我也不知道老爷爷喜欢吃什么,去菜市场感觉榨菜什么的应该可以。
宋南津应了声,瞥一眼,却注意到另一个细节。
她装书的旧背包外边挂着一个有点特别的钥匙挂件。
那是前两年有些火的盲盒品牌,那是限定情侣款,而文徵那个一眼看得出是女方单款。
至于宋南津为什么知道。
因为那年他在芝加哥,身边朋友从国内要朋友邮回来过,朋友问他要不要带一个,说可以送女友,这是国内当下最火的送女友物件。
而文徵的包上还有一个。
他不动声色收起视线,说:小区的人都蛮好的,等会儿我帮你拿过去。
好。
文徵坐好了,态度端得规规整整:那,麻烦你了。
-回去时已经是晚上八点,社区商超还有很多人在逛,街道上偶有几人在夜跑,车辆从道路上经过。
宋南津把车停车库,出去帮她拿快递。
文徵先回了家。
不怎么用的书包放椅子上,文徵赶着去洗漱,接着休息。
明天六点要早起,她最近休息得很早,作息控得非常严。
她不怎么习惯在家学习,喜欢去图书馆,比较有学习氛围。
她借了华老的卡可以进校去蹭大学个人喜欢的导师公开课再就是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
还有一些真题、过往例题。
这些对文徵来说简单,她觉得最关键的还是到时面试。
她脑子好使,会背,会运用,主要面对那些人时看发挥好不好,事实上比起笔试,面试也极为重要。
晚上看了会书,洗漱过后文徵就准备睡了。
躺床上没多久,门开了。
昏昏欲睡的文徵身体下意识绷紧。
她侧睡,面对窗帘,听到身后男人进来的声音,擦头发,把手表什么的放床头柜,开床头灯。
什么细微声在文徵脑子里甚至想得出用途,她睡意开始全然消散。
她记起了一件事。
宋南津在,那他们……要同床。
关于这点,领证那一晚她就和宋南津提过。
她问:那我们,是分房还是同床?这问题直接得能和她说怀孕了怎么办媲美。
宋南津微顿,当时在更新资料,他站柜台前写字动作未停:同床。
她说:好像有点尴尬,要不,我可以睡客房,其实不麻烦,没关系。
他说:不用,都结婚了换房间做什么。
难道新婚就分房?文徵真想问,他们什么时候有新婚吗。
他们……难道不是假性婚姻吗?可脑子里混沌一片。
每次跟宋南津商讨一件事就犯这错,说不过他,又觉得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很容易被他给绕进去。
再就是占不着理。
她犹豫地咬唇,当时模模糊糊地就这样应了。
结果不能有第一次,第一次商讨出这个结果,之后顺理成章,以至于她现在都没了拒绝的由头。
宋南津弄好一切后上床。
身后床垫陷下去,文徵尴尬得手指发麻。
脑子里开始想她为什么当时一头脑热答应了结婚,答应了他的要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现在结婚了,领证了,两个人又好像。
根本回不去了。
感受到他人过来,文徵下意识往床沿去了些,有些难耐地起身,想说话:宋南津,你……却看见宋南津拿着书靠在床头台灯下静谧夜读。
他手里拿着的是本《中庸》。
他平时可不看这书,文徵都不知道今天突然看是为什么。
男人刚洗过的发在夜里显得有些湿润,宋南津抬眼,说:怎么了,还没睡。
文徵想说的所有话全卡了。
她捏着被角,嗯一声,又靠着躺了回去:马上睡。
嗯。
宋南津手里书翻了一页:明天还要去复习,睡吧。
文徵抿唇,闷闷应一声。
空气里仿佛流动着无形的微妙和氛围。
她说不出来。
过了会,文徵又侧过了身:宋南津。
嗯?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
你之前说的我们还是各自交际交友,就和原来一样,是真的吗?宋南津轻描淡写:是,怎么了。
没什么。
文徵只是想到孙滢前两天约她去玩,要她周日复习完一起去新开的剧本杀店:那我过两天要出门,可能下午不在,先提前和你说一声。
宋南津点头:嗯,知道了。
文徵才彻底放下心,准备安睡。
没过一会儿。
好不容易慢慢涌上困意,这次宋南津有话说:对了。
嗯?她很轻地应一声,人犯困,声音像小猫,宋南津不免多睨了她一眼。
你包上那枚钥匙扣,谁的。
什么钥匙扣。
文徵闭着眼,思绪沉沉。
宋南津视线落到她那椅子上挂着的旧书包。
重新复述。
我说,钥匙扣谁买的。
没有吧,我没什么钥匙扣啊。
文徵声音带着倦意的软,脑子里在风暴地赶紧把自己现有所有物件扫了一遍雷:娇娇年前送过我一个,都是朋友送的。
嗯。
怎么了?没什么,睡吧。
宋南津继续翻书,房间里又归为一片寂静。
恍惚间,文徵脑袋里隐约闪过一个什么,下意识睁眼。
她突然记起了什么,心里悬了悬。
可背对着宋南津。
望了眼前墙壁半天也没敢说话,之后,还是松下思绪先睡觉。
宋南津坐那儿看了会书,心思不在上边,片刻,听着身边人呼吸平稳了,目光落对面那书包上边。
情侣款钥匙扣还挂那儿,有些褪色,和书包是同一款色,很不起眼。
可在他眼里如一根刺扎眼。
想了半天没想过,他下床走过去把那挂件摘下来,像看垃圾一样,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