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驰将银框眼镜摘下, 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往后靠着。
眼眶红得可怕。
盛苑桉坐到驾驶位,转身视线落在霍驰身上,突然顿住。
霍驰穿着一套高级定制西装, 黑色外套和搭配的白色衬衫全部被雨水打湿, 还在滴着水。
他低着头, 被雨淋湿的碎发垂落下来, 半遮住了那阴沉的眼眸。
盛苑桉看着他,此刻心底只有一个想法:别惹他。
安慰的话也不敢再说, 他转身启动车子,开往君盛酒店。
在每个君盛酒店,霍驰都保留了自己的房间。
按密码进入房间后, 霍驰一言不发走进浴室。
裴阅熟门熟路走到冰箱前,打开, 拿出一瓶路易十三,又从旁边柜子拿下三个透明玻璃矮杯。
他回到客厅, 在沙发坐下,兀自开了酒, 往杯里面倒。
盛苑桉看了眼紧闭的浴室门, 走过去,在裴阅旁边坐下。
霍狗刚那样子吓到我了,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什么时候那么狼狈过?裴阅抿了口酒。
盛苑桉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诶,裴狗你给我理一理,今天晚上这出是怎么回事啊?霍狗做戏给顾家看的吗?他为什么做戏给顾家看?他跟大小姐现在闹得这么僵, 都取消婚约了, 可见顾家这次是真被气到了。
虽然现在霍氏集团资金雄厚, 不再是最初的霍家, 但要跟顾氏比,那还是以卵击石的。
霍狗不得拿出态度给顾氏看看,让他们知道,他霍驰可不是有意要取消婚约,怎么也能让顾北忱爽一点,别到时候盯着霍氏祸害。
裴阅背靠着沙发,翘着二郎腿,端着酒杯的手随意搁在膝盖上。
他抬眸看向盛苑桉,你觉得霍狗是怕顾氏报复?不是吗?你那位妹夫,那可是出了名的狠厉,你不看看之前敢得罪顾氏的公司,不是破产就是被并购。
裴阅是裴南枝的兄长,跟顾氏有点亲戚关系。
今天也是裴南枝给裴阅发的消息,让他过来将霍驰带走的。
裴阅十分了解顾北忱。
他是干得出这种事。
那可不啊。
得罪顾氏的人都那么惨,更何况大小姐可是顾总最疼爱的妹妹。
霍狗跟大小姐取消婚约了,顾总能饶得了他?裴阅顿住。
怕是不太可能。
所以啊,我说霍狗这是故意演戏给顾总看,想让他手下留情吗?裴阅笑了声,抬腿踹了他一脚。
有你这么说你兄弟的?霍狗什么性格你还不懂?他傲然得很,这些年虽然从顾氏手里拿到许多项目,但哪个不是他凭真本事去竞争的。
现在的霍氏不比从前,顾氏真要打压霍氏,也没那么简单。
那他干嘛这样?你看看他在雨里站了多久,不是演戏干嘛这么作践自己?弄得多狼狈啊!他就不能是因为被甩伤心难过,想要去挽回啊?盛苑桉瞪大眼睛。
不可能吧。
霍狗又不喜欢大小姐。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大小姐那脾气,他这么多年早该受够了吧?天天跟个孙子似的哄着。
要我说,他这人傲得很,恐怕早受够了那位骄纵大小姐,巴不得赶紧取消婚约吧。
取消婚约也好,就大小姐那刁蛮任性样儿,要真结了婚,霍狗可有的受的。
你是住人家床底啊,知道那么多?裴阅笑了,平日里出来,大小姐什么时候撒泼过,不都好好地给霍狗面子,给他撑着腰?这话倒也是。
盛苑桉突然又糊涂了,大小姐性格确实娇纵蛮横,不过仔细想想,这些年有霍狗在,她对我们也还算客气。
对霍狗,是占有欲强了点,好像也没怎么在外面驳了他面子。
裴阅白了他一眼,那你刚刚那样批判人姑娘?我……盛苑桉被堵住,我这不是正常讨论吗?!怎么就谈得上批判了。
虽然大小姐不曾驳了霍狗面子,但她娇纵蛮横是圈内出了名的吧,霍狗是不是天天得给她打电话报备哄着她。
你说哪个男人受得了这样天天被管着,天天低声下气哄着人?!得了吧你。
要是黎姿凝这样管着你,你不乐意?盛苑桉思考了片刻,那还是愿意的。
那不就得了。
你傻不傻?外人没脑子,你也跟着人瞎逼逼。
别说我没告诉你,待会识相点,别在他面前说大小姐的不是。
否则被揍,我可不拦着。
诶,裴狗,你什么意思?盛苑桉凑过去问,你的意思是说,霍狗喜欢大小姐吗?自己想去。
我想不明白,你直接告诉我!盛苑桉拽住裴阅的手臂,我总觉得你们有事瞒着我,今天晚上的事情也怪怪的!霍狗干嘛一副半死不活的狼狈样子?他真是为了挽回大小姐才去顾家的?你可以迟钝一点。
盛苑桉嘴角抽搐,不可能吧?!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喜欢大小姐那种以后肯定要踩在老公头上的人啊?!裴阅喝了一大口酒,晃悠着酒杯,问:你还记得霍狗刚来临城,我们在顾家的晚会上看到他,对他什么印象?印象啊,就当时我看到他戴着一副银框眼镜,看到谁都笑嘻嘻的,腰板却十分挺直,周身一副傲然的气息。
当时我还不爽过他,一个初来乍到的,摆谱给谁看啊。
那你还记得原来班上有个暴发户,当时家里情况比霍家好点,那人嘲笑过霍狗?记得,那人叫什么来着?噢,张目辉,名字倒是有期许,不过就是个傻逼瞎子,惹谁不好偏去惹霍狗。
那天,盛苑桉和裴阅抱着篮球回到教室,一进门就看到张目辉在嘲笑霍驰。
张目辉说他就是个舔狗,扒拉着顾家的大腿,连顾扉寻那病秧子都能接受。
刚开始,霍驰穿着黑色的冬日校服,面无表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还拿着钢笔,正在写作业。
听到张目辉在两米外的位置上逼逼,并没有理会。
直到他说到顾扉寻那病秧子几个字,一直沉稳傲然的霍驰突然扔掉了手里的钢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张目辉跟前,一挥拳将张目辉打倒在地上,骑上去狂揍人。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盛苑桉拍了拍大腿,刚开始我还笑他是孬种,被说也不敢吭声,后来他把人直接打进医院,我才竖起了大拇指,对他表示服气。
裴阅淡然一笑。
盛苑桉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
所以,他是因为那傻逼说大小姐才发怒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一开始就喜欢大小姐?那这几年如此多闲言碎语,他干嘛不解释啊?酒店房间的灯光是白色的,洒落下来犹如白昼般。
裴阅举起酒杯,看到玻璃杯面折射着白色的光,很是刺眼。
他微微叹了口气,谁都不知道,因为她,他早亲手将自己的傲骨打碎。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甘愿让别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特别是最在意的那个人。
-浴室里。
蓬头落下的水淅淅沥沥,在金黄色的光线里有层层白烟扬起,让整个浴室看起来像是一副漫画,朦胧迷幻。
霍驰站在水中央,随手将头发往后抓,仰着头让热水尽情冲刷着脸颊。
高仰起的脸庞,有着分明的线条感,再加上暖色灯光的渲染,好似雕塑般迷人。
不知道冲刷了多久,霍驰低下头,深吸了口气。
一想到那天在花房里面顾扉寻说的那些话,心脏就跟被人紧紧揪住般疼。
他一直以为她是高高在上的带刺玫瑰,不可能会为了谁弯腰,却没想到她会爱他到那样的程度。
他随意抓了一条白色浴巾围上,走到外面隔间,拿起被搁在洗手台上的手机,给顾扉寻发了消息。
[寻寻,我没答应分手,也不同意取消婚约。
想离开我,不可能。
]半个小时后,浴室的门被推开。
盛苑桉转身,看到霍驰穿着白色浴袍走出来。
裴阅用眼神示意他闭嘴,可不敢再说什么刺激到这位。
霍驰冷着脸走到沙发坐下,拿来旁边的威士忌一口饮尽。
盛苑桉窝在沙发里,看着这样的霍驰,心底是有些发毛的。
刚洗完澡,霍驰的头发湿哒哒地垂在额前,摘掉眼镜的双眼清晰可见的猩红,像是发怒的恶狼,随时都要爆炸一样。
他沉着脸,一杯一杯地灌着酒,那表情好像谁敢多说一句,就要干死对方似的。
盛苑桉不敢出声,默默歪了下身,贴在裴阅肩上,用很低的声音说:他这是要往死里喝啊?裴阅无奈嗯了声。
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喝挂了吧?裴阅有些烦躁地戳了戳太阳穴,你问我,我问谁?两人很是无奈地窝在沙发里,看着霍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特么那都是烈酒啊!盛苑桉一度很想开口阻止,但是不敢,后来还是裴阅出手,压住了霍驰拿酒瓶的手。
霍驰抬眸,猩红双眼泛着狠厉。
拿开。
霍驰,真没必要,你今晚就算是喝挂了,事情也不会有所改变。
盛苑桉嘀咕了声,就是啊,你喝挂了,大小姐也不会理你的。
你这自己把人惹毛——话没说完,被裴阅踩了一脚,疼得盛苑桉嗷嗷大叫。
裴阅头疼。
一个疯,一个蠢。
他还想劝说,霍驰将他的手甩开,干脆直接吹瓶。
一瓶烈酒干完,站起身,愤怒地将酒瓶砸在旁边的黑色酒柜上。
裴阅和盛苑桉在旁边面面相觑,想阻止又不敢。
他们是第一次看到霍驰如此,好像完全失去了理智。
裴阅知道今晚这场酒不喝到霍驰倒下,是不可能结束的。
他没有再阻止,任由霍驰一杯接着一杯。
快天亮的时候,霍驰倒下了,瘫在沙发上,额头满是汗。
裴阅和盛苑桉直接将人送去了医院,医生诊断是胃出血。
盛苑桉在旁边感慨,霍狗这人平常那么理智,遇到大小姐的事情怎么每次都跟疯了一样。
裴阅冷笑,你才知道啊。