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看着手背的鲜血, 眼前的殷红深深扎进她的眼底,直刺心口,她身体颤抖得厉害。
她不想拖累任何人, 可江洵和他的手下还是受她牵累。
外面四人尚且不知是何情况,受伤到底严不严重,是否有性命危险, 可江洵的情况她看得清清楚楚,□□近距离直接射穿了他的肩膀。
这样的重伤可不比脱落几个指甲,若是不能及时救治,大量失血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云曦讨厌江洵, 但并不想让他去死。
尤其, 是为了保护她而死!箭矢还在陆陆续续地射来, 江洵虽然中箭受伤但依旧坚定地站在那里, 长剑舞动,左右生风,翻仿佛织就了一张密密实实的大网, 把所有射来的箭矢都牢牢格挡在外,叮叮当当带着花火的撞击声中,箭矢纷纷落地。
他的左肩伤口处,鲜血已经染红了整个前襟,随着他举剑格挡, 身体转动,血流速度越来越快, 可他仿佛浑然不觉,好像如此严重的伤口根本没有给他带来一丝痛觉, 眼神专注至极地看着前面在不断发出□□的黑衣人。
云曦趴在地上, 左边的半个手臂已经被江洵伤口留下的鲜血染红。
她依旧死死咬着自己手, 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不敢说话,不敢尖叫,甚至连呜咽的哭泣都不敢。
江洵像个守护神,她李云曦一人的守护神,为她免予危险,守她一方平安,护她此时无恙,就算身受重伤,就算流干鲜血,一直不曾退缩一步。
云曦抬头仰望面前像座山一般坚定地守护着她的男人,泪水犹如决堤,滚滚落下。
她心里不断狂喊,江洵,你快走,快点走,别管我。
她在心里对江洵说,我不讨厌你了,只要你活着。
她用模糊的视线看着他,想把这一刻永远记在心里。
不知道多久,箭雨终于停止了。
身上携带的小型□□毕竟数量极为有限,没了□□的黑衣人在身经百战的锦龙卫面前,没有任何优势。
江洵转身,将云曦扶着坐好,只留下一句莫怕,有我就持剑冲了出去。
云曦全身都在发抖,牙齿都在打颤,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声小心,眼前之人就消失了。
黑衣人没了□□,锦龙卫四人又有江洵的加入,瞬间就扭转了局面。
云曦忍住双腿的发软无力,从地上爬起来,透过马车帘子往外瞧。
外面战况激烈,五个锦龙卫对战十几个黑衣人,渐渐占了上风。
云曦只学过基本的拳法,还是花架式,也看不懂江洵耍的是什么剑招,但有一点她能看懂。
江洵很疯狂,他可以用自己受伤来换取敌人的丧命。
只见一把闪着寒芒的弯刀见江洵露出了破绽,直接对着他受伤的左臂就砍了过去,而江洵不但不躲,甚至还由着弯刀切入皮肉。
唔!云曦一声尖叫差点出口,还好她马上捂住了自己嘴巴,让这轻轻的惊呼没有传出马车外,惊了战斗的五人。
黑衣人正得意,却发现心脏处传来一丝凉意,低头一看,江洵的长剑已经从他心口处收回。
同样,黑衣人倒地前一刻,血箭才堪堪射出。
黑衣人瞪大眼睛瞧着天空,死不瞑目。
云曦捂着嘴巴的手背截断了流下来的泪水,很快,她再次尝到了苦涩混杂血腥的味道。
这味道太过苦涩,苦得她心口都揪了起来,仿佛黑衣人的弯刀不仅切入了江洵的血肉,还狠狠剖开了她的心。
父兄都是武将,她知道江洵这是以不惜付出受伤的代价,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
而江洵几人根本就是受她牵累,若是他们有什么闪失,她将此生难安。
战斗又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江洵一剑刺穿了最后一个黑人的手腕,哐当声后黑衣人弯刀脱手,被何千户当场制服。
卸了下巴,困成粽子丢在一旁,五人才查看伤势。
除了江洵左肩被□□射穿,其余四人虽然伤处很多但皆是皮肉伤,处理完养一养就好了。
头儿,赶紧上马车,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何千户迅速给自己先处理好,见江洵衣襟全部被血染透,失血过多脸色都惨白起来,赶紧催促。
江洵却并不答话,而是沉默着看向马车帘子。
有一对瞪得溜圆的大眼睛,正在帘子后面直直地看着他,眼中似有担忧,更多的是惊吓。
不必,江洵皱眉似有不耐,马车太狭窄,活动不开,我看此地就行,开阔,地方够大。
何千户赶紧点头,从包袱里翻出伤药和布条,心里却在嘀咕,上个药要活动个啥?这大冬天的要光着膀子上药,头也不怕冷得紧,马车里虽然挤了一些,但好在暖和吹不到风啊。
头儿时不想让李家小姐看见怕吓到她吧,那就让她暂时下一下马车呗,不过处理个伤口,一盏茶的时间就行了。
算了,头想如何就如何吧。
江洵看一眼边上合抱粗的大树,示意躲到树后去。
何千户会意,跟着江洵走过去,在将将被大树挡住的那一刻,他转头瞟了一眼。
马车帘子后面的那人,已经撩开了帘子,正远远看着他们。
眼中担忧一看便知。
何千户心中有些佩服这李家小姐的胆量了,虽然他不喜她总是和自家头儿闹别扭,但刚才以她的果断在姑娘家里头也是很少见了。
配他们头儿正正好!经过这次,李家小姐应该不会再提和那个姓陆的婚事了吧?头儿都舍命相救了,以身相许毫不为过。
说不定,不用等着圣旨了,回京后两家就能商议婚事了。
何千户心里甜滋滋的,比自己找到了媳妇还要高兴。
一边麻利地撕开江洵的衣衫给他上药包扎,一边疑惑地问:头儿,那个李云明的话都让你料到路上有危险了,怎么还不联络此地官府,若是我们提前有人相助,您也不至于会被这些宵小伤了!江洵没说话,只全身紧绷着等着他利落地拔去箭矢,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血箭飚射出来,颜色正常,没伤到胫骨更没中毒,这样的皮肉伤只要好好养着就行。
忍着箭矢剥离出皮肉的剧痛,江洵额头青筋直跳,连嘴唇失去了血色,额头豆大的汗珠不断低落,连胸口都剧烈起伏起来。
何千户飞快地给伤口上药,见伤口不似有中毒的痕迹,也松了一口气,干净给他用布条一圈一圈勒紧包扎好。
江洵在心里回想李云明的话,忍过这阵最难熬的剧痛,才回答手下的疑惑:这里的衙门若不是也分了一杯羹,朝廷不至于会被隐瞒这么久。
好在李长风事先留下了证据且送回了京中,不是如此的话估计就是有也被人给抄走了。
我们如果找当地衙门借人,借不到还算是好的,若也是有异心的,刚才就是和那些黑衣人一起对付我们了。
待走出这个地界再行计较。
何千户一听,大吃一惊,这才想到那李家小姐竟然长途跋涉亲自过来,想必那些东西一定十分重要,所以,那些人得知情况后不管她是否手里还有东西,都一定要杀人灭口了。
说着话,何千户已经利索地给江洵其他地方也上了药包扎好,只是,江洵除了裤衩,上半身已经光着了。
江洵让他去马车上给他找替换的衣衫,何千户有些犹豫:头儿,您要不上去直接穿吧?反正经过这么一遭,那李家小姐不得感激涕零地以身相许,何况还提前求了圣旨呢,特殊情况下,在未婚妻面前换件衣裳啥的,也不算太出格。
江洵却没搭理他,一瞬不瞬看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何千户知道江洵这是不用商量的意思,心说头儿也太谨慎了些,都快要成亲了,还这么小心做什么。
但江洵的意思他也不敢违逆。
绕过大树,正准备往马车走去,何千户迎面看见了摇摇晃晃走来的云曦。
云曦抱着江洵的包袱,包袱她没打开,想着江洵也许需要,直接就整个抱着过来了。
何千户这才看见面前的李家小姐似乎不太对劲。
脸色白中带着青灰色,脸颊还有点点潮红,一个手的手背和虎口全是细小的牙印,想来着李家小姐应该是受了惊吓风寒严重起来了。
他正奇怪射进马车的□□不少呢,这李家小姐怎么一声不吭的,不是吓傻了就是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哪怕哼一声。
现在看着她满是血牙印的手背,知道为什么没声音了。
原来她是死死咬着自己才没发出声音来啊,倒是个和自家头十分般配的姑娘。
胆大,心细,还有着几分担当。
刚才他们五人对上二十几人,不说万分凶险,也十分危急了,若是她时不时惊叫一下,他们几人对敌中一个分心可能小命就没了。
何千户心里已经想着这李家小姐和头儿成亲后,若是生几个哥儿,那一定是勇者中的勇者,像头儿这么不怕死,也像李家小姐这般细心谨慎。
但,若生的都是姑娘呢?何千户有些犯愁。
姑娘又怎样,郡主还不够英武?像郡主就行了!何千户心中又喜滋滋了,好似他自己娶了媳妇生了儿女一般。
云曦不知道何千户为何看着自己就咧嘴直乐,想起刚才几人为自己拼命,云曦将包袱挎在手腕上,端端正正给何千户行了一礼:多谢大人,舍命相救!何千户哈哈一笑,差点扯动了伤口,他忙不迭朝云曦摆手:嫂子严重了!我给头儿送过去就行。
说着,他自行接过包袱,转身就朝大树走去。
云曦被这一声嫂子给惊了一下。
这次的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