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2 章

2025-03-22 07:43:50

最终, 江洵也没让云曦给他包扎伤口。

她的脸色相当不好。

青灰惨白的脸色像是下一刻就要晕过去,可脸颊上的潮红已经聚集起来成了密密麻麻的红痕,呼吸浅而急促, 这种情况应该是寒气深入五脏六腑了。

非常危险!你给老子好好歇着便是!江洵沉着脸低吼她,像是对她非常不满,可眼神里充满焦急和担忧。

云曦隐隐约约地听见了, 胡乱点点头,又是一阵眩晕袭来,她用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一声低如蚊蚋的谢谢。

老子不用你谢!江洵愤怒到极致, 也懒得再生气了。

多余的布条他没用。

别人用不到的才想起他, 想想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手指越来越疼, 就算没有药也得包扎起来, 免得待会再伤到,那这两根手指就别想再要了。

江洵走到原来的地方,稍微烤了烤火, 冻僵的手指微微暖和了一些,他再次从里衣上撕下布条,熟练地食指和中指上绕圈包扎起来。

单手包扎不太方便。

但他不舍得云曦再受累,只能自己来。

好在这样的事他也干得不少,伤口被布条勒得有些紧, 血浸透布条的时候,钻心蚀骨的剧痛再次起来, 江洵浑身肌肉紧绷,疼得嘴唇都在打哆嗦。

饶是个不怕疼的, 江洵也咬紧了牙关才堪堪忍过这布条缠绕伤口那一刻的剧痛。

江洵满头冷汗也顾不得擦, 用牙齿咬紧了布条另外一端, 快速打了结,才闭眼靠在山壁上喘口气。

十指连心,真他酿名副其实!江洵疼得在心里爆粗口。

剧痛慢慢散去,或者说江洵渐渐接受了这种剧痛。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还要等待多久手下才能找来,上去后要如何处理这两人的伤势,云曦父亲的消息要如何告诉她,借此来转移注意力,减轻痛感。

每一次受了重伤,他都是这样度过最难熬的时间。

屡试不爽,极其有效。

终于,手指的剧痛减轻了许多,江洵慢慢睁开了眼睛。

突然,有水珠落从眼皮流到了眼睛里。

江洵熟练地抬手,用袖子将额头不知何时流下来的冷汗抹去。

可袖子放下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山洞狭小,视线所及之处,云曦正坐在地上,一手撑在地上支着晃晃悠悠的身体,一手颤颤巍巍正在给那姓陆的用袖子一点一点抹去脖子的血迹。

她视线似乎很模糊,手上也没什么力道,可动作却非常仔细小心。

她没有用外衫的衣袖,因为上面的绣纹有些硬,而是卷起了外衫的袖子,用柔软细密的里衣袖子,轻轻地用几个手指捏着,一点点、一点点地擦着陆明宇脖颈里的血迹,生怕弄疼了那个死人般躺着一动不动的陆明宇。

她的确会包扎,陆明宇后脑上的伤口包扎得整整齐齐,和伤口严丝合缝,甚至连打结的地方都细心地没有碰触到伤口。

她说的不小心把药粉都倒完了,可在江洵看来,那药粉没有一点撒在外面、更没有沾得布条上到处都是,她把所有的要都上到了伤处,没有一丝浪费。

江洵看看那姓陆的伤口,在抬起自己手看自己的伤口。

一个上了药,一个没有;一个仔仔细细包扎了,一个用嘴胡乱打了结。

一个被人小心翼翼地清理血迹,一个手心血肉模糊手背全是血迹还没人搭理。

这样想着,原本已经剧痛已经渐渐减轻的手,又不受控制地疼起来。

那剧痛不仅让他手指颤抖,更是沿着手指直直疼到了心尖尖上。

仿佛有人拿着尖利的锥子狠狠在剜他的肉,戳他的骨,如果不能把心剖出来,不能骨拆出来,这种痛他根本无法用任何办法减轻,甚至,剧痛像是一张巨网,他像是一只可怜的、无人问津的微贱的蛾子,无力地被捆缚住,躲不开,更逃不掉!江洵不自觉地抬手,狠狠揪住自己胸口处的衣襟,好似恨不得将手指戳进去,把心给抠出来。

可终究他也只是仅仅拽住了自己单薄的衣衫,狠狠闭上眼,让自己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去想。

是他不够好,让云曦受了委屈,之前用自己的职权威胁陆氏族长停止议亲更是不应该。

自己该死,怪不得云曦不搭理他。

江洵虚弱又乏力地靠在山壁上,视线上移,不去看那边的两人,好像这样心里酸涩难当的痛楚就能减轻一些。

又过了半刻钟的功夫,江洵终于听见了手下的声音。

头儿,你在里面吗?江洵听出来那是何千户的声音,深吸一口气,敛去面上痛苦又失落的表情,沉声应答:进来吧。

*三日后。

云曦听见了有人呼唤的声音,声音忽远忽近,隐隐约约听着似乎有些耳熟:云曦,快醒来——好像是兄长李云明的声音。

云曦心中震惊无比,她使劲撑开沉重无比的眼皮,想要去验证一下心中猜测。

刺眼的亮光射进眼中,云曦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只能再次闭上。

很久,她都没有在睁开眼睛。

可眼角却有晶莹的泪珠慢慢滑落下来。

大、大哥——她努力再次睁开眼睛,忍住心里翻腾搅动的复杂情绪,用她所有能用的力气,用她以为最大的声音喊了出来。

这声大哥她在心里忍了一年多。

忍过了丧仪、忍过了守孝、忍过了继祖母和二叔的陷害、忍过了自己择婿的难堪、忍过了江洵给她带来的羞辱和委屈,也忍过了终有一天能为父兄伸冤而长途跋涉的辛劳。

她一个没了长辈依靠姑娘家,忍得千般危险、忍得万般苦楚,今日,终于得见云开。

她的委屈,她的苦楚,她的心酸,终于聚拢在一起化成了泪水。

此时此刻,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像是决堤般流淌,瞬间将软枕染湿了一大片。

可她自己觉得用尽了力气喊出的声音,却实在是细弱至极,若是不细听,根本听不见。

李云明听见了,不仅听见了,还将这夹杂着所有情绪的喊声听进了心里。

不过瞬间,李云明一个大男人也红了眼眶,心头气血翻涌,差点就要再次晕厥过去。

*一个时辰后,云曦昏迷了三天,终于起来自己喝了药,吃了点稀粥,慢慢有了点力气,才听瘦得皮包骨头的李云明缓缓说起一年期的事。

一年多前,李长风任先锋营统帅,激战时突然和敌人一起陷进了地洞中。

他们以为军中一定会派人搭救,可援兵一直未至。

他们和一起陷入地洞的敌人约法三章,一起找到出口,待有机会生再论胜负。

可开始他们还猜测这是个故意设下的陷阱,李长风大致也能猜到是谁故意陷害,为防止意外,他早就将上峰马维骥贪墨军饷的证据设法送回了云曦手里,只待战事结束一并上报京中。

但是越是找寻出口越是发现不对劲,他们竟然在地下深处找到一处墓葬。

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历尽千辛终于找到了出口。

这期间,因为口粮的原因发生了不止一次的斗殴,对方甚至还以自己的同伴尸体取食。

李长风带着手下熬了过来,但也伤痕累累,身体孱弱不堪。

最后走出地下墓葬的时候,李长风带着仅存的七十多人,杀了对方二百人,还活捉对方将领。

可到底这一年多时间身体亏损太多,又在最后一战时受了重伤,强撑着交了战俘,又向京中派来的锦龙卫特使交代了前因后果,就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如今依旧昏迷不醒。

而李云明自己,一身瘦骨嶙峋还受了几处重伤,如今也是知道了妹妹高烧不退,才强撑着过来探望。

云曦安安静静听完,渐渐止住了眼泪,细细问了父亲的情况,得知军医已经为他治了伤,如今只要好好养着就无碍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四顾一番,问了心中疑惑:大哥,这似乎是边陲军中大帐,我一届女流是如何进的大营的?我随身的东西还在吗?陆明宇陆大哥还好吗?他的父亲还活着吗?李云明默了片刻,不答反问:云曦,你和江大人很熟悉?云曦微微惊愕的瞪大眼睛:他——只有一个他字,拖长了音调却没有往下说。

李云明定定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你是江大人背着送进大营的,也是他用特使的身份让此间统帅同意你暂住养伤的。

他的棉袍一直裹在你身上,而你的随身包袱却是被他安然无恙的交到了我的手里。

至于陆明宇,他还未曾醒来,他的父亲和我们的父亲一样,年纪大了,身体终究扛不住,但性命应该无碍。

云曦长长吁出一口气,眼神微微偏转,没有再去看兄长探究的视线,声音轻轻地,却是想转移话题:父亲没事就好。

李云明却没有打算让话题移开,江大人说你们已经有了婚约,等此间事了,他会请旨赐婚;而随你同来的张校尉却说,你舍了母亲大半嫁妆,正填了陆家的大窟窿与陆家在谈婚论嫁,云曦,你和江大人,还有陆明宇,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